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江山 (2)

第65章 江山 (2)

第65章江山(2)

李泰心中看着父親慈祥的面龐,心中卻生出了濃濃的不安,可面上卻還是一副欣喜的模樣,畢竟,同樣還是娘說過的,你爹有的時候,倒像是個孩子,對自己喜愛的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他。呵呵,要說這一點,大哥近來似乎反倒理智沉穩了不少。在少有人看見的地方,他的眼眸中閃現着一絲異樣的光芒。

貞觀十四年,正月,李世民在沒有與任何朝臣的商議下,直接下詔——

蓋因魏王為朕與皇后之嫡次子,且編撰《括地誌》有功之故,赦免其封地即雍州長安縣囚徒死刑以下囚犯,免延康里今歲租賦,賜魏王府僚屬及同里老人各有差等。

詔書一出,翌日朝會,太子即稱病不起,而朝廷之上的諍諫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李世民剛過不惑之年,儘管除了貞觀八年的那場重病外,便一直精力旺健,身體強壯,但畢竟儲君之位是關係到王朝傳承的根本之策,從貞觀十年以來,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有不滿於太子而心生易儲的念頭在此時終於達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

赦囚徒,免徭役,這一切都是只有君主才能享有的榮寵,而魏王以皇子之身擁有皇帝的恩典不僅是逾越禮制,在他人的眼中看來更是直接將欲立李泰為儲君的決議昭告了天下。

而這一次,站在皇帝的對立面上的正是李世民最為倚重的貞觀重臣們。議諫大夫褚遂良直截了當地反對道:“昔聖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惑志亂國,今陛下愛寵魏王,卻仍不應越太子之制,甚至予以君王之恩。”

李世民淡淡說道:“魏王與太子同系皇后所出,不過是長幼之別,又何來嫡庶之分?若太子失德,自然擇其母弟次之。”

“陛下此言差矣。”魏徵站出來正色道,“太子殿下文韜武略皆有精通,何況更兼有治國之功,只因足疾之患,又何來失德之由?殷家尚質,有兄終弟及之義,自周以降,立嫡必長,所以絕庶孽之窺覦,塞禍亂之源本,有國者之所深慎。”

此言一出,君臣皆靜,李世民眯起眼,盯住的卻是沉默至今的長孫無忌,隨後便冷冷一哼,逕自起身,拂袖而去。

夜幕降臨,白日裏朝中的紛爭似乎也驚擾了幽靜的夜色,魏王府中,李泰的書房內依舊燭火通明,李泰坐在寬大的案幾前,翻閱着手中的古籍,只聽見面前之人笑得有幾分諂媚,於是放下書卷,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道:“遺愛,你說有重要的話要和本王說,怎麼來了又不聞后語了?”

呵呵,房遺愛討好地笑了兩聲:“殿下您專註於典籍,我又怎好驚擾您呢?只好等您放下書冊再來聽我胡說兩句罷了。”

李泰輕笑了下:“說吧,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晚上來說。”

“殿下果然是寵辱不驚,遺愛深感佩服。”房遺愛朝着李泰先深深跪拜了一下,隨後說,“可是,殿下,如今您也應該多為將來打算打算了啊。”

“打算?”李泰玩味地笑了笑,“打算什麼,我如今是天子的皇子,太子的皇弟,又有什麼需要打算呢?”

房遺愛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湊近李泰低聲道:“陛下的心思,難道殿下還看不出來嗎?”

李泰的眼中閃過一絲銳意,看得房遺愛微微一縮,不過隨後卻更大膽地說道:“遺愛對殿下的忠心,殿下還需要懷疑嗎?如今陛下已動了易儲的心思,只要殿下再加深陛下對您的喜愛與信任,那這太子之位,可就……”

李泰也不說話,只是慢慢地喝着手中的茶,良久之後,他彷彿不經意地出聲道:“遺愛,本王記得你應該是合浦公主的夫婿吧,怎麼不為韋貴妃的十皇子好好謀算謀算,反而替我操心來着?”

