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譚:驚聞實錄》(2)
午安篇
再吃一口
【01】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感覺自己的世界明亮起來了。
今天是個好日子。
就在剛結束的月度總結會上,總經理宣佈了我晉陞的消息。
在場的同事們都驚呆了,他們不會想到那個來了公司三年,一直籍籍無名的我突然連續談成了多個大項目,鹹魚翻身。
尤其是坐在我身邊的幾位,雖然他們進公司時間比我晚,但我要每天給他們買早餐,沖咖啡以及各種跑腿,就因為我能力平庸,性格懦弱,才會淪為他們的傭人。
此刻,他們心裏一定糟透了,那個被他們呼來喚去的傭人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下了班,同事們組織聚會,說要恭喜我晉陞,我當然參加,我想要炫耀自己的能力。
往日裏,我最恐懼這種聚會了。
雖然我很不起眼,卻是他們每次必須邀請的人,因為任何聚會都需要樂子,而我,就是那個樂子。
今晚聚會的主角自然是我,面對大家虛情假意的恭喜,我輕鬆應對,那些海量的同事也被我打敗了,滿口胡話地被攙扶出去。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我笑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笨蛋了。
坐上車子的一刻,我突然感到一股噁心,司機問我:“你沒事吧?”
我乾澀一笑:“沒事,喝得有點多。”
我當然明白,那不是喝酒引起的。
我知道,我就要把它吐出來了!
我第一時間趕回家,衝到衛生間裏一陣狂吐。
從我胃腔里吐出來的當然不是污穢物,我張開嘴巴,看着它湧出我的口腔,最後掉落到地上。
一同被我吐到地上的還有那種讓人迷戀的力量感。
我好像剛剛經歷一場戰鬥,筋疲力盡地喘着大氣。
過了一會兒,我才緩緩站起身,看着衛生間鏡子裏那個一臉頹然的影像,忽然感到一種陌生。
毫無光彩的臉,乾瘦佝僂的身體,眼神里散發著一種懦弱的猥瑣。
那個人是我嗎?
我發出這樣的疑問。
接着,有關那個影像經歷的一切全部涌了出來:被羞辱,被嘲諷,被排擠,甚至被毆打。
沒錯,那個人就是我。
準確的說,是從前的我。
我不想再見到那個自己了,也不想再重複那些黑暗日子了。想到這裏,我低下頭,將它抱起來,接着沖洗乾淨,然後拿到客廳桌子上。
它還在蠕動,發出輕微的“噗嗤”聲,帶着詭異的節奏。
那一刻,我忽然充滿了食慾,嘴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我吞咽兩口,將臉撲到它身上,用力吞食起來。
它的味道並不好,帶着一種腥臭,我幾次都吃不下去了,但大腦還是發出指令: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最後,我將它全部吃了下去,還打了飽嗝。
我心滿意足地鬆了口氣。
終於,又將它吞回身體裏了。
我去打掃衛生間的時候,看到鏡子裏完全相反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那張容光煥發,充滿自信魅力的臉:“你瞧,這才是你想要的自己!”
【02】
第二天一早,我剛下樓,就碰到住在十樓的季先生一家在搬東西。
自從三個月前,住在十樓的住戶白雪跳樓自殺后,已經有三家住戶家搬走了,季先生作為白雪的鄰居,最終也選擇了搬家。
說起三個月前白雪自殺的事,公寓裏很多人都心有餘悸。
當時還是盛夏,樓管王阿姨正在樓下組織樓大家跳廣場舞,剛跳到《天上掉下個白富美》,忽然聽到“砰”的一聲,一個東西掉到了她們中央。
她們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女孩子,正是住在十樓的白雪。此刻,她腦袋被摔開了花,臉上卻掛着怪笑。
當時樓下有跳廣場舞的,有下棋的,有聊天的,還有剛剛下班回來的。
接着,有人報警,也有人打了急救電話,我偷瞄了白雪一眼,那樣子太恐怖了,嚇得我三天一直做噩夢。
白雪死後,有警察來樓里做調查,主要是了解她的日常生活,他們還問到了我。
我和白雪只在電梯裏見過幾次,甚至都沒打過招呼,根本不了解她的情況,後來我聽樓管王阿姨和幾個婦女議論,白雪跳樓自殺那天,她還和她們打過招呼,看不出像遇到什麼事情,必須要用死來解決。
看着季先生一家搬走,我倒有幾分傷感。
我去了公寓外的快餐店吃早餐。
點餐女孩總對我微笑,甚至多送了我一杯豆漿,只是從前來的時候,我向她索要一點紙巾,她都會對我白眼。
我坐下來,一邊吃早點,一邊看着免費報紙。
這時候,有人坐到我對面。
我抬眼一看,正是住在九樓的小趙。
我搬來公寓后,很多鄰居都不理會我,小趙是第一個主動和我說話的人,也從來沒瞧不起我。因此,我對他的印象很好。
我笑着和他打招呼,他還以微笑。
我們邊吃邊聊,聊着聊着,他突然說:“王藝,我感覺你變了。”
其實,早在他坐下來的一刻,我就猜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了。
我淡然一笑:“是嗎,我倒沒什麼感覺,我哪裏變了。”
小趙也笑了:“我感覺你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不像你自己了。”
我繼續笑着:“那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呢。”
小趙感嘆道:“當然是好了,只是感覺有些突然罷了。”
我點點頭,說:“其實,人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不是嗎。”
我看看時間,說還要上班,起身走了,小趙似乎還有話沒說完,也只能作罷。
雖然小趙這麼問我,但是我並沒有任何的不快,我就是要讓別人看到我的變化,我不再是,也不會再做從先那個笨蛋了。
【03】
自從三天前的晚上出現嘔吐感,我回家將它吐出來,再吃下去后,這三天內,我一直很好,沒有異狀。
我知道,我的身體越來越適應它了,比起剛開始,我的適應時間越來越長了。
更讓我開心的是工作也越來越好了。
自從晉陞后,總經理對我頗為器重,同事們也對我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我對自己現在的狀態也很享受。
那天下班,我剛走到公寓門口,管理員王阿姨就將我攔住了,她笑着說:“小王,聽說你升職了?”
我笑着點點頭:這老太婆的信息倒很靈通。
“你有女朋友嗎?”她繼續說。
“還沒有。”
“那我幫你介紹一個吧。”
我記得剛搬過來的時候,她對我冷眼相加,每次見面,都會狠狠瞪我,好像我犯了多大錯誤。有一次,她養的貓丟了,竟然誣陷是我偷的,還糾結幾個鄰居來我家裏搜查,最後也不了了之。
說真的,我對她厭惡至極。
最近,她卻開始主動和我打招呼了,甚至送我免費晚報,今天更是破天荒的想幫我介紹女朋友。
我沒想到她介紹的就是她女兒,我曾經見過她,她和她母親一樣,勢利刻薄。
縱然如此,我還是答應了,和她女兒約在一個餐廳見面。
那天晚上的聊天很順暢,她基本被我征服了,完全沉浸在我的個人魅力里。不過,聊着聊着,我突然感到一陣不適,胃腔里一陣翻騰。
我知道,它又要出來了。
我連忙跑到衛生間,對着盥洗池嘔吐起來,它將我的嘴巴撐得很大,最後,完全掉在了池子裏。
我喘着大氣,不停咳嗽,抬眼看到鏡子中那個不忍直視的面孔,就急忙打開水龍頭,將它沖洗乾淨。
不行,我不能在這種地方露出本來的樣子,那樣就徹底完了。
我要吃了它,現在就吃!
我不顧一切地將它塞進嘴裏,短短几分鐘內就吃光了。
這時候,我看到站在旁邊的一個小男孩,剛才我只顧吃它了,根本沒注意到衛生間裏還有人。
我轉身正要離開,突然走進來一個男人,看到站在我身邊的小男孩,說:“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他對我笑笑,領着孩子出去了。
接着,我聽到了那孩子的哭聲,他一邊哭,一邊說:“爸爸,剛才那個叔叔在吃奇怪的東西。”
“吃什麼東西?”
“是黑色的,還會動,很多很多,他全部吃掉了。”
“你又在胡說了。”
“我沒胡說……”
我走出衛生間,坐了回去,王阿姨的女兒不禁問:“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佯裝鎮定地說:“剛才有一個小男孩出衛生間迷路了,我就帶他回去了。”
【04】
對於那晚的事,我仍舊心有餘悸。
如果當時在其他場合,又或者看到嘔吐又吃下去那恐怖玩意兒的是成年人,那就糟了。
好在自那之後,我嘔吐的次數在遞減,從最初的一天內幾次到幾天內一次,再到現在十幾天一次。
最重要的是,每次我嘔吐出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少,我的夢想當然是有一天,我能夠不再嘔吐,讓它永遠留在我的身體裏。
那天下班后,我和同事去吃飯,他送我回去的時間有點晚。
我走進社區的時候,感覺有人跟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感覺有人在暗中跟蹤我。既然如此,那我就藉著今天這個機會抓住他。
我佯裝喝醉,繼續往公寓方向走。
走進公寓后,我按下電梯,迅速躲進角落。
接着,果然有人跟了進來,我一着急,就衝上去,從背後,輕鬆將他制住了。
他試圖掙扎,我一下子摘掉了他的鴨舌帽,沒想到竟然是小趙!
我一驚,鬆開手:“怎麼是你?”
小趙沒說話,只是冷冷看着我。
我追問道:“你為什麼偷偷跟蹤我?”
