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處處都是劉口煤礦
“什麼是大路和小路?”
余秋堂不懂,下意識看眼老秦,發現老秦也側着耳朵,顯示也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所謂大路啊,就是走大路的煤炭,小路自然是指小路。
什麼叫大路呢,就是那些公家的煤礦以及有證的煤礦,他們門口的路都修的很好,方便運輸車輛進入,所以就叫走大路。
那還有一些煤窯,規模很小,而且還沒有證,自然不敢光明正大走大路,所以就會找個外人不容易發現的地方,從小路進出。
相對來說,大煤礦什麼都規範,工人工資也高保證,代價肯定高,所以煤的價格也高。
私人的小煤窯呢,成本很低,自然銷價也低呀。
但私人的煤窯也有問題,那就是挖出的煤炭往往質量不過關,並且會把石頭也添加進去,濫竽充數。
所以,很多外面的車進來拉煤炭,你猜他們會怎麼著,他們會找個小煤窯,拉一部分品質差的炭放在下面,然後上面覆蓋一部份好的炭,混合起來外售。
這樣才能賺到更多利潤,若是只拉大路煤,那成本相當高,賺頭就小很多。”
“原來是這樣。”
余秋堂點點頭,他對這個事情也深有同感。
早些年買炭,買的時候不覺察,但拉回去砸炭的時候,就會發現裏面摻雜着很多石頭。
煤炭里的石頭不同於普通石頭,這種石頭外表看起來也是黑色,甚至和煤炭的顏色也差不多,但就是很難砸開,即使刻意砸開,裏面也都是石頭層,根本沒辦法燒。
這種摻雜石頭的煤炭,往往售價會便宜點,出現在一些私人賣場。
開始人們貪便宜,都會去買這種炭,但時間長了,漸漸發現這種便宜的東西,看起來價格低,實際上刨除石頭,反而還不如買炭。
而政府在不斷整治這種摻和炭,慢慢後面才少很多。
“那你們要是正當做生意,就去找那些公家煤礦,若是……那也可以找小煤窯,但我提前告訴你們,這種小路煤,不是熟人,沒人引薦的話,一般不會賣給陌生人。”
張林又繼續解釋道。
余秋堂:“那,張哥你對這些煤礦熟悉嘛?”
張林:“你說的哪種煤礦?”
“當然是……你懂得。”
張林下意識朝車外看看,搖搖頭,“熟悉談不上,但畢竟在鎮子上生活,消息還是知道一些,不過我有個建議,你們開始先不要直接找人談小路沒煤,沒人會相信你們的。
我給你們說啊,先前那些買小路煤的人,開始多半都是做大路煤,因為價格太高,所以才想着做小路煤,走走旁門左道。
同樣,那些賣小路煤生意的人,也會留意做大路煤生意的人啊,一直在暗地裏觀察,隨時準備發展為他們的客戶。
但你要是開始沒做大路煤,剛出現在劉口鎮,就直接找小路煤,會被人認為是上面調查的人,沒人會招惹你,你啥東西都買不到。”
余秋堂點點頭,原來還有這種規矩。
想想也對。
這些人走暗地裏賺錢的模式,最大的問題不是賺多少錢,而是要安全穩定的賺錢,賺錢再多,一旦被查,東西都收個精光,那也沒有意義。
任何一個產業鏈的形成都不是簡單偶然,經過長時間和政府鬥智斗勇的過程里,他們也逐漸積累出一番應對的經驗和潛規則。
若是不懂這些條條道道,還真是兩眼瞎,在這裏什麼都摸不到。
兩人說話時,車子已經來到鎮上。
因為是外地車牌,剛一進鎮子,余秋堂立刻就能看到很多複雜的目光似乎盯上他們。
心裏便多了幾分警戒。
張林也注意到這個,小聲說:“我們這個地方就是這樣,對外來車輛很在意。
我剛才給您說了,外來的車輛只有兩種,一種就是我們這邊拉煤的客戶,但這種車子往往都是大車。
還有一種就是考察或檢查的人,也就像你們開着小車。對於小車,這邊人會更為在意,必須要摸清楚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余秋堂點點頭。
車子繼續向前,很快來到了劉口鎮醫院。
這個醫院雖然是鎮醫院,但在這個時候已經算是規模不小,至少比清泉鎮衛生所大很多,大概是這邊外來人口多,產業多,人也越容易受傷吧。
在醫生的協助下,張林的妻子被安排醫生檢查。
老秦和余秋江繼續坐在車上等着,余秋堂和張林坐在醫院大廳的塑料椅子上繼續聊天。
余秋堂猶豫片刻,嘗試着問道:“張哥,這邊每天要產那麼多煤,那得多少工人來挖啊?”
