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人面桃花》（70）
至死不渝的愛
“老爺……”對於戚萱來說，這個答案太意外了。
與這個答案一起洶湧而至的還有無數謎團，轟隆隆的，像一座轟然倒塌的大山，登時將她碾個粉碎。
沒錯，戚萱沒有看錯，出現在地宮中的人正是席老爺！
“這……這是怎麼回事？”好似眼前這個男人化成了魔鬼，戚萱不斷後退着，“您……您不是被土匪劫走了，死掉了嗎？”
席老爺反倒笑盈盈地問：“你們憑什麼認定我死掉了，你們又沒看到我的屍體，就這麼輕易認定我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不可能的，雖然彭探長沒找到完整屍體，卻找到了有您衣服的屍塊！”戚萱試圖用合理的解釋來駁斥眼前這個真實的幻象！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用肉眼是看不穿的，就算把我的屍體擺放到你們面前，你們就順理成章認定是我死了，或許只是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他的話里透出森森鬼氣。
“這麼說，您從土匪的劫持中逃出來了？”
“什麼土匪劫持，什麼被殺害。”席老爺繼續笑道，笑得怪裏怪氣的，“其實，我根本沒有離開酈鎮。”
“不可能，當時我們親眼看着您和青柏坐上了離開鎮子的船。”
“當時我是坐上了離開鎮子的船，只是我和青柏分坐兩條船，船到岸后，我並沒有下船，下船的人是我事先安排好，和我長相，年齡相仿，又穿了我衣服的人，由於天色很暗，他們根本不會發現。”
“您不是要探望老朋友嗎，為什麼又不去了？”
“這只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罷了。”
“假消息？”戚萱有些不敢相信。
“我早就知道此行兇險，席青圖肯定會聯合洪鎮長和彭探長在這次出行中除掉我，他們蓄謀已久，怎麼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既然您知道他們蓄謀殺害您，為何還要出門，甚至還要帶上青柏，就讓他這麼冤死在他們的陰謀中嗎！”
“其實，這也是我的計謀，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徹底抽身，藏身地宮，在他們被土匪洗劫后，席家實際上就是青圖的了。”
“您明明是席家主人，為何要拱手讓給他人？”
“因為我想讓他坐上席家當家人的位子。”
“為什麼？”
“他不是一直都想做席家當家人嗎，雖然嘴上不說，我卻心如明鏡，既然如此，我就讓他如願。”席老爺又咳了兩聲，“只要青圖做了當家人，勢必會向大太太和三太太發起進攻，只是沒想到，沒等他發起進攻，她們就相繼死掉了，青媛和駱蝶也自殺了，這倒是省了他的力氣。”
“這到底是為什麼，您為什麼要做這一切？”
“因為……”忽然，他停下下來，死寂地凝視着戚萱，那眼神中藏着無盡風雪，然後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想要得到，十三欲人蜜！”
“十三……欲人蜜？”
“沒錯，就是十三欲人蜜。”
“那是什麼東西？”
“說到十三欲人蜜，還要說到一個人。”
“不會是徐樹錚的四姨太吧？”這一刻，戚萱腦海里忽然湧出這個人名。她的這個回答這倒是讓席老爺頗為驚詫：“看來芳依對你說了不少東西。”
“她沒說什麼，這是我隨便猜的。”
“可你猜對了，就是徐樹錚，不，應該是徐將軍的四姨太。”
“她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來，你隨我來。”席老爺擺擺手，戚萱只得跟上去，已經踏入尋找真相的死船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向前。
他引她來到一個圓形水池旁，池子裏浸泡着一個年輕女子，好像睡著了，也好像死掉了。
“她是誰？”
“她就是徐將軍的四姨太，阮小潔。”戚萱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在最後三個字上的加了重音。
“她不是徐將軍的四姨太嗎，怎麼會在這裏？”
“這個嘛，說來話長。”席老爺微微一笑。
在他接下來的述說中，戚萱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
