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守護神
第五章守護神
晚飯後我們被引到一間相對私密的艙室,剛從航母上回來的宋東升過來相陪,大家寒暄幾句后,我便提出一直沒機會問的問題。
宋東升拿出一台筆記本放在茶几上打開,“記得幾年前發生的一系列恐怖襲擊嗎?”宋東升在觸摸屏上滑動手指,調出幾段新聞,我們都湊過腦袋去看。
越往下看越觸目驚心,那一年之內,竟然發生了上百起傷亡人數至少有幾十人的恐怖事件。
“你是說,這些恐怖襲擊,都是那伙人乾的?”
宋東升點點頭。
“可是……他們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人類從誕生之日開始,就有這樣的人存在,試想一下,像以前經常被報道的去焚燒陌生人,去幼兒園砍殺小朋友的人……給這些人一個按鈕,只要按下就能毀滅全世界,你猜會怎麼樣?”
三毛嘶啞着說道:“那麼說,索拉姆病毒,是人為製造的?”
宋東升點點頭,又點開幾處新聞網頁,“你們還記得國內最早發現感染者是什麼時候嗎?”
當然記得!我想起半個脖子卡在車底的周令文,下意識地開口:“前年春天。”
宋東升點頭道:“對,與此同時,世界上幾乎所有人口稠密的地區都發生了疫情……”
我眯眼細看那個網頁,標題和內容全是英文,但配圖是一個皮膚灰白的白種男人前額破了一個大洞倒在地上,圖片背景是一排閃亮的老虎機和四處逃竄的人群。
“整個世界被同時襲擊了,人類措手不及,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為什麼?”楊宇凡有些憤怒地問,“為什麼不提前發起警告?”
“因為如果提前發佈警告,全人類就提前完蛋!你認為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最大原因是什麼?是感染者嗎?”宋東升提高音量問道。
“不是感染者還是什麼?”
“你真的覺得人類干不過感染者?我們有槍有炮,有各種堅不可摧的機械,感染者雖然不怕死也不怕累,但畢竟只是血肉之軀,還是有弱點的,我們只要組織嚴密,就像這次清掃航母一樣,怎麼可能幹不過它們?”
我心裏暗暗點頭,千山湖一戰已經充分說明了即使是面對大規模的屍潮,只要戰術對頭我們也能戰而勝之。
“造成大崩潰的原因是什麼?是信心的崩潰,”宋東升繼續說,“病毒剛爆發的時候,人類就亂了陣腳,剛有一點風聲,就躲的躲,逃的逃。其他國家也一樣,一有危機就慌了神,到處都爆發戰爭。而所有的一切,你們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
我們都茫然搖頭。宋東升詭異地一笑,又點了幾下觸摸屏,指着屏幕說:“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人工智能三月九號第一次戰勝人類世界冠軍,緊接着三月十三號就發生的第一起恐怖襲擊。”
“這有什麼關係?”我愕然道,“是巧合吧?”
“巧合?”宋東升苦笑着反問了一句,接着自己解釋道,“你們只看到了新聞的表面,其實根本沒那麼簡單。”
“那次恐怖襲擊,有枚汽車炸彈正好在歐洲數據中心上空爆炸,摧毀了大半個歐洲的數據庫機房,這些數據當然都有備份,但其中一台負責深度學習的人工智能數據受到重創,差不多從成年人退回到了嬰兒時期。如果一次是巧合的話,那麼再看後面。”宋東升翻動網頁,“恐怖分子摧毀了名為Polyphemus的人工智能伺服器;美國一同性戀酒吧遭到槍擊,表面上是恐怖分子針對瀆神者的襲擊,但人們不知道的是,當時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算法的發明人傑夫.辛頓正在酒吧里,他因為突然拉肚子而逃過一劫……”
宋東升一樁一樁地往下說,真相讓我們目瞪口呆,似乎當年發生的所有惡性恐怖事件,暗地裏都是針對人工智能的發展,要麼是襲擊人工智能託管的伺服器,要麼直接對人工智能專家實施攻擊。
“這是為什麼?”我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無意識地拿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一口,但杯子裏的是純威士忌,把我嗆得連連咳嗽。
“一開始大家都認為是某個反人工智能組織乾的,”宋東升遞給我一張紙巾,“但隨着攻擊的繼續和調查的深入,我們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後來各國都成立了專門針對這夥人的組織。”
“你就是這個組織的人?”
宋東升沉重地點點頭,顯然身在神秘組織的經歷讓他並不太愉快,“我們一開始得到的信息很有限,大多是來自一個自稱覺醒者的地下組織,該組織破解了一個名叫索拉姆的暗網文件,稱即將出現一場毀滅性的大災難,而且這次災難跟那個時候非常火熱的人工智能有關。”
宋東升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我們當初做了很多準備,從電腦控制全球核彈互射到外星人突然襲擊都做了預案,到第二年五月的時候,終於確定是一次病毒攻擊。但我們怎麼也沒想到,最終的結局會是這樣的。”
我疑惑道:“病毒襲擊似乎跟人工智能關係不大啊?”
