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師徒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師徒

那位內門大供奉,笑盈盈望着虞曉雪,搖頭道:“聖女以後不要那麼衝動,鋏山十二金丹峰主不可小覷,六人聯手就可以制住尋常元嬰,若十二人齊出,便是我這種的也得極其小心。”

方才虞曉雪擔心劉赤亭,見卓九他們落下,本來想下去的,就那朝前一步,就被郭數升看了出來。好在是他沒往遠了想。

妙淵真君微微點頭,輕聲道:“劍修本就要比尋常修士高一截兒看待,況且鋏山有那傳說中的劍陣,十二人齊出必能斬殺元嬰修士。”

這也是鋏山的底氣,即便如今沒有元嬰坐鎮,卻有斬殺元嬰的本事。

怯月宗與風火谷的宗主對視一眼,再次抱拳:“聖女,這處擂台……”

虞曉雪冷冰冰開口:“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事情,但按規矩,只要落水就算出局。”

怯月宗主苦澀一笑,硬着頭皮說道:“可是……”

話未說完就被虞曉雪打斷了,“曉得,你們兩家的弟子都在那處擂台。雖然你們是東道主,但也不好太過偏袒你們。這樣吧,除了劉赤亭外,最後落水的五人留下,這處擂台共留六人。其餘四個名額,放在其餘兩處擂台。”

兩位宗主聞言大喜,齊聲道:“多謝聖女。”

而下方,萬眾矚目之下,劉赤亭背好長劍,去往湖中抓起程雲,與其一同上了岸。

劉赤亭遞給程雲一枚丹藥,輕聲問道:“不要緊吧?”

程雲乾笑一聲,擺手道:“不至於不至於,我早有準備的,范師叔走之前叮囑過我的。不過小師叔,真的不回鋏山嗎?你可是祖師爺之後,唯一一個修出劍罡的人啊!卓師祖不是說空話,你回去,將來必然是宗主。”

劍罡……劉赤亭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可他有些疑惑,這卓九為何幫他?

方才顯露真罡劍炁,其實算是衝動,後果想到了,但沒打算理會。一個蠻人血脈,還掌控了劍罡,當然會被盯上。可要是鄧除夕代師收徒教出來的劍修,還拿着鋏山老祖的劍,此刻用處劍罡,就能說得通了。加上卓九那句認祖歸宗便是未來宗主,算是把劉赤亭身上劍罡,歸咎於鋏山了

“小師叔?想什麼呢?”

程雲此時此刻哪裏還有先前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樣了?一口一個師叔的。

劉赤亭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還沒拜師,你這麼叫不合適。”

程雲咧嘴一笑,“范師叔說各論各的,況且拿起這把劍,你就是小師叔了。”

劉赤亭也沒再追究,只是問了句:“那你師父是?”

程雲又是一笑:“離匣峰親傳弟子蒙謅,資質不好,沒能躋身四境,已經離世很久了,這些年都是范師叔跟峰主師祖照顧我。”

以前就聽說過,鋏山收徒並不完全看資質,是看眼緣,所以偌大山門,其實人不多。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此時此刻,郭數升高聲說出只留下六人,程雲聞言之後,卻擺了擺手,衝著高處喊道:“別,我已經落水了,輸了就是輸了,六人之中不要算上我。”

郭數升眉頭一皺,鋏山弟子一個個都要學鄧除夕不成?

他剛要開口,卻聽見虞曉雪清冷聲音:“那就往後推,按順序留人即可。”

虞曉雪也沒轉頭,只是淡淡然一句:“郭供奉,我們是玉京門,人前肚量大些。”

其餘兩處擂台留下的人也不多了,劉赤亭只看了一眼,便瞧見了頭戴猙獰面具的黑衣女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熟悉,可偏偏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喝了一口洛晴留下的酒,呢喃道:“怎麼退了?”

程雲擺手道:“鋏山還沒落魄到給不起弟子修行用度,再說我是劍修,用不着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之所以參與,就是想與小師叔交手而已。沒想到第一輪就碰上了,那我當然不願意再浪費時間。”

說著,程雲以心聲問道:“鄧師伯……走得安心嗎?師父臨終前最遺憾的當年沒能幫上鄧師伯。”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又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應當是安心的吧。”

正此時,湖上轟然一聲,一處擂台也只留下十人了。李稚元赫然在列,季長命趴在擂台邊緣,雖然還在台上,但瞧着可憐巴巴的。

同是三境,差距有些大啊!

程雲起身抖了抖袖子,朝着劉赤亭重重抱拳,笑道:“小師叔,我要回去了,我等着你劍左登山!到時候我再攔你。”

劉赤亭也是一笑,點頭道:“好,到時候手下留情啊!”