小趙還是沒說話。
我有些急了:“小趙,今天最好說清楚,否則我們就去派出所。”
沉默一會兒,小趙終於開口:“我感覺你最近變了,你的變化很蹊蹺,我就想跟蹤,看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我無奈地說:“每個人都會變化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小趙也嚴肅起來:“沒錯,每個人都會變化,每個人也都在變化,但變化存在周期,人可能一夜之間發生改變,但不會像你這麼劇烈,你的氣質,談吐還有氣場,幾乎就是變了一個人,這讓我懷疑,現在的你根本不是你自己,只是用了你這副皮囊而已。”
聽了小趙的話,我冷哼一聲:“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不去寫小說真是可惜了。”
話落,我轉身就要走,小趙卻再次說道:“你知道嗎,你……”
沒等他說完,我就將他的話打斷了:“我不想聽你任何言論了,看在你之前對我很友善的份上,我原諒你,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
我打開電梯門,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小趙落寞的臉。
我當然不會在意小趙的話,相比這個,我更加在意嘔吐次數和它留在我體內的時間。
一切如我所料,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嘔吐癥狀了。
我想,我們已經彼此適應。為此,我特意去醫院做了體檢,體檢結果讓徹底放心,一切正常。
那一刻的我更加堅信,屬於我的美好未來已經到來!
【05】
真正讓我感覺怪異的是那個周一早上,我起床后,照常去衛生間洗漱,在刷牙時發現杯子位置變了。
我清楚記得昨晚洗漱完畢后,我將杯子放在了最右邊,現在卻到了中間位置,我確定沒記錯,我又是獨居,不存在其他挪動杯子的可能。
昨天晚上,家裏進賊了?
我隨即檢查了門窗,完好無損。
隨後,我又感覺剛才的想法可笑,且不說賊能不能進來,就算進來了,就為挪動一下杯子嗎?
我走過客廳,發現茶几上放着一罐沒喝完的牛奶,還有打開包裝的薯片,剛熄滅的疑惑又重新點燃起來,昨天晚上,我根本沒喝牛奶吃薯片,這些東西是誰留下的?
我機警起來。
我家裏還有其他人在居住?
不,不可能!
我租住的是一廳一室,只有五十多平米,根本不可能藏匿其他人!
這怪事折磨了我一整天,我始終沒想出合理解釋,我和同事聊起來,同事笑着說:“或許是你夢遊了。”
我搖頭否認:“我從來沒有夢遊的毛病。”
同事說:“夢遊的時候,你在夢裏,你怎麼知道自己沒夢遊呢!”
雖然他說得有理,但我感覺這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接下來的三天,倒是沒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那天早上,我慣例去公寓外的快餐店吃早餐。
剛入座,小趙就坐到了我對面。雖然他前些日子跟蹤我,但我沒放在心上,和他打招呼,他也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們聊着最近的生活,突然小趙問道:“昨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我一驚:“看到我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寫策劃。”
小趙想了想,說:“哦,或許是我看錯了吧。”
小趙這傢伙神神秘秘的,簡單吃了幾口早餐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感覺肚子疼,吃了葯早早地睡了,第二天醒來地時候,感覺肚子更疼了,我就去了公寓旁邊的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我患了急性腸胃炎,造成這種情況是由於我吃了大量的腐敗食物。
腐敗食物?
我怎麼會吃那種東西!
走出醫院,陽光明媚,我心中卻蒙上一層陰霾。
這兩天,我除了在快餐店就是在公司食堂吃飯,根本沒吃過,甚至沒接觸過腐敗食物,那些東西是怎麼進入我肚子裏的?
難道又是在我夢遊時吃的?
聯想到三天前發生的那件事,我突然感覺一切沒那麼簡單了。
我買來攝像機,想要拍下自己睡后的狀態,結果讓我失望。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並沒有什麼異狀,而且一連兩天都是這樣。
就在我認為自己沒問題的時候,問題竟然出現了。
那天早上,我慣例查看錄像,驚恐地發現,在昨晚凌晨,我竟然起床,然後穿好衣服出門了!
我嚇壞了,昨晚我明明睡得很沉,怎麼會穿好衣服出門呢?
我繼續看接下來的錄像,過了半個小時,我再次看到自己的影像,我回家后,去了衛生間,回到卧室,脫掉衣服,繼續睡覺。
在我睡前,竟然還對着攝像機笑了笑。
【06】
如果說午夜出門可以用夢遊解釋的話,那對着攝影機的微笑呢,那絕對不是夢遊的人能做出來的。
我忽然想到那天小趙對我說的話,他說在午夜時分看到我了。
或許,他沒看錯,我確實在午夜出門了。
我非常不安,立刻找到了小趙,問及了那晚的情況,他意味深長地說:“你終於發現自己的問題了。”
他這話驗證了我的猜測,他早就發現我身上的怪異了。
我追問:“你說那天午夜看到我,我當時在做什麼?”
小趙取出手機,我立刻知道他還在跟蹤我。不過,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打開一段視頻,視頻中的人正是我。
鏡頭有些晃動,但我還是能準確分辨自己的影像。
我出門后乘坐電梯下樓,走到公寓外的垃圾箱前,接着做了無法想像的動作:我竟然伸手掏出那些腐爛食物,吞吃起來。
我一邊看,一邊嘔吐,直至視頻里的我吃飽了,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上樓。
我找到肚子疼的原因了,我竟然在凌晨時分,出門去吃垃圾!
當時我根本不是在夢遊,哪個夢遊的人會在吞吃垃圾的同時,還哼唱歌曲。
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我抬眼看看小趙:“你怎麼知道我會在午夜出門吃垃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小趙嘆息道:“記得一個多月前的那個早上,我們在公寓外的早餐店見面吧,當時我想和你聊聊白雪自殺的事,你不想聽,就走了。”
我很疑惑:“這和白雪有什麼關係?”
小趙又調出一段視頻。
視頻中的人是白雪,雖然我和她不熟悉,但是她給人的印象很文靜,視頻中的她卻蹲在公寓門口,學着狗叫,還學狗撒尿。
我有些懵了,這種形象反差太大了。
我抬眼看看小趙。
他又換了一段新視頻,視頻里白雪在殘忍虐待着一隻貓,我認得那隻貓,正是公寓管理王阿姨的貓,當時那隻貓丟了,王阿姨還認為是我偷的呢!
接下來的內容超出我的想像:白雪掏出一把刀子,直接捅進那貓的肚子,然後將貓的內臟掏出來……吃掉了……
我實在沒勇氣看下去了。
我無法想像那個文靜女孩竟然是一個吃貓內髒的變態!
幾乎是同一時刻,我意識到了自己和白雪很相似,在小趙的眼中,我也是一個吃垃圾的變態!
我吞吞口水:“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趙眼神很冷,解釋道:“你剛搬來不久,和白雪還不熟絡。白雪算是這裏的老住戶了,雖然她很內向,但是給大家的印象不錯,我挺喜歡她的,就是那種單方面的喜歡。有一天,我突然感覺白雪變了,和你現在的變化一樣,好像一夜間,就變了一個人,她變得開朗熱絡了,侃侃而談,氣質氣場也完全不一樣了,鄰居們很驚訝,卻沒人願意追根究底。從那天開始,我就在暗中觀察她,我認定這種變化背後是有原因的,最後被我拍到了這些東西,我問過她,她對自己的這些行為毫不知情,本來我想繼續追查,沒多久,她就跳樓了。白雪死後不久,你也產生了這種變化!”
【07】
小趙的這話讓我悚然一驚!
白雪也因為吃了它才發生了改變嗎?
小趙繼續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否則不會發生那麼大變化。”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吃掉它的事情告訴小趙。
我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保密:“我不知道白雪是怎麼回事,反正我什麼都沒做,人有變化很正常,不是嗎?”
我的回答太無力了,我不想被繼續追問了,我要儘快找到解決辦法。
雖然我不確定白雪是否吃掉了它,但還是暫時將它從身體裏取出來為好。
這一刻的我才發現,我已經好多天沒有嘔吐癥狀了。
我跑到衛生間,用力嘔吐,但吐出來的都是些胃容物。
我立刻去了醫院,跟醫生說我吃了奇怪東西,醫生問我吃了什麼,我說是黑色粘稠物。
沒錯,就是黑色粘稠物。
在我做了一系列檢查后,醫生說我身體健康,體內也沒有奇怪東西,看着我暴跳如雷的樣子,他說:“我建議你先去精神科看一下。”
可惡的醫生,竟然懷疑我精神有問題。
那團黑色粘稠物去哪了,被身體徹底吸收了嗎?
我懷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公司,總經理讓我準備一會兒的會議報告,我沒什麼心情,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了會議報告。
我倏地起身,跑向會議室。
不過,會議已經開完了,負責清理垃圾的同事說:“王哥,剛才你做的報告真好,以後大家要好好向你學習了。”
我一臉疑惑:“我剛才參加了會議?”
那個同事表示驚訝:“王哥,你會失憶了吧。”
我轉身出了會議室。
我確定自己剛才睡著了,會議視頻里,我卻在侃侃而談。
我忽然感到一陣恐懼,那個人是我嗎?
還是說,這一切和午夜吃垃圾一樣,我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如果我的身體失控了,那又是誰控制他。
那團黑色粘稠物嗎?
不,不可能的!
我向經理請了假,謊稱身體不舒服,躲在家裏,時刻監控自己。不管怎麼監控,我總會莫名其妙地睡着,醒來后總在奇怪的地方,廣場中央,公園樹下,商場超市,每次我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又做了什麼。
我怕了,我怕死了!