“你只看到了表面。”宋東升搖搖頭,“病毒果真從耶路撒冷爆發,藉著中東的戰火很快傳到了東南亞,當時他們招募了很多傳毒者,試圖通過各種途徑把病毒散播到世界各地,甚至截停了一架飛機……”
“但我們當時只是認為那是一次單純的傳染病暴發,直到活生生的感染者站在我們面前,也不敢相信索拉姆其實是‘喪屍’病毒。”
“為什麼?”陳超輕聲問道。
“因為太過無稽和離奇了……那樣的東西,不應該只出現在小說和電影裏面嗎?我們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原本那架失蹤的飛機,被我們藏在山裏的研究所,我們的病毒學家甚至天真地想研究索拉姆病毒,但只是一次泄漏,就讓整個研究所萬劫不復。”
我和三毛驚恐地對視一眼,知道對方都想起了那個藏在滸丘縣大山裏的秘密基地。
“後來的事情,你們從錢潮市出來的人當然很清楚。我們組織的人也在屢次戰火中死得差不多了。我還算幸運,一直活着,後來又投奔了劉總。”
“你們別怪劉總。”宋東升指了指音樂傳來的方向又說,“劉總是有抱負的人,他也想解開謎團,甚至平息這次危機……他要藉助那些人的人力和財力,不得不跟他們周旋。”
“那航母上那個棺材,是什麼東西?”我又問。
這時艙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衛隊士兵衝進來對着宋東升說:“宋隊長,劉總讓您過去,準備開棺!”
宋東升倏地站起身,笑着對我們說:“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吧?”
驅逐艦的直升機庫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封閉的生物實驗室,我們進去之前還要經過嚴格的全身消毒,再換上全套生化防護服。棺槨旁已經圍了四個人,其他三人因為穿着防護服看不清模樣,另一個是劉雲宏無疑,因為他身材瘦小,穿着防護服鬆鬆垮垮的,就像是一個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
青銅棺槨在清冷的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澤,現在我看得仔細,發現棺槨上雖然刻着饕餮紋,但紋路卻與中國傳統中的饕餮紋大相逕庭,那些花紋,看起來既像中國古代的產物,也有古印度、古埃及等等古代文明的影子。
“這裏面到底是什麼?”三毛輕聲嘀咕了一句。
劉雲宏伸出一隻手搭在棺槨上輕輕摩挲,“有可能是人類最後的機會。”
“你們聽說過所羅門神殿和約櫃的故事嗎?”劉雲宏凝視着棺槨繼續說道。
我想起道長跟我講了一夜的故事,脫口而出道:“傳說中守護聖約櫃的神殿,有黑魔法和惡靈鎮守,如果有人破壞聖殿取走寶藏,世界將會墜入永世的劫難。其實神殿和約櫃組成了一個封印,封印的就是惡魔索拉姆……”
劉雲宏和宋東升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知道這麼多感到非常驚訝,劉雲宏點點頭說:“沒錯,所羅門神殿便是這一切的源頭。而這個東西,很可能便是傳說中的約櫃……”
我聞言心裏一顫,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想遠離棺槨。
劉雲宏拍了拍棺槨說:“別擔心,這裏面沒有惡鬼!”
