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二百六十二：不修來世，只求今生
第262章二百六十二：不修來世，只求今生
那嬰兒大小的鬼物得意一笑，嘴中叼着毛筆，四肢着地，朝方丈乾屍疾奔而來。
“好孩子，快來！”
方丈大笑。
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書生面若死灰，怎麼也掙扎不得，只能閉目等死。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繩子宛若靈蛇般沖了上來，纏住了鬼物的腳，打了個死結，猛地綳直，將鬼物朝後拉去！
鬼物驚恐的尖叫着，四肢不斷的掙扎，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你以為能跑的了么？”
裴彥冷哼一聲，手中抓着金色長繩，猛地一抖。
鬼物慘叫一聲，被金色長繩拽起在空中，落在裴彥手中。
裴彥抓住鬼物的脖頸，不顧鬼物的掙扎嚎叫，用力一捏，鬼物化作黑煙消散在空中，只在裴彥手中留下那根粗陋的毛筆。
裴彥不慌不忙的拿起毛筆，朝壁畫中的坐鹿羅漢走去。
“快，攔住他！”
方丈見勢不妙，驚叫道。
周圍的鬼物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個個眼中閃爍着貪婪的光芒，朝着裴彥撲去！
尖叫聲、嘶吼聲、鬼泣聲混成一片！
在這片嘈雜中，裴彥哼着歡快的小曲兒，毛筆在手中打了個旋，朝着坐鹿羅漢的眼眶點去。
筆鋒觸及到牆壁，一蓬湛藍色的流光泛起，但剛擴散到半張羅漢圖左右，就消散不見。
群鬼見狀，更加急迫，轉瞬之間，就撲到裴彥的背後。
裴彥倒是渾然沒有注意攻來的群鬼，他朝牆壁又戳了幾下，只留下淡淡的墨痕。
“原來是沒墨了。”
裴彥轉過頭來，正好迎面飛來一隻鬼爪。
裴彥看也不看，身上金光泛起，幾根金色長繩從體內飛出，打着旋兒將鬼物捆了個結結實實。
金色長繩在鬼物身上像是巨蟒般纏繞收縮，勒痕處傳來火焰灼燒的焦臭味，轉眼之間，鬼物就化作黑煙，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裴彥甚至都沒有抬眼去看消散的鬼物，他不緊不慢的將毛筆在硯台上蘸了蘸，直到筆尖吸足了墨汁，變得飽滿無比。
裴彥這才走到坐鹿羅漢的壁畫前，抬眼對驚懼的書生笑道：“書生，你的畫不錯，不過，還缺一筆點睛之筆！”
“公子，危險！”
書生卻沒有心思理會裴彥在說什麼，因為又有幾十隻鬼物如饑似渴的朝着裴彥撲來，鬼爪馬上就要觸及裴彥的后心！
裴彥哼着小曲兒，蘸滿墨汁的毛筆輕輕點在坐鹿羅漢的眼眶之中，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一面平靜的湖泊，泛起陣陣湛藍色的漣漪，漣漪佈滿了整幅羅漢圖。
畫中的羅漢在漣漪的褶皺下，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一隻青面獠牙的鬼物馬上就要觸及裴彥的後背，它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之色。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吼突然自壁畫中傳出！
龍吼聲在眾鬼耳邊炸響，鬼物的表情紛紛變為驚懼之色，兩隻猙獰鬼爪捂住了耳朵。
一顆碩大的金色龍頭從牆壁中探出頭來，隨後，便是它覆蓋著如碎影流金般鱗片的身體從牆壁中穿出，直衝雲霄，在天地間留下一聲高亢的龍吟！
龍吟聲震天動地，鬼物們肝膽俱裂。
但這還不算完，金龍從雲層中呼嘯而過，巨大的金色龍尾宛若巨木橫掃，數百隻鬼物歪歪扭扭，宛若被龍捲風裹挾的家畜，被掃落在牆壁上石板上，哀嚎聲響成一片。
金龍背上傳來一陣開懷大笑之聲。
細細看去，九天之上，雲層中穿梭的巨龍背後，有一個小小的人影，看姿態，赫然是一個樂呵呵的和尚！
“降……降龍羅漢？”
書生盯着天空，不可思議的喃喃說道。
“怎麼會……怎麼會……”
方丈盯着天空，不可置信地喃喃說道：“他……他不是死掉了么？”
隨着降龍羅漢的大笑，壁畫上的十七位羅漢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們眼神變得靈動無比，稍微活動了下身體，就一個個的從壁畫之中鑽了出來！
眨眼之間，十八位羅漢就匯聚一堂，朝着眾多鬼物衝去！
一時之間，浩大的佛光和鬼物的哀嚎聲響成一片。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裴彥慢條斯理的走向緊緊抓住書生手臂的乾屍方丈。
