第16章 慌張(4)
第16章慌張(4)
錢沒帶夠。他說著,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但青蔓感覺到了。
她沒有接話,周家明又繼續玩味一般道,要不我住你這兒,你打個地鋪,床讓給我睡。
我想想。青蔓心裏開始天人交戰,她捉摸不透周家明的心思,但她隱隱約約又覺得這代表了些什麼。
周家明見她不明確表態,又繼續笑道,要不我分一半床給你睡也行。
青蔓不傻,她立刻搞清楚了這個暗示的深意。這一剎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那顆傲嬌的心再次回歸,她不願意就這麼不明不白曖昧,所以她咬咬牙,乾脆地說,不要鬧,我拿錢給你打車嘛。
周家明低着頭夾起一隻餃子丟進嘴裏,含混不清地說,嗯。
這個晚上,周家明離開以後,青蔓抱着枕頭髮呆到清晨。她幾次三番想給周家明發個短訊,但最終沒有。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她想要的從來都是一個答案,並非一份試探。
她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默默地牽挂一個人,也好過讓他們知道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一刻她多後悔曾經讓他知道,哪怕他所察覺的那些,於她龐大的感情來說,根本只是鳳毛麟角。
一年前,青蔓臨近畢業,出來實習,找到如今這份工作。而周家明,在那時去了北京。
青蔓與他從未刻意保持過怎樣的聯絡頻率,所以他不找她,她也心虛得不敢貿然頻繁聯繫。
那個晚上,三個人去吃了一頓地道的烤鴨,但青蔓其實覺得不大對胃口,或許也與心境有關。飯後她早早就說太累了要先回去休息,周家明說那我們送你,她趕忙推辭說不用了。
深夜,她隻身一人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頭,想像着曾經她深愛的男孩是用怎樣的姿態經過這些街道。路旁的小店門口貼着Eason的新專輯海報,她定了定神,想起那一年,聽他唱《十年》。
她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她撥通了周家明的電話,跟他說讓他送走蔣薇後來找她。周家明答應了。他來的時候,她輕輕伸出右手,她閉上眼睛,很怕得知那個答案。
周家明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把她拉進懷裏,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眼睛。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青蔓搖搖頭不肯走。
周家明露出了一個無奈卻又充滿寵溺的表情,他攤攤手,那你想去哪兒?
青蔓說那你呢,你想去哪兒?
周家明慢慢地,慢慢地搖了搖手中的電話。他說,我等會兒還要去找她。
她還想追問他能不去嗎,她想了想,又沒有說話。可周家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說,我先送你回家,晚點兒我給你打電話。
她想了想,說,那好吧。
那個晚上青蔓坐在車裏,周家明一直輕輕拉着她的手。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好難過。她問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兒呢,為什麼那天晚上她沒有對他點頭。現在他身旁有別人,她青蔓算什麼?!
她甚至不敢再往深了想。
回到住處,她簡單洗漱了下,就窩在被子裏等周家明的電話。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五個小時過去,天蒙蒙亮,她猛然從淺淺的睡夢中驚醒,趕忙看手機,卻沒有任何未接來電。
她擔心地撥了過去。
周家明接起來,聲音依然溫柔,他說,怎麼了?
你不是說會給我打電話嗎?她小心地問。
哦……我剛才睡著了。他的聲音確實透着慵懶,你怎麼了,有事嗎?
青蔓沒有吭聲,這一刻她想起那個擁抱,想起他的溫柔微笑,卻這才清醒。昨晚那個美好的夢,甚至沒有個好結局。
她慌忙說沒什麼,我有點兒不舒服,我去買點兒葯吃,你睡吧。
掛了電話她撲到被子裏抑制不住地大哭。
七年又怎樣,七年就不用被拒絕嗎?
