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碧海內外
昨夜碧海門戶大開,身懷碧海令的三十五人先後進入碧海,湯谷之中再無其氣息。
有個胖子終於離開海市,孤身一人進了地陷城藏珠巷。
他花費一枚紫泉釣魚,但只甩了一竿就離開,走的時候手中提了一顆頭顱,是門房那老者的。
其身後跟着一個穿黑袍戴着斗笠的人,若是仔細觀瞧就會發現,那張臉是稻草做的。
稻草人問了一句:“接下來去哪兒?”
胖子淡然道:“隕火城唄。”
數百里路程,疾速之下很快便到了。
脊背街那處木字鋪子,鋪主也被割了腦袋,稻草人腰間已經栓了兩隻頭顱了。
走出鋪子時,胖子回頭望了一眼牌匾,笑了起來。
“曹源,曉得匯入地陷城的海水都去哪兒了嗎?”
稻草人搖了搖頭,“你要說就說,不說就算了,我沒那麼好奇。”
胖子一笑,呢喃道:“是通往碧海的,那你曉得碧海,在何處嗎?”
稻草人實在是不能皺眉,否則這會兒定然眉頭擰成麻花兒了。
“愛說不說。”
胖子笑道:“扶桑神樹在碧海,日出扶桑,是自碧海而起。上古之時,湯谷其實是中間高周圍低,因為湯谷是在扶桑樹頂上。傳聞後來有一場水火神靈的爭鬥,故而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扶桑神樹便倒向了東南方向。故而,如今這湯谷,其實是扶桑樹東北方向的樹冠。”
稻草人聞言,不敢置信道:“天底下,真有這麼大的樹木?”
胖子淡然道:“天底下都有你我這等動輒數百年壽元的修士,有個擎天之高的神樹,奇怪嗎?”
稻草人自然是青木台曹源,聽見胖子這話,他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天底下都有修士了,其他的事情再奇怪,也不奇怪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那處往生堂。
進門一看才發現,老婦人雙目各插着一截兒蠟燭,死得不能再死了。
胖子見狀,搖了搖頭,一揮手便有火焰升騰,老嫗瞬間灰飛煙滅。
他轉頭望向一處空蕩蕩的格子,搖頭一笑,呢喃道:“我以一魂一魄求你,你不答應,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了。”
曹源深吸一口氣,見胖子直愣愣朝着一處無字牌位去,沒忍住問了句:“你到底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胖子走到無字牌位前方,伸手將其拿下,其後方是個被數張符籙貼得嚴嚴實實的罐子。
“曹道友還真是健忘,兩百年前咱們可一塊兒進過湯谷呢,記得曹道友那時候便道行不弱,搶了我幾枚大錢呢。”
曹源此刻魂魄寄存於稻草人之中,雖然瞧不出表情變化,可聽聲音就知道,他是極其震驚的。
“你是……你是二百年前的朝暈山之主?”
胖子一笑,“被你發現了。”
說著便扯下符籙,可一打開罐子,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
因為罐子之中空無一物,他立刻散開神識仔細找尋,卻一點兒發現都沒有。
“老傢伙,你到底是哪邊的?”
也是此時,曹源皺着眉頭問道:“你到底圖什麼?”
胖子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外走去,一邊走着,一邊呢喃:“海市是蜃妖一口氣所化,蜃谷其實就是它的骨架子。其兩魂三魄在湯谷,一魂四魄在碧海。他謀划甚遠,要將那一魂四魄自碧海帶出,以外界帶來的東西重塑肉身,將這湯谷與碧海煉化為自己的小天地。一旦讓他成功啊,整個湯谷與他,便融為一體了。我的想法,簡單,幫他重塑肉身,為我所用。”
曹源倒吸一口涼氣,“若他成功重塑肉身,會是什麼修為?”
胖子瞬身而起,直奔龍尾樓。
“生前是八境大妖,修為再怎麼退,也是個金丹巔峰了。”
話鋒一轉,“只不過,我那徒孫要跟我唱反調,哎,可憐我為了朝暈山嘔心瀝血,後輩卻憋着斬殺蜃妖。”
這次湯谷開門,有憋着斬妖的,有憋着收為己用的,還有些人竟然想求他幫忙,可真是各懷鬼胎啊!
