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角聲滿天秋色里(3)
第163章角聲滿天秋色里(3)
“我沒有他那麼胸襟開闊,我的願望有點小,我希望我在意的人、關心的人、在意我的人、關心我的人都能找到屬於他們的幸福。”
“嗯,這個流氓很偉大。”
“阿嚏!”成功對着夜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不是太愛來卓明這院子,歐女士栽花太多,容易讓人花粉過敏,等會兒再建議下,花園裏種蔬菜,又能省下買菜的錢,又有益健康。
“你卓伯伯去看戰友了,紹華剛回來,你等會兒,他在洗澡!”歐燦接過成功帶來的果籃和紅酒,客氣了一番,讓保姆阿姨倒茶、拿點心。“嘗嘗,這是我親自烤的。”歐燦指着一碟曲奇餅,神情很期待。
成功目測了下,挑了最小的一塊。“好吃,和丹麥的牛油曲奇一個味。”
歐燦謙虛道:“這是我第二次烤,還以為失敗了。”
“阿姨出馬,一個頂倆,想失敗不容易。”成功又捏了一塊,好吃是好吃,不過比他家惟一做的還差了一百里。
歐燦這下眼都笑沒了:“還是你體貼、懂事,我也給紹華拿了,他說晚上不吃甜東西,嘗都沒嘗。”
“吃完刷牙好了,怕啥,拒絕美食也是種自虐。阿姨,你坐着,我去瞧瞧他,這澡洗得有點久了。”大晚上的逗歐女士開心,也很吃力的。
卓紹華正在系襯衫的扣子,簡單的一個抬臂,就充滿了力量與優雅。以成功挑剔的眼光,都不得不承認,卓紹華的英俊和他的能力是不相上下的,更何況現在的他正處在男人的黃金年華,歲月為這份英俊更添一份奪人心魄的魅力。
“然後你就看得目不轉睛?”卓紹華瞪着鏡子裏明目張胆看得眼發直的男人。
“你應該感到榮幸,我可不是誰都願意看的。”
“我真是榮幸之至。”卓紹華一腳把成功踹出浴室,“難得一晚上不值班,不在家陪惟一和曄曄,跑這來幹嗎?”
成功寬容道:“過來安慰你呀!”
卓紹華睨着他:“我需要安慰嗎?”
成功臉上寫着“你就別硬撐了”:“聽說那隻豬扔下你去港城搞交流了,是為了那個保羅積極爭取的吧!她大概視保羅為偶像,假公濟私去追星。這事是個男人攤上都會鬱悶,輕如空氣一般的瑣碎之事,對於一個醋意十足的男人,也會變成天書一樣有力的鐵證。要是我家惟一為看個男明星做出這樣的事,我把她腿打斷。你是軍人,不能這樣衝動,所以你心裏更不好受。說吧,是去健身,還是去喝酒,我今晚奉陪到底。”
卓紹華好整以暇地向外走去:“你這是關心我還是關心她?”
“這還要說,你倆要是打架,我肯定站你這一邊。”
“你是站我這一邊,不過不是幫我,你是看戲的、喝彩的。成功,我說你怎麼這麼無聊呢,我和諸航就這麼讓你感興趣?”
成功壞笑:“人都有劣根性,對於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總忍不住過去逗一逗。”
“德行!”卓紹華回屋拿了外衣,又出來了,“我晚上還有事,你是和我一塊走還是再待會兒?”
“再待下去歐阿姨會把我喂成個中年大叔。”成功很怕卓紹華丟下他,拽着他的胳膊一塊向門口走去。卓紹華的車已經在外面等着,看見他們,秦一銘從副駕駛座下來,繞過車尾,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成功陪他走到車旁,拍拍他的肩:“我見過的異性沒有上萬,幾千肯定有的,像豬這麼衝動的,她認第二,沒人敢搶第一。她雖然衝動,可她不蠢。”
卓紹華稍稍側目看了成功一眼,冷聲道:“成理事長,做個婦產科醫生是了不起,但也別四處顯擺。”
成功張大嘴巴欲反擊,車門砰地一下搶在他出聲前關上了。卓紹華嘴角噙着一絲笑,豪放的人在心中鬱結的時候,總是放聲大哭或仰天長嘯,他這種性情,也就只能在損成功幾句時,略微放鬆一點。
秦一銘遞給他一張傳真。“帆船酒店……見到保羅了?”