我知道自己失控了,卻不知道被誰控制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的精神始終保持高度緊張。
有一天半夜,我忽然醒了,發現自己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裏在重播《王牌對王牌》,旁邊擺着一堆零食。
我知道自己又失控了,起身想要關掉電視,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了。
【08】
這時候,我突然張嘴說話了:“你醒了?”
我在問誰,不,是誰在問我?
我想說話,嘴巴就是不動,接着“我”又說話了:“你的身體暫時由我控制了,你聽我說就好了。”
你,你是誰?
“我”似乎能聽到我心裏的聲音:“我就是那團你吃掉的黑色粘稠物,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永遠留在你體內嗎,現在我如你期望,留在你身體裏,幫你管理這副身體了。”
我害怕極了,之前都是你在擅自控制我的身體嗎?
“我”咳嗽了一聲:“沒錯,每天看着你遊刃有餘地工作生活,真是太無聊了,我呢,就想找些樂子,比如午夜吃點垃圾。”
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繼續回答:“我幫你壓制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激發出自信強大的自我,你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優越感,不應該謝謝我嗎?”
好吧,我可以謝謝你,但請你離開我身體。
“我”突然笑了:“很抱歉,我已經適應這副身體了,也不想離開,我想用這副身體好好的玩一玩。”
玩一玩,玩什麼?
“我”打了哈欠:“當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反正你這副身體由我控制。當然了,我本來可以將你壓制,讓你一直沉睡的,這麼一來,你豈不是錯過了一場場好戲,我就要你看着那個被我激發出來成功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崩潰的,就像那個白雪一樣。”
我一驚:白雪跳樓自殺也和這團粘稠物有關?
是她控制白雪跳樓自殺的嗎!
這時候,“我”突然站起身,走到茶几旁邊,地上放着一個黑色旅行袋,袋子裏有一個長長砍刀,還有繩索和其他雜物。
我感到不安,你想要做什麼?
“我”聳聳肩:“你不是很討厭那個管理員老太婆嗎,你不是做夢都想報復她嗎,我剛幫你約了她,她一會兒就過來,等她過來了,我幫你出一口惡氣。”
不,不,不要這麼做!
“我”不理會我瘋狂的喊叫,顧自擦着砍刀,然後門鈴響了,“我”去開門,來人真的是王阿姨,她笑盈盈地進了屋。
接着,趁王阿姨不注意,“我”掏出砍刀,瘋狂地揮向她,她被砍傷了,嚇壞了,不斷慘叫呼救,但是“我”不肯放手,繼續砍殺。
我親眼目睹了“我”殺害了王阿姨的過程。
王阿姨倒在血泊里,“我”輕鬆吹着口哨,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卻無法迴避。
這時候,“我”拿起了電話,竟然報了警:“喂,你好,我叫王藝,我剛殺了人,是我們公寓管理員……哦,我就住在水榭花都公寓41棟1單元1201室。”
掛斷電話,“我”繼續吹起口哨。
我殺了人,還報了警,我的未來徹底被毀了,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那一刻,我竟然能夠控制自己的手臂了,我拿起桌上的長刀,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身體,終於,我叫出了聲音:“滾出我的身體!”
接着,我倒在地上,身體再次失去控制。
這時候,我聽到“我”說:“你以為自己的力量那麼強大,能突破我的壓制嗎,剛才是我故意將這個機會留給你,等一會兒警察來了,他們會認為你是畏罪自殺。”
太可惡了……
“我”繼續說:“忘記告訴你了,那天並不是我控制白雪的身體自殺的,我也在控制她身體很長一段時間后,給了她一次自由,她選擇了自殺。其實,我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我玩膩了,想要換個目標,重新找尋樂趣了。不過,你的身體也不好玩,看來,我還是要繼續尋找目標。”
話落,我的意識迅速模糊了起來,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嘴巴里,鼻孔里,耳朵里鑽了出來。
沒錯,那團黑色粘稠物,它蠕動着,順着門縫跑掉了。
那天,當警察趕到的時候,我已經死了。他們在調查后,認為我和王阿姨積怨過深殺人,在我殺人後,畏罪自殺。
沒人知道那團黑色粘稠的存在,更沒人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從哪裏來,又去了哪裏?
【尾聲】
有一天晚上,住在頂樓的老王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公寓,他走進公寓的時候,發現垃圾箱旁邊有一個黑色膠袋。
他想,那就是一袋子普通的垃圾,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蹲下來,打開袋子,裏面是一團黑乎乎,看清楚是什麼的粘稠物。
那團粘稠物還在蠕動,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竟然將那個黑色膠袋拿回了家。
回去的時候,妻子和兒子都睡了,桌上的飯菜也是涼的。
他嘆了口氣,活了四十多年,真是失敗,在單位,被領導責備,被同事排擠,在家裏,被妻子嫌棄,被兒子輕視,在社會,被朋友玩弄,被鄰居冷眼。
他將那個黑色膠袋放在桌上,打開。
他盯着那團黑色粘稠物看了半天,突然像被控制了一樣,將它抱起來,一口一口地吃進了嘴裏。
那東西的味道很腥,他想要吐出來,但是大腦發出指令——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最後,他把它吃光了。
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重生了,心裏充滿自信和熱情,他走到鏡子前,驀然發現鏡子裏的自己氣場四散,充滿魅力。
忘記說明了,之前的某一天晚上,我也是這麼見到了那團黑色的粘稠物……
洗腦恭聽
【01】
從我住進姨媽家的一刻起,那種詭異的違和感便迎面襲來,就像一條濕漉漉的舌頭伸進了衣服,完整地將身體舔舐了一遍。
他們一家三口似乎並不歡迎我,臉上掛着冷漠的霜。
客廳牆壁掛滿各式各樣的照片,都是姨媽和姨夫獲得優秀工人的紀念照,照片中他們笑得燦爛。
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中央,姨夫和表弟坐在兩側,前者看着《東酈市機械廠報》,後者在看東酈市機械廠新聞聯播。
我佯裝熟絡地問表弟:“最近熱播的《龍門鏢局》你看了嗎?”
表弟冷冷答道:“沒有。”
我以為他是沒有注意到播出信息:“A衛視現在就在播呢!”
表弟倏地扭過頭:“我們家沒有A衛視。”
眼前這個他讓我感覺如此陌生,在我的印象中,表弟性格開朗,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耍,十年前,姨夫姨媽被招入東酈市機械總廠工作,年幼的表弟也被帶了過來。
而今年大學畢業的我,也幸運的在東酈市機械總廠的年度招聘會中脫穎而出,通過層層選拔,即將成為第二十機械廠的工人。
說起東酈市,真是一個傳奇的城市,二十五年前,它還是一個普通縣城,後來來了一個投資商,投資建立了一所機械廠,又陸續建立了二十家機械廠,這裏也成了不折不扣的機械城市,各廠產品暢銷全國,遠銷海外。
就在我尷尬地不知所措之際,姨媽忽然招呼道:“開飯了。”
我連忙起身去幫忙,姨夫和表弟也坐了過來。
飯菜應該很豐盛吧。
當我坐到餐桌旁邊的時候,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那一盤盤熱騰騰的飯菜竟然都是螺絲,螺母和齒輪,香氣四溢的湯看上去像是一盆機油。
我尖叫一聲,又倏地捂住嘴巴。
“你叫什麼?”姨媽冷冷道。
“沒什麼,沒什麼。”我搖搖頭。
“沒什麼就吃飯吧。”姨媽催促道。
當我顫抖着將那些螺絲夾起放進嘴裏的時候,才發現這並不是真正的螺絲,而是一種看上去很像螺絲的麵食,雖然味道不錯,但我總感覺上面沾滿了機油的味道。
我稍稍抬眼,姨媽一家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怪異的飯菜和湯,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
他們從哪裏弄來的這種食物,他們不覺得噁心嗎?
飯後,我本想幫姨媽收拾碗筷,她卻讓我和表弟回房間了。我坐在那裏收拾行李,表弟則坐在一邊看書,我問他:“你現在哪個廠子上班?”
他低着頭:“第九機械廠。”
我的目光轉移到了他頭上的帽子。
自從我來到這裏后,他就一直戴着帽子,吃飯時也沒有摘下來:“你不熱嗎,怎麼總戴着帽子。”
他忽的轉身,一臉陰翳:“不要多管閑事!”
我不說話了,之後匆匆將東西收拾好,鑽進被子裏。
沒多久,表弟也脫衣服睡覺了。
不過,自始至終,他一直沒有摘掉頭上的帽子!
【02】
次日一早,我便坐上東酈市機械總廠提供的專車去報到了。
報到之前,負責人帶我們去了市第一機械醫院做了體檢。
一路上,我被這個城市林立的廠房和樓宇吸引了,耳邊是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咔噠聲,心中止不住的興奮。
我和同在這一批的二十個新人進入了第二十機械廠,我被分配在了D區第二車間第一道焊接工口。
由於體檢時我低血糖而意外昏倒,我以為車間主任會讓我休息半天,誰知道當天下午他就讓我上崗了。
這個車間比我想像的要大。
牆上貼滿了紅底黃字的標語,諸如“生做東酈人,死做東酈鬼”、“為了機械廠,奉獻你我他”等等,其中一面牆壁上掛滿了照片,密密匝匝的,說是每月每季每年評選的優秀工人。
第一道焊接工口除我之外,還有資歷比我老的林子,我叫他林哥。
那天下午,林哥教給我實際的焊接技巧。
我一邊聽,一邊問:“林哥,你來這裏多久了?”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顧自說:“你在焊接的時候要注意……”
我見他沒答話,以為是車間噪音大,就扯着嗓子又問了一遍:“林哥,你來這裏多久了?”
