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回、心中有惡念,命索鬼刀勞
一命嗚呼怨無頭
有人歡喜有人愁
陰陽有界難分見
無償索命少端由
鍾崢接連的做了兩個奇怪的夢,這夢做的特別的真切,以至於在他醒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夢裏的場景仍舊一幕幕的在眼前來回的閃現。他皺着眉頭仔細的琢磨,平白無故的為啥做這樣的夢,但卻怎麼也想不出個緣由。
果然如同劉隊長算計的,打發人到鍾崢的家宅里見到了他的老娘,說是鍾崢買兇殺人攤了官司,等劉隊長查明了真相做實了證據,恐怕就是掉腦袋的罪過。這女人哪見過世面,一聽這話早已經嚇的渾身哆嗦六神無主。趕緊稀里嘩啦的掏錢,上下打點,反正鍾崢家大業大,只要能把鍾崢從牢房裏撈出來,花多少錢都願意。
拿到錢的劉隊長當然樂開了花,當晚就把鍾崢給放了出來,還當著白馬城眾人的面,宣佈趙福祿慘死的兇案已經查明,跟鍾崢毫無干係,是城外三十里白馬山上的土匪幹的。對於這樣的結果人們無法懷疑,畢竟這麼些年以來白馬山上的土匪經常趁夜闖進白馬城來“砸明火”。搶劫的也都是城裏的富戶,但殺人害命,倒是極少,也只能怪這趙福祿倒霉,招惹了這些土匪。
鍾崢回到家后,一頭就載到在床上,渾身發燙,開始發燒,不一會的功夫,臉上就燒的青紫,牙關緊咬,嘴角吐出了白沫。他老娘連忙打發人找來了劉振剛,把了把脈之後,劉振剛說他這是虛火上升,血腦充盈,開了幾副溫涼補中去火的葯,讓他在床上多休息,兩三天就沒事了。
趙福祿死了,家裏做主的也只剩下他的女人,她原本就膽小,又沒什麼主意,再加上白半仙虛頭巴腦的一嚇唬,說這趙福祿是橫死的,怨氣聚集,亡魂會鬧得家宅不寧,她更不知所措,就把這白半仙當成了依靠,凡事都聽他的安排。
於是白勝利穿起他那件滿是褶皺的黃綢緞道袍,拿着那根紅的發亮的桃木劍,前竄后跳的裝神弄鬼,做法事超度趙福祿那橫死的亡靈,他來來回回的忙活,一直折騰到三天之後的趙福祿下葬,趙福祿的女人又拿出一筆錢來給白半仙,權當是幸苦的酬勞。
白半仙見到了錢,心裏自然美開了花,又跟這女人說趙福祿生前招惹了不幹凈的東西,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人雖死了,但這些邪祟還在趙家宅院裏逗留,必須要驅除鬼魂邪氣,才能保住家宅的安寧。他又在趙家的宅院裏做法驅邪,折騰的院子裏烏煙瘴氣,到處貼滿了黃紙符,弄的趙家上下雞犬不寧。
白勝利在白馬城擺攤算卦多年,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就是個能說會道的神棍,但家裏出了事情,趙家的女人早就沒了主意,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花錢免災,圖個心安。
鍾崢喝了劉振剛開的湯藥,又在炕上躺了四五天,這才慢慢的好轉了起來,可病癒之後的鐘崢雖然看上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還是之前那樣放蕩不羈的性格,但他的老娘卻發現,他明顯的比之前能吃了。原本一天三頓他都挑挑揀揀,現在吃起飯來,一個頂五個。家裏給夥計們蒸的大號的饅頭,那些身強力壯的勞力,幹了一天活計之後充其量一頓也就吃三四個,可這鐘崢一頓能吃十二三個,還嚷嚷着肚子餓。看他這反常的樣子,家裏人當然擔心,找劉振剛大夫再給把脈,也沒看出有什麼毛病。
不過說來更是奇怪,就在一天的傍晚,家裏剛擺上飯菜要吃晚飯,鍾崢突然感覺兩隻耳朵里一直嗡嗡的作響,那聲音忽大忽小,好似是有什麼人在小聲的叨咕着什麼,但卻又聽不清楚。這讓鍾崢感到特別的煩躁,沒了吃晚飯的心思,面對着一桌子的飯菜只是看了一眼,就披上了褂子轉身出門去了。他的老娘不放心,打發下人跟着,可等下人出了院門,鍾崢早已走的沒了蹤影,不知道他去了哪了。
走到大街上,耳朵里的響聲越來越清晰了,鍾崢雙手捂着腦袋,眉頭緊鎖着,漫無目的的邁着步子。其實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覺得在街上走走這莫名奇妙的煩躁就會少一點。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今晚是十五,月亮正圓,又趕上天氣晴朗,所以月光白皙,把整個白馬城都照亮。鍾崢抬頭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一個衚衕,衚衕狹窄,多少顯得有些陰暗。於是鍾崢轉身打算離開這裏,去前面不遠處的茶館坐坐,喝上一壺茶,靜靜心。
“老三啊……”
他剛一轉身,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這聲音聽上去熟悉,像是說書的宋其山。轉過頭循聲看去,果然是他。
他正站在衚衕里,離鍾崢十來步遠。藉著月色可以看到,他眉頭緊皺,身子佝僂着,一臉的憔悴。鍾崢這才想起來,宋其山就住在這衚衕里,衚衕盡頭就是他的家。
“啊?老宋,你咋沒在茶館裏說書?”
