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路荊棘一路愛(4)
第36章一路荊棘一路愛(4)
牧岩伸手把她拉至胸前摟住,眼眸里蘊藏的東西被掩入暗沉的夜色里:“才發現A市的夜景這麼美。”繁華的都市背後掩藏着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正思索如何去發現某個驚天秘密。
他本就是個時而深沉,時而幽默的男人,安以若自然發現不了如蛛絲般的微微異樣。垂下雙睫,她笑了,覺得此刻的相擁異常甜蜜,忍不住輕輕叫了他的名字,“牧岩?”
“嗯?”牧岩閉着眼睛慵懶地應了聲,心緒還在遊離。
小手覆在腰間他的大手上,安以若柔聲曼語,“最喜歡你從背後抱我。”似是猜到他會疑惑,她解釋,“這樣的姿勢有心心相印的感覺。”他的心疊着她的,親密得再無一絲縫隙。
牧岩無聲笑起來,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了些,讓她的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傾聽彼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夜裏,激情褪去,安以若貓兒般沉沉睡去,牧岩側身摟着她,疲憊中湊過去親了親她光潔的肩膀,“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是她。”
不知道是盛夏,故意為難於你。
所謂相愛容易相守難。牧岩已然意識到某種潛在的危險,一天不破除他終究放心不下。經過徹夜的思考,原本的猶豫到底被要保護安以若的決心衝散,他決定給盛夏打電話。
午餐時間,韓宇庭來到安以若的辦公室,“和我去趟貝勒斯休閑會所,香港運十集團的陳總來了。”
工作事宜,安以若沒有理由拒絕,她利落地收拾好畫稿,離開公司。
身為風行老闆韓宇庭很少應酬,偶爾推託不過也是攜盛夏前往,帶她去見客戶還是頭一回,安以若在路上時忍不住說:“運十的訂單一直是盛總負責的吧?”
“秘書說她出去了,我沒打通她手機。”韓宇庭專心注意着路況,輕描淡寫地說,“陳總是我們的老客戶,現在他來了,我們該盡一下地主之誼。”
原來如此。安以若沒有忘記昨晚牧岩才說讓她離韓宇庭遠點兒,於是不再說話。
沒有堵車,很快就到了會所樓下。
韓宇庭很有紳士風度,像是知道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有意放慢了腳步。安以若跟在他身後,在侍應生的引領下往事先訂好的包間走去。在經過一間半敞着門的雅間時,她餘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退了兩步在門外停下,安以若看見牧岩挺拔的身影背對她坐在裏面。臉頰上浮起淺笑,她正準備和他打個招呼,裏面傳來一道女聲,“我還以為憑你對書慧的深情會終身不娶呢。”
淡冷譏諷的語氣,熟悉的嗓音,不是盛夏,還能是誰?至於書慧——聽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安以若忽然就想到,那次小聚時譚子越的欲言又止。
會有關聯嗎?
思索間,裏面的牧岩開口了。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低沉醇厚的聲音帶着不易覺察的冷漠疏離。
盛夏冷聲質問:“難道你忘了書慧是怎麼離開的?”
對於牧岩而言,書慧的離開似是沉重的打擊。因為他明顯沉默了一下,才說:“我沒忘。可是要我怎麼樣呢?七年,難道還不夠嗎?”無可奈何的語氣。
“你就打算用一句難道還不夠抹殺了一切?如果不是你太固執,她怎麼會死!”盛夏無情地指責,語意間聽得出心底的悲涼,“牧岩,我沒立場要求你一輩子把她放在心裏,甚至終身不娶。可我卻忘不了一滴滴鮮紅的血是怎麼從書慧身上流出來的。我忘不了。”
那個僅比自己小三個月的女孩子就那樣離開了人世,從此與她這個表姐天人永隔。時隔多年,盛夏依然無法放下對牧岩的恨。
如果不是他,書慧不會死。
記憶復蘇,盛夏哽咽:“是你害死了她。”
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何書慧倒在血泊中的情景,牧岩的胸口迸裂般疼起來。
沒錯。要不是他,書慧不會死。
牧岩仰頭,再開口時低沉的聲音透着蒼涼之感:“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書慧不會死。”殘酷的真相不容他逃避或是推卸責任。那段沉重的往事,那份因死亡而終止的愛戀讓他的心疼了整整七年,可即便是他死她也不會活過來,除了讓自己站起來,牧岩別無選擇。
他是個理智的人,在經歷過痛苦與崩潰之後,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理智以對。
手中的資料袋滑落在地,仿若是幾人繃緊的心弦斷裂的聲音。
肺腑內被疼痛佔滿,緊密得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間。向來沉靜的眼眸波濤洶湧,安以若幾乎有落荒而逃的衝動。空調的溫度彷彿又低了幾度,她如置冰窖,被凍得瑟瑟發抖。
想要撿起掉在地上的資料,已經有人搶先了一步。
是韓宇庭。
見她沒有跟上來,他退回來:“怎麼了?”
