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132章 第七日
第132章第七日
第七日——
灰濛陰沉的天,哀嚎哭泣的風,枯萎的森林中腐朽的怪物,是誰在悲傷,是誰在哭泣。
為誰悲傷?為誰哭泣?
古老的祭祀,蒙昧與神秘同行,是強大的力量與無人而知的隱秘。
身穿白袍赤裸上身體的健壯男人們,咚咚咚,鼓聲沉悶悠遠,號角聲劃破天際。
穿着最華麗複雜祭祀服飾的鎮長枯瘦如柴的手拄着拐杖,似乎老邁的腿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鎮長咳嗽被悶在喉嚨里吞在肺部低響,像蒼老的野獸最後隱秘的最可怕的嚎叫。
因歲月而鬆弛的眼皮層層疊疊壓在昏黃的眼球上,擋住了他眼中濃郁複雜叫人膽寒的情緒。
他低低的笑着,腐朽的氣息隨着他的呼吸而悄然蔓延。
小鎮的男人們注視着鎮長,女人們沒有資格參加祭祀,即使祭品是她們的女兒,是她們的同性,是她們自己本身。
鎮長抬手,早已等候在他身旁的劉有才恭敬地將巨大的面具遞上。
鎮長在最前面跳着神秘無人可懂的祭祀之舞,古老的禱詞在枯朽的靈魂中震蕩。
鎮長慢慢站直了身體,平復喘粗氣的喉嚨——
“祭祀起,獻舞!”
鎮長的手被壓得一沉,緩慢而吃力地戴上巨大的面具,有着他半個身子大巨大華麗的面具似乎賜予了他無上力量。
第二次送山鬼的男人心中疑惑,這麼山鬼大人的轎子怎麼這次這麼重?他記得上次可沒有這樣沉重啊!
疑惑在心頭一晃而過,他全部的心力已經被沉重的轎子耗盡了,無心再去猜測。
咕嘟咕嘟,黑色的淤泥在無聲腐蝕着神像,神明也即將身陷地獄,成為地獄中最恐怖的惡鬼。
“請山鬼!”
身披白袍的男人們站在鎮長身後,抬手揮舞,踏地,一張一合盡顯威武,是原始壯美的力量感。
不,他不甘心!
“嗚嗚——”
風嗚嗚哀嚎越發凄厲,烏鴉悄悄盤旋在陰沉的天際,伺機而動,叫人心驚。
他一下就支撐起老邁的身體,彷彿一瞬間回到年輕時,蒼老的聲音回蕩在祭台上:
舞畢,鎮長身軀一下子就佝僂下去,彷彿舞蹈耗盡了他僅剩的力量。
渾濁的眼驟然睜大,血絲如蜘蛛網一樣蔓延,猩紅可怖。
號角聲再一次響起,十八人合力抬起也十足吃力的巨大轎台,男人們肌肉鼓動,汗水順着男人的鬢角滑落,落在土地上破碎。
咳嗽間血腥味瀰漫在鼻腔中,帶着腐朽老邁的氣息,他真的老了,要死了。
天空越發陰沉,雲壓得更低了,隱隱有鬼怪的竊竊私語。
“請山鬼大人上神台!”
男人們抬着巨大的轎子一步步走上台階,覆蓋著神像的巨大紅布晃動,鮮艷如血的顏色遮掩着一切。
被押在角落的,偽裝為姝安的文歌早已換了一身嫁衣,層層疊疊的嫁衣如同最厚重的繩索將她捆綁束縛,無法掙扎。
不過,她也沒有掙扎,時間還未到。
猩紅的面紗隱約可以看見眼前的一切,恢弘神秘的古老祭祀讓從未見過這一切的文歌目眩神迷,心生嚮往那個神秘古老的時代,卻也唾棄着那個時代的蠻橫血腥。
這是消亡在歷史深處的古老與蒙昧,他們有着後人無法讀懂的神秘與力量,也有着後人無法接受的直白血腥與無知。
山鬼的石像隨着一道悶沉的聲音,穩穩地坐立在高台上,紅布遮掩下的存在在高台上俯視人間。
只是紅佈下的是神?還是惡鬼?還是人間難填溝壑的慾望?
男人們在鎮長的指揮下,一同跪下參拜,聲勢浩大整齊如一,神情虔誠。
細細聽去,他們在祈禱家人平安,在祈禱明年風調雨順,在祈禱自己的母親平安,在祈禱能娶到自己心愛的姑娘。
文歌的身體忽然有些發冷,手臂莫名寒戰。
她看見高台上的紅布鼓動平復,紅佈下的不像是神,反而像是某種扭曲的怪物,嬉笑吞噬着人們的祈禱,不斷壯大覬覦人間。
他們的模樣那麼虔誠,他們知道自己做什麼嗎?
他們拜的到底是神?還是自己心底的慾望?
他們的虔誠到底培養出了什麼樣的怪物!??
無法剋制的恐懼讓文歌心神有些不穩,就在她決定要動手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等等!”
宴惜挾持着劉家寶一步步走向前,步履很穩,眼神決然堅定,帶着不顧一切破釜沉舟的勇氣。
被挾持的劉家寶滿臉青紫,顯然昨夜被逼供過,她們希望獲得更多的消息,讓今天的計劃更加周全,希望所有參與的人都能平安回來。
“爹!”劉家寶涕淚齊下醜態畢現,撕心裂肺地慘叫着,“爹,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怕,我會聽話,我會做更好的傀儡!爹救我!”
宴惜沒有阻止他的哀嚎,防備着他逃脫,冷冷地注視着高台上。
“啊啊!你別動我的兒子!家寶啊,娘在這裏,娘一定會保護你!”
鎮長夫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滿臉是淚,是關心是擔憂是恐懼,只是靠近一點就被宴惜攻擊劉家寶的動作逼退。
鎮長夫人沖高台上喊着:“當家的,救救我們的孩子啊!他可是我們唯一的兒,當家的兒子他受苦了,你快救他!”
祭祀的男人們沒有傳來任何一分的騷動,男人們冷漠地注視着一步步上前的少女,如同夜晚即將活剝生吞獵物的野獸,森然可怖。
鎮長站在高台上原本手牽着紅布,見狀鬆開手,紅布忽然鼓動了一下似乎不滿。
鎮長原本佝僂的身軀被強行撐直了,蒼老昏黃的眼睛盯着叫人背脊發涼,心生恐懼,人老成怪。
“呵呵,沒用的東西,長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廢!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種?”
鎮長嗤笑着,冷酷的表情沒有被自己孩子的慘叫動容一分。
他注視着劉家寶的眼睛沒有一絲感情,彷彿看的不是自己唯一的孩子,而是一件不滿意的物件。
鎮長夫人凄厲地喊道:“當家的你在說什麼!”
劉家寶如遭重擊,一瞬間墮入童年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