但隨着他的拍擊,棺槨中傳出一陣輕微的指甲抓撓聲,幾個同伴都嚇了一跳,三毛還下意識地去腰間摸他的武器,但現在大家都身穿防護服,哪裏來的武器。
“把蓋子打開!”劉雲宏卻不為所動,朝站在他身邊的三個手下招了招手,那三人手裏各拿了一根撬棍,聽到劉雲宏的命令,三人把撬棍插入棺槨的縫隙,用力一撬。
棺槨的上蓋發出一聲輕響,一陣白霧從縫隙間噴射而出,室內溫度像是驟降了十幾度。我看到那三人的防護服上瞬間結上了一層冰花。
“來幫個忙!”宋東升朝我們揮了揮手,我們幾個趕緊上前托住蓋子。
“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勁把蓋子向上抬起。
這絕對不是青銅材質,我們八個壯漢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只能把蓋子抬起一條寬縫,一道柔和的藍光從縫隙間映射而出。但這蓋子太過沉重,我們只能勉力支撐,只是片刻,楊宇凡和猴子的手臂便劇烈地顫抖起來。
“穩住!”劉雲宏喊了一聲,也伸出手托住蓋子。我本以為他這麼瘦小的身材根本就是聊勝於無,但沒想到蓋子被他一托便穩定了下來,我們總算把它挪到了一邊。
我們挪開的蓋子下面還有一層類似玻璃的透明隔離層,現在上面堆滿了冰花,只能模糊看到隔離層下面,但這模糊的景象足以讓人目瞪口呆,那冰藍色的幽光包圍着的,是一個巨大的類人生物—“它”的五官、身體看起來都跟人類無異,但皮膚卻呈現出一種純黑色,不是黑色人種的那種黑,而是類似皮革般的質感,表面還覆蓋著一些細小的鱗片,而且身體龐大無比,這具棺槨足有三米多長,一米半左右的寬度,“它”卻在裏面幾乎佔滿了整個空間。在“它”身邊,一些我們看不懂的儀器正在運轉,包括看起來就像是水晶塊的藍色晶體,一些像是生命維持系統的東西連接着“它”的身體,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發出輕響。
“這是什麼東西?”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凍結了,驚訝得連呼吸都忘了。
“這是我們的守護神……”劉雲宏直勾勾地盯着棺中的巨人,聲音聽起來像是外太空傳來的。
“他就是亞當,是我們共同的祖先,他和夏娃帶領着智人越過了非洲,並在我們的DNA中留下最重要的一環,讓我們得以進化成現在的模樣。”劉雲宏的手伸向巨人的臉部,但被透明隔離層擋住,因為溫度極低,他的防護手套馬上被粘住,他迅速縮手,手套被硬生生扯破,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個手指頭在瞬間被凍成了灰黑色。
“我們的祖先……是外星人?”我不可思議地問道。
劉雲宏說:“在大約七萬年以前,多巴火山大爆發,遮天蔽日的火山煙塵飄到北部非洲,氣溫驟降,我們的祖先智人受到火山冬天的影響,人數急劇減少,最低谷時不到一萬人。但在這次的災難中,”劉雲宏繞到巨人的另一邊,“我們的先祖獲得了一次關鍵的進化,這次進化讓我們打敗了尼安德特人,佛羅勒斯人,等等,最後佔領了整個地球。”
“六萬五千年之後,多巴火山再一次噴發,造成橫跨歐亞大陸的超級大瘟疫,歐洲超過一萬人死亡,但這一次,我們收穫了文藝復興!”
我想起千山湖基地里三土和王屺懷的對話,忍不住接話道:“難道這次感染者危機真的也是一次進化過程?多數人死亡,少數人完成進化?”
劉雲宏抬頭看了我一眼,點頭贊同:“沒錯,不過這次不是神的旨意,而是人的意願……那幫到處毀滅人工智能的傢伙,他們想來一次重啟。他們認為這個世界繼續之前的經濟和科技模式必將走向毀滅的深淵,在一系列襲擊之後,他們發現人工智能已經無法通過物理攻擊的方法毀滅,於是他們找到了傳說中的魔鬼……”
“索拉姆。”
“沒錯,正是第一神殿下面埋藏的索拉姆,其實就是守護神的基因信息片段。”劉雲宏又低頭凝視着巨人,“在以前的每一次進化中,守護神們把用以打開我們基因鎖的信息片段用逆轉錄病毒包裹起來,然後投放到將要噴發的多巴火山口中,噴發的火山灰隨着降雨把病毒撒播到全世界。這些人試圖開展一次類似的進化,把現有的人類文明毀滅,讓人類在廢墟中重生,進行文明重啟而走上不一樣的發展道路。我不知道他們是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消息,也許是什麼故紙堆里,或者某個神話傳說里,總之他們找到了第一神殿,挖出了索拉姆,配製了逆轉錄病毒。但他們畢竟不是神靈,反正是什麼地方出錯了,加上他們並沒有碰上歷史上的天時—大型火山噴發,所以他們只能靠人力把病毒散佈到世界各地,出現的後果是連他們自己都始料不及的。”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三毛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捏住了喉嚨的幼獸,尖銳而又柔弱。
“有個由人類的精英分子組成的組織,不斷吸收處於人類金字塔尖的人物,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個領域不斷滲透……這個組織的名字,叫‘骷髏會’。”
骷髏會!我感到腦子裏有個聲音轟然作響,時間回到我給MaggieQ療傷的那個晚上,MaggieQ手肘上的文身,道長對她身份的質疑……我覺得自己像是摸到了這個無邊謎團的一個邊角。
“您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楊宇凡問道。
劉雲宏淡淡一笑,“我當初也算是小有成就,在一次達沃斯論壇上有位知名企業家親自向我推薦了骷髏會,我當時沒有答應加入。後來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我察覺到了他們的陰謀,所以一直利用大數據分析在暗中監視他們,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那這個……”我指了指發著藍光的巨人,找不到合適的稱呼來指代它,“又是什麼,不是索拉姆嗎?”