裴彥看向書生：“書生，怎麼樣，我這一筆畫龍點睛，妙不妙？”
“先生這一筆，真是神來之筆！”
書生沖裴彥豎起大拇指。
如此神奇的場景讓書生忘記了自己還被方丈乾屍控制住，他興奮的沖裴彥問道：“公子，敢問您這畫技是從何而來？能傳授給在下嗎？在下願意拜您為師，只是束脩恐怕並沒有那麼豐厚……”
說到這裏，書生頗為不好意思。
方丈的猙獰鬼爪忽然用力握住書生，書生的手臂上冒出一陣陣青煙和焦臭味道，書生頓時忍不住痛哼出聲，慘叫起來。
“你們當我不存在嗎？”
方丈的鼻孔中噴出兩道綠瑩瑩的鬼火，怒吼道。
說完，他惡狠狠地看向裴彥：“你是怎麼把他們放出來的！說！”
裴彥看着憤怒無比的方丈乾屍，笑了：“怎麼，看到那些不願意與你同流合污的靈魂，你害怕了？”
說完，裴彥再度轉頭，看向書生：“書生，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借你的筆點睛，你為何能畫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圖？”
“為……為什麼？”
書生痛苦萬分，但聽到裴彥這麼說，還是第一時間忍住痛苦，艱難出聲。
“很簡單，因為這些羅漢就是伽葉寺中不願意與這些妖物同流合污的僧人啊！”裴彥眼中閃爍着玩味的光芒：“十幾年前的伽葉寺香火鼎盛，寺內高僧佛法精深，但任誰也想不到，佛法高深的方丈竟然酒色財氣俱全，而寺廟中的大部分和尚，都在方丈的帶領下，成了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和尚。
天長日久，他們的貪慾將其化作了怪物。
但其中還是有不願意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僧人，他們就將這些僧人殺死，一個個的全都砌進了你所畫壁畫的牆中。
從此，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
裴彥看向一個個操持着浩大佛光與妖物們戰鬥的羅漢，語氣頗為感慨：“說起來書生你要感謝自己才對，若不是你的畫技已經出神入化，畫畫的時候又心無邪念，還真畫不出如此適合羅漢現形的十八羅漢圖。
我已經沒什麼可教你了，我所點的睛只是提供了一個讓他們出來的媒介而已，真正能讓他們現形的，還是你自己。”
說話間，浩大的佛光將一切妖魔鬼怪都掃除乾淨。
最後一隻鬼物踉踉蹌蹌的爬到方丈身邊，抓住方丈的腳踝，張開嘴巴，剛想說話，就化作了一陣塵煙消散而去。
方丈驚恐的看着十八位羅漢站在裴彥身後，面帶慈悲之色。
“你們……你們不要過來！”
方丈色厲內荏，抓住書生，連連後退。
手臂上有一條金龍盤旋的降龍羅漢雙手合十，嘆了口氣：“方丈，不要在執迷不悟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你們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方丈並沒有聽進去降龍羅漢的話，他左看右看，抓住書生的脖子，將書生薅起來，書生雙腳離地，不斷的在空中掙扎。
“你現在還有方丈的樣子么？”
坐鹿羅漢嘆了口氣，默默闔上雙眼。
“你們不要過來！沒錯，我是將你們殺了，但你們也成佛了！如此說來，你們也當感激我才對！
就算你們不感激我，那就你們去當你們的羅漢，我去當我的妖魔，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總行吧！”
方丈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哼！冥頑不靈！”
渾身肌肉的伏虎羅漢冷哼。
“我們是在救你脫離苦海。”
歡喜羅漢嘴角露出平和的微笑，緩緩地盤腿坐在地上。
與此同此，其餘十七位羅漢也盤腿坐在地上，口中頌起經來。
書生現在已經兩眼翻白，渾身上下不斷的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見十八位羅漢誦經，方丈眼中閃過一抹驚恐，當即想跑。
裴彥身形一閃，擋在方丈的前路，金光咒覆蓋在體表，純正的道家清凈之力蘊藏己身。
方丈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之色，拎着書生轉頭又找了了一個方向。
但還沒有走幾步，玉牙和玉聞兩位神將就出現在方丈前面，做猙獰恐怖狀！
方丈眼中厲色一閃，不閃不避的朝兩位神將撞去！
玉牙和玉聞兩位神將看方丈要玉石俱焚的模樣，頓時一慌，猛地閃開，但看到面龐發紫的書生，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在方丈穿過的時候，一人抱着方丈的一根大腿趴在地上不動彈了：“裴彥，快！”
