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上)(1)
第5章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上)(1)
卓陽夫婦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呂姨很是失望,她下午特地出門重買了菜。失望之後,她自我安慰道:“換作我在這裏也咽不下一口飯。”卓陽走的時候,雙目紅腫,晏南飛替她豎起衣領,半攬着出了門。
這是她講的寓意最深的一句話,說時,悄悄瞟了下諸航。諸航在廊下和睡醒的帆帆玩親親,頭都沒抬。
卓紹華在書房一直獃著,晚飯擺上餐桌,他穿着大衣出來了,“諸航,我有事出去一趟。”
“嗯!”她送上無害的笑容,揮揮手。
勤務兵拿着鑰匙站起身,他搖頭,示意勤務兵繼續吃飯,自己從車庫裏另外開了輛車。
搖曳的霓虹已擦亮了北京的夜,夜色籠罩着都城的一切,不甘寂寞的人即將點燃他們的狂歡。
卓紹華很少去夜店,二十剛出頭時也沒怎麼去過。那種地方,窄窄的空間塞滿了男男女女,如同80年代的公共浴池,人和人之間擠得不留一絲空隙。
他和成功那幾個朋友聚會一般是去“默”,那也是個酒吧,客人不會很多,當然也不會少得門可羅雀。
成功已到了,身邊坐着兩個女子,一個是成瑋,一個不認識。兩人頭挨着頭,正在研究剛出爐的蘋果四代。成瑋指甲上是潤澤飽滿的粉紫色,淡淡泛着亮澤。
“來啦!”成功懶懶地勾勾嘴角,招手喚來侍者。
卓紹華搖手,“我要開車回去,來杯白開水,再給我來份簡餐。”
成功咧嘴笑,“你家勤務兵是作擺設的嗎?”
“是將軍夫人的新要求?”成瑋忙裏抽空抬了下頭。
“男人講話,女人不要插嘴!”成功把兩人趕去另外一桌。
和成瑋在一起的女子嬌嗔地噘起嘴,有些不開心,但還是乖乖挪位了。
“你知道你家那隻豬給我起了個什麼外號?”成功恨得牙痒痒,“我今天無意聽到護士閑談,她叫我成流氓,說我啥專業不好學,偏偏選個婦產科,擺明了沒安好心。嘖,我差點吐血身亡。”
卓紹華嘴角彎起淺淺弧度,“對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不是要告狀。”成功滿頭黑線。
“那你是?”
“我——唉,紹華,你包庇她。”
“她還沒滿二十二周歲。”
成功拍了下桌子,“對呀,你怎麼給這隻小豬降服了?我爸爸常形容你如優雅的豹,她對你沒有殺傷力的。今天這裏就我們哥倆,你給我透個底。”
“你爸有沒有讓你定下心,不要隔一陣換個女伴。”卓紹華意味深長地朝鄰桌的女子看了看。
成功壞笑,“你是不是妒忌我的自由?”
卓紹華沉默,專註地吃送上來的簡餐。要不是成功電話一個接着一個,他是不願出來的。他牽挂家中的小帆帆。
“我其實不是花心,而是沒遇到真心愛我的那個人。你說那酒保帥不帥?”成功朝吧枱眯起眼。
酒保是個中法混血,體格健壯,面容俊美如雕塑,又酷酷地扎條海盜頭巾,進來的客人都是驚艷地發愣。
“如果我也是一酒保,你說我倆之間誰更招人喜歡?”
“你很有自知之明。”卓紹華笑道。
“要不是我爸是上將,我呢,有份不錯的工作,誰會多瞧我一眼?她們就看中我那層外衣,我何必要拿全部去回報?玩就玩唄,誰會一直喜歡一個玩具?若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必然有時恨得牙痒痒,有時歡喜得心砰砰,幾日不見,魂不守舍,這個你懂的。你可是曾經滄海。”
卓紹華咽下口中的飯,拿起湯匙開始喝湯。
難得成功玩回深沉,可惜他不太懂。
“你如此口緊,難道那是個不能啟口的秘密?”成功鍥而不捨。
“你沒有秘密嗎?”
成功瞪大眼,他間接承認了,真是秘密!
“有,有,這個世界上是人都有秘密。OK,我不問。”成功滿足了。
卓紹華起身告辭,成瑋埋怨道:“紹華你不可以走,一會我們還有項目。”
“哦,成瑋今天升職了,現在是《儷人妝》的主編。”成功迎向卓紹華詢問的眼神。
“恭喜!今天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哥,你怎麼不幫我留住他?”成瑋沮喪地瞪着修長而挺撥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好不容易才約他出來。”
成功涼涼地眨了下眼,“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他不是能打主意的人。”
成瑋鼓起雙頰,“我比不上沐佳汐,難道我還比不過那隻豬?”