“不不不!”劉雲宏搖頭說,“這是一個封印,一個符咒,一個防止索拉姆失控的後備制約手段。我們經受不起索拉姆病毒是因為我們的身體還不足以抵抗,或者說包容一次超強的進化。打個比方,你們都知道西方傳說中的狼人吧,狼人每到月圓之夜都會由人變成狼,但如果他的身體不夠強悍,在變狼的過程中就會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而死……同樣,我們的身體在我們沒有或者大部分人都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如果貿然打開基因鎖,身體將無法承受巨變帶來的損傷,結果只能是毀滅。”
“骷髏會幹的就是這樣的事,他們在人類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貿然抽取了索拉姆身上的基因信息,製造出逆轉錄病毒,試圖人為製造一次大進化,但事與願違,七萬年前的進化智人還留下了一萬人,五千年前的進化歐洲留下了一半人。而這一次,死亡率卻是百分之百。而他,”劉雲宏低頭,目光深邃地看着巨人,“便是我們的基因鎖全開的狀態。他的DNA里有如何抵禦基因鎖崩潰的信息,只要我們提取他的DNA,獲取這個信息,再用一個逆轉錄病毒包裹,撒播到人類世界,那麼人類將會對病毒全面免疫!”
“有個問題,”楊宇凡緊張地問,“我們得到這個……嗯,解藥之後,怎麼把它散佈出去?我們也不知道火山什麼時候會噴發,現在各種交通,無論是飛機還是航道,不是都不通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劉雲宏笑着點頭,又對宋東升指了指說,“東升,不如你來解釋一下我們的計劃。”
“好。”宋東升挺直了腰桿興奮地說,“我們正準備實施一個名叫絕地風暴的計劃,每年這個時候,就是整個西太平洋區颱風頻發的季節,一個大型颱風直徑可以達到六百公里。這艘船上現在還有一枚防空導彈,射程高達兩萬五千米,只要我們把彈頭替換成解藥,在颱風風眼的萬米高空引爆,解藥會隨着上升氣流佈滿整個風牆,到時會隨着降水撒播到整個颱風途經的道路上。如果我們運氣好,能選一個深入內陸的颱風,它能帶着解藥把整個東南地區都潑灑一遍……”
宋東升越說越激動,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我也聽得心潮澎湃,宋東升描繪的前景不是一次孤立的、單獨的勝利,而是全面徹底的勝利。這對一個屢次從感染者堆逃出來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震撼了。
“只是可惜,”劉雲宏盯着巨人頭頂說道,“現在萬事俱備,只欠開門的鑰匙。”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容器頂端有四個環形的小孔,現在已經被冰霜覆蓋,若隱若現,我心裏猛地一抽!
“你們去過任務發佈室,見過那個獎勵一艘遊艇的懸賞任務吧?”劉雲宏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想,“我們相信那個圖形,就是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就是打開這個容器的關鍵。”
“只是任務發佈快一年了,沒有半點線索。”宋東升嘆氣道。
我知道!我差點脫口而出,但話到了嗓子眼又給強行咽了下去。少安毋躁,看看再說……我提醒自己,在這個世界,豺狼扮成豬羊、虎豹假裝慈祥的例子太多了,永遠不要露出自己的底牌。而且事關MaggieQ,我始終無法把她和劉雲宏嘴中那個十惡不赦的骷髏會聯繫起來。
“是啊,而且風季就要結束了,馬上就要入秋,頂多再過一個月,就不會再有颱風了。”劉雲宏淡淡說完,然後緩緩抬頭掃了我們一眼。
我低下頭,不敢跟他對視。之後的一段時間,他們好像提出了很多方法來打開那個容器,但我一直充耳不聞,等終於散場,我們脫下防護服走出機庫改裝的密封艙時,天已經亮了,船城的輪廓在遠處海平面上忽隱忽現。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在船城上閑逛,劉雲宏兌現了他的承諾,在航母上的物資運回來之後,我們獲得了一大筆錢財。因為包括老鬼在內的很多傭兵死於骷髏會之手,我們分得的就更多了,遊艇區把這部分財物兌換成了消費點券,我們可以拿着點券換回相應的物資,也能憑點券在裏面隨意消費,我們自然樂得方便,反正那麼多的糧食武器,給我們也沒地方放。
這幾天我一直想見MaggieQ,但除了已經成為李瑾助手的蕭潔以外,其他人包括三土和王屺懷都沒見到。蕭潔說他們正處於研製新型疫苗的關鍵期,吃住都在實驗室,根本顧不上外面的事。
直到十幾天之後,船城經受了一次超級颱風,雖然船城背靠的群島提供了天然的避風條件,但還是有大量失修的民用船隻被吹翻沉沒,難民死傷無數。風過了以後,高上的手下不得不傾巢出動,全面搜索那些在颱風中喪生的屍體,以防突發大範圍的屍變。
我正躺在遊艇甲板上看着那些人到處亂竄,遠遠就看見張依玲飛奔而來。
張依玲看到我揮手大喊:“陳源……康教授讓你趕緊去實驗室一趟!”