席老爺本名席之遠，十七八歲時，就在徐府做事了。那一年秋，徐樹錚娶了一個二十歲左右，貌若天仙的女子，她就是阮小潔。她嫁入徐府，做了四夫人，當時姨太太這稱呼還不流行。
徐樹錚很喜歡阮小潔，徐府上下也都對這個美至極點的女人品頭論足，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女子，他像是吸了鴉片，對她上了癮。
為了靠近她，他用盡一切辦法，阮小潔的貼身丫頭芳依對他則是一見傾心。為此，他不惜利用了芳依靠近阮小潔。
不過，最後還是被徐樹錚發現了，重打了幾十板子，當時阮小潔心疼這個家丁，便替他求了情，這才留了一條命，被逐出徐府。
被逐出徐府的席之遠並沒有放棄，他的腦子已經被阮小潔徹底佔據了，再容不出一絲一毫的地方去想別的。
他要見到阮小潔，他要得到阮小潔，他要佔有阮小潔！
這個瘋狂的念頭將他心底的慾望徹底燒了起來，人在有慾望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可以毀滅和重塑一切的力量。
席之遠找了幾個鐵兄弟，偷偷潛入徐家，放了一把大火，火光衝天之時，席之遠擄劫了還在驚恐中的阮小潔，正是由於芳依的幫忙，他們才能如此順利。
在將阮小潔劫出徐府當晚，席之遠便不能自抑地佔有了她，一場狂風暴雨之後，阮小潔躲在角落裏，嚶嚶哭泣着，他心疼她，便跪在她面前，說會一輩子照顧她，愛惜她，但阮小潔不願意，她愛的人是徐樹錚，不是這個擄劫她，強暴她的男人。
“然後呢？”席老爺說到這裏，戛然而止，戚萱站在他身邊，看着池子中那個沉睡的女人，追問道。
“然後我就將她帶到一個陌生的鎮子，囚禁起來，由芳依替我看管，我想要的東西就必須得到！”他說這話時，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我本以為隨着時間流逝，她會慢慢屈服，甚至喜歡上我，結果她心中還是裝着那個徐樹錚，我永遠無法取代那個男人！”
“我一次次虐待她，又一次次跪在她面前，乞求原諒。”他似乎有些失控了，“好幾次，她都逃掉了，還是被我抓了回來，在逃跑無望的情況下，她選擇向我求死，希望我能圓她這個願望，這是不可能的，她怎麼能死，她要活着，直到有一天徹底愛上我！”
這一刻，戚萱驀然感到一團懾人的戾氣迎面襲來：或許，這個叫做阮小潔的女人自遇到他的一刻起，就註定了無窮無盡的糾纏。
無窮無盡，想想都覺得恐怖。
“我這麼虔誠地愛着她，她卻不愛我。這種日子過了幾年，終於有一次她抓住我帶她放風的機會，在集市上售賣鼠藥的攤位前，抓了一把塞進嘴裏，我掐着她的脖子，試圖讓她吐出來，她卻死死咬住嘴巴，直至滲出了血。”
“她死了嗎？”
“她死了。”席老爺長嘆一口氣，“然後就成了這樣子，她到死都沒有喜歡我，到死心中都裝着那個可惡的男人，在我和死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喜不喜歡一個人，這是可以選擇的，她為什麼一定要喜歡你呢！”聽到這裏，戚萱眼前忽然浮現出了阮小潔一次次逃跑，一次次哀求的場景。
“我喜歡她，她就必須喜歡我，而且一輩子只能喜歡我一個人！”說到這裏，席老爺終於徹底失控了，大聲吼道。
“你太瘋狂了，太恐怖了。”戚萱呵斥道，“可是她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她解脫了，她再也不會被你糾纏了！”
“天無絕人之路，我這麼喜歡她，老天一定會讓她再次回到我的懷抱！”聽到這裏，席老爺又忽然笑起來。
“你什麼意思？”
“阮小潔死後，我備受打擊，多虧芳依陪在我身邊，開導我，縱然我不喜歡她，她還是不顧一切跟着我，直至我們兩個流落到酈鎮，進了席家做事，那時候的席家也有一位席老爺，他擅長養花，種花，做花茶和花藥，無奈這席老爺終生未娶妻，沒有子嗣，見與我投緣，又是同姓，就收我做了義子。”
零碎的線索殘肢正在拼出出一具完整的真相屍身，戚萱繼續聽着：“在做了席老爺的義子后，他每天都拉着我，給我將種花養花之道，可我毫無興趣，直至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說到了一種叫做十三欲人蜜的東西，即使是死人，喝了十三欲人蜜，也會恢復知覺，當然不會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起碼會有人的情緒和感知。”