張林:“反正不少,這還要看是什麼礦了。你例如那些大礦,科技發達,裏面各種機器和採礦車都很先進,我聽說每個人每天平均大概出到七八百公斤的煤。”
“那小煤窯呢?”
“小煤窯啊,這個就少很多,大概就一兩百公斤吧,這還不穩定。”
“為啥差距這麼大呢?”
“這還用說嘛,你是沒進去小煤窯,那裏面洞非常小,人都要爬出爬進,更不會有什麼採礦的車,運輸軌道什麼的,從挖煤到將煤送出來,全部都要靠人一點點背,那效率多低啊,也就是那這些外地人……”
張林突然覺得說多了,連忙收斂些,笑笑,“總之,差距還是蠻大,不能統一來說。不過區別是,大煤窯的所有工人都是記錄在案,小煤窯的人嘛……鬼知道有多少,進進出出,沒個正數。”
“張哥確實對裏面很了解啊。”
張林訕訕笑道:“我有個親戚在就在個煤窯做小管理,這些都是聽他說的。”
“這樣啊~”
“那你們現在是怎麼搞?”
“照張哥的意思,我們開始就要走點大路煤,趟趟路這樣是吧?”
張林點點頭:“我建議你們先熟悉下這邊環境,認識一些專門對外的中間人,對整個流程熟悉后,再考慮做買賣的事。”
“有道理。”
兩人又閑聊一會,張林再次表示感謝,說余秋堂如果忙碌的話,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改日有機會,再請他們吃個飯表示感謝。
余秋堂說不急,等這邊排查完畢,送他們兩口子回家。
張林推辭不得,只好應下。
大概小半個小時,醫生出來說張林媳婦還沒完全到產期,大概還有一周的樣子,可以一直住在醫院養胎,也可以回家都不受影響。
張林考慮之後,還是決定在家。這時候人們普遍還沒在醫院養胎,也沒剖腹產的習慣,基本都是在家裏生孩子,也方便在家坐月子。
若是住在醫院,每天都要不少的住院費,床位費,一般人家也支付不起,也捨不得支付。
余秋堂便剛好送他們一起回家。
余秋堂這麼熱情,當然不止是幫忙,更多是想打進這種村子裏,深入到現場看看情況。
之前無論是老秦還是張林,都是說他們的感受,余秋堂自己並沒觸感,對他下一步計劃也不能形成實質的指導意義。
面前剛好有個由頭,正好利用。
在張林辦理手續的時候,他先是回到車上和老秦以及余秋江通氣,兩人覺得沒問題,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半小時后,車再次啟動,朝着張林的村前進。
車子走了一會,余秋堂看到兩旁地里光禿禿的模樣,不禁問張林,“張哥,你們這裏也是種小麥是吧?”
“對,主要是小麥,也有蕎麥和玉米,高粱,但主糧吃小麥。”
“那按照氣候,應該是只能種冬小麥吧,為什麼現在小麥沒種進去呢?”
張林苦笑道:“種什麼小麥,你是不知道,這下面地都被挖空了,水位下降的厲害,地里的墒根本保不住,什麼都種不出來。
我們原來吃水,家家戶戶都是水井,十幾米就能搞到水,現在呢,打井四十米都不見水的影子。
只能吃村裏的機井打來的水,可那些水也不是很乾凈,大傢伙吃多了,都覺得不舒服,但也沒辦法,不吃也不行。”
“那怎麼行,你們村沒有自己的莊稼,吃什麼呢?”