他倏地抬頭,指了指牆上的一張白色標牌,我側目一瞧:車間重地,禁止閑聊。
那天下午,我默默做着焊接工作。抬眼,每個工序上的工友們都在努力工作着,我則沒有那個心思,時不時的,總會瞄到牆上的那張白色標牌。
車間重地,禁止閑聊?
還真是奇怪的規定。
到了下班時間,我換了衣服,準備回去,卻發現大家都還在各自崗位上工作,他們好像根本不知道疲倦似的,臉上還懸着詭秘的笑。
那笑濕答答的。
回去路上,我經過一家超市,想進去買些吃的,昨晚吃了那些奇怪的螺絲餐,今早體檢沒吃飯,忙碌了一天,早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超市貨架上擺滿了吃的喝的,卻發現那些琳琅滿目的外包裝上印着的都是酷似螺絲和螺母的東西,什麼“經典螺絲圈”,“美味螺母套裝”等等。
我一驚,從貨架旁邊退了出來:“請問,這裏有沒有餅乾或者麵包嗎?”
收銀員搖搖頭,說:“那邊的貨架上都是食物,你可以自由選購。”
我側目看了看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再沒了任何食慾,便匆匆出了超市。
我又去了另外幾家相鄰的超市或餐廳,那裏售賣的東西都是在我看來古怪的食物,但那些顧客和食客卻絲毫沒有感覺出異樣。
他們這都怎麼了?
晚上回到姨媽家,我謊稱身體不舒服,沒有吃飯,便回房休息了。
姨媽一家三口笑盈盈地看着機械廠新聞聯播,播放的是各個分廠的情況,表弟也坐在那裏,他頭上還戴着那頂怪帽子。
回到房間,我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不過,媽媽關機了,本想給好朋友打電話,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一頭倒在床上,煩躁地睡了過去。
【03】
雖然這裏某些地方很怪異,但畢竟是省級重點城市,全省都在靠東酈市的機械廠創收。我還是決定留下來,爭取掙更多的錢,回去孝敬父母。
我就這麼堅持了下來,一天,兩天,一周,兩周……
每天,我都重複着單調到極點的工作,早中晚三班倒,每當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去時,卻發現這個城市還在活躍着,這些機械廠從未休息過。
它們一直在工作,不停產出着機器。
在我工作的第二十一天發生了一件怪事,這讓我覺得這個工廠,甚至這個城市忽然神秘了起來。
那天,我照例穿着工作服,在工口上工作。
站在我對面的林子,就是林哥,他忽然慘叫一聲,然後倒在地上。
我距離他最近,見他突然倒地,我便放下手中的焊接器,湊了過去,他口吐白沫,似乎很痛苦,瞳孔睜得很大,雙手用力捶着腦袋。
我大聲呼叫起來。
其他工序上的工友也陸續趕了過來,就在此時,林哥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大叫道:“快逃,這裏的人要……”
他的話沒說話,車間李主任便趕了過來,我想要幫忙,卻被他呵斥道:“你怎麼在這裏,工序上的工作不能停,快回去!”
“可是林哥……”
“林子的事情由我們處理,你快回去!”
被這麼罵了兩句,我悻悻地回去了,看着他們將林哥背了起來,匆匆帶出車間。
那天晚上,我又照例加班到很晚。
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只會幹活的機械人,而其他工序上加班的工友們,竟還保持着高度熱情,彷彿不會疲倦似的。
抬眼,我的目光掃到牆上那些優秀工人的照片。
這一刻,他們臉上的笑竟都趨同一致了,好像上百個多胞胎在向我微笑,心中猛地一顫,又倏地低下了頭。
那天晚上,我再回到姨媽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都休息了,我疲憊地回到卧室,表弟也睡了,他頭上還戴着那頂怪帽子。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想要摘掉那帽子的衝動,看看他腦袋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想到這裏,我忽然沒了睡意,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手緩緩伸向那頂帽子,好似有一個諱忌莫深的秘密就藏在那下面。
真相,忽然唾手可得了。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帽子的瞬間,表弟忽然睜開了雙眼,好像他根本沒睡着,或者早早就醒了,他質問道:“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剛才感覺自己動靜大了,以為將你吵醒了,就過來看看。”這謊話漏洞百出,未等他回話,我便匆匆脫掉了衣服,鑽進了被子。
【04】
那一晚,我失眠了。
腦袋裏充滿了奇奇怪怪的畫面,最後耳邊忽然湧出林哥死死抓住我胳膊說出的那句——快逃,這裏的人要……
他是要我快逃嗎?
那句沒說完的“這裏的人要……”要做什麼呢?
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側身,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對床上的表弟。
我突然有些後悔,剛才應該義無反顧地摘掉他的帽子,看看那下面到底藏着什麼玄機。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因為我害怕了,不敢再那麼做了。
次日,我早早去上班了。
我在廠子的食堂吃飯,大家都在吃着酷似齒輪的食品。
由於實在太餓,我也強迫自己吃了下去。雖然,味道還不錯,就是怎麼咀嚼都有一股機油味。
飯後,我匆匆去了車間。
我沒有看到林哥,便去問昨天將他帶走的工友,他們都搖頭說不知道,我再追問時,他們便指了指牆上的白色標牌。
一連三天,我都沒有看到林哥。
我忍不住去找了李主任,問林哥到底怎麼了,李主任冷冷道:“他就是有些過度勞累,現在已經沒事了。”
“既然他沒事了,我想要下班後過去看看他,您能告訴我他住哪裏嗎?”
“我說過他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去看他了,過兩天他就回來上班了。”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李主任說得沒錯,過了兩天,林哥真的回來上班了。不過,他回到工作崗位的時候,頭上也戴了一頂怪異的帽子。
這不禁讓我想到了表弟。
午飯時間,我端着餐盤坐到了他對面,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飯菜,“林哥,你身體好些了嗎?”
他抬眼,一見是我:“已經沒事了。”
我思忖了半天,還是問道:“林哥,你還記得當時你倒地時,抓着我說的那句話嗎?”
他停了下來:“我同你說什麼了?”
我故意壓低了聲音:“當時你說讓我快逃,說這裏的人要,你的話沒說完就被抬走了,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讓我逃,這裏的人要怎麼樣啊?”
他一臉茫然地說:“當時我只記得自己倒在地上,沒有抓着你的胳膊同你說話啊。”
我本想挽起袖子,給他看看我胳膊上的抓痕,又感覺他眼中的困惑不是假的。
他忘了當時說的那句話?
可他記得自己昏倒啊,怎麼會獨獨忘記那句話呢?
我忽然感覺,當時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整個好似正在經歷某種恐懼,而現在這個他就如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違和感。
【05】
自那天起,每次去食堂吃飯或下班的時候,我總會觀察其他工友,他們之中也有一些人和表弟還有林哥戴着相似的帽子。
我愈發好奇那帽子下面是什麼。
我決定今晚行動,趁着表弟不注意摘下他的帽子。
不管他作何反應,我都要一探究竟。只要摘掉一個人的帽子,就知道所有人帽子下的秘密了。
那天晚上,我照例加班到很晚,整個人已經被繁重的工作和無休止的咔噠聲折磨的快要崩潰了。
回到姨媽家的時候,姨夫和姨媽正在看東酈市機械廠新聞聯播的重播,我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簡單地回應,我便回了房間。
讓我意外的是,表弟並沒有睡覺,他正坐在寫字枱前看着一本叫做《機械傳播論》的書。我站在他身後,一邊換衣服,一邊尋找機會。
表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你怎麼了?”
我立刻斂住了情緒:“沒什麼。”
表弟將頭轉過去的一瞬,我忽的沖了過去,他閃避不及,我一下子抓住了他頭上的帽子,然後用力拉了下來。
那個瞬間,我的表情垮了下來,一同垮下來的還有表弟的表情,不,他的表情是徹底掉了下來。
我本以為摘掉帽子,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那一刻,我才發現,一個既深邃又近乎荒謬的答案擺在了面前:表弟帽子下面的頭髮竟然也是假的,它和帽子是粘連在一起的。
沒錯,它們是一體的。
表弟是一個禿子!
就算他是一個禿子,也沒什麼稀奇的,他戴着粘着假髮的帽子肯定是遮掩什麼。
沒錯,必須要有遮掩的東西!
這時候,表弟發出了尖叫,撲到我身上搶奪帽子。拉扯的瞬間,我終於看到了他後腦有一個十字膠貼。
莫非,假髮帽子就是要為了遮住這個十字膠貼?
可是,膠貼下面又是什麼?
本以為摘掉帽子就探到了真相,誰知道它不過是個幌子,那帽子下面還有一層模糊的冰!
我已經沒有力氣和機會再去撕下那貼在表弟後腦上的十字膠貼了。此刻,姨媽和姨夫沖了進來,他們將我制住了,然後表弟將那頂假髮帽子又戴了回去。
“怎麼回事?”姨夫氣洶洶地問道。
“這傢伙摘掉了我的帽子!”表弟指着我,惡狠狠道。
姨夫上前給了我一記耳光,他手勁真重,這耳光打得我滿眼金花,他將我拎了起來,罵道:“我不管你是誰,現在滾出我家!”
