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分手
google地圖是我的最愛之一,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有一次小長假我宅在家裏看了七天地圖。雖然它的街景功能在國內無法使用,但我可以把鼠標移到國外,這樣也算是遊走全世界了。
有一次,我竟然在伊朗的一個港口外看到了一艘美國的航母。雙方關係這麼緊張,美國的航母怎麼開到伊朗境內了?後來查了查才知道,那其實是一艘假航母,專門給伊朗軍方打靶用的。
還有一次,我在美國佛州的湖泊中看到過一輛汽車殘骸,然後又查閱了很多英文資料,終於知道那竟然是1997年一名失蹤男子莫迪特所駕駛的車輛。
前不久,我還在日本鹿兒島縣南種子町的街景地圖上看到了一條狗狗,它在奔跑,狂吠。原來,不知道地圖拍攝車怎麼惹着它了,被它怒氣沖沖地追出了一條街……
但是,google地圖搜不到404。
我對小差說:“我試過,不行。”
小馬哥還在倒着走,他大聲說:“等我有了錢,我會走遍全中國,然後親自畫一張地圖,把所有他們藏起來的地方都畫出來!”
我心說,靠碰瓷兒你得攢到猴年馬月去。
本來是一句沒影兒的話,asa卻認真:“繪製一幅傳統的地圖,需要測量、調查、統計,獲得大量專業數據后,再進行加工、整理、設計,還要清繪、植字、分色……你覺得你行嗎?”
小馬哥說:“我爸就是這麼乾的。”
我馬上問他:“你爸是繪製地圖的?”
小馬哥說:“是啊,就靠一支筆。”
這時候,迎面開來了一輛貨車,引擎聲驚天動地。這輛貨車的構造很奇特,車頭扁平,就像機場的飛機牽引車,后鬥上立着很大的鐵架子。
我說:“這是什麼車啊……”
小馬哥馬上說:“拉蘆葦的。”
貨車越來越近了,我看清了它的牌照:林5024。我又想起了在溝鎮遇到的那個問題——這裏到底是遼寧還是吉林?
貨車從我們身邊駛過去,我跟着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車后好像有個活物,它抓着鐵架子站在防撞桿上,就像個押車的。
我大聲說:“車上那是什麼東西啊?”
大家都轉頭看去,asa第一個反應過來,撒腿就追了上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司機停車。
防撞桿上的那個活物突然轉過身來,陰森森地看向了asa。
車速終於慢下來。
我們都跑了過去。
實際上,我們離這輛貨車不過幾十米遠,但是車尾瀰漫著尾氣和煙塵,因此並沒有看清那個活物的長相,只能確定它跟人差不多一樣高,全身都是黑毛。
這個活物突然跳下來,兩條前腿刨着地面,兩下三下就鑽進了路邊的蘆葦盪,那動態很像一個猩猩。
車停下了。
肥胖的司機搖下車窗,大聲問:“咋地了?”
asa說:“有個毛烘烘的動物掛在你的車上,剛剛跑掉了。”
司機鬆了口氣,說:“沒事兒,那是猩猩。”接着他嘀咕了一句:“膽子越來越肥了,都敢爬到車上來了。”
小差問:“404有猩猩?”
司機說:“有啊。這疙瘩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地盤了。”
說完,他就要掛擋起步了。
我趕緊問了句:“大哥,你認識王洪亮嗎?”
他搖了搖頭,然後說:“你們是來旅遊的?”
我說:“是啊,剛進來。”
他說:“404可不是啥好玩兒的地場……”說完就把車轟隆隆地開走了。
貨車離開之後,小差才說:“我不覺得那是猩猩。”
小馬哥說:“不是猩猩是啥?”
小差說:“中國就沒有野生猩猩。”
小馬哥說:“我們東北地大物博,還有傻狍子呢。”
這對話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
asa說:“它們可能是從動物園跑出來的吧。”
小差把臉轉向了asa。
asa接著說:“404曾經有過動物園,可能在大撤離的時候,一些動物趁機跑出來了。”
我說:“如果真是這樣,這麼多年它們一直在外面遊盪,說不定已經進化成人了。”
asa看了看我,似乎不懂我在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總之進入404之後,我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小差朝天上看了看,然後說:“我們趕緊走吧,最好在天黑之前趕到城區。”
我突然說:“我和asa要離開了。”
小差愣了愣:“你們去哪兒?”
我說:“我們要去找個人。”
小差並沒有多問,只是說:“那不也得去城區嗎?”
我說:“我們不去城區。”
小差點點頭,說:“那好吧。”
老滬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們帶急救包了嗎?”