“哪止我們村啊,你要是得空,可以周圍轉轉,好多地方都這個樣子。
那些有錢人在下面挖煤,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只能跟着受罪,村上是補了一些。
但這些錢根本養活不了一家老少,不得已只好家家戶戶的精壯勞力都去井下幹活,不累出一身病,肯定是沒得休息。”
張林說到這裏,看着窗外的土地,眼裏流露出無限的惋惜。
對於他們這種時代農民來說,好端端的土地被糟蹋,不能用來種糧食,就是最大的悲哀。
余秋堂卻在想着如何順勢套話,他想到一個破題點。
“張哥你剛才說村裡精壯勞力都去礦里幹活,你怎麼沒去啊?”
張琳道:“這不家裏現在脫不開身嘛,我老娘身體不好,媳婦現在大肚子,家裏沒人照顧,只好暫時出來。
等過段時間,我媳婦生了,出了月子,我還要繼續回去呢,不回去賺錢,家裏拿什麼吃飯,這麼多張嘴,也不能幹張着吧?”
“那是那是,”余秋堂點頭,“剛才你說你小舅子在礦里,是不是跟着他干?”
“肯定不啊。”
張林想都沒想,下意識搖頭。
“為啥,他不是主管嘛,還能照顧着你,這樣就省心很多。”
“他是做小路煤啊。”
“?”
張林看余秋堂不解,解釋道:“我不是說了嘛,小路煤的礦條件很差,還經常塌方,滲水,搞不好人在裏面就出不來了。
所以啊,我們本地人肯定不會進裏面去,那裏面做的都是外地人,他們不知道輕重利害,一波波進去。
我要是入礦,肯定會去國營的大煤礦,裏面安全係數高,活也輕鬆,說句不好聽的,哪怕出了事,家裏得到的賠償也多。
你說要是在小煤窯,你真死在裏面,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去哪啦?”
“原來還有這種事,那這麼說,外地人來這裏想賺點錢還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張林說到這裏,壓低聲音說:“我告訴你們,外地人來這裏,不說賺不賺到錢,只要能出去,就該謝天謝地了!”
“張林,胡說什麼呢!”
余秋堂還要繼續問,車後面的媳婦突然出口制止了他。
這還是這個女人第一句完整話。
先前聽到的都是痛苦呻吟。
余秋堂一直想着套話,也就將女人當成了工具人,沒有仔細看她。
現在她突然出聲,這才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女人,發現她神情有些不滿,“這些事情,能亂說嘛,關我們啥事,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余秋堂和余秋江看她,又放緩語氣,“你們都別聽他吹牛,他這個人就這樣,啥事都不知道,扛個嘴就到處亂說。
我們其實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人家煤窯的事,我們也不知道,他在煤礦里挖煤,也就是裝車工。
至於那些小煤窯到底咋樣,也都是聽人說,自己又不知道,聽聽就行了,你們可別往心裏去。”
張林被妻子這樣提醒,可能也發現他今天話說都有點多,訕訕笑笑,也不願意繼續展開說了。
余秋堂見狀,也不好繼續多問。
問的太多反而顯得太刻意,讓他們生出警覺心。
“沒事嫂子,就閑聊會,對了,你們知道劉口煤礦在哪裏嘛?”
“劉口煤礦?”張林和妻子都是一臉懵,看和余秋堂。
“怎麼,你們也不知道嗎?”
張林卻笑道:“不是不知道,是太知道了!”
“?”
“那是因為我們整個鎮子,除了最大的國營煤礦叫劉口煤礦外,其他所有的小煤礦,尤其是那種私人的小煤窯,都對外叫劉口煤礦。
反正外面人不知道是吧。
他們只想着來拉劉口煤礦的煤,也不知道具體哪個才是真正劉口煤礦,那其他煤可就不都能按照那個出來一起賣嘛。”
“原來是這樣!”
余秋堂面上不說,但心裏卻十分鬱悶。
若真是張林說的這樣,大大小小這麼多煤礦,都叫劉口煤礦,那劉淑芬的丈夫,以及哥哥所在是,又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小煤窯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