“陳源來了?”我一進實驗室,康樂就高呼。但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對他的招呼充耳不聞,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掃向室內。
這間實驗室結構跟千山湖的地下研究所差不多,全是實驗器材,我仰着脖子往裏看,三土、李瑾、蕭潔……甚至封閉在病房裏的狼爺都在,但沒有MaggieQ的身影。
正當我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舒一口氣的時候,背對着我的一台電腦後面突然升起一個腦袋,臉型修長,眼睛深邃,不是MaggieQ又是誰?
“阿源……”三土的喊聲把我從愣神中拉回來,我茫然地看到他臉上掛着傻子似的笑容。
“阿源!”三土再一次呼喚,我徹底清醒過來,這時我才發現實驗室里的所有人,除了MaggieQ以外,都像三土一樣,傻子似的笑着。
“我們成功了!”三土激動地大喊。
“疫苗成功了!”蕭潔就差沒蹦起來了。
“也不算是成功了,”李瑾臉上也帶着笑,“我們把病毒抑製劑的有效時間增加到了一個星期。也就是說,你要是被感染者咬了,只要隔一個禮拜打上一針,就沒事。”
“不過有一個問題,”等我們歡呼雀躍完畢,三土又說,“我們的疫苗只在一號病人身上進行過臨床試驗,如果要進入實用階段,必須要更大規模試驗才行,所以……”
“所以還得抓更多的感染者才行?”我知道一號病人指的是斷手的狼爺,零號病人指的是已經死亡的周令武。我又看了一眼狼爺,他悠閑地躺在一張彎木躺椅上,腦袋一側放了一個樂譜架,雜誌就像樂譜一樣擱在上頭,狼爺不時用僅剩的右手在嘴裏蘸一下唾沫,翻過一頁,樂譜架下面堆着厚厚一摞雜誌。
“不是,”三土搖頭,“試驗病人的事高將軍會派人搞定,你們的任務是去找一種啤酒酵母菌。”
“啊?啤酒?”我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根本跟不上三土的節奏。
“我們是採用基因替代法製造疫苗,就是把感染者病毒的一個表面抗原基因進行質粒構建,轉入啤酒酵母菌里,再通過培養這種酵母菌來獲取大量減毒后的病菌。”
“而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這種啤酒酵母菌嚴重不足,”王屺懷接著說,“畢竟在逃難的時候,誰會想起帶上做啤酒的原材料呢?”
“不過也不用你們大海撈針,也不用去內陸地區。”正在我疑惑要上哪兒去找這種我連名字也沒聽說過的東西的時候,康樂把一張地圖攤在桌上,指着上面一處說,“這個島上以前有一座啤酒廠。”
他手指的地方就在禹山本島外面,上面標着三個字—極東島。
“原本讓高將軍出動正規軍去就完了,但這次颱風來得太不湊巧,基地里也是焦頭爛額。”康樂補充道。
“可是我們沒人知道這種什麼……啤酒菌長什麼樣啊?”我戳了戳地圖上的極東島說。
“這沒關係,我們有專家陪你們一塊去。”康樂哈哈笑着回答。
我心裏一動,三土馬上驗證了我的猜測,他指着MaggieQ,“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李曼妮李博士……”
MaggieQ抬頭與我對視,然後點了點頭。眼神中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就像任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要不是那種淡得像蒸餾水般的表情,我差點就相信她真的是李曼妮,而不是屢次救過我們的神秘女郎。
“李博士是留美海歸,以前在史丹福大學深造……”三土繼續介紹,“這次的疫苗她做了很大的貢獻。”
“李博士,這是陳源,”三土轉身面對MaggieQ指着我介紹,“從千山湖基地開始就一直跟着實驗室的衛隊隊長,一般實驗室需要什麼,都讓他們去完成。”
“你好。”MaggieQ看着我輕聲問好。
“你好你好……”我慌忙回應。
“好,你們都是年輕人,好說話。”三土接着幫我們拉近乎,但他自己分明在我們被黑衣人攻擊時見過MaggieQ,為什麼現在裝作毫不相熟?我帶着疑問看了一眼三土,三土卻沒有任何錶示。
“陳源,你趕緊去通知你的手下,做好準備,明天就出發!”康樂湊過來說道。
“極東島,992戶人家,人口3113……”三毛緊盯着桌上的地圖,一邊讀着康樂提供的數據,“島上的工業只有一個啤酒廠,工人有1275人,工廠早在感染者爆發之前就停工了。島上居民大多以漁業為生,後來旅遊業也做起來了,漁民們沿着海岸建起了一圈漁家樂。”
“島上人倒是不多……”大力說道。
“我我我……我不去行不行?”門外突然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超厲聲大喝。我們齊齊轉頭,看到陳超和另一個人推搡着走了進來。
“這是這次行動的嚮導,極東島感染者大爆發之前逃出來的,叫……欸?你叫什麼來着?”陳超幾乎是拎着那人的后衣領。那人臉色慘白,神色驚慌,不停用手扶自己鼻樑上的眼鏡。
“我叫周燦……”那人一口南方普通話。
“咦?你不是極東島人嗎?怎麼口音不像?”我奇怪地問。
“我不是,島上出事之前,我在上面送快遞。”周燦額頭上直冒冷汗,說完咕咚一聲咽了一大口唾沫。
我被他滑稽的樣子逗得一笑,朝他擺擺手說:“別怕,有啥好怕的!”