宋其山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衝著他招了招手,
“老三啊,你跟我來一下,來一下……”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看上去有點神秘,好像有什麼事情,鍾崢覺得好奇,索性往前走了幾步。跟在宋其山身後,一直往衚衕深處走,進了他家的院子。
藉著明亮的月光,院子裏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鍾崢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宋其山的院子不大,院子中間還有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梨樹,可不管是屋檐窗子,還是牆頭樹梢,到處都貼滿了黃澄澄的紙符。
“老宋啊,你這是幹啥啊……”
鍾崢的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後的宋其山噗通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伸手一把抓住了鍾崢的大腿,這可把鍾崢嚇了一跳,連忙掙脫他的手,跳到一旁,
“哎呀,老宋,你這是……”
“老三啊,救命啊,求你救救我這條老命啊……嗚嗚嗚……”
宋其山往前跪爬了兩步,來到鍾崢的眼前,雙手伏在地上,一邊嗚嗚的哭着,一邊咚咚的給鍾崢磕起了響頭。
“老宋,你這是咋了的,有啥事就說啊,咋還磕起頭來了……”
鍾崢趕緊把宋其山攙扶了起來,又跟着他進了屋子。
屋子裏點着煤油燈,燈光有點暗淡,但鍾崢仍舊可以看的清楚,屋子裏和院子裏一樣,到處都貼滿了黃紙符,紙符上用紅色的硃砂,畫著彎彎曲曲的符號。
“老三啊,我惹了災禍了,你可得救我一命啊……”
宋其山一邊哀求着,一邊從靠屋子北牆的那口破舊的柜子裏,拿出一個紅布包,在鍾崢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打開,原來裏面是一本破舊的書。
書的封面已經破損,但字跡還算能看得清。
“《百鬼圖》?這是啥書?”
鍾崢好奇的問到。宋其山慢慢的翻開書頁,指着其中一頁上的一張圖畫,對鍾崢說,
“老三啊,你看看這個……”
鍾崢接了過來,往煤油燈跟前湊了湊。圖上畫著一隻人形的怪獸,他赤裸着上身,渾身的皮膚滿是褶皺,頭上光禿禿的,一根毛都沒有,引起鍾崢注意的是,這怪物的兩隻手扭曲,長着尖銳細長的指甲,指甲鋒利,像是一把把尖刀。他的腮幫子鼓得老高,嘴巴向前突起,吐出一團煙霧,那煙霧如同他身上的皮膚一般,都是青綠色的,煙霧裏夾着一根箭,箭頭也是綠色的,像是沾滿了劇毒。
看到眼前的這張圖鍾崢瞬間愣住了,他一下子想起了在保安隊的牢房裏做的那個奇怪的夢,這幅圖畫上畫的怪物,與他在夢裏夢見的一模一樣。
他繼續看去,這幅畫的下面有幾行小字,
“刀勞鬼,生於山林之間,出沒時常伴大風大雨,叫聲如雷,如人咆哮,口噴毒氣,化為毒箭。常在夜裏出沒,毒箭傷人,中箭者,一日後命斃,需以火化屍,否則七日回魂,亦化為刀勞鬼”
“老三啊,那趙福祿是被刀勞鬼吐出的毒箭射死的,今天正好是他的頭七,今晚他回魂,也會變成刀勞鬼,索我的性命啊”
宋其山渾身顫抖,說話的聲音裏帶着哭腔,蒼老的臉上流淌着眼淚,用乞盼的眼神看著鐘崢。而此刻的鐘崢,已經完全被這本書吸引,他盯着眼前的這幅圖畫,心裏充滿了疑問。
“宋其山,這本書哪來的?這……這是啥意思,你是說今晚趙福祿會回魂,變成刀勞鬼?那……他為啥要來索你的命?你找我,我又有啥辦法能救你?”
鍾崢一連串的問到,宋其山伸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身子癱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綳了綳嘴唇,看上去十分的糾結,最終,他還是對鍾崢說道,
“老三啊,我對不住你啊,我該死啊,就算你今晚不救我,我被那刀勞鬼弄死,也是罪有應得,罪有應得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