“是的,時間不久,似乎沒什麼進展,除了確定了他的位置。大首長現在部里,讓您過去開個短會。”
卓紹華臉色凝重了。他走進會議室時,會議室里只有三個人,大首長、成書記還有李南。卓紹華敬禮,大首長回了個禮,讓幾人都坐下。“關於‘二月風暴’後面的安排,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李大校,你先講。”
在大首長面前,李南稍微收斂了些戾氣:“我帶人過去把他抓回國,送上軍事法庭。”
成書記急了,很想找塊磚敲下李南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岩石做的。“你是抓保羅還是抓周文瑾?要是周文瑾,這個人因為交通意外已經死在三藩市河裏很多年了,在他的家鄉還有他的衣衣冠冢,每年清明的時候孩子們還會去那兒獻花。你可以對外面說他詐死,可是人家雜誌上寫的你看到沒,人家的童年、少年都有鼻子有眼的,你是不是要和人家打口水仗?說不定人家正等着呢,這人從小就是我國派過去的間諜云云。要是保羅,你依據法律的哪條哪款抓他?就算你生搬硬套,把他弄回來,他手裏的那個資料怎麼說,人家藉機戳穿他的身份,好了,這就成了我國自編自演的一齣戲,雖然不會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但以後我國在國際上如何立足?”
李南比他還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就這麼眼巴巴地看着,什麼都不做?”
成書記苦口婆心道:“當然要做,只不過要做得漂亮點、智慧點。你呀……”
大首長看着兩人,樂了:“李大校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是這事真不簡單,幾個超級大國私下讓外交官來找過我們很多趟,態度曖昧得很。”
“三國時期,諸葛亮評價大將魏延,說此人長有反骨,不可重用。這位保羅是不是也長有反骨呀?”李南譏誚道。
成書記嘆了口氣:“長沒長反骨不知道,但這人很情緒化,感情用事,不顧後果。”
大首長沉吟了下,做大首長,話都極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出聲,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別人說,聽得越多,對事情也越了解,然後才能做出最好的安排。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卓紹華:“這事還是讓卓中將來作決定。”
眼前的三張臉消失了,卓紹華突然感覺自己站在一處山崖之上,雲海瀰漫,空氣稀薄。腦子裏是空的,不是像一般人說的一片空白,而是整個空蕩蕩的。耳邊的風歇斯底里在吹,充斥着一種變調的雜音,很刺耳,很難受。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跳,指尖在跳,脈搏在跳,眼睛在跳,耳朵也在跳……
這一天還是來了,沒有約定,可就是知道有這麼一天。決定,不是選擇,有ABCD,軍人的決定是命令,一旦下達,即成定局。定局無法更改,無法推掉重來。他出汗了,他閉了閉眼睛,聽到自己說:“好!”