那妖丹沒被蜃拿走,也沒在鋪子裏,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因為那老傢伙只與劉赤亭打過交道。
到了海河轉彎之處,胖子懸空而立,望着下方片刻,隨後甩出一張符籙,落在了舊河道與海河分流之處。
曹源直咋舌,“我以為我夠心狠手辣了,沒想到你更不是東西,隕火城裏數萬人是有的,你這一手,要水淹隕火城啊?”
胖子微笑道:“時也命也,這是他們的命,他們得認!”
片刻之後,兩人到了龍尾樓。
還是一樣,登樓舉刀,割下頭顱之後,扭頭兒便走。
至此,他手中已經有了三種天材地寶。蓮子與天蠶,兩枚積攢了三百年玄黃氣的玉髓,還有一枚白骨生肉的下品靈丹。
曹源算是見識了身邊胖子的陰險了,走出天傾城后,他便問了句:“接下來呢?做什麼?”
胖子淡然道:“等,扶桑樹下,有九轉還魂草,他必會先行找到自己的魂魄,與其融合之後再採摘九轉還魂草,到那時,準備好韁繩便是。”
都是幾百歲的老狐狸,哪裏不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的道理。
曹源沉默片刻之後,詢問道:“為何告訴我這麼多,你想要我做什麼?”
胖子取出一壺酒抿了起來,“這就要看道友想死還是想活了,不是我想坑你,劉赤亭、李道、還有我那後輩,此三人最早去到海市,後面還有數位天資不錯的,但買了命的,可就道友一人。”
曹源沉聲道:“直說吧。”
胖子隨手取出一道符籙,曹源見狀,皺眉道:“顛倒符?你要我與何人調換位置?”
胖子搖了搖頭,“人是做不到自跨越天地壁壘的,但靈魂是可以的。道友只是個稻草人啊!另外,難道道友忘了,當時為你划船的稻草人最終上岸了嗎?他也只是靈魂,但身在碧海。道友只需要找到劉赤亭,奪下他手中妖丹,我保你安安穩穩走出湯谷。”
曹源冷笑道:“希望你說話算話。”
說罷,便伸手接過那張顛倒符,剛剛以元炁催發,便感覺到了一種幾乎要把自己撕開的巨力,哀嚎聲音同時傳來。
足足過去一刻,他終於是察覺到一束刺眼光芒,緩緩睜開眼,這才發現,他正身處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天懸大日,腳底下是近乎一座小島大的藤蔓!
再一轉頭,卻見遠處碧海之中有一片陸地,不知其長几萬里,但有數百里之寬,中間高,兩側低,奇峰怪石林立。
轉頭去看時,才發現不止自己腳下有這‘小島’,數百里之外還有人跡,也在這‘小島’之上,通往那處陸地。
曹源嘴角一挑,伸出雙手看了看,有肉身了!
運轉元炁試了試,修為竟是重回了巔峰?
呵,中土來的小東西,這次我看你還能逃去何處!
而此時,那處陸地邊緣,懸崖之中,三個年輕人剛剛聚首。
劉赤亭心湖之中傳來了一道聲音:“我在你對面,隔了這片陸地,但此地有古怪禁制,我沒辦法很快越過這片陸地,只能在山巔等你。”
虞曉雪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劉赤亭的下落,生怕他半道上死了。
劉赤亭心中答覆:“沒事,我與秦秉陸玄碰頭了,咱們在山巔碰頭吧……你也小心。”
說罷,轉頭望了一眼無邊無際的大海,長舒了一口氣,也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真沒想到你們會來,你們上哪兒得到的碧海令?”
秦秉見劉赤亭幾句話的功夫已經灌了好幾口酒,不禁嘴角扯了扯,“周前輩給的,他怕是料到了你會來這裏,想着我們碰面吧。”
話鋒一轉,“你他娘什麼時候成了酒鬼了?這才一年多不見,你都脫相了曉得不?以前不是不愛喝酒么?”
劉赤亭乾笑一聲,“這就說來話長了,陸玄你呢?”
陸玄面色凝重,“玉京門有個叫陳暖暖的,他給了我碧海令,讓我閉關,他給我護法。看樣子,是他想讓我來這裏。不是,你還是先交代一下,怎麼跟她扯在一塊兒的?我怎麼感覺,她對你不一般啊?”