房遺愛一聽大驚失色,頓時跪倒在地上,不敢抬頭:“殿下,遺愛可是真心想為殿下效忠的,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泰見了,緩下臉色,笑着道:“本王不過隨口說說罷了,遺愛的忠信,我又怎會質疑呢?不過本王好奇的是,你打算怎麼來替我做事呢?”

房遺愛的笑聲中還帶着幾分心有餘悸:“殿下不必擔心,現在您的府下多是如同我這般的重臣子弟,比起太子那邊確實有幾分遜色,不過有一個人可是已經通過遺愛向殿下表示支持了啊。”

“哦?是誰?”李泰興趣盎然道。

房遺愛壓低聲音道:“是三皇子,吳王殿下。”

李泰斂起笑容,凝神道:“你怎麼會遇上三皇兄,不會其中另有蹊蹺吧?”

房遺愛一見李泰已有幾分相信了,便正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合浦公主雖系貴妃之養女,但一向與楊賢妃交好,這吳王殿下正是親口向公主說對太子的積怨已深,若是將來太子繼位,恐怕將遭不測,還不如趁早另擇良主……”

李泰點了點頭,擺了擺手,“本王明白了,如今該做什麼你就放手去做吧,若需銀兩,自己去賬房支取便是。”

房遺愛知道李泰已經徹底地相信了自己的言語,便恭敬地退了出來,心中不由得嘆服起妻子的妙算,果然啊,即使是一母所出,只要涉及了皇位之爭,魏王與太子間又怎麼不會變得硝煙四起?而之後……呵呵,他陰沉地一笑,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

獨自一人的書房內,李泰低垂着眉眼看着杯中的影子,淡淡輕笑,只是眼眸中不復方才的權謀之心,而變得深邃幽然,放下已經涼透了的茶盞,他在一張不大的白紙上寥寥寫了數筆,吹乾墨跡后將其仔細地折好,隨後起身離開,將紙遞給了一個暗處的影子道:“老規矩,若是被人發現了,你也不用回來了。”

接着宛若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李泰安靜地走入自己的寢間,溫柔地向躺在榻上妻子道歉道:“婉兒,今天的事情多了些,回來晚了,你的身子怎麼樣?”

閻婉微微一笑,輕輕撫上李泰的手背道:“有上官御醫在,怎麼會有事?倒是你自己,最近整個人都瘦不少,是不是朝中有了什麼為難的事?”

李泰的笑容微微一隱:“你放心吧,就是《括地誌》的編撰太過繁複廣浩了,可能是有些累了。”

“夫君。”閻婉輕聲喚道,“其實我也不是什麼也不知道,關於太子……”話音未完,便被李泰打斷道:“婉兒,你只需要安心養胎就好了,其餘的事都交給我,懂了嗎?”

閻婉點了點頭,可依然擔憂地看着李泰。

李泰嘆息地搖了搖頭:“婉兒,不管現在發生了什麼,我還是魏王,而大哥也還是太子,什麼都不會發生改變。可是……”他頓了頓,沉吟道,“再過些日子,這宮裏宮外,必定會有一場大變。”

甘露殿,偏殿。

“褚先生,你看我寫得怎麼樣?”長孫止將筆擱置一邊,期待地看着一邊自己的太傅。

褚遂良今夜有些神思恍惚,聽見學生的叫喚,這才緩過神來:“嗯,寫得不錯,皇子殿下。”

“先生,我說過多少次了,叫我末子就好了嘛。”長孫止稚聲道,“還有,今天先生是有煩心的事嗎?”

褚遂良溫和地看着學生道:“殿下,皇家是最講究禮法的,身為臣子又怎能直呼皇子的名諱甚至是小字呢?”

長孫止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先生,我又不姓李,不過就是多了個皇子的名號,您喚我末子又有什麼要緊的?”