這時牧岩聽到背後的聲音轉過身來,牧岩聽到背後的聲音轉過身來,臉上的沉痛尚來不及褪去,已看見安以若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
與他視線相觸的瞬間,安以若有種被隔絕在世界之外的錯覺。儘管還不清楚牧岩與書慧的過往,已經猜到,那對他而言,是一段極為銘心厚重的感情。與蕭然不同。
似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韓宇庭探究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盛夏,落定在牧岩沉鬱的臉上。
不是巧合。牧岩冷靜下來,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極為意外的見面,帶着不易被人破解的微妙。
四個人迎面而立,沉默着。
空氣中瀰漫著複雜的情愫,濃郁地揮之不去。
牧岩先動。他走過去拉安以若的手,發現她的手涼得冰人。而他手上的溫暖讓安以若控制不住眼裏上涌的熱氣。
心下難過,如鯁在喉。
盛夏的目光越過安以若落在韓宇庭身上,淡定自若:“宇庭,你怎麼來這了?”
韓宇庭牽了牽唇角:“不打擾你和朋友敘舊了,我約了運十的陳總。”他看向安以若:“以若,陳總還等着我們。”他說完就朝隔壁間而去,似乎知道安以若不會失禮離去。
看着盛夏蘊含敵意的眼睛,安以若覺得再多停留一秒,就會溺水而亡。她神情蕭索地抽回手,“我陪韓總來見客戶,先走了。”
與牧岩錯身的瞬間,手臂再次被握住。
牧岩的瞳色深了幾分,聲音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下班我去接你,到時候和你說。”
原來,他的過去不僅僅只有蕭然而已。
一時間,安以若無法消化。
見她眼中浮起霧氣,牧岩在心裏嘆了口氣,指背輕觸她透出倔犟和傷心的臉,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因為他確實刻意隱瞞了過去。
安以若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掙開他的手,默然離去。
和陳總見面時,安以若表現很差。她失魂落魄,一臉倦意,全然不知韓宇庭和陳總談了什麼,只努力地想把零散的記憶拼合起來,以尋些蛛絲馬跡弄清楚牧岩與盛夏,與書慧之間的過往。
當然是徒勞。
安以若恍然發現,她對於牧岩的了解實在太少。這個認知,讓她的心一沉再沉。
牧岩,我們不是說好了永遠在一起嗎,為什麼你對我沒有坦誠以對?關於你的事情,無論是好是壞,無論是否關乎情愛,我都可以接受,一如你接受我的過去一般。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無數情緒瘋狂交織,一顆心疼到無以復加。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似是隔着無從散去的濃霧,她再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走出會所時,她甚至適應不了午後強烈的日光,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韓總,我有點兒不舒服。”
她的心傷和憔悴韓宇庭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眼眸深不見底,開口時聲音有別於平日的低沉,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我送你回家。”不等她拒絕,已逕自打開了車門,等她上去。
安以若拒絕不了。
外來車輛無法進入小區,韓宇庭只把安以若送到小區正門。
她道謝後下車,沒有回頭。
望着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韓宇庭淡冷的眸色一沉再沉。他仰頭望着天際翻湧的烏雲,極力壓住心間一躍而起的複雜情緒。
不該再招惹她的,可冒險回來真的與她無關嗎?
說出來,連自己都不相信。
何必自欺欺人。
安以若怎麼也沒想到影視劇里才有的戲碼會在自己身上上演。當接到盛夏電話時,原本拒絕的話被她一句,“難道安小姐怕知道他的過去?”給堵了回來。反正已經知道他有過一段深刻的感情,安以若反倒不介意聽聽盛夏的版本。
如約前往。
漫咖啡里一片靜寂,安以若和盛夏迎面而坐。
安以若無意識地攪着咖啡,耐心等待她先開口。
盛夏語出驚人,“你會離開他嗎?”
