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1)
第42章番外(1)
在女人的世界裏,愛是一切。
八歲那年,我和妹妹蕭雨成了孤兒。一名叫顧成的男人為父親處理了身後事,把我們姐妹倆帶進一幢豪華別墅。
顧成看向從樓上下來的男孩兒:“這是顧夜,我的兒子,以後就是你們的主人。”
主人?這個稱呼於我太陌生。但無依無靠的我與蕭雨,不敢多問哪怕一個字。所以,當六歲的蕭雨怯怯地躲到我身後,我以姐姐的身份機靈地回答:“是。”
那個穿得像個紳士的男孩兒走到我們面前,目光中滿是不屑,然後高昂着頭,從我們身邊走過,“爸爸,我不要身邊跟着討厭的女人。”
女人?我和妹妹還只是別人口中的“小朋友”而已啊。我聞言皺眉。
顧成卻笑了。那是從我見到他第一次看見他笑,那笑聲證明他心情愉悅,“夜,她們可以陪你一起玩,一起訓練,你不是總說一個人很悶嗎?”
男孩兒固執地認定了我們是女人:“我不和女人玩。”他語氣里有指責的意味:“爸爸。你不是說女人都是禍水嗎?為什麼偏偏找兩個女人陪我呢?”
你才多大,懂女人嗎?居然大言不慚地批評:女人是禍水?儘管只有八歲的我沒有立場去批評一個和蕭雨同歲的男孩兒,可我心裏還是忍不住這樣想了。
當然,我也是有疑問的。比如,顧成和我們蕭家是什麼關係?比如,他為什麼偏偏把我和蕭雨安排在顧夜身邊?畢竟,以顧家的家世,身份和地位,不是我們兩個孤兒配得起的。
我卻沒有選擇權和決定權。
在五歲失去母親,八歲失去父親后,能和蕭雨有遮風擋雨的居所,能保證一日三餐的溫飽,我該滿足的。
於是,從那天起,我和蕭雨以顧家養女的身份改名為顧蕭然和顧蕭雨,和顧夜一起學習、訓練。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別墅的人稱呼我們為二小姐和三小姐。
這個身份,改變了我和蕭雨的一生。
相比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我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愁吃穿,有保彪跟從,隨心所欲。相比那些同齡的孩子,我是寄人籬下的可憐到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養女。我的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甚至是我的命,都不屬於我。
可惜,當我意識到這些與人不同之處時,已是十年之後。
十年,聽起來都覺遙遙無期,更何況是在地獄一樣的生活里,怎會不漫長?
十年裏,我受傷無數。訓練時,我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我只知道我必須做到最好,槍法要准,出手要快,否則不止自己會挨打,連蕭雨也難逃苛責。所以,我對自己很苛刻,拼了命似的。
十八歲那年,我第一次隨顧成的人出任務。那天,當我顫抖着把貨交出去,買家卻翻臉了。他們不僅想吞了貨,還妄想殺了我,以此震懾顧成。
簡直痴心妄想。
直到那天我終於知道,十年的痛苦,是我的無限生機。當對方的槍口抵在我太陽穴上,我輕蔑地笑了,然後,當那個肥胖男人的手探向我裸露的肩頭,我不動聲色地拔出腰際的槍。
他當然逃不掉被我殺死的命運。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女人狠起來,比男人更甚。
從那時起,我忘記了善良和自卑,變得無情而狠厲。
後來,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看向鏡子裏那張明艷嫵媚的臉,我笑出了眼淚,而那淚,似乎在瞬間變成了鮮紅色,刺目的,燃燒的,沸騰的,都是從我槍底下流出的血。
我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泣不成聲。
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能否逃脫這樣的命運安排?