“你們放開我！”
方丈焦急之色溢於言表，猙獰恐怖的鬼爪猛地擊打着玉聞和玉牙的背部，綻放出一道道幽綠色的火星。
但這二位神將就像是背了一個千年的烏龜殼，不僅沒有將二位神將給打的鬆開，還把自己的手震的生疼。
“笑話，爺大大小小算個神，打不過你，挨揍還不行嗎？”
玉牙面色猙獰。
“不過我們為啥為了這個小子這麼拚命啊？”
玉聞哭喪着臉說道。
“對啊，為啥啊……”
玉牙一愣。
這時，一股浩大的佛音帶着金光，緩緩的從十八羅漢所坐的位置擴散而出。
佛音蟬唱，宛若當頭棒喝，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精神一振！
方丈呆愣在原地，手不自覺的鬆開，書生一下子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咳嗽不止。
方丈的面色時而猙獰，時而慈悲，兩種神色不斷的在方丈的臉上交錯，宛若神經分裂，有兩個人格在爭奪這一具身體。
玉聞和玉牙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將書生從方丈的身邊拉了過來。
方丈見書生被玉聞玉牙拉走，神色猙獰的想要抓住書生，佛音再度蕩漾開來，他的臉色又變得無比平和，宛若再世佛陀。
等到禪音消散，方丈再度變為青面惡鬼，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神色不斷的變來變去。
書生終於喘過氣來。
玉牙和玉聞滿臉焦急之色：“書生，你怎麼樣？沒事吧？”
書生緩過來后，急忙起身拜見：“多謝兩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玉牙和玉聞喜笑顏開，連連擺手：“主要是多虧了裴公子的功勞。”
聞言，書生感激的看向裴彥：“多謝裴先生相救。”
裴彥擺擺手：“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若非你如此認真的畫畫，恐怕早就成了這群妖鬼的腹中餐，也若非你對玉牙和玉聞持感恩之心，這次，他們也不會去喊我救你，自助者天助之。”
“不管怎麼樣，幾位的大恩大德，在下銘記於心。”
書生深深鞠躬。
等到書生起身，看了一眼方丈，猶豫問道：“這位大……方丈要怎麼處理？”
裴彥指了指正在誦經的羅漢：“羅漢誦經，看看能不能洗凈這和尚的業火。若是洗凈業火，這和尚會立地成佛，若洗不凈業火，這和尚會隨着業火一起被滅殺，就看這和尚放不放的下了。”
話音剛落，方丈掙紮起來，青黑色的皮膚上泛出金色的火焰，火焰將皮肉燒灼了個乾淨，露出白森森的烈火骷髏像。
在滾滾的金色烈火中，一具白色的骷髏翻滾掙扎，它的下巴不斷的開合，沒有絲毫聲音傳來。
但在場的人卻能感受到一陣深入靈魂的哀哭。
書生欲言又止，默默地看着方丈，臉上卻露出一絲複雜之色。
“書生可是有話要說？”
裴彥注意到書生的表情，不禁問道。
書生慌忙對裴彥做了一揖，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小生倒是有一事不解。”
“書生儘管道來。”
“小生不是對方丈挾私報復，只是，小生覺得，方丈這麼多年，害了這麼多人，但若是洗凈業火，就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對那些被他害過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書生似乎下定了決心，一口氣將這些話說了出來。
“這些大光頭講究的是眾生皆苦，活在人世，就是為了受苦，來世才能享受福報。這輩子被方丈害過的人，下輩子會收到加倍的補償，而且，方丈成佛之後，也會找到被自己害過的人，給他補償。
這在大光頭看來，這叫因果。”
玉牙說道。
“原來如此，可是……”書生猛地抬起頭來：“可是若是我不願修來生，只求今世呢？那些被方丈大師害過的人，他們中倘若也抱持着我這種想法呢？”
“這……”
玉牙和玉聞對視一眼，似乎還想要說。
一陣鼓掌聲突然傳來。
兩位神將詫異看向裴彥。
裴彥停止鼓掌，笑道：“說的好。若是有人不願意修來世，只願修今生，那他肯定不願看着方丈就這麼成佛。”
此時，方丈骷髏在金色的烈火中結跏趺坐，渾身上下不再是白森森的，反而透出一股金燦燦的琉璃色來。
羅漢們的誦經聲越來越急促了。
“書生看着，我為那些不修來生，只為今世的人出氣！”
裴彥朗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