劉赤亭眨了眨眼,一轉身,“登山登山,我得找扶桑木去,否則活不到過年了。”
結果一個肩膀被一隻手臂按下,陸玄與秦秉齊聲一句:“先說事!”
若只是自己的事情,那就是竹筒倒豆子,沒什麼不好說的。可是此事關係到了虞曉雪的性命,劉赤亭思前想後,還是苦笑道:“總之,我與她綁在了一起,她要幫我尋到扶桑木我才能保命,她也一樣能保命。”
頓了頓,劉赤亭乾笑道:“這事兒,可千萬不能告訴瀟瀟啊!到時候炎洲,咱們肯定還會碰上的。”
陸玄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聖女下落不明,我那師父與內門大供奉都出山了,想必已經到了瀛洲。你別忘了我有一雙什麼眼睛,她與你不清不楚的,我們可以在胡瀟瀟那邊閉嘴,但若是被那兩人發現,你小子……”
陸玄是真沒想到,那個冷冰冰拒人千里的聖女,竟然獨獨對我這結拜三弟另眼相看。
秦秉一把推開陸玄,沒好氣道:“你個癟犢子,當了玉京弟子了,還裝上了?你咋不問問他,原本不是有五年時間嗎?這才過去了一半,為什麼說今年過年?”
劉赤亭只得說道:“她在桑山惹了一頭元嬰修為的青蛇,我運氣不好被她牽連了。後來她給我擋下了青蛇一擊,我反過來又救了她,因為救她,本就為數不多的生機,被分走了大半。總而言之,這趟我就是求活命來的。”
各自遞去一壺酒,劉赤亭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正好,陸玄來了,我問你點兒事情。玉京門,有無專門給聖女定的門規?”
其實劉赤亭知道,有些事情她也沒說實話,比如要是被人知道她的魂玉沾染了自己的血,會是什麼下場。
陸玄甩出一枚飛舟,上去之後才說道:“聖子聖女若犯門規,從重處置。只給聖女制定的,我倒是沒聽說過,只不過陳師兄說,聖女若是敢動情還被發現了,輕則幽禁甲子,日日遭受萬劍穿心之苦。重則廢除修為,挫骨揚灰。”
劉赤亭雙眼微微眯起,又問道:“將弱水給玉京門外的人,什麼罪過?”
陸玄嘴角一扯,轉頭望向劉赤亭,沉聲道:“幽禁。你……”
劉赤亭敲了敲腦殼,無奈道:“解釋不清,都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千萬不要多想。另外,你的嘴……”
陸玄沒好氣道:“我修鍊了一種神魂秘法,若有人搜我的記憶,我神魂會即刻自爆。”
言下之意便是,你大哥我嘴很嚴,即便有人想搜魂都不行。
“你呢?瀟瀟傳信說你當宗主了?嘖嘖,瞧瞧人家,都當宗主了。”
秦秉聞言,氣急而笑:“你個悶葫蘆什麼時候變得話這麼多了?我那撅腚宗門什麼光景你不曉得?倒是你,變化怎麼這麼大?這才一年啊!給你個十年八年遊歷,你得成什麼樣?”
確實如此,見劉赤亭第一面時,若非其背上未名,他都怕自己認錯人。那張臉變化雖大,卻還是劉赤亭。但一身氣勢,簡直跟從前判若兩人。
劉赤亭無奈一嘆,苦笑道:“我他娘一個二境,打從出海起遇見的就是四境五境,甚至是金丹元嬰。被人坑得我都想回中土種地去了……幾乎就是一步一個坑。哎,說多了都是淚。有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還不到二十……”
“劉兄!”
陸玄停住飛舟,低頭望去,雙眼微微一眯:“找你的?”
劉赤亭轉頭望去,下方一個小白臉兒,手中拿着的,應該是烤乳燕。
“辰兄,徐兄跟趙姑娘呢?”
秦秉嘀咕一句:“你咋還認識這等小白臉兒呢?呀!不止啊!”
辰翀身後,跟着兩個人,一人身着黑衣,青年模樣。一人穿着粉衣,與黑衣青年手牽手。
粉衣男子微微一笑,聲音輕柔。
“三位哥哥,不妨一同趕路?這碧海之中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呢,多個人同行,多個照顧嘛!”
一聲哥哥,秦秉猛地轉頭,扶着船邊乾嘔了起來。
“不行不行,這玩意兒太傷腸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