帶着這樣的疑問,我迎來了二十四歲生日,和那個身上有陽光味道的男人牧岩。他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一年之久,又如人間蒸發似的杳無音信。
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奮力把恍神的我推倒,躲過一輛急馳而過的卡車。
他擰眉提醒:“走路不要魂不守舍,危險。”
那時距離我和他相識,還有一個小時。
九鑽辦公樓里,他與我擦肩而過。我停步,回頭,看見他進了人事部。然後,他應聘成功,成為九鑽的員工,我的屬下。
他在保安部工作期間被臨時派到宴會廳接我,我喝了很多的酒,卻還清醒。帶着試探的心裏,我藉著酒勁,立步不穩地癱軟在他懷裏。
他單手扶住我,語氣不悅:“女人別喝太多酒,不好。”
我半眯眼睛,雙手蔓妙地繞上他脖子,吻向他的唇。
他偏頭避開了。
我笑,心想:這樣有趣的男人如果為我所有該會很好吧。而他,實在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我多次主動示好,他都置若罔聞。
令人生氣。
我的美麗不容置疑,我的性感,是個男人就無從抗拒,可他看我的眼睛總是無波無瀾。
他越是這樣,我越想要征服他。我以九鑽總經理的身份倨傲地要求:“牧言,今晚陪我出席酒會。”
在九鑽,他叫牧言,而非牧岩。
開始就是假的,我們之間,從不曾坦誠以對。
他穩如秦山般與我對視:“對不起,顧經理,這不在我工作範圍之內。”認識我的人都稱我是顧小姐,只有他固執地稱我顧經理。
“站住。”我冷聲,踩着高跟鞋站定在他面前:“工作時間,我有權調動你。”
他緊抿唇角,極力壓抑心底的怒意,然後把目光投向別處:“時間,地點。”
我笑了,因為他無奈的妥脅,因為他倔強的表情。
這個男人,任誰都會想征服吧。在他身上,我不經意間嗅到陽光的味道,那麼溫暖,那麼明媚。我不僅僅只是想玩玩了。
到了酒會現場,他居然想把我扔下:“我在休息室等你,完事送你回去。”
當然不會被允許。
我挽住他胳膊,笑容明艷地對迎過來的人打招呼:“王總,好久不見。”
王總笑眯眯的:“歡迎賞光啊顧二小姐。小顧先生好嗎?我可是有陣子沒見他露面了。”
小顧先生指的是顧夜,按實際年齡算,我該稱呼他弟弟,但是,從我和蕭雨進顧家那天起,他就是我們的哥哥。而此時,他正帶着蕭雨在國外瀟洒。
“大哥不在國內,去歐洲度假了。”我如實回答,見他帶着幾分探究和審視地看向牧岩,我替他們介紹:“位是牧先生,我的好朋友。”
“哦?”王總笑地好曖昧:“原來是好朋友啊。”
在他看來,好朋友的關係都是不簡單的。我不着痕迹地貼緊牧岩,但笑不語,算是默認。
牧言卻開口為自己正身:“王總你好,我是九鑽保安部牧言。”
我面上笑嫣如花,心下已經惱羞成怒,完全提不起興緻和酒會上那些戴着面具的男人周旋下去。我放下酒杯,挽着牧岩提前離席。
他從不是多話的人,自然不會多問一句。只是在把我送回家之後,在我傾身上前欲主動獻吻時,再次拒絕了:“顧經理!”
我幾次放下矜持主動示好,他都這樣無動於衷。我不懂,也不信有哪個男人可以在誘惑面前把持得住。我扣緊他的手撫向我胸口,試圖用身體讓他臣服。
當然,我是願意為他所有的。
可惜,我看錯了人。
愛情面前,我太自以為是,輸了一生。
牧岩用他有力的手臂推開我,冷靜而絕情:“顧經理,請你自重。”
那麼冷漠疏離的目光和言語,令我心傷又難堪。
“為什麼?你敢說你不喜歡我?”我在賭,以為男人也擅長欲擒故縱這一套,畢竟以我現在的身份,想要接近我的別有用心的男人太多了。
他的回答一針見血:“為什麼我要喜歡你。”
我氣急了,揮手揚出去一巴掌。
手腕被他在半空中截住:“不要試圖和一個男人動手,再好的身手也不見得佔到便宜。”他說完面無表情地推開車門下去,離開前補充了一句:“顧經理上去吧,我下班了。”
我失控地朝他的背影大罵:“牧言,你是混蛋!”
我的聲音迴旋在耳際,而他的身影,隱沒在路燈下。
人啊,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愈發纏他,以前很是厭惡的宴會應酬我都欣然前往,而他身為九鑽保安部長當然要隨行保護我的安全。看到他無奈隱忍的表情,我的羞惱煙消雲散。
這個男人,我一定要拿下他。
終於,面對我的糾纏,他忍無可忍:“顧經理,我是九鑽的員工沒錯,但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差遣我。請別再纏着我了,我說過,我不喜歡你。”
我冷靜下來,牢牢盯住他眼睛:“給我一個理由。”
我想知道自己哪裏不好,然後改到他喜歡為止。直到那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蕭雨寧可被我打,也不肯放棄顧夜。她說:“姐,我愛他,就算他有再多的女人,都不能令我不愛他。別試圖讓我放棄,我回不了頭。”
當時聽她說回不了頭,我只覺幼稚。愛,多可笑的字眼,像我們這樣的人,怎麼會有愛?我不相信。可笑我也逃不過這場愛之劫。相比之下,蕭雨比我幸運,至少顧夜還願意付出一點心意,至少顧夜還給了蕭雨想要的疼寵,而我,眼前的男人甚至吝嗇對我笑。
不過是個保安部長,他憑什麼?