【06】
我就這麼被趕出了姨媽家。
我感覺自己很失敗,浪費了這麼一次難得的機會。不過也撈到了一些信息,起碼知道表弟是禿子了。
表弟是禿子,那麼林哥和大街上那些戴着相似帽子的也都是禿子嗎?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些怕了。
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戴着一頂粘着假髮的帽子。
這一刻,我彷彿看到他們齊刷刷的摘掉帽子,然後沖我微笑:“你不是想看我的光頭嗎,讓你一次看個夠!”
他們為什麼要將自己剃成禿子,他們後腦處也都有一個十字膠貼嗎,那膠貼封住的,才是最關鍵的。
次日,我便向主任申請了住處,主任還算爽快,將我安排在了第二十機械廠的一座老公寓裏,之前住在那裏都是廠子的老工人,有些人還是廠子第一代元老,現在絕大部分住戶搬走了。
我住在一號樓502。
一號樓只有兩戶住戶,除了我,502還住着一個老太太。
她姓金,我叫她金奶奶。
她人很好,我搬過去當天,她便給我送來吃的,雖然還是那種灰黑的奇怪食物,我卻很感動。
金奶奶坐在我對面,淡淡地問道:“小夥子,你來東酈市多久了?”
我一邊吃着食物,一邊答道:“一個多月了。”
“你也在第二十機械廠工作嗎,做什麼工序的?”
“我做焊接。”
她奇怪地笑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她的手指很纖細,指尖在我短短的頭髮間穿梭,好似在尋找着什麼。
“您在找什麼嗎?”
“沒什麼,我只是看到你覺得很親切,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您在東酈市呆了多久了?”
“大約四十年了。”
“四十年?”我很驚奇,“您應該算是這廠子的元老了吧。”
“是啊,二十五年東酈市第一機械廠成立,隨後幾年,整個城市被擴展成了機械城市,我被分配到了第二十機械廠。”
“當時您在哪個車間工作?”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她,她思忖了片刻,才道:“當時我是辦公室人員。”
我忽然想到了桌上的奇怪食物,便問道:“金奶奶,您聽說過麵包和牛奶嗎,為什麼這個城市裏根本不售賣,賣的都是這種奇怪的,像零件的食物。”
“二十五年前,在機械總廠沒有建立之前,這裏就是普通的縣城,也售賣各種食物,但當第一機械廠建立后,當時的領導提出了‘東酈是我家,我為東酈奉獻家’的口號,隨後便對衣食住行各方面進行了改革,均與機械廠的文化掛上鉤,正常食物停止出售,出售的是這種特色食品,主要是讓工人們在吃飯時也能想着工廠,時刻將工廠工作和利益記在心中,除此之外,東酈市電視和網絡也是有關機械廠的,其他信息會被過濾或屏蔽,每個廠子也都有各種嚴格的規章制度,就是為了讓大家更好的,更努力的工作。”
雖然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但是我勉強相信了,心中不免發毛:這還把工人當人嗎,為什麼那些工人能夠一直忍受?
【07】
離開姨媽家,我也沒有通知家裏,就這麼在舊公寓住了下來。
每天都做着高強度的工作,沒有雙休,沒有假期,而站在我對面的林哥也漸漸摘掉了帽子,他的頭上頂着頭髮。
我知道,那頭髮是真的,它們代替了那十字膠貼,擋住了某個秘密。
那天下班后,我看到了和我一批進入東酈市機械廠的閆曉蓉,她被分配到第六機械廠,做的是後期合成工序,當時在來的車上,她一直向大家炫耀那一頭長發。
如今,雖然她還是長發飄飄,我卻知道,那頭髮是假的。
“你什麼時候戴上帽子了?”我佯裝不知地問道。
“沒什麼,覺得戴着好玩就戴上了。”她似乎無意與我攀談,這與當時在車上侃侃而談的她判若兩人,“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廠子了,我還要工作。”
那天下午,我忽然心煩意亂,便向主任請了假。
我本以為這個工作狂不會准假,沒想到他同意了。
我早早地回了家,準備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金奶奶家的門是虛掩的,我以為是進了賊,就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了。
雖然搬來一段時間了,我卻沒來過金奶奶家。
客廳里很整潔,牆壁上更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狀和照片。
不像招了賊,為什麼沒有鎖門呢?
這老公寓是兩室一廳,其中一間卧室敞着門,另一間卻被緊緊關住了,我以為金奶奶在那關門的卧室中睡覺,便敲了敲門,喚了聲:“金奶奶,您在休息嗎?”
無人應聲,我便開了門。
我不會想到,開門的一瞬,就一腳踏進了秘密的嘴巴里。
這房間裏燈火通明,角落裏橫着一張床,上面躺着一個男人。
他是誰?
之前沒聽金奶奶提起過,她一直說是獨自居住在這裏。
那男人似乎睡著了,睡得很沉,對於剛才的敲門聲都毫無反應。
我的視線從他腳下迅速向上推進,只是短短几秒,目光落在他頭上,他竟然也是禿頭!
我走上前去,驚異地發現他頭頂有一個十字膠貼。
心倏地狂跳起來,嘴巴里溢滿酸酸的黏液,然後我快步向前,顫抖着,伸手揭開了那個神秘的十字膠貼。
那一刻,腦海里還溢滿了各種猜想。
會是什麼呢?
一隻沒有瞳仁的眼睛,一張豐潤的嘴巴,還是神秘的紋身?
不過,我全部猜錯了。
那些恐怖小說里橋段全部沒有變現,膠貼下面藏着的是一個,一個狹長的,約莫五厘米左右的,孔!
黑漆漆的,彷彿裏面藏着什麼詭秘似的。
“這……這是什麼?”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是,鑰匙孔!”一個熟悉的聲音襲來。
我抬眼,金奶奶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她臉色慘白,看上去怏怏的。
我將那膠貼丟開,起身湊到她身邊:“對不起,我是看門虛掩着,以為是遭了賊,才進來的,現在還溜進了這間卧室。”
金奶奶嘆了口氣:“算了,這不怪你的。”
【08】
如果不是我無意中進入金奶奶家中,或許不會從她口中得到這個驚天秘密。至少,不會那麼快。
在我將十字膠貼拿掉,金奶奶說那是鑰匙孔之後,她便取來了一把鑰匙,朝着那個男人腦袋上的鑰匙孔捅了進去。
沒錯,她真真切切地捅了進去!
就像開門一樣,朝左用力轉了一圈,接着我聽到一陣咔噠聲,他的腦殼竟被打開了!
金奶奶鎮定地取下了他的腦殼。
我慘叫一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她如此輕易地打開了一個人的腦袋,這東西在醫學上叫做開顱手術!
“您……您……”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了。
“現在就嚇成這個樣子。”金奶奶看了看我,“你確定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我吞了吞口水,然後點了點頭。
隨後,金奶奶便將那腦殼卸了下來。
我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完整的人腦,沒想到腦殼下面不是人腦。藏在腦袋裏工作的,運行的竟是一堆機器。
準確的說是一堆精密的儀器!
“這……這是什麼?”我質問道。
“這就是代替人腦的機器。”金奶奶看着那已經停止的機器說。
“代替人腦的機器?”我驚愕地問道,“你是說那些腦袋上黏着十字膠貼人的腦袋裏根本沒有大腦,而是這種怪機器?”
“不光是那些人,東酈市每個人腦袋裏裝的都不是正常大腦,而是這種可以代替人腦工作的機器!”金奶奶的回答徹底將我推進了深淵。
“這怎麼可能,醫學技術已經這麼發達了嗎?”
“有些技術和信息,永遠不會暴露在陽光之下。”金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將她花白的頭髮翻起,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把鑰匙,插進了後腦。
她嫻熟地取下了自己的腦殼,接着展示給我看。
她的腦殼裏裝的也是這種的精密的機器,它們咔噠咔噠的,歡快地工作着,她又將腦殼裝了回去,然後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當年,年輕富有遠見的市長便提出要將東酈打造成機械工業城市,與投資商建立了第一機械廠,隨後下設其他分廠,工人全部是東酈市市民,由於建廠之初,工人們日夜勞作,回報甚少,很多想要離開廠子,離開東酈市。為了留住那些工人,市長用盡各種辦法,但都失敗了,最後市長接受了一個研發團體的建議,利用器械腦來代替人腦,以此控制工人,這是一個瘋狂的構想。不過,市長認為可行,便拿那些市民做了實驗,前期一直失敗,經過反覆實驗后,還是成功了。隨後,這項技術便進行了秘密推廣。當時所有廠子的工人都進行了換腦,換腦後的工人和正常人無異,也能正常生活,只是他們的腦子會時刻想着工作,不停工作,為機械廠創收,為這個城市創收,好似上了發條,發條鬆了,就緊緊,機器腦缺油了,就由專人添加特製的機油。”
我旋即說起當時林子的奇怪舉動,“他是在提醒我,這裏的人要為我換腦?”
金奶奶解釋道:“雖然被換了腦,但一旦機械腦缺失了機油,那些被壓制的殘存記憶就會被喚醒,因此他才會提醒你。”
“您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我忽然想起了主任的話,這裏住的都是一些廠子的老員工,“你不會是換腦工程的參與者吧?”
“我就是當時負責開發換腦技術的技術人員之一。”金奶奶指着那個沉睡的男人,“他是我兒子,當時為這恐怖技術痴迷的我不惜拿自己的兒子做了實驗,只可惜失敗了,在我為他植入機械腦後,便死去了,這些年,我只是不停為他滴一些機油,讓我覺得他還活着。”
【09】
這個真相太離奇了,我一時根本消化不了,然後我的注意力在這紛亂的情節中跳了出來:“可是我們並不是東酈人,不該被換腦的?”