兩人對視一笑,銀光拔地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天幕之中。

此刻季長命飛掠過來,老遠就哭喪着臉,嘀咕道:“先前還想着能不能與你一道,讓你罩着我些。現在看來,多虧沒跟你在一個台上。”

劉赤亭打量了他一遍,搖頭道:“你……不用全力作甚?比那李稚元你比不過,比其餘的不至於這麼差吧?”

季長命滿臉尬笑,嘀咕道:“總要留點兒後手,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長打鬥啊!”

他的確不擅長打鬥,他擅長的是御獸。在中土便能控制山魈,湯谷受了一番磨難之後,定然有所長進的。

再看向季長命,劉赤亭卻笑了起來,我們中土走出來的,都是好樣的。

反觀李稚元,長槍指向劉赤亭,眼神冷漠。

季長命嘀咕道:“這小娘皮還記仇呢?”

中土最負盛名的幾個年輕人,又怎麼會互相不認識。

劉赤亭微微眯眼,卻聽見虞曉雪傳來聲音:“陳師兄傷了我哥哥,叛出玉京門,被我師父殺了。剛剛傳來的消息,你……權當衝著我了,別傷她。”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也以心聲言道:“我們……怎麼辦?我想過了,即便是沒有瀟瀟,我也不可能……”

“行了,不必戳我心窩子,我知道你的臭毛病,多半又在耿耿於懷了吧?劉赤亭,人有時候要學着從容,學會接受。你的脾氣不是那種事已至此便絕不多言,只會想法子找補嗎?不必優柔寡斷,就當作……那是一段美好記憶吧,過了就是過了,你再想回到那個時候,也沒有機會了。”

話雖如此,道理也是這個道理,可劉赤亭的內心,還在兩難境地。

季長命拍了拍劉赤亭,以心聲問道:“上面那個……”

劉赤亭眉頭一皺,季長命趕忙正色道:“不認識,沒看出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話鋒一轉,季長命敲了敲自個兒腦殼,嘀咕道:“咱別自欺欺人行不?能認出來的絕不止我一個的。你別忘了,李道可是炎洲人氏啊!你覺得他在不在此地?”

劉赤亭沒說話,此刻最後一處擂台也終於停下,秦秉一個縱身飛躍過來,笑罵道:“好小子,最後擂台,我可不會留手的。”

劉赤亭嘁了一聲:“邊兒去吧,打我沒你肩膀高時,你就不是我的對手。”

可秦秉卻又是一句:“你小子……這下如何收場?”

劉赤亭搖了搖頭,“回去說吧。”

正此時,高處那位玉京門內門大供奉高聲道:“這三十人,三日之後在此地,入仙壺。”

結果才走出去幾步,劉赤亭耳邊又傳來一道聲音:“小王八蛋,莽撞了。”

好久沒聽見的聲音,傳入耳中,不知為何,劉赤亭一下子眼眶有些紅潤。

就像是離家的孩子,突然聽見了親人聲音。

他以心聲答覆:“老王八蛋,捨得出來了?”

周至聖氣笑不已:“都是混賬玩意兒,一個把聖子揍了,你倒好,你他娘都把人聖女睡了,我能不出來嗎?”

劉赤亭還想解釋:“我真不是……”

卻又沒說完,只是覺得解釋過於蒼白。

周至聖笑了笑,少見的聲音溫柔:“我都知道了,也知道你在為難什麼。我就問你,神魂聯繫要是可以斬斷,你願意斬斷嗎?”

劉赤亭心聲沉重:“當然願意!”

周至聖沉聲道:“如此絕情?”

劉赤亭沉聲道:“不是絕情不絕情的事情,我跟她性命相連,不能一直這樣,我容易死多了。老王八蛋,說心裏話,事已至此,我能做的,無非是東窗事發之後與天下人說是我用強,將她摘出去。再說了,天底下的好事劉赤亭占不盡,但瀟瀟走了也算是好事,起碼將來不必牽連到她。”

周至聖笑了笑,嘆道:“小王八蛋,長大了,但找不找鬼丫頭,可以過後再想。”

略微一頓,周至聖聲音再次變得溫柔。

“赤亭啊,如當年那個被你嫌棄的周至聖,最大的問題便是不夠坦然,不夠從心。如你所言,天下好事劉赤亭當然占不盡,壞事你也要坦然接受。人要長大,總是伴隨着一次又一次抉擇,有時當然會顯得無情,只不過,這不就是人生么?我想你為難的,不是喜歡誰這麼簡單吧?”