“我說各位呃……老總,”周燦朝着我們團團作揖,又吞了一口口水,“實在太兇險,那島上遍地都是‘殭屍’,有去無回啊。”
我眉頭一皺,“你跑出來的時候,島上一共有多少人?”
“很多!本來那島上吧,加上遊客也就幾千人,可最後兩個月,不斷地有船過來,那時候禹山本島已經封閉了,逃難的人都往那邊去。”
“坐下慢慢說。”我給周燦騰了個位置,又給他倒了一杯從劉雲宏遊艇上順來的麥卡倫50。
“謝謝,我不喝酒……”周燦連連擺手,然後眼珠子賊兮兮地一瞟,指着桌子上的水壺,吞了一口唾沫說,“可以的話,能給我喝杯水嗎?”
我聳聳肩,一邊的大力馬上給他倒了一杯水。周燦一把抓過水杯,仰起脖子一口氣喝完,大喘了一口氣說:“我很久沒有這麼暢快地喝水了。”
“剛開始鬧‘殭屍’的時候,島上的人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遊客就多起來了,那時候還是春天,沒到旅遊旺季呢,大家還很開心,可沒過多久錢潮市那邊就大爆發了。後來就有了蛇頭,專門從大陸往島上帶人。你知道,我是送快遞的,所以……”
周燦又咽了一口口水,“我們老闆也搞了這個生意,那時候只要有一艘船,隨便開到海波或者其他地方,什麼大官、富豪都有,手裏揮舞着大把鈔票、金銀、古董搶着上船……”
“咕咚……”周燦又吞下口水。我皺了皺眉頭,再次給他倒了一杯水。
“謝謝謝謝。”周燦忙不迭地道謝,又是一仰脖一口氣喝下,“不好意思,我有這個毛病,一緊張就吞口水,這叫口水強迫症,是一種精神疾病。”
我被周燦的絮絮叨叨氣樂了,不耐煩地揮手讓他繼續說極東島的事。兩杯水下肚,他也自然起來,又連吞幾口唾沫,“當時謠言很多,還有些人說國外能治這個病,所以很多人都是舉家帶口地要跑到美國日本去,甚至有已經變成感染者的人……”
“啊?那怎麼弄?”楊宇凡插嘴問道。
“都是他們的親人,哪怕已經變成了毫無人性的怪物,在內心也總是抱有一線希望的,說不定能救回來呢。所以他們會把已經發病的親人綁起來,塞住嘴,用箱子裝起來,然後裝成若無其事地逃到島上來……我就親眼見過好幾例,都是孩子,一般父母總是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的對吧?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也不懂,根本沒想到這種病毒這麼厲害,所以只要給錢多,有時候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極東島上湧進來一萬多人,運糧的船卻斷了,島上的人一下子就慌了,本地島民開始跟外地人大吵,後來演變成械鬥,死的人經過一個晚上又復活,整個島沒幾天就全是感染者了……”
艙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陳隊長,船準備好了,你們隨時可以出發。”
船城已經很少有能開動的輪船了,現在絕大部分出海捕魚的漁船都是帆船或者手搖船,但這次,上面對我們的行動應該是非常重視,特意給我們派了一艘柴油驅動的五十噸級漁船。
我一出艙門就看見了MaggieQ。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下擺塞進迷彩褲裏面,腳上蹬了一雙黑色短靴,褲腿塞進靴子裏面,一頭剛剛及肩的頭髮紮成馬尾披在腦後,整個人利落得像是一柄剛出鞘的鋼刀。我覺得自己心裏的某個角落像開出了一朵花一般蠢蠢欲動。
“你好,陳隊長。”當我走到她身旁時,MaggieQ向我開口問好。
“呃……”我支支吾吾。
“砰!”一聲巨響在我身後傳來,然後是楊宇凡的一聲慘叫。
我下意識地蹲下身子,抓起掛在胸口的步槍轉身向聲音來源處瞄準,只見楊宇凡蹲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左腳不停哇哇大喊,有鮮血從他的左腳腳尖滴落。
“小凡怎麼回事?”我以為是受到了偷襲,但舉着槍找了半天,卻找不到半個敵人,也沒有後續的槍擊。
“沒事,”楊宇凡朝我們擺手,“我的槍走火了……”
“什麼?”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楊宇凡雖然沒有三毛、陳超那麼高的軍人素養,但跟着我們出生入死了這麼多次,槍也摸透了,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源哥,對不起……”楊宇凡低着頭懊喪地說。
“哪兒的話,又不是你故意的。”我皺着眉頭安慰。還沒出發,卻先損一員大將,我不禁對這次行動有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要不要我找個士兵替代小凡?”陳超在我耳邊輕聲問。