離開牧岩?面對這個頗帶挑釁的問題,安以若語氣堅定:“不會。”
這樣的回答令盛夏多少有些意外。但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然後思緒飄遠。
漫長的十幾年歲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濃香裊裊中,安以若獲知了牧岩與何書慧的過往:
何書慧是個清幽若菊的女子,和牧岩屬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那種初戀。
牧岩讀初一時何書慧搬進他所居住的小區。很巧的,他們就讀的學校只隔了一條街。因兩家長輩是舊識,牧岩自然而然地帶她上下學。後來他上了警校,何書慧順利考進本市升學率最高的高中,他們之間的聯繫開始靠通信維持。直到她踏進大學校門,他們確立了戀愛關係。
二十二歲的牧岩年輕衝動有幹勁兒,執行任務時胸口中槍,何書慧趕到現場,在他倒下時把他抱在懷裏,哭到暈倒。真正意識到他所從事職業的危險性,溫婉的何書慧一改常態,極力勸說牧岩退出警界從事穩定的工作,然而牧岩態度堅決死活不肯。
這樣地僵持持續了半年之久,最後何家二老也出面干涉小輩間的感情之事。何父甚至直接找牧凱晟深談,希望能為牧岩調動工作。牧岩因此與何書慧大吵一架。那次兩人情緒都很激動,最後不歡而散。後來何書慧以出國為砝碼做最後的抗爭,卻在去機場途中被向牧岩復仇的毒販殺害。
何書慧葬禮時,一襲黑衣的牧岩在她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面對何媽媽的打罵他默然承受。之後的一年是牧岩此生過得最渾噩的日子。他不肯回家,怕面對父母;他喝酒,沒有節制;他訓練,發瘋一般。
從起初的心疼到最後的憤怒,牧凱晟狠狠扇了牧岩一耳光,指着他鼻子大罵,“牧岩,你知不知道你為人子還有父母?你置我們於何地?難道你這樣書慧就能回來嗎?她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現在自責有任何意義嗎?如果你真愛書慧就抓住那個殺她的人,讓他得到應有的制裁!”
滂沱大雨里牧岩頹然倒下,病了足足七天,醒來后他脫胎換骨。痛苦的經歷把他打磨得日漸沉穩,經過近一年的追查,牧岩親手擊斃了殺死何書慧的兇徒。
那一年牧岩去墓園,帶去何書慧生前最喜歡的百合花,坐了一天沒說一句話。
之後的幾年裏,牧岩的生活被工作和訓練佔滿。除了做卧底時出現過蕭然,在認識安以若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就像一張白紙,空空如也。
那麼沉重的過往,很快就講完了。當然,後半部分是盛夏不曾親眼所見,出國多年的她並不知道牧岩是如何掙扎着走到今天。她看到的,是他的遺忘,是他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
盛夏並不喜歡這樣費盡心機的自己。可當回國第一天就在銀科大廈外碰到牧岩與安以若擁抱在一起,內心深處塵封的記憶被喚醒。潛意識裏的破壞性人格一點點暴露出來,她根本控制不住。每每見到安以若,就會想到死去的表妹。盛夏愈發恨安以若,所以一遍遍地斃她本是完美的設計稿,藉此渲泄心底沉鬱的情緒。
可心理比誰都清楚安以若何其無辜,而她做這些事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加醜陋,毫無意義。
盛夏討厭這樣的自己。
想像牧岩頹廢的樣子,想像他如何一個人苦撐着從痛苦中走出來,安以若很心疼。
對於何書慧,他是深深愛着的,否則不會僵持了半年之久都沒有狠心地說出要分開的話,更不會經歷了長達七年的沉澱才走出陰霾。原來,冷靜沉穩的性格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在經歷過那一場痛徹心扉,他才變了。而他的心,更是曾被鮮血洗禮。
一時間,安以若有些分不清是在恐慌牧岩對何書慧的用情至深,還是更驚懼於與牧岩的愛敵不過他與何書慧十幾年的感情。
對自己,對未來,沒有了信心。
夜色依然璀璨,一盞盞路燈灑下暈黃的光,照射着空氣里微浮的塵土。安以若狠力踩下油門,車子箭一般飛馳而去,瞬間湮沒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城市的某些角落,充滿了誘惑。許許多多脆弱受傷的靈魂,在夜色與昏暗燈光的掩飾之下,縱情渲泄溫軟人性中狂野的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