劉赤亭言道:“當然,若只是選喜歡誰,根本不用選。”

一處僻靜巷子,周至聖猛吸一口煙,搖頭笑道:“給你講個故事吧,離匣峰上有個小傢伙,他的師父給他削了一把木劍,大年瞧見之後極其羨慕,可那個小傢伙就是不借給他玩兒。於是啊,他就趁着那個小傢伙睡着把劍偷走了。拿到劍之後,他那個高興,簡直沒眼看,登山路上的野草就遭殃了。那個小傢伙睡醒之後發現劍沒了,一猜就是大年拿走的,跑來要說法兒,蹲在我那院子門口的歪脖子樹上,扯着嗓門罵街。大年死活不承認劍是他拿的,與小傢伙打了一架,大年歲數大呀,那小傢伙哪裏打得過?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走了。可是打贏了又如何,他死活不承認拿了人家的劍,又不敢再拿出來,只能在夜裏跑到後院兒耍一耍。他可能心中過意不去,想了不知不覺把劍還回去,弄成是小傢伙自己沒找到。可是他手賤吶,趁着夜色還劍,還要劈路邊野草,結果劈到了石頭上,把劍劈斷了……這下完蛋了,他要是把劍完好無損地還回去,可以是小傢伙沒找到,可現在劍斷了,怎麼辦?”

劉赤亭靜靜聽着,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就像是他之前已經感覺到了與虞曉雪之間,有些過了。他也想斷了這份不該有的悸動,可是最後卻發生了那件事。

就如同鄧大年想把劍還回去時,劍卻斷了。

周至聖又猛吸一口煙,繼續說道:“那天夜裏,大年手足無措,在山道上蹲了好久,最終卻把斷劍丟下了山崖,他想着能瞞過去,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反正不是他偷的。你比他勇敢,至少你說了。”

劉赤亭沒忍住問了句:“後來呢?”

周至聖一笑,“我們這些大人哪裏不曉得事實真相?我本來要揍他的,但你洛……但洛師妹非攔着我,她將斷劍撿回來,本想做個新的,想來想去的,最終還是以樹藤將劍接好,還給了小傢伙。”

劉赤亭一愣:“那個小傢伙,接受了?”

周至聖點了點頭:“小傢伙抱着劍哭了好久,他問是不是鄧師兄拿的劍?我說是,他就再沒說什麼。直到……直到過了十幾年,大年成了人盡皆知的天之驕子,有一天他突然找到了小傢伙,說當年那把劍是他偷的。”

劉赤亭又問:“他原諒鄧大哥了?”

周至聖搖了搖頭:“他已經忘了,那時候他歲數太小,他記成了劍是被大年打斷的,而不是被大年偷走之後弄斷的。”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以心聲說道:“鄧大哥當時,很難受很自責吧?”

當然會了,遲了十幾年才去道歉,做好了一切準備,被打被罵都認了。結果……結果他對不住的人,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檔子事。可這事,又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周至聖深吸一口氣,磕了磕煙斗。

“同一件事,心懷愧疚的人總是記得十分清楚,真正坦蕩的人卻往往都有些健忘。”

話鋒一轉,“小王八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當你覺得這句話是為自己開脫時,你本身就不是在以這句話為自己開脫了。”

劉赤亭猛灌一口酒,說出了聲來:“謝了,逃避不是辦法,只會越來越糟糕,我知道了。”

周至聖笑了笑,又道:“你所修養劍術,古來無名,祖師爺就沒起名字。古往今來,你是第二個修成此養劍之術的人,連你鄧大哥也沒有做到修成此劍。你說得對,未名除了你跟那鬼丫頭外,無人能拿得動了,它是你的了,因為你是除了祖師之外,唯一一個練成斗寒峰無名養劍術的人。”

劉赤亭突然頓住,季長命與秦秉都有些疑惑,心說這傢伙又怎麼啦?

而小巷之中,周至聖笑着說道:“你的資質從來就不差,瀛洲之行我很滿意,最起碼背着未名的劉赤亭,是真的想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去改變些什麼。即便沒做到改變世界,起碼你沒被世界改變不是嗎?”

劉赤亭突然一笑,輕聲道:“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了?”

周至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一句:“老子戒酒了!”

劉赤亭笑道:“以後別戒了,劍修不喝酒能成嗎?記得海邊那幾下叩頭嗎?你姑且當作拜師禮吧。”

周至聖聞言,先是愣了愣,緊接着便低下頭揉了揉眼睛,沉默了好久才呢喃開口:“老子送你的東西不少了……大年的事,也不會再發生了。他小時候有人幫忙把木劍接起來,你們也有人在背後撐腰。”

劉赤亭咧嘴一笑,認認真真一句:“我等師父意氣風發之時。”

周至聖緩緩起身,望向天幕。

“快了。”

意氣風發時,劍入六重天。

兩個執拗的人,終究成了師徒。橫亘在周至聖胸前的一道屏障,在此刻也終於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的周至聖,前所未有的輕鬆。

所以,是快了。

最後,劉赤亭問了句:“那個小傢伙是誰?”

周至聖呢喃道:“程雲的師父,蒙謅。快回去吧,有人在等你,能斬斷神魂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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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開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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