褚遂良微驚道:“殿下何出此言,您不過是隨了皇后的姓氏,可依然還是大唐的嫡皇子啊。”

“先生!”長孫止加重了語氣道,“您誤會了,我並非是自輕,而是自樂呢,如不是當初父皇和母后給了我這個名字,現在我哪裏能這麼輕鬆地整日習字臨帖?我只是希望私下裏先生不要把末子看做是皇子,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罷了。”

褚遂良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層深意,不過還只是七歲的孩子,可他的言行舉止卻進退得宜,甚至隱隱帶了幾分睿智與洒脫。“殿下,請恕臣無法照着您的意思,畢竟您的身份只在陛下與太子之下,即使是師生之間,也有要遵守的禮節。”

長孫止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算了,我就知道先生是不肯的。您還是來指點一下我臨的這篇《蘭亭集序》吧。”

褚遂良看着案幾的一邊擺放着的《蘭亭集序》的真跡,心中不由得苦笑,陛下費盡心思到手的這幅真跡,現在不過是一個孩子臨摹的范帖,不知道天下所有愛字之人會作何感想?只有一點倒是真的,若不是隱王殿下還是姓長孫,若光憑愛寵之深淺來決定儲君之位,十五皇子才真正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東宮。

“太子殿下的傷勢到底如何?”長孫無忌素來穩重的聲音里透着一絲不穩,“怎麼不去稟告陛下,反而拖到現在?”

上官平冷汗淋漓:“長孫大人,下官近來一直在魏王府中替王妃安胎,半個時辰前剛剛被告知太子妃有恙,這才匆匆趕來,誰知竟然是太子腳上舊疾被利箭射傷。”

“那你還不快看!”長孫無忌冷聲道,隨後轉身向蘇未晞問道:“太子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之前還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

蘇未晞的眼眶微紅:“太子殿下的傷之前是已經痊癒了,可今天一早,他便帶着兩個侍衛硬是上御苑打獵去了,後來都快到戌時了,才看見殿下被隨從給抬了回來,可腳上已經是血淋淋的了,聽侍衛說是被箭給射傷的。我慌忙要去找御醫,卻被他給攔住了說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你說他今天沒上朝是去打獵了?”長孫無忌的臉色一變,“接着,居然還被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流矢給射傷了腳?真是荒唐至極!”

蘇未晞低下頭,心裏一片慌亂。

“怪不得不能去找御醫。”長孫無忌面色陰沉,“那這上官平又是誰找來的?”

“是我看見殿下的腿上的血實在是止不住了,這才讓人去的魏王府,隨便找了個名目將上官御醫給喚了過來。”未晞的臉上血色全無,但說話還算是流利。

長孫無忌默然了片刻,開口道:“也就是說現在除了這東宮裏的人,誰也不知道,是嗎?”

未晞點了點頭,只見長孫無忌繼續說道:“請太子妃務必將這個消息封鎖在東宮之內,另外快去把廣月她們三個叫來。”

似乎過了很久,上官平從內室中走了出來,面色不豫道:“長孫大人,箭矢恰好傷在了太子的舊患上,即使傷口癒合,恐怕也難以根治了。”

“恰好?”長孫無忌冷冷一笑,隨即注視着上官平道,“你這趟前來,是為太子妃醫治,明白了嗎?我自會回稟陛下,所以你近來還是回到宮裏來吧。”

上官平神色一驚,繼而低下頭道:“下官明白。”接着忙不迭地告退了。

這時,未晞領着廣月三人走了過來,長孫無忌來不及和太子妃說明情況,直接對那三個長孫家的舊人說道:“淡雲,你快去想辦法把孫思邈給找來。明霞,這些天,太子的傷勢就由你負責照顧。至於廣月,你和太子妃一起把東宮給我牢牢地看住,不允許任何消息外傳,明白了嗎?”

三人面色肅然,皆恭敬地點頭,而未晞忍不住道:“那父皇那邊,該要怎麼瞞住?”

長孫無忌語氣平靜道:“不用擔心,陛下那邊由我親自來說,太子妃只需管好東宮就行了。”

看着他的背影漸漸地沒入夜色,明霞微微瞪大了眼睛:“天哪,這恐怕是我們第二次看見少爺發那麼大的火吧?”

“那第一次呢?”未晞問道。

明霞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了下來,默然不語。

當夜,長孫無忌在甘露殿中留了一宿,翌日一早,天子突然下詔,三品以上的大臣與後宮的嬪妃皇子公主全部隨駕前往夏宮,然而,此時還遠遠不到要去避暑的時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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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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