我想了想搖頭道:“算了,如果真的要對付一萬多感染者,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意義不大。”
在這種不祥的氣氛當中,我們的漁船起航了。漁船的船老大叫李祥,是一個四十多的中年漢子,話不多,但句句有分量,看起來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漁船走得慢,不到一百公里的海路,我們足足行駛了五個小時,看見極東島從海平面上冒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由於感染者在晚上比白天更加活躍,而且在黑夜中我們也看不見,大家一致同意等第二天正午太陽直射最強的時候再上島。
船小也意味着顛簸厲害,旱鴨子大力和猴子吐得昏天黑地,很早就到船艙休息了。船上只有李祥和MaggieQ毫無癥狀,我的狀況則相對較好,只有一些頭暈和噁心,於是自告奮勇跟李祥和MaggieQ一起負責守夜,到午夜時分,我替代了李祥之後,甲板上就剩下我和MaggieQ兩人。
“你,還好嗎?”我感覺到心臟撲通亂跳,終於找到二人獨處的機會,有太多疑問要問她—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船城還成了李曼妮?在那個廢棄的火車站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匆匆一別之後你經歷了什麼?你真的是骷髏會的人嗎?骷髏會真的是造成這次大災難的罪魁禍首嗎?還有那四個銜尾蛇標記的東西,還在你身上嗎?它們到底是什麼東西?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幾個字。
MaggieQ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然後又轉過頭繼續盯着極東島的方向像個泥塑菩薩一樣一動不動。
“我……”我還想繼續再問。
“噓。”MaggieQ指着漆黑的海面說,“那個島有問題!”
“啊?”
MaggieQ又道:“上面有別的東西。”
遠處高出海平面的地方,有點點亮光在閃爍,起初我以為是星光,但仔細一看,那些亮光竟然是在緩慢移動。
“周燦!”我衝進船艙,抓住周燦的肩膀用力搖晃。他猛然驚醒,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我,似乎連自己身在何處也想不起來了。
“你他媽不是說島上沒活人嗎?”我拎着他的衣領往外拖,“你看看那是什麼?”
其他人也被叫醒了,大家都對着極東島方向眺望,那一排火光越來越明亮,在虛空中緩緩地移動。
“那是廟子山!”周燦驚呼出聲,“可是怎麼會……”
“小點聲!”大力沉聲喝道,“有人往碼頭方向來了。”
“李哥,把船再往外面靠靠,省得讓人發現。”我對李祥說。
“馬達聲不會讓人聽見吧?”三毛心有疑慮。
李祥說:“傳不了這麼遠,這會兒又有浪,肯定聽不見。”
漁船往外慢慢飄去,直到看不到那些亮光才停下。
“周燦,到底怎麼回事?”三毛壓低了聲音問道。
周燦嚇得連吞口水,“我也不知道啊,我走的時候,島上真的沒人啊。特別是在廟子山上,當時人沒地方可逃,全擠在山上,後來就都變了殭屍。”
“現在怎麼辦?”大力攔住周燦的絮叨,“那上面分明是人。”
有人就複雜了,我心裏暗忖,是臨時上島搜尋補給的,還是把這島當成基地的?島上的感染者是還在呢,還是被肅清了?貿然登島,如果被發現,免不了大戰一場。
“有沒有別的路能上島?”我轉頭問周燦。
“有!”周燦連連點頭,指着黑暗處說,“西南面有一個沙灘,但入海以後地勢很快下降,這艘船吃水也就兩米的樣子,可以靠得很近,我們只要游個十幾米就能到沙灘上。我以前搞快遞的時候就經常這麼走,放一艘橡皮艇就行,方便。”
我和三毛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頭。我說:“好,現在情況有變,咱們不能等天亮了,島上有人說明感染者並不會太多,我們繞到那邊去看看。如果可能,就上島偵察一下,到時候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李哥……”我轉頭找李祥,但還沒說他便點點頭,鑽到駕駛艙里去了。
我們也不敢開燈,只能憑李祥豐富的駕船經驗摸黑前行,繞了一個半小時,才開到沙灘附近。剛好是漲潮時分,李祥遠遠地便關了馬達,任由海浪慢慢把我們推了過去。
“拋錨。”我對船尾的大力說道。
沒一會兒,錨便觸了底,我留意了一下,這裏的水深不過四五米的樣子。
“怎麼樣?”三毛走過來問道。
我搖搖頭把望遠鏡讓給他,“一點動靜也沒有。”
三毛瞄了一會兒說:“那咱上島?”
