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下)(2)
第8章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下)(2)
“卓將,是不是要買些新的卧具或傢俱什麼的?”諸航滿月了,該搬進主卧室了。裏面的東西都是沐佳汐生前用過的,呂姨體貼地想到。
卓紹華搖搖頭,“暫時不用。諸航?”
他看見她一個屋一個屋地轉悠,還特地跑去向兩個勤務兵打招呼。
他的兩個勤務兵並不是來自後勤處,而是來自警衛營。她不知怎麼聽說了,特別的敬畏,經常那雙骨碌碌轉個不停的眼睛就牢牢地盯着他們,很是驚奇。
“到!”她俏皮地向他敬個禮。
“吃完早飯,我們出去辦點事。”
“好!”小帆帆昨夜不乖?首長沒睡好,眼睛裏佈滿了血絲,下巴上還有一道新傷口,刮鬍子失手了。
今天要去給小帆帆報戶籍,還要按照傳統去給他剪下頭髮,呂姨買了許多菜,晚上要慶祝下。
“我來開車。”他向勤務兵點下頭,自己坐上了駕駛座。諸航坐在後座,身邊放着個嬰兒推車,小帆帆睡在裏面,唇角彎彎,好像很開心。
“卓將,我真不要跟去嗎?”唐嫂也被拒絕在外。
“不要,我和諸航可以的。”
諸航偏過頭去,有點心虛。
時間掐得很好,街道辦剛開門。俊偉冷峻的男子懷中抱着粉嘟嘟的小娃娃,年輕的女子手中提着個男人的背包,看着就一天的心情非常好。
遞上戶口本、結婚證、身份證、小帆帆的出生證的原件、複印件,幾分鐘后開好證明,兩人又轉道去派出所。
辦完出來,太陽已漸漸明艷,空氣也變得暖融融的。
“我們去拍張照吧!”卓紹華盯着前方的街心公園,說道。
諸航站住,“用手機拍嗎?”他們沒帶相機出門。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往派出所隔壁的一家照相館走去。
天啦,是那種專門拍證件照的老式照相館,裏面的佈置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冷不丁會以為走進了老電影中。
幸好相機有所改進,不再是那種人躲在一塊布後面的。
“我們拍張合照,寶寶今天滿月。”他禮貌地向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說明來意。
“放心,肯定幫你們拍出紀念意義。”男人嘩地拉開一道布簾,從後面拖也一塊有着大海、棕櫚樹的佈景。
諸航強忍住,才沒有笑翻。
她自動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在佈景前擺了一張長凳。
卓紹華抱着小帆帆坐下,摘去頭上的小熊帽子。小帆帆有點興奮,頭動個不停。
“我來拿帽子。”她探身接過帽子,又往後退去。
卓紹華一拽她的手臂,把她按坐在身邊,“坐好,馬上要拍了。”
她吞了下口水,壓低聲音,“我也要拍?”
“帆帆只有爸爸嗎?”嚴肅的俊容罩上一層寒氣。
她正襟端坐,咧開嘴唇,擠出一臉微笑。
“媽媽抱寶寶,爸爸抱着媽媽。”男人調好焦距,左看右看,覺得有些彆扭,提議道。
笑容僵硬,她慌忙擺擺手,“不用,就這樣拍好了——”懷中塞進了小帆帆,小手快樂地揪住她胸前的一顆鈕扣,她閉上嘴,小心地抱好。
他挨近她,長臂從後面環住她。那只是一個姿勢,其實他並沒有碰觸到她。
男人及時按下快門。
照片下午就可以取,男人寫了收據。
走出照相館,兩人都沒有說話,小帆帆呀呀地叫着。
剪頭髮是在一家嬰兒護理中心,那裏是專門幫嬰兒洗澡、剪髮的,年輕的爸媽很多,彼此雖然不熟悉,但聊起育兒經,卻像是多年的朋友。
理髮師說嬰兒的頭髮叫胎毛,可以把胎毛製作筆,寫小楷最好了。
“那我們也做一支。”卓紹華低頭寫下聯絡地址。
小帆帆就是小帆帆,別的孩子剪頭髮時哭得震天撼地,他朝理髮師笑眯眯的。
上了車,諸航忍不住顯擺,“我媽媽講我小時候也是很乖,剪頭髮不吭一聲。你呢?”