往後她更不敢冒昧找他,只一心撲在工作。三個月後,青蔓幫客戶安排住處時,在酒店門口遠遠就看到周家明剛出電梯。她趕忙背過身,而他呢,只顧和身旁的姑娘談天,又怎會注意到她。
可那姑娘並不是蔣薇。
她沒法形容此刻的心境,但絕對不是恨,也不再是純真的愛慕了。
她終於明白,時光一走,哪還有回頭的道理。
青蔓打算再等半年,等總部缺人手時,她再申請調回去。或者再等半年,有別的選擇,跳槽也行。
她把QQ上的周家明拖到了陌生人一欄。
十年太長,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等。但她想,她至少不該再縱容自己泥足深陷。她想起七年前她聽過一首老歌,那個女生在歌里唱,我等你,半年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記。
她至今也不知道周家明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但她想,她將再也不會得到那個答案。
她莽莽撞撞去告白的時候,在雪地里狼狽摔倒的時候,那時他在送別的姑娘玫瑰花。他愛過多少人,又被多少人愛過,她都不清楚。但她來到這裏才清楚地知道,她就算有一天真的與他相戀,卻也難保他就不會離開她。
她曾以為深愛是奮不顧身的那一腔孤勇,可惜她曾經憧憬的愛情,在他身上永遠不會發生。
周家明有時也會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夏天,他還是孩子氣的中學生,從別人手中接過那個叫青蔓的女生的日記。日記本上密密匝匝全是他的名字。他想,這個女生一定很喜歡他。
後來的許多年,每到他的生日,青蔓總是守在凌晨發祝福短訊給他。一開始他不以為意,直到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他發現很多人已經不再記得他的生日時,他還是收到青蔓的信息。
那個傍晚,他心血來潮去吃她包的餃子,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心裏到底裝了些什麼,為什麼他曾對她示好,以為她會滿心歡喜迎接他時,她竟然又沒有。她不是喜歡他嗎,還是說她又不喜歡了。
他於是玩心大起,試探了她。
她的反應卻依然讓他捉摸不透,她難道以為他真的會留下?玩笑而已,也不盡然吧。但他似乎又看明白了幾分,那就是,她也沒有那麼喜歡他。
他像所有被愛卻又心安理得的男男女女一樣暗示自己,彷彿這樣一來他就沒了錯,分明是她不夠情深意篤,又怎能怪他沒有欣然接受。
不然她為什麼能幾次三番拒絕喜歡的人呢。她來北京時,他還百忙之中抽空請她吃飯,送她回家。她悲傷地伸出手時,他曾想問她怎麼了,是失戀了所以逃來北京嗎?他想了想,又沒有追問。
她的感情史,他也不必管吧。
要說她真的鐘情他七年,他說什麼也不信。
以後遇見風雪
有新的雨傘
為我留的燈盞
能不能別關
不要為我傷感
別被絕望打斷
不能一起的白頭
也別讓風雪染
——陳學冬《不再見》
她一個人買了《小時代》的首映場電影票,偌大的影院裏,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傷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經風塵僕僕地穿越半座城市,只為送她這本悲傷童話。
和你有關的,都是悲傷的
阿寶在一檔電視節目上看到說,星座專家給十二星座男排出了一個花心榜。榜單上名列前茅的第一名,就是巨蟹座。鍾暗在微信上看到她的轉發,回復說你別扯了,這誰信啊。阿寶說你狡辯也沒用,專家說的是真理好嗎?
那個節目裏言之鑿鑿的女巫大人梳着一頭大波浪,非常優雅地跟觀眾解釋說,巨蟹座的男生不只是花心,而且非常聰明。我可以給你們打個比方。也許你和他在一起三十年,他一直是別人眼中的好好先生,而忽然有一天你病重,竟然收到一束別的女人送來的花。女人告訴你說她有了你先生的骨肉,希望你臨終之際不要怪他。台下一陣爆笑,而女巫面不改色繼續說,巨蟹男非常擅長說謊,別看表面上他們溫文爾雅,實際金屋藏嬌的時候你要是沒幹過偵探當過女警官,還真看不穿他。
阿寶聽得一愣一愣,趕忙在腦海中搜尋身邊男生都有誰是巨蟹座,想了一圈發現唯有鍾暗。他以前追過她,她想了一下忍不住唏噓感嘆,還好自己沒中招,否則還不得晚節不保。
鍾暗倒是不信這個,也沒有點開這個節目來看。他只當是阿寶在故意找碴兒,刺激他這個巨蟹男。想了一下他心中又有點暗喜,她難得主動關注他的星座,這是不是代表有好事即將發生的節奏?
中學的時候阿寶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見過鍾暗。那時候他剪着溜光的小平頭,海拔屬於放眼望去秒掉眾生的範疇,瘦高瘦高在人群里特別突出,她跟朋友挨着坐,他湊過來問她哪個學校的,她立刻警惕地問他想幹嗎。
阿寶那時候屬於特別好學生的流派,一看到他這樣風雲人物的類型就忍不住歪想,生怕對方對自己動什麼歪腦筋一樣。實際上鍾暗也確實從那時候起,就看上了不怎麼吭聲的女青年阿寶同志。他的搭訕方式似乎太老土,說跟她藉手機打個電話,結果阿寶說真不好意思啊我手機剛好沒電了,他一臉尷尬,咬着牙索性大方問她,要不把你手機號給我吧。
阿寶當然拒絕了。
但她隔天回到學校,盛夏的中午烈日炎炎,她卻被不認識的同學叫嚷着趕緊去大門口,有人找她。她雙手交疊蓋着眼瞼往外跑,影子都被晒成很小很小的一個圈。遠遠地就看到鍾暗筆挺地站在那兒,他沖她招手,她疑惑地走過去,仍然一臉防備,說,你幹嗎?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小時代1.0》,說這個給你,你們女生不都愛看嗎,你不會告訴我你已經買過了吧。阿寶愣了一下,想到什麼似的答非所問道,你們學校在哪兒?