“這些年,隨着上面下達的指標越來越大,東酈市不得不向其他城市招收工人或技術人員,以補人員漏洞,而你們就是填補這些漏洞的人。只是換腦並不是一項簡單工程,要分批進行,你在第二十機械廠工作,自然會被安排的比較靠後。”
“那我不能留在這裏了!”我徹底慌了,我知道閆曉蓉等和我一起來的,來東酈市淘金子的人都被換了腦,他們的大腦被奪走了,腦殼裏工作的是一堆毫無情緒的機器!
“等一下!”金奶奶冷冷道,“出市的各類交通工具必須要有鑰匙。”
“那怎麼辦?”
“拿着這把鑰匙,坐最快的一班火車離開。”金奶奶將那把打開他兒子腦殼的鑰匙交給我。我來不及多想了,道了謝,拿起金奶奶交給我的鑰匙,甚至沒有收拾行李,便下了樓。
我嚇壞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火車離開了那座被怪物們佔領的東酈市。
怪物,他們都是被機械腦操控的工作怪物!
而現在,我寫下這些故事的時候,正在家中一邊聽着音樂一邊回憶那些恐怖情節,好在我已經逃離那裏了。
一個月之前,我回到了家鄉,我只跟父母說不適應那裏的生活,就在本地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五,縱然無趣,卻不會讓我擔驚受怕。
我看了看時間,起身去浴室洗了個澡,將自己放逐在了愜意的氛圍中。洗完澡,我在擦腳的時候,意外發現腳底竟然有一串黑色數字:NO.0599876。
我一直沒有注意過,腳底什麼時候出現這些數字的?
他拿起毛巾,用力擦拭,那數字卻還是橫亘在那裏。
我越擦越着急,直至將腳皮都擦破了,那些數字還在。
就在我為這些數字困惑的時候,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知道是打麻將的爸媽回來了,便起身去開門,一邊開門一邊抱怨他們為何不帶鑰匙。
開門后,我才發現站在門外的不是爸媽,而是三個陌生人。
“你們找誰?”
“請問,你是瞿小航嗎?”
“我是。”我點點頭。
站在最前面那個人笑了笑,他摘掉了頭髮,露出了光頭,那種久違的駭人感倏地襲來,直覺告訴危險就在眼前。
我正欲退回去關門,卻被他們制住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光頭後面的十字膠貼,我便知道,我的噩夢沒有結束!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每一個進入過東酈市的工人會在體檢的時候被留下一個ID,一般都在腳底。”那個人笑笑道,“你的工作還沒有做完,東酈市還需要你的奉獻呢,來吧,跟我們回去,進了東酈市,就生是東酈人,死是東酈鬼了。”
金奶奶騙了我,她給我的鑰匙只能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
光頭翻開一本冊子,“你應該是NO.0599876吧!”
我忽的想到體檢時的意外昏倒,原來是為了給我留下無法逃離的烙印,然後光頭對制住我的兩個人道:“好了,我們去找下一個吧,NO.0599899!”
全部變成他們
【兒子有點怪】
張秋的兒子一周歲了,該斷奶了。
在此之前,兒子一直在吃母乳,從沒吃過奶粉。
“你抽空去商場看看,買兩罐奶粉回來。”妻子一面吩咐,一面逗弄懷裏的兒子。
“知道了。”張秋聽了妻子的話,去了一趟商場。
商場人不多,張秋閑逛了一會兒,本想隨便買兩罐回去交差。
正這麼想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個綠色奶粉罐上,標籤上寫着:貝貝樂奶粉,專為斷奶寶寶打造。
奶粉罐上還畫著一個可愛的嬰兒,白白胖胖的,笑起來甜美可人,與黑黝黝的兒子簡直有着天壤之別:“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兒子多好啊!”
這款適用於斷奶期嬰兒的奶粉分男女寶寶兩個系列,男寶寶系列又分安靜可愛型和陽光好動型,張秋沒有多想,便買了兩罐回去了。
次日上午,張秋剛到單位,主任派他下鄉跟蹤採訪一個有關農資的項目,為期一個月。
張秋在電視台工作三年了,一直得不到重用,能做的只有採訪一些無關痛癢卻十分辛苦的項目。
晚上,張秋回家到,妻子正在看電視劇,往日這個時候,她正在被兒子纏得煩躁難安,今天卻輕鬆享受着寧靜。
“兒子呢?”
“睡下了。”
“明天我要下鄉採訪,一個月不能回家。”張秋脫掉外套,“你要辛苦一下了。”
妻子翻了翻白眼,沒吱聲。
那天晚上,張秋本想同妻子親熱一下的,妻子怕驚了孩子,果斷拒絕了。
兒子就躺在他們中央,安靜的睡着。
“你睡著了嗎?”張秋忽然開口問道。
“你小點聲音,別把孩子吵醒了。”妻子語帶不快,“什麼事?”
“沒什麼。”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只有三副互不重疊的呼吸。
其實,張秋想說兒子有些古怪,往日裏他最喜哭鬧,今天卻像一個聽話的大人,就這麼睡著了。
【他變了】
張秋在鄉里呆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妻子給他打了不少電話,主要說兒子變乖了,張秋在電話這頭應和兩句,便掛斷了。
一個月轉眼即過。
張秋回到家裏的那天,妻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沒看到兒子,反倒看到了一個白胖嬰兒在客廳里爬來爬去。
“我回來了。”張秋招呼道。
“兒子,快看,爸爸回來了!”妻子抱起那個白胖嬰兒。
什麼,他是我兒子?
這時候,妻子已經將白胖嬰兒抱到了張秋面前。
張秋仔細瞧了瞧,白胖嬰兒確實是他兒子,只是好像換了一身皮膚,由黑黝變成了現在的白胖。
張秋還發現,兒子的五官也有不小變化,之前的綠豆小眼竟然變大了,塌陷的鼻樑堅挺了,厚厚的唇瓣也薄了不少。
那天晚上,在將兒子哄睡之後,妻子頗為不快:“今天你回來,怎麼也不和兒子親熱,一個月沒見了,你不想他啊!”
張秋低聲道:“沒有啊,我不是抱他了嗎?”
妻子冷哼一聲,熄了燈,不再言語了。
黑暗靜靜落到了他們身上,張秋忽然開了口:“你,睡了嗎?”
妻子翻了翻身,沒有說話。
張秋抿了抿嘴:“你有沒有覺得,兒子變了?”
過了一會兒,妻子才應了聲,那聲音低沉而模糊:“什麼變了?”
張秋故意說得漫不經心:“喔,我覺得兒子好像變乖了,不再哭鬧了。”
妻子清了清嗓子:“是嗎,我覺得兒子一直很乖。”
張秋知道她在賭氣:“這次我回來,發現兒子不僅皮膚變白了,五官也變了”
妻子沉默了片刻:“孩子這麼小,變化也很正常啊!”
“我感覺……”張秋咳嗽了一聲,“他越來越不像我們的孩子了。”
話落,夫妻二人便都不說話了。
張秋不由自主地側目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兒子,他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輪廓,他應該正香甜的睡着吧。
張秋越看越覺得兒子是另外一個人,好似在這短短一個月內,有一個陌生人住進了兒子體內。
而且,張秋隱約覺得眼前這個“兒子”好像在哪裏見過。
具體在哪裏見過,他一時記不起了。
【奶粉罐上的男寶寶】
張秋回來的次日,就聽同事們說起了前段時間發生的一起詭異殺人案。
案件發生在東孟縣。
殺人者叫做王雷,他先是殺害了鄰居家的女兒,又殺害了自己年僅三歲的女兒。
警方趕到后,王雷只是安靜地看着女兒的屍體,臉上掛着舒心的笑,當辦案民警將他控制住的時候,他只是反覆念叨着:“除掉她了,除掉她了……”
王雷被帶走後,通過測試,醫生給出了他精神失常的證明。
這個案件中,最讓人感覺詭異的是,王雷所殺的鄰居之女和自己女兒相差三歲,毫無血緣關係,長相卻一模一樣,至於他的殺人動機,警方一直不清楚。
張秋聽后也感到詭異。
在電視台工作了三年,他也見識過不少奇聞怪事。
他本身對於這種新聞非常感興趣。
次日,張秋便請了假,去了王雷所在的城北精神病院。在向醫生表明身份后,他獲准短暫的見一見王雷。
見面地點是王雷的病房。
醫生囑咐道:“一旦他的精神狀態有什麼變化,請終止談話。”
張秋第一次見到王雷的時候,他正痴痴地坐在床邊。
張秋坐到了他對面,簡單做了自我介紹,然後直奔中心:“我想問你,你殺掉那兩個孩子的動機是什麼,還有,她們為什麼樣貌一模一樣?”
王雷倏地抬起頭:“我想抽支煙。”
張秋環視了一圈,見無人監視,掏出一支煙遞給了他。接過捲煙的瞬間,王雷不禁一顫,然後咯咯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王雷依舊在不停笑着,他愈笑,張秋便愈氣憤,最後他扯着王雷的衣領,質問道:“你到底笑什麼?”
醫生和護士聞聲而入,將張秋拉開了,他被拉出去的瞬間,王雷忽然大聲叫道:“你也逃不掉了,逃不掉了,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到早晨出門的時候,妻子讓他下班後去商場買些東西,然後便去了商場。
在路過奶粉專區的時候,張秋猛地打了個冷顫!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兒子像誰了!
就是上次他買的貝貝樂奶粉罐上的白胖嬰兒!
太詭異了!
他的兒子竟然同奶粉罐上的嬰兒愈長愈像了!