“新中國成立六十年了,將級以上的軍官,除了毛澤東結過三次婚,誰敢步其後塵?”
嬰兒室里還亮着燈,卓紹華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聽見諸航在和帆帆說話。一派長輩嚴肅的口吻,令他忍俊不禁。
“小帆帆,做人要善良懂禮貌,看過《龍貓》嗎?那裏面的小梅和姐姐多善良呀,所以才會得到龍貓的幫忙。你要是很乖,不尿床,不哭鬧,不吮指頭,以後我帶你去打球、給你寫遊戲、介紹漂亮MM給你認識。怎樣?”
帆帆居然唔唔呀呀在回應,也許剛好是巧合。
“哈,你這樣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快告訴阿姨。對了,你都沒叫過我,來,叫一聲,阿——姨——好!”
門外的人再也聽不下去了,清咳一聲,走了進去。
諸航回過頭。
“還是叫姐姐好。”那人正經八巴地建議。
“呵,呵!”諸航乾笑,姐姐也太裝嫩了,好歹她也生過他。“這麼早就回來啦!”
“唐嫂呢?”
“說去超市買點東西,呂姨也去了,家裏就我和帆帆。”
他哦了聲,轉身又出去,再進來時,大衣脫了,手裏面多了本書,拉把椅子也坐到帆帆的嬰兒床前。
壁燈的光影恰巧把兩人的身影重疊着,多麼像是真的天倫之樂,諸航想笑。以為接下來他會說:“你去休息吧,我來陪帆帆。”
誰知他翻開書,顧自看得專註,一聲都不吭。
帆帆打呵欠了,頭扭來扭去,眼皮越來越沉,睡了。
她捂着嘴,感覺也染了困意。可是他不吱聲,她真不好意思起身,只得沒話找話。
“那個——”到現在,她都不知該怎麼恰切地稱呼他,直呼姓名,像是不夠尊重,只叫名字,又太親昵,跟着唐嫂她們後面叫卓將,似乎很生硬,索性什麼也不叫,“你在哪讀的大學?”
“國防大學。”聲音不親不疏,眼神不偏不離。
“沒有出國留學嗎?”
“在美國呆過三年。”
她來勁了,“是化名還是本名?有沒帶保鏢?網上講中國有十萬幹部子弟在美國留學,那就等於是現成的人質,是不是?”
“問題太多了。”所以他拒絕回答。
長長的睫毛一顫,她不以為意,“金日成的孫子在外留學,聽說就是用的化名。你要是用化名,會叫什麼?”
這次,乾脆充耳不聞。
“這也屬於國家機密吧,嗯,那就不要講了。那個——你見過林立果沒,也就是林彪的兒子,他很帥呢,當年他老媽還幫他選妃——”
他徹底失語,他和林立果一個時代嗎?
幾秒的獃滯,他的心此時也砰砰跳,不是因為心動,而是鬱悶到無力。
十歲的差距,應該是條跨不過的天塹。他們站在同一個天空下,卻是兩個世界的人。歲月如何磨合,也不會駛進同一個軌道。
她並不渴望答案,見他沉默,也安靜下來,晃着小帆帆的小手,一個呵欠接着一個呵欠。
他把目光從書頁移向床上的小帆帆,莫名地心一刺。那刺扎得深,觸碰到了才會疼,是木木的疼。
其實她也從不努力去融入他的世界,甚至連好奇都沒有。他看過她在陽光下數指頭,很稚氣,很無聊,她等不及要飛了。應該養得珠圓玉潤的月子,她卻瘦削得厲害,指尖都泛着青白。
她並不開心,雖然沒有表現出來。
天下雨了,雨中還夾着雪粒子,蕭蕭索索,滿院的落葉盤旋飛舞,氣溫陡降十度,猛一走出屋,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那個——”諸航從屋裏跑出來,叫住他。“我可不可以用下你的電腦,我想看看有沒郵件?”
“可以的!”她一直把自己當客人,他嘆了口氣。
今天,網絡奇兵成立小組第一次開會。他走進會議室,參加會議的人員全部到齊了,他打開面前的電腦,突地想起家中的電腦開機加了密,他忘記告訴諸航密碼了。
小組成員目前只有十人,有兩位是從工信部網絡安全司請過來的專家,其他成員都是原先部里的。卓紹華是副組長,組長是成書記。成書記只是挂名,來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卓紹華讓秘書打開投影儀,他掃視了一周,站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