可他依然是一副無靜無波的樣子,“沒有理由,就是不喜歡,也不可能喜歡。”
我幾乎就要爆發。
卻無論如何都沒明白他話里隱含的意思。原來,所謂的不可能是指我們天差地別的身份。至於後來他的突起電盤消失,則是卧底任務的結束。
後來我得知真相,又不禁笑他傻,如果他肯放下固執從我入手,或許卧底任務會完成的更圓滿吧。不過,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時,又很感激他。感謝他沒有利用我的感情,如果那樣,我會感覺自己愛得更加可笑和不堪。
隨後一段時間我異常忙碌,因為顧夜不在國內,有擔生意我要獨立完成,這種見不光的生活,我不能讓他介入,而我真實的身份,更不能讓他知道。於是,我暫時不去糾纏他。
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這單生意居然砸在我手上。交易時,我與買家被突然出現的警察困在倉庫里。如果不是顧夜派人來接應,我即便不死也要被活捉。
而從那夜之後,牧岩就消失了。
直到在A城機場再遇,我看見他和另一個女人接吻——
那個瞬間,我動了殺機。對安以若。
但當時顯然不是時機
我面無表情地與蕭雨離去,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牧岩的真實身份。
他真的是警察。
我坐在窗前,喝光了整瓶酒。我哭倒在蕭雨懷裏,告訴她,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蕭雨發誓:“我要親手殺了他!”
被恨意蒙蔽了雙眼,我與蕭雨失去了起碼的警覺與聰慧,我們天真的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陷害安以若,我們痴心妄想地以為收拾那些愚蠢的警察一如反掌,唯一沒想到的卻是:蕭雨竟然慘死在牧岩槍下。
一秒一瞬間,我就和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永別了。
報仇!我趴伏在冰冷的地上,被恨意佔據了所有的思想。
當與我隨行的殺手被抓,顧夜命令我立即返回姐告。
我從未違抗過他,唯那一次。
我想我是氣瘋了,所以才會笨到想在市展中心殺她。那是我與牧岩第一次以警察和毒販的身份對峙,我牢牢盯着他,企圖在他眼中找到點滴的感情。結果失敗了。
中槍的瞬間,我的淚落在心底。牧岩,你到底是不愛我。否則在你下手時,不會沒有絲毫猶豫。可你知道嗎,當你撲倒安以若時,我有多後悔開槍傷了你。
姐告之行,我抱了必死的決心。那麼固執地要與他同行,只是奢望與他多呆一天。飛機上,我靠在他懷裏,頭枕在他肩頭,心疼得連呼吸都困難。
因為假象,更傷人。
那夜,我終於知道一個固執的男人有多可恨,他寧可死,都不願與我糾纏不清,看着他嘴角沁出的血,我心死如灰。牧岩,你好狠好殘忍,居然至死都不願意碰我?我被他逼得哭了,我被他的無情徹底逼瘋了。
我改變主意,我突然不想殺安以若了,只是,我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在看到他們擁抱時蕩然無存,我等不到顧夜動手時再尋機會把毒品注射進安以若身體,我蠢到先動了手,反而讓牧岩得了先機,害了顧夜。
那個蕭雨最愛的男人敗了,當牧岩的槍口抵在他額頭,我清楚地看到他眼底迸射出的殺意,只是,我已經無力扭轉局面。
我放棄了生的希望,把出發前藏在指甲中可以致命的毒藥含進了嘴裏。我想:如果我死了,他或許就不會忘記我。
我以為我等不到他來,他卻趕到了。
病房裏,我看到他額際的汗水。我笑了,然而這一笑,伴隨而來的是眼淚。
我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卻控制不了神智變得越來越混沌,“牧岩,我不想離開這裏,因為這是我的家鄉。”我劇烈地咳起來,喉間的腥甜開始翻湧,我知道,我要不行了,“讓我留在這裏,送我到我爸媽身邊好不好?”
活着,我貧乏得一無所有,死了,我想留在父母身邊。這樣,我就不會感覺孤單了。
牧岩溫熱的肌膚已經溫暖不了我,可他細聽之下有些哽咽的聲音讓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尤其當他說:“好,我送你到他們身邊。我親自送你。”時,死亡也不能讓我畏懼了。
彌留之際,我很想問他,“你有沒有愛過我?”
可是,心太清醒。
這其實是一道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再無情再愚蠢的男人,在這時,也會給出一個讓女人感動到無以復加的答案,哪怕是一種虛偽的安慰,他們也不會吝嗇給予,更何況是善良的牧岩。
這個時候,連我自己都沒覺得沒有必要自欺欺人。
但是牧岩,我有一個心愿:
但願來生,我能幹乾淨凈地遇見你。不苛求相愛,只要能平靜相處,就好。
今生,就此別過。
三年裏,在安以若的悉心照顧下,牧岩的四肢沒有出現任何萎縮的跡象。然而,當他有了意識第一次蘇醒時,除了起初問的那句“以若呢?”就再也沒開口說過話,時睡時醒的狀態讓所有人如履薄冰。
然而,他已經創造了生命的奇迹,就連專家都難以置信地說:“神了,真是神了!”
安以若還有什麼擔心?她堅信,牧岩距離真正蘇醒,不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