張秋趕忙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妻子正在陪兒子玩耍,見張秋回來了,兒子急忙爬了過來,抱住張秋的大腿便喊爸爸,聲音清脆甜美。
那天晚上,在將兒子哄睡后,張秋便問道:“上次我跟你說咱們兒子變了,變得像另一個人了。”
“你又想說什麼?”
“今天我突然想起他長得像誰了。”
“像誰?”
張秋急忙取來了奶粉罐,指着上面可愛的嬰兒說:“他!”
妻子細細一瞧:“你想太多了,現在的嬰兒都是一個模樣,我感覺兒子的變化挺正常的,你不要總是疑神疑鬼的。”
張秋沒有辯駁,他突然覺得,那奶粉有問題。
【另一個例子】
其實,兒子並沒有真正的斷奶。
妻子只是將母乳換成了奶粉,每天兒子都要喝三瓶,少一瓶他就會哭鬧。
張秋偷偷將“貝貝樂奶粉”換成了其他品牌的奶粉。誰知次日一早,兒子便開始哭鬧,他將奶瓶打翻在地,發出尖利的叫聲。
起初妻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發現奶粉被換了,她罵了張秋一通,然後他乖乖地將奶粉換了回來。
張秋靜靜坐在沙發上,看著兒子有滋有味的喝着“貝貝樂奶粉”,莫名打了個寒顫:那奶粉肯定有問題!
他拜託在質檢中心工作的朋友對“貝貝樂奶粉”進行了鑒定,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那奶粉十分正常,沒有任何違禁添加物。
這個周末,張秋本來準備休息的,主任忽然通知他和另一個同事去外地做採訪。
雖然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去了。
做完採訪的時候,已是傍晚。
張秋和同事買了些快餐坐在公園裏稍作休息。
無意中的抬眼,他看到了正在嬉戲的一家三口,那個瞬間,一簇陰寒啃到了心房,那個小男孩竟同自己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
太詭異了!
世間竟會有一個同他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準確的說,是同那個奶粉罐上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張秋向同事撒了謊,便走上過去。
他謊稱自己是某母嬰雜誌編輯,準備做一個親子專題,現在隨機做些採訪。
那孩子的母親很和善,她應允了。
張秋隨意問了幾個問題,目光卻始終注視着那孩子,孩子的嘴角處有一顆明顯的黑痣,他清楚記得兒子的嘴角不知何時也生出了一個黑點。
最恐怖的是,那個奶粉罐上的白胖嬰兒嘴角處也有同樣的黑痣。
他,不,是他們全部變成那奶粉嬰兒的模樣!
簡單的採訪過後,張秋便離開了。
剛走兩步,那孩子的父親便追了上來:“你應該不是什麼編輯吧?”
“你什麼意思?”張秋一臉狐疑。
“你是不是也衝著那孩子來的?”那男人的措辭很奇怪,好似故意用“那孩子”代替了“我兒子”。
“您說的那孩子,是指您兒子嗎?”
“你閉嘴,他根本不是我兒子。”那男人制止道,“他佔據了我兒子的身體,他是一個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張秋正想說些什麼,那孩子忽然追了過來,他輕輕扯了扯男人的褲子:“爸爸,我們要回家了!”
那聲音真是甜美,男人立刻換了一副表情,隨他回去了。
只剩下張秋站在原地,耳邊仍舊回蕩着那句:他根本不是我兒子,他佔據了我兒子的身體,他是一個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奶粉吃了我兒子】
那個男人叫做楊帆,一個成功的企業家。
在外人看來,他有一個完美家庭,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
張秋再次找到楊帆是在一周后。
在他那裏,張秋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真相。
雖然楊帆事業有成,與妻子結婚多年卻一直沒有孩子。六年前,妻子突然懷孕,讓他喜出望外。孩子出生后,他們的家庭變得完整而甜美。
“怪事是在小航五歲那年發生的。那天我下班回家,見妻子正在給孩子沖奶粉喝,我問她孩子這麼大了,怎麼還喝奶粉,妻子說這是商場裏新上架的貝貝樂幼兒奶粉,喝了有助於成長,我也沒在意。接下來一個月,我去外地出差了,回來后竟發現小航變了。”
“變了?”
“沒錯,平日裏調皮的那個小男孩忽然聽話了,不僅如此,我發現小航的五官以及言行舉止也發生了變化。他好像變了,變成了另一個孩子。”
張秋不禁打了個冷顫,繼續聽楊帆說下去:“我感覺古怪,就問妻子最近發生了事,顯然她也意識到了這些,不僅如此,她還告訴我說小航長得愈發像奶粉罐上的男孩子了。在看到那奶粉罐的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陷入了某個圈套。第二天,我就不讓小航沖飲那種奶粉了。不過,事情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停止喝貝貝樂奶粉的小航突然發了瘋,不斷吵鬧,我們將他送到了兒童醫院,醫生也沒檢查出什麼問題,但小航就是不斷嘶叫,說要喝奶,最後妻子挺不住了,再次給他沖飲了貝貝樂奶粉,詭異的是,小航竟然再次安靜了下來!”
“你也發覺那奶粉有問題?”
“沒錯。”楊帆點點頭,“我讓人將奶粉拿去了某權威檢驗機構,奶粉很正常。由於愛子心切,妻子不停給小航沖飲貝貝樂奶粉,一年後,小航就徹底變成了另一個孩子,他的樣貌同那奶粉罐上的男孩子一模一樣了,好似就是從那罐子上描下來的,而且他的性格也是大變,之前他活潑好動,喝了貝貝樂奶粉后變得安靜寡言了,行為舉止也十分成熟,根本不像一個孩子,好像在他身體裏還住着一個成年人!”
“這是之前的小航,這是被奶粉吃掉的孩子!”楊帆遞過來兩張照片,張秋低頭看了看,確實是兩個不同的孩子。
被奶粉吃掉的孩子!
聽到了這裏,他驀然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不免一陣心悸。
縱是如此,張秋還是感覺喝奶粉能讓一個孩子容貌和性格產生劇烈變化實在太過玄乎。
“自從小航變成這個陌生孩子后,我總是反覆做一個夢。夢中,我看到小航被一股白色粘稠物包圍,然後一點一點被腐蝕掉了,他被困其中,只是不停喊着‘爸爸救我,爸爸救我’。”說著,楊帆竟哭了出來。
“你就沒有試圖去查查那個生產奶粉的工廠嗎,或許能夠找到什麼玄機也說不定。”張秋追問道。
“小航已經沒了,我的生活也被這個陌生孩子佔據了,再去追尋這些也沒意義了。”楊帆輕嘆一口氣,“我勸你趁孩子還小,要麼趕快處理,要麼就忘記這回事,安心撫養。我哥哥家的女兒也吃了同一種奶粉,最後變成了奶粉罐女孩,由於受不了打擊,他離家出走了,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想要試一試】
張秋回去后,忽然明白當時王雷為何會殺掉鄰居家的女兒,又殺掉自己女兒了,他不能接受女兒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她們都變成了奶粉罐女孩!
或許,王雷當時所說的“你逃不掉了”,就預示着張秋會成為下一個奶粉罐嬰兒的父親。
自從回去之後,張秋便開始冷落兒子,甚至對他產生了某種隱隱的敵視。
到底是什麼侵入兒子的身體,會讓他的樣貌和性格不知不覺發生變化。
思忖了許久,張秋還是同妻子說起了這些,也同她了講了楊帆兒子的故事。
他本以為妻子會相信,誰知道妻子聽后,冷冷說道:“張秋,你是不是懷疑兒子不是你親生的,才編出這麼一套唬人的理論,什麼奶粉吃人,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張秋怒不可遏,指著兒子吼道:“他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他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被這古怪的奶粉吃掉了!”
妻子一把抱過兒子:“混蛋,你憑什麼對兒子大呼小叫,他只是一個孩子,你是不是恐怖電影看多了,自己受刺激了吧!”
“我說的都是真的!”
“如果你想讓我相信你說的真的,就親自證明給我看啊!”
證明,怎麼證明?
親自喝下那些奶粉嗎?
一氣之下,張秋離家出走了。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在城郊租住了一套公寓,然後買了大量貝貝樂奶粉。他這才發現這恐怖的奶粉根據年齡段分為數個系列,每個系列又分不同類型。
張秋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請了長假,每天都窩在公寓裏,除了喝奶粉睡覺,便是上網搜索有關“奶粉罐孩子”的新聞。
不過,找了很久,他都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線索。
他在一個同城論壇上開了專貼,題目是“奶粉吃了我”。他開始寫網絡日記,記錄的便是自己喝貝貝樂奶粉所產生的變化。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開始了實驗。
到了月底,他的樣貌卻沒有絲毫變化,帖子也被管理員刪掉了。
張秋很困惑,為何兒子和小航喝了會產生變化,他喝了卻不起作用。
還是說,這奶粉只對孩子起作用?
張秋不甘心,接下來的日子,他加大了奶粉劑量。
一周后的那天早晨,他驀然發現了自己變白了,五官也有了細微變化,他的綠豆小眼變大了,偏厚的唇瓣也變薄了。
他知道,奶粉起了作用!
一個月後,當張秋再離開的公寓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不再是張秋,他變成了自己的兒子,變成了小航,變成了那個奶粉罐上的孩子,只不過他是一個“成人版”的孩子。
外貌的改變只是表面的,張秋髮現自己的的一言一行也在這期間發生了變化。從前他脾氣暴躁,現在他變得內斂了。
他忽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也被這可惡的奶粉吃掉了!