我點了點頭。我們小心翼翼地攀下船幫,一起向島上游去。
果然如周燦所說,我們沒游幾步,腳便觸了底,之後是一片平緩的沙灘。沙灘很窄,沒一會兒便上了岸,但岸上並沒有海浪沙灘椰林,而是遍地隨意搭建的帳篷,垃圾堆積如山,但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沒有感染者。
“啤酒廠在哪兒?”三毛問。
“在廟子山另一邊,”周燦回答,“不遠,從這裏過去,也就五六里路,島上就這麼一個大廠。”
“你帶路!”陳超推了他一把,和三毛二人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率先走去。我本想拉着MaggieQ拖后,她卻像是故意要避開我一樣,跟大力和張依玲一起走在了中間。我一臉無奈,就跟猴子一起拖在了最後。
好在極東島的地勢還算平緩,島中間的廟子山說是山,但充其量只不過是丘陵而已,幾步台階就上去了。只是周燦還對曾經擠在山巔的難民和感染者心有餘悸,怎麼也不肯直接越過廟子山,非得要繞遠路,從廟子山下的一個叫廟西村的村子繞過去。我想起飄在廟子山上的火光,也覺得兇險,便同意了周燦的提議。
島上沒有人,也沒有感染者,我卻越走越心驚。看痕迹,這島上分明曾經是有人的,就算沒周燦說得那麼誇張,但起碼不至於安靜到現在這個地步。如果是有什麼人為勢力把感染者剿滅了,那這股力量也太大了,起碼有幾千人才行,船城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到?
突然,走在我前面的大力等人收住了腳步,並且手掌成拳舉過頭頂。我也連忙拉住猴子,二人迅速分開一段距離,以免遭到火力覆蓋。
過了一會兒,大力示意警戒解除,並朝我們招手。我和猴子貓着腰向前,一直走到探路的周燦等人邊上,他們幾個人正蹲在一叢灌木後面。
“怎麼了?”我輕聲問道。
三毛指了指灌木叢另一邊,那兒有幾條枝椏折斷了,看茬口,分明是新近才斷的。
“這兒有人!”猴子說。
“離啤酒廠還有多遠?”我問周燦。
周燦此時神經高度緊張,對我的問話充耳不聞,我不得不捅了捅他的腰眼,剛一碰他,他便驚叫着跳了起來。
我們都被嚇了一跳,三毛一躍而起,抱着他的頭把他摔倒在地,壓在他身上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我們等了半晌,灌木對面沒有一絲動靜,三毛才慢慢放開他的手。
“你不要命了?!”三毛低聲怒喝。周燦滿頭是汗,全身不停地顫抖。
“噓!有人來了!”猴子突然出聲示警。
我們全部趴在地上,果真聽到一陣輕微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我把槍架在身前,視線透過灌木叢盯着前方,心裏暗想實在不行也只能硬拼一陣了,還好我們有夜視儀,在黑夜中佔盡優勢,一般勢力可沒有這玩意兒。
一群人從灌木叢一側慢慢走過來,從我們眼前經過,我努力昂起頭,但視線被灌木叢阻擋,只能看清這些人的腰部以下。
這一行人大概二十人,最後一個是個小孩,手裏抓着一隻骯髒的泰迪熊玩偶,泰迪熊頭腳顛倒,熊頭拖在地上,面上的布已經被磨破,露出裏面的棉胎,像是某些破了皮的感染者。
看來只是偶爾路過,我舒了一口氣,同時暗下決定,等這群人過去我們就撤走,不能再留在這裏冒險了。
但就在這時,隊伍最後那小孩的手裏突然掉下來一個橡皮球,球一蹦一蹦地剛好穿過灌木落在我的面前。小孩馬上丟下手裏的泰迪熊一頭扎了進來,一抬頭正好跟我打了個對眼,小孩一下愣住了。
“噓!”我伸出食指豎在唇邊想做最後的努力。但小孩突然尖叫起來,那群人得到警告馬上做出了反應,紛紛呼喝起來,我站起身,看到這群人並沒有慌亂,而是拿出武器,並且迅速散開。我看到其中幾個人也戴上了夜視儀。
陳超率先開火,子彈在他的槍口噴出,冒出一大團火光,其他人也打響了手裏的武器。
“快走!”我把周燦從地上拉起來,把他往後面推,試圖讓他先跑。但剛一回頭,就聽見後面也傳來一陣槍響,一群人大聲呼喊着從廟子山上衝下來,截住我們的去路。
“還有