真奇怪,他不問我們帶沒帶吃的喝的,開口就問我們帶沒帶急救包,好像註定我跟asa在404會有血光之災似的。
我說:“沒帶,不需要。”
老滬說:“那可不行,出門在外,安全第一,你們萬一受了傷都止不住血。”
說著,他直接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個微型急救包塞到了我手裏:“我有兩個,你們帶上一個。”
我只好接過來:“感謝感謝。”
我和asa離開的時候,c加加還在玩手機,一直沒有抬頭。小馬哥繼續蹲在路邊扔瓶子,不過他說了句:“遇到麻煩報我的名字。”
我朝他撇了撇嘴。
小差說:“希望我們還能在404裏面碰上。”
我朝她笑了一下,然後就拽着asa走向了旁邊的一條岔路。
……
四周的蘆葦、草叢和樹葉都在簌簌作響,我和asa就像行走在一頭密匝匝的頭髮中。
遠處豎立着很多風力發電機組,高聳入雲的樣子。雖然風很大,卻提不起它們的任何興趣,那三片巨大的扇葉紋絲不動,早就停轉了。
一個小活物從路邊竄出來,撞在了我的腿上,它絲毫沒減速,又竄進了蘆葦中。
asa低頭看了看:“什麼東西?”
我說:“青蛙。”
其實我並不確定那是青蛙還是蛤蟆。
太陽就在正上方熱辣辣地俯瞰着我們。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竟然還不到11點,可我覺得我已經在404里待了很久了。
我想起了遵義的官井南隧道,我去過,它全長不到500米,只要穿過它,手機上的時間就會倒退一個小時。當時我進去的時候是下午3:32,出去之後變成了2:32,我朝前走了大概一公里左右,手機上的時間又恢復了正常。
難道404裏面也存在着時光倒轉的現象?
我和asa走出大概半公里的樣子,他說:“我去解個手。”
我說:“就地解決吧。”
他像個女孩一樣看着我搖了搖頭。
我四下看了看,說:“你小心掉進沼澤里啊。”
他說:“我又不是幼兒園的寶寶。”
說完,他就朝着路旁一片很高的鹼草叢走過去了。
他離開之後,我掏出望遠鏡看了看遠處的城區,只能看見一些建築的頂部,還是看不到任何移動的東西,透着一股死氣,比剛才那片墓地還讓人不舒服。
我放下望遠鏡,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白花花的水泥路在前面拐了彎兒,好像被蘆葦吞沒了。天空湛藍,蘆葦黃黃綠綠,隨風搖曳……這一切跟我們剛進404的時候並沒什麼變化,我們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我想起了那個開三輪車的大爺,他說過,這地方只能用時間來計算空間,多古怪啊。
一個孩子突然從前面的蘆葦中跑出來,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
404還有孩子?
他們是留守兒童嗎?
這裏的時間停留在了過去,怎麼會有留守兒童?
我趕緊大步朝前走去,拐個彎兒之後,我看到了一個廢棄的磚窯,門口有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大概10來歲,衣服都是土黃色的,更像小號的工作服。一個高點的男孩仰着臉,張着嘴,正在朝前奔跑;另一個矮點的男孩也在奔跑,他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着;那個女孩在後面笑嘻嘻追趕着他們……
但,他們似乎被定了格,全部停在這些動作上。
他們在玩“木頭人”。
本來我不該打擾他們的遊戲,但我等了一會兒,他們始終一動不動,我只好上前問那個女孩:“小姑娘,辦公大樓還有多遠?”
她依然笑嘻嘻地看着前面,一言不發。
那兩個男孩也絕對是演技派,始終保持着最初的動作和表情。
我觀察了小女孩一會兒,忽然有點害怕了,一個人假裝成木頭人,身體會微微地搖晃,那是控制不住的,而她紋絲不動,就像個雕塑。
或者,他們就是雕塑?
我彎腰湊近了女孩,她的臉蛋紅撲撲的,蘋果肌飽滿,她不但身體不動,眼珠兒也不顫。
我又說:“小妹妹,你們待會兒再玩兒好不好?我問個路……”
女孩還是笑吟吟地看着前面,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我很想摸摸她,又覺得不合適。
我不說話了,後退一步,開始靜靜地觀察他們,我倒要看看這三個小孩能堅持多久。
大概過了一分多鐘,我感到越來越詭異了。正常人的眨眼頻率大概是每分鐘十五次,長時間不眨眼必定會流淚,而這個女孩一次都沒有眨過眼!有這麼敬業的玩家嗎?
我慢慢朝前走了幾步,又去打量那個矮點的男孩,這麼久了,他的脖子一直朝後扭着,不疼嗎?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同樣一眨不眨。
我又湊近了那個高點的男孩,他還是仰着臉,張着嘴,一隻小拳頭朝後甩着,另一隻小拳頭已經悠到了下巴前,似乎正在衝刺。
我小聲說:“小朋友?”
他“跑”得正專註,根本不搭理我。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了asa的聲音:“小趙?”
我趕緊朝回走去。我盼望我走開之後,背後傳來那三個小孩的鬨笑——他們成功地惡搞了一個成年人,肯定要笑啊,然而並沒有,我走出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依然保持着各自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