“我記性沒那麼好。”
諸航吐吐舌,和小帆帆玩去了。她還記得媽媽講她滿月那天,家裏來了許多人,有送衣服,有送雞蛋,有送被褥的——
她屬於超生分子,因為她,家中幾乎一窮二白,爸媽還丟了工作,靠了鎮子上的人幫忙,才挺過那道難關。後來家中開了個家常餐館,生意非常不錯,對於鄰里鄉親誰家有急,爸媽都是第一個去。她放假回老家,鎮上的人都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回來后,諸航便開始收拾行李。
她帶進來的,都是孕婦服,現在穿着很肥大。天氣冷了后,她外面裹一件卓紹華的軍大衣,裏面加件他的毛衣。這些都是他送給她的。她穿過的衣服,他肯定不會再要。她摺疊摺疊,也塞進了包中。
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提起桌上的小紙袋,去了嬰兒室。
小帆帆瘋了一天,有點困,眼皮耷拉着。
她惡作劇地拍醒他,“小帆帆,你爸爸人緣很差嗎?”
客廳中看新聞的卓紹華豎起耳朵,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了。
“還首長呢,帆帆這麼特別的日子,連個送禮的人都沒有。”一點揶揄。
他無語問蒼天,蒼天亦無語。
“可是我有準備哦,開心不?”她把手中的袋中抖得嘩啦啦作響。
視線從電視機上跳開,不自覺溜向了嬰兒室。
“這個叫奧特曼,日本人的國民英雄,我不是親日啊,而是他的形像確實高大。小帆帆,對於不喜歡的人,即使很討厭,但人家的優點還是要學的。”她把一個披紅色斗蓬戴盔甲的機械人從袋子裏拿出來。
“這個是你滿月的禮物,這個變形金剛是你一周歲生日禮物,這個汽車是二周歲的,先買了三件,其他禮物,咱們以後再買,不買貴的,只買好的。小帆帆,你要乖,要讓唐嫂帶你多出去睦鄰友好,這樣才會有許多許多的朋友,還會遇到漂漂的小女生,嘿嘿,不可以太花心。壞傢伙,浪費我感情,你居然偷睡。生氣了,很大很大的氣。”
她把袋中的玩具一一排在桌子上,瞪瞪眼,然後輕輕低下頭,吻了吻小帆帆的臉腮。
“小帥哥,我會想你的,但不會很多。”她含笑。這句話是在心中說的。
她把嬰兒室的燈光調柔,帶上門。客廳里黑通通的,電視關了,燈也熄了,人也不在。
“咚,咚——”敲門聲有點慌亂。
諸航睜開眼,黑暗中,一時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諸航!”深夜裏,卓紹華的聲音比初冬的寒氣還懾骨。
諸航跳下床,穿着睡衣就去開門。卓紹華一身外出的裝束,眉頭緊蹙,“對不起,這麼晚還要驚動你,帆帆發高熱,量過體溫了,近四十度。”
她的腦筋轉得沒那麼快,但手已下意識地去拿大衣、換鞋。“怎麼會這樣?是白天出去吹風凍了?現在怎麼辦?”她問個不停。
“必須去醫院。”首長儘力保持鎮定,其實他心中也亂成一團。
“咣”,袖子套了一半,諸航猛一轉身,沒注意,頭狠狠地磕在桌沿上,眼眶立即就紅了。
卓紹華扶起她,藉著燈光一看,額頭都青了,心就這麼突地一緊,手按了上去,輕輕地揉,“怎麼這樣不小心?”嗓音啞到不能再啞。
“我沒事,走吧。”她用力地眨眨眼,扣上大衣鈕扣,把泛上的淚水眨去。
小帆帆包在睡毯中,眼睛無力地閉着,哭聲都發不出來,諸航心疼得把小帆帆摟在懷中,緊緊的。
卓紹華把勤務兵叫醒,他讓唐嫂在家等電話。
凌晨的北京,淺淺眠着,華燈在薄霧中安靜佇立,一幢幢高樓隱隱綽綽,只有醫院急診室門前燈光如晝。
他挨着她坐,兩隻手不知何時牢牢地攥在一起。
“你抱帆帆,我去挂號。”車一停下,諸航把帆帆塞給卓紹華,拎着包就往車外沖,臉上的焦急和不舍,清晰地逼入他的眼帘。
心口被一股強烈的浪頭衝撞着。“我已經請成功聯繫了兒科醫生,不用挂號。”
她點點頭,隨着他進電梯。
“成人發熱到四十度是件可怕的事,小孩子不要太緊張,來得快也會去得快,可能是季節變化不太適應,肺部沒有雜音,血也沒炎症,輸點液就好了。”醫生溫和地收回聽筒,看看兩人,目光落在諸航身上。
“你愛人?”
他點頭。
她搖頭。
醫生笑了,低頭寫處方,“新媽媽太緊張,你安慰安慰她。”
“哪有?”諸航聽着醫生輕鬆的口氣,緊繃的雙肩嘩地一松,搶過處方,噔噔跑出去,下樓拿藥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