當張秋再回到家的時候,妻子也嚇壞了,她不會想到自己丈夫的容貌竟同兒子如出一轍,她大喊大叫着,張秋卻不斷解釋着;“我是張秋啊,是奶粉吃了我!”
這是一個驚天奇聞,張秋的同事們都來抓這個新聞,他自稱是張秋,他說是他是吃了奶粉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甚至主動去了醫院,經過醫生檢查,排除了整形的可能,他的容貌是天生的!
張秋大聲嘶喊着:“你們這些笨蛋,我是吃了貝貝樂奶粉才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的,我只是為了證明給你們看,你們為什麼不救我,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
【我是張秋】
一個陌生人自稱張秋的事情迅速佔據了各大新聞的頭版,他的那句“奶粉吃了我”更成了熱門語言。
不過,越是火爆的新聞,被人遺忘的速度也越快。
由於張秋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被家人送到了城北精神病院。
他躺在孤冷的病房裏,驀然想起了王雷。
那次他同王雷見面后不久,王雷就跳樓自殺了。
張秋悲痛欲絕。
之前那個“張秋”已經被吃掉了,現在他是另外一個人,他原來的人生被剝奪了,他只能藉著這個陌生人的皮囊苟延殘喘。
他不想要王雷的結局,他要逃離這裏,尋找背後的真相!
雖然城北精神病院管理嚴格,但也並非徹底的牢籠。張秋砸碎玻璃划傷了手腕,然後住進了醫院,卻在住院當晚趁人不備逃跑了。
他穿着藍白條病服,徘徊在午夜的街頭。
現在他不能回家了,他已經成了別人,妻子肯定不會再收留他了,若讓她知道他逃跑了,她會立刻報警!
妻子指望不上,親戚朋友就更指望不上了。
他只能偷偷溜回了當時租住的公寓,多虧當時多租了兩個月,那裏還有些錢和吃的,足夠他將就一段時間了。
那一晚,張秋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臉,一時間悲從中來,他知道,現在這一切都是那可惡的貝貝樂奶粉造成的。
他要找到生產奶粉的廠家,討個說法!
奶粉罐的背面表明了生產廠商和廠址:貝貝樂乳製品有限公司,C省東孟市東孟縣東孟路1號工業園。
張秋沒有多想,次日就坐上了開往C省東孟市東孟縣的火車。
火車咔噠了一整天,傍晚時分,才慢吞吞地抵達了東孟縣。
剛剛走出車站,張秋就看到了一排縣城宣傳廣告牌,讓他驚愕的是每個牌子上印的都是同一對男孩和女孩,他們都是奶粉罐上的孩子!
他有些心慌,轉身又看到了一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奶粉罐男孩。
他一驚。
不過,對方父母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投來異樣的目光,彷彿這一幕無比的正常。
接下來的事情讓張秋感到了更多的怪異。
在前往東孟路1號工業園的路上,他看到了好多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子,其中兩個甚至還結伴去上學,他們有說有笑的,無比親密。
他越想越怕:他們沒有發現自己同別人長得一模一樣嗎,他們不會追問這一切背後的原因嗎?
坐在出租車上,張秋還未開口,司機便笑呵呵地問道:“劉林,去哪裏啊?”
劉林?
司機在叫誰?
在叫我嗎?
張秋好奇地問道:“你在同我說話嗎?”
司機繼續說:“當然了。”
張秋追問:“劉林,劉林是誰?”
司機好奇地扭過頭:“劉林是誰,劉林就是你啊!”
什麼,我叫劉林?
這個司機神經有毛病吧,我明明叫張秋,再說,我也不認識他啊。那一瞬間,張秋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的容貌改變了,他現在是另外一個人了。
莫非,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劉林?
張秋只是說去東孟路1號工業園貝貝樂奶粉廠,就不再吱聲了。他忽然感覺,他已經踏入了一個詭譎的漩渦!
【劉林和劉雙】
車子行駛了很久才緩緩地停下,司機扭頭說道:“貝貝樂奶粉廠到了。”
張秋遞了錢過去,司機卻沒收錢:“你忘記了嗎,東孟縣裏,劉林和劉雙坐車都是不收錢的。”
什麼,劉林和劉雙坐車都是不收錢的?
張秋道了謝,沒有多做追問,匆匆下了車。
他抬眼又看到了連幅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着:選擇貝貝樂奶粉,你的孩子就是下一個劉林和劉雙!
又是劉林和劉雙?
劉林和劉雙到底是誰?
廣告語旁邊正好畫著四個人,兩男兩女,一個男孩,一個男人,一個女孩,一個女人,男孩和男人,女孩和女人的樣貌一模一樣。
他們都是奶粉罐上的孩子,男孩應該就是劉林,女孩就是劉雙了吧!
張秋滿心疑惑地進了貝貝樂奶粉廠,他沒有想到自己如此輕鬆地就進來了。
接待他的人說董事長正在開會,要他稍等片刻。
那個人竟然沒有多做追問,就將他帶進了董事長的會客廳。
好似,他們十分熟識似的。
張秋坐在那裏,環視了一圈,當目光掠過董事長辦公桌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一張奇怪的照片。
那是一張合照。
照片中央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一男一女分列左右,讓張秋驚詫的是,那男人和女人同奶粉罐上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這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個縣城裏會有那麼多奶粉罐孩子,他們都沒有發現什麼嗎,他們都沒有發覺怪異嗎?
張秋正欲起身,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滿頭白髮,看上去弱不禁風,見張秋來了,便道:“劉林來了啊,找我什麼事啊?”
張秋急忙說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劉林,我只是吃了你們廠生產的奶粉才變成這個樣子的,我是外地來的,我叫張秋!”
那中年男人似乎並不驚詫:“原來是這樣啊,你好,我叫劉金剛,貝貝樂乳製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你有事情找我,請說吧!”
張秋解釋道:“我來找你,就是想找到這奶粉裏面的玄機,還有為什麼這東孟縣裏都是奶粉罐上的男孩、女孩,男人、女人,而且他們對自己的樣貌毫不疑惑。
那個自稱劉金剛的男人笑盈盈地說:“年輕人,你應該是外地人吧,怪不得會這麼氣憤。如果你在這裏呆久了,會慢慢發覺你能夠成為劉林是多麼幸運的事呢!”
“什麼,幸運?”
“沒錯,過不了幾年,整個東孟縣將會成為劉林和劉雙的世界,到時候,這裏就只有劉林和劉雙了!”
只有劉林和劉雙?
“你什麼意思,劉林和劉雙到底是什麼人?”
“其實,你也不是第一個來問我這些問題的人。實不相瞞,劉林和劉雙是我的兒子和女兒!”劉金剛繼續道,他笑得甚是開心,“他們是我的驕傲,也是整個東孟縣的驕傲呢!”
在劉金剛口中,張秋得知了一個驚天真相!
【全部變成他們】
原來,劉金剛曾是東孟縣的縣長,自他上任后,一直為東孟縣人謀福利,縣城百姓都十分敬愛他。
劉金剛有一雙兒女,哥哥叫做劉林,妹妹叫做劉雙,他們相差一歲,兄妹二人都十分優秀,劉林挺拔英俊,劉雙秀氣大方,他們繼承了父母身上的優點,成了眾人眼中艷羨的對象。
由於父親是全縣百姓愛戴的縣長,他們也為大家所熟知,東孟縣人做夢都希望有一天也能夠擁有這麼一雙兒女!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那年東孟縣發了山洪,在搶救他人的時候,劉林和劉雙均不幸遇難。他們年紀輕輕,便丟了性命,劉金剛和所有東孟縣人都十分傷心。
劉林和劉雙死後,劉金剛一直養病在家,恰逢那段時間東孟縣再建設,劉金剛便想要建一個奶粉廠。
由於劉金剛早年是學生物畢業,他調製了一種全新的配方置入奶粉中,只要嬰兒喝了這奶粉,不出三個月,全部會變成劉林或者劉雙。
因為,他實在太想見到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了!
他的想法一出,本以為會得到眾人反對,沒有想到獲得了全縣人民的一致同意,在他們心中,劉林和劉雙是他們心中的英雄兒女,他們也想要這麼一雙兒女!
從那時候起,貝貝樂奶粉廠便建成了,他們產出的奶粉先是在本地獲得認可,繼而銷往外地。也是自那時起,整個東孟縣縣裏的孩子們便逐漸變成“劉林”和“劉雙”了。
他們認為這是上天對自己莫大的恩賜!
當張秋聽完這個離奇的故事後,不禁毛骨悚然。
他感覺這個縣城失衡了,準確的說是失控了,甚至變態了!
最恐怖的是,他們竟然沒有發現這個事實,還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東孟縣裏的所有人遲早都會,全部變成劉林和劉雙!
張秋驀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實在太恐怖了,他竟然想到用奶粉的方式讓自己的子女在他人的子女身上獲得重生,將他們全部變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是魔鬼,他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張秋不斷後退着,劉金剛卻繼續笑道:“你現在也已經成為劉林了,也是我的兒子了,既然你來這裏了,就不要離開了,我們父子就這麼呆在一起吧!”
張秋本想大聲喝斥:“滾開,我不是劉林,更不是你的兒子,我叫張秋,我是一個電視台記者!”
不過,他卻忽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嘴巴里竟然冒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爸爸!”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腳正在朝劉金剛的方向走去。
他試圖停止,卻無能為力。
劉金剛笑眯眯地說道:“乖,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他將張秋攬入懷裏的時候,張秋再次看到了那張詭異的合照。
那個瞬間,照片上的劉林和劉雙都對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