“十三欲人蜜是什麼？”
“十三欲人蜜中的十三欲，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七情六慾，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慾，但每個人主導的情慾卻不同，有人主導喜，有人主導怒，有人主導哀，有人則主導樂。”聽到這裏，戚萱驀然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些瓶瓶罐罐，上面同樣標着相似的標籤，“那些瓶子裏……”
“那些瓶子裏裝的就是十三欲人蜜。”
“你做了那麼多……”
“是不是很震撼！”席老爺笑笑，“自我知道這個秘密后，就一直致力研究十三欲人蜜，不過那個老東西不允許我這麼做，我就暗中將他送上了西天，然後坐上了席家當家人的位置，隨後我派人將阮小潔的屍體從外地取來，雖然一直在冰庫中保存，但還是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爛，為了讓她永葆青春，我加速了研究。”
“你用活人做實驗？”
“沒錯，不過可不是一般的活人，我選擇的人或是被生活傷害，或是被傷痛包裹，陷入某種情慾中無法自拔的人，只要人被情慾操縱了，就是我首選的目標。”
席老爺輕描淡寫地說著，對於這些殘忍的殺戮，竟無一絲悔意：“當我第一次集齊十三個人之後，將他們關進熔爐中煉燒，配上我調製的花藥，直至他們化成一團蜜狀物，我將這蜜餵給阮小潔吃，她的身體竟然奇迹般恢復了青春，但仍舊沒有醒來。為了讓她醒來，我十幾年如一日的搜尋着，煉製着，卻仍舊沒有成功。”
戚萱感覺這個故事已然失控，她無法逃脫，那些夾在書中的人名單，由小旭調查得知的人們或許都成了席老爺的試驗品！
“直至後來，我在那個老東西的藏書中發現了有關十三欲人蜜的記載，這個老東西當時忽略了一項很重要的東西，就是花茶！”
“花茶？”
“根據那本《養花密傳》中記載，若要煉成純正的十三欲人蜜，被煉製的十三個人必須常年服用特製花茶，且最好是至親至愛之人，或是至親之人的愛人或仇人，因此我就選擇身邊最親近的人做實驗，將我特製的，能激發每個人情慾的花茶分發給各房各處人飲用，常年飲用花茶會逐漸改變他們的體質，將喜怒哀樂等情慾徹底融進他們身體，直到成為完美的原料，只不過中間出了點小岔子，畫眉和金荔這兩個死丫頭潛進我的花房，偷拿了我煉製花茶的失敗品，甚至還被春桃撿到一包，只不過喝下這花茶的時候，就昭示了她們必死無疑。”
真相太震撼了！
戚萱感覺自己快招架不住了，它們卻還是急速襲來，解開了畫眉和春桃的死因，但那些被培養成原料的活人呢：“這麼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還有青柏、青圖，青媛，青妤，他們都是你的試驗品了？”
“他們八個人都是，不過你還忘記了四個人。”
“誰？”
“還有駱蝶和洪棠，駱家和洪家也是常年喝我供應的花茶，她們也早就被我選中了，然後便是杜先生和高乙。”
“杜先生和高乙？”
他們怎麼也會是這場瘋狂殺戮中的目標？
“沒想到吧，其實我也沒想到，當年杜先生來到席家，我一眼便看出青妤心儀此人，為了他們，青柏不惜用計幫他們逃跑，只是被我看穿，我抓了杜先生，將他囚進地宮。”
“他果然沒有死！”
“他是多麼難得的原料啊，我怎麼捨得讓他從我眼皮底下溜走，被我囚禁這麼多年，他也在一直服用花茶，伴隨着對青妤的思念和愛戀。”
“那……那高乙，又是怎麼回事？”戚萱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真相傷得千瘡百孔，她曾經自信能夠接受這些，如今她不得不承認，有些真相，有些謎底，太過沉重了，她瘦窄纖弱的肩膀，根本無力承擔！
“說實話，我也是前幾年才發現二太太房中的藏着一個男人，後來打聽得知，原來是她青梅竹馬的戀人高乙，當年偷混在送親隊伍中，他們做的真是縝密，這些年來，我竟一直沒有發現。”他喟嘆一聲，“當時我本打算懲罰她，卻忽然想到這個高乙是難得的原料，就將他也列入了範圍，因此在每次分發花茶時，多給二太太一些，由於長年住在地下，他的身體勢必很虛弱，二太太也會讓他服用花茶解乏，補充體力。”
“可這隻有十二個人。”
席老爺曖昧地看了看她，詭秘地笑笑，戚萱這才意識到：她就是那關鍵的第十三慾望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