鍾暗報出一個地名,阿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把書接過來,說那謝謝你了,你挺聰明的。鍾暗難得聽到她誇他,得意地露出一排白牙,說那當然,現在知道也不晚。阿寶說你沒事了吧,你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待會兒午休之前還要點名呢。他擺擺手,說好,那你去吧。
阿寶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說,其實我誇你聰明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猜得沒錯,我確實買過一本了,只不過還沒看完,又剛好落在家,所以這本我放學校里看,還是謝謝你吧。
說完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太陽還是很大,曬得鍾暗有些睜不開眼,但阿寶走了很長一段路,準備拐進教學樓時又回頭,發現遠遠的,鍾暗還站在那裏,看着她的方向。像一棵樹那樣。她想起剛才他說他們學校在十一中,真遠啊,過來坐車得要兩個多小時吧,他還能趕回去上下午的課嗎?
那時候阿寶其實有個挺心動的目標。
男生叫馮庭,比她高兩級,是校隊的運動員。她課餘時間就會跑去體育場看他們練習。後來不知道鍾暗是通過跟誰打聽,知道了這件事,很長時間都沒有再來找她。阿寶把《小時代1.0》看了整整五遍,但每次看還是覺得特別傷感,《小時代2.0》她沒有看,就覺得應該會很虐吧,不想看。
時間過得太快,馮庭轉眼就要畢業,阿寶眼看自己還沒來得及告白,更加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們練習的地方。後來有一次鍾暗來了,問她用不用幫忙。她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說你能怎麼幫。
鍾暗挑了一下眉毛,很搞笑的表情成功逗到她,他掏出電話,飛快撥通一個手機號碼,接通以後他沖那邊直呼出男主角的名字,說你趕緊過來一下。
阿寶瞬間受到了驚嚇,捂着胸口說,你怎麼連他的電話都有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們學校派出去的卧底,不然怎麼比我還了解行情。鍾暗沒搭理她,因為馮庭很快跑過來,停下的時候拿汗巾擦了一把額頭,動作帥得着實有點兒驚心動魄。阿寶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就聽鍾暗說,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怎麼可能想到鍾暗會來這一出,伸手想把他的嘴堵上已經來不及,馮庭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帶着逼人的微笑說,你是不是怕我把她搶走啊,放心吧我名花有主不踩野花。說完又笑着拍一下阿寶的肩膀,說,我開玩笑的,鍾暗不錯,你就從了他吧。
阿寶心想這怎麼可能,自己一直以來默默追隨的男神竟然跟鍾暗相識,關係看起來還這麼親近,簡直到了勾肩搭背同流合污的境地啊。她一時之間無法消化,只好吞吞吐吐說,我沒有,我沒有,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像演偶像劇一樣沒頭腦地掉頭就跑掉了。
很久以後,阿寶才知道鍾暗早在送她《小時代》的時候就已經摸清了她的底,她也不知道是哪一號閨密這麼敵友不分,出賣了自己。但是鍾暗的確是因為她,才想方設法和男神稱兄道弟,她就說他沒那麼好心來幫忙撐場,搞了半天大半年以前他就已經密謀好要來攪局啊。
她忽然覺得心口鈍痛,天啊,自己怎麼會遇到這種風流才子,空有一張不錯的皮囊,品性竟然渣到要玩手段把情敵清場。阿寶明顯感覺自己玩不過他,而男神已經先他們一步畢業離校,他來取畢業證那天阿寶一直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想着跟他說一聲再見,總算也能了結這場心結,然而鍾暗又在這個時候出現,阿寶難得地脾氣大了,沖他吼道,你都不用上學的嗎,怎麼我走哪兒你跟哪兒啊。
可惡的是該聽到的男神沒有聽到,不該聽到的話竟然他偏偏趕上場。她尷尬地一回頭髮現男神似笑非笑的表情,明顯就是在欣賞小情侶吵架的節奏啊,她下意識拚命擺手,鍾暗卻一下子特別入戲地換上一副悲傷的表情,說,阿寶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歡你嗎?
阿寶一怔,脫口而出,你這是表白嗎?
說完就看到男神走了過來。
他個子分明跟鍾暗差不多高,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候阿寶卻有一種需要很用力地仰視他都還夠不着的感覺,男神輕輕地湊到她耳邊,對她說了一句足以令少女心殺傷力五星半的話。
他說,我看行,要不你鄭重考慮一下。
說完沖鍾暗使個眼色,轉身走人。就好像從頭到尾,阿寶的心事還從沒曝光在烈日下,就已經被從娘胎里扼殺。她此時此刻只想一口血噴在手機屏幕上,可惜鍾暗仍然處變不驚,湊過來微笑看着她,自我感覺良好地丟下一句話,你該感謝我吧,要不是我替你扳回一局,你覺得你還能在他面前抬起頭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