諸航與保羅的第二次見面來得很快,通知的方式也一般。蘭朗送給帆帆一盒積木,拼好后是張地圖,終點還是帆船酒店。
蘭朗沒有隱瞞,告訴諸航她是VJ組織的成員,VJ是一個專門幫助流浪在異國的政治犯的組織。“我是和保羅同時到達港城的,我已經陪了他一個多月。我祖母是港城人,我會說點粵語。保羅想看你上課的視頻,我就來K大了。”說完這些,蘭朗就走了,抱着書,背着雙肩包,看上去和從圖書館出來的學生沒有兩樣。
還是那個房間,窗帘拉開了一點。海灣方向有一些亂雲在快速聚集,它們像一大群栗色的枯葉蝶、彩虹色的琉璃小灰蝶和大陸紅的粉翅蝶,在海灣潮濕的氣流中迴旋,一會兒聚斂,一會兒又散開,形成一簇不斷變化的巨大樹冠,這是港城初夏最好的景色,這樣的景色讓人傷感。保羅坐在窗邊看小說,愛爾蘭作家塔娜·法蘭奇寫的《帶我回去》。
諸航看到封面上方寫道:就在那一刻,我察覺生命的浪潮變了,硬生生掉轉九十度,猛烈得無法抵擋,從此與我分道揚鑣。
“好看嗎?”保羅的眼瞼下有濃重的陰影,臉色像是比上次更加蒼白,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拿書的手指,細瘦得指節都突了出來。
“失憶、謀殺、愛情,怎麼狗血怎麼來,我就是打發下時間。你頭髮濕了。”他的聲音很平淡,不帶有任何感情。
“沒事,一會兒就幹了。周師兄,你……是不是準備長住下去?”諸航拭了下被汗黏在額角的髮絲,低着頭,十指相絞。這太折磨了,她真不擅長這樣小心翼翼的談話。
“去哪裏呢,選擇太多,就犯難了。在溫哥華時我叫漢倫,在墨西哥時我叫約翰,在英國時我叫保羅,還有很多名字,我自己都記不得。我有十幾本護照,南極北極都能去。”保羅突然激動起來,聲音高了八度,隨即又慢慢低落,“一個名字,一個身份,可是我病的時候不知道給誰打電話,如果有一天死了,墓碑上都不知寫哪個名字。”
這個話題太沉重,壓得諸航都喘不過氣來。
“豬,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你的氣質。”
這句話讓保羅開心了,他笑了起來。別人笑的時候,讓人覺得身心愉悅,他的笑卻讓諸航感到悲涼。
“我看過一篇笑話,有一個在煤礦挖煤的男子,有天休息,他去鎮上玩,看到一個姑娘,一下子就迷戀上了。那姑娘是外地的,他班也顧不得上了,跟着姑娘追到了人家家裏,一走一個月。他走後的第二天,煤礦發生了塌方,在裏面挖煤的人都沒出得來。煤礦的老闆統計人數,男子的名字也在裏面。他家裏人過來掉了些眼淚,憑死亡證明把賠償金領回去,弟兄幾個分了分,買房的買房,買車的買車,看病的看病,一下子全花光了。男子從外地回來了,估計自己曠工這麼久,老闆不會要他,他就回家了。家裏人一個個瞪大眼,怒問:你是誰?他說我是你們的弟弟啊!家裏人說你怎麼證明你是我家弟弟?哈哈,是不是很好笑。但這樣的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不管我變成什麼樣,你都知道我是誰。”
諸航騰地站起來,她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她要呼吸新鮮空氣,她要出去吹風,她要奔跑,她想大聲叫喊。“周師兄,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找個僻靜的小鎮,做個平凡的人。”
“重新換個名字,然後做苦力為生?”
“做個小學或者中學教師,教什麼科目都可以。”她現在有點喜歡校園那種青春洋溢的氛圍,上自己喜歡的課,和學生好好相處,寒暑假長長的,最重要的是她在帆帆和戀兒的眼中形象會很高大。
“豬,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那種日子我過不來,也不願自己過得那麼憋屈。”
“所以你就把全世界攪得天昏地暗?”諸航急得脫口而出。
保羅臉上掛着的笑冷了,他高傲漠然地抬起下巴。“你是這樣看我的?你想生活在做什麼講什麼都被別人偷窺中?你想讓你的國家被別人操縱而不可知?你想……”
“我不想,但可以換個方式,不是這樣的以卵擊石。”
保羅低下眼帘,臉上的武裝,像腐木一樣掉落。“豬,你該回去了,孩子還在等着你呢!”
諸航沒有動,她如果就這樣走了,就前功盡棄了。“我們還會見面嗎?”
“會吧!”保羅像是不確定。
“周師兄,好好考慮下,行不行?”她懇求地看着他。過了很久,保羅輕輕地點了下頭。
傍晚下雨了,直到諸航上床都沒有停。帆帆還是睡在右側,聽着諸航嘆氣,翻了個身,突然把胳膊伸到諸航的頸下:“媽媽,來,讓我像爸爸一樣抱抱你。”
諸航可不敢,小胳膊那麼細,不小心會壓折的。“媽媽嘆氣,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呃,壞傢伙,我發現了哎,你回到公寓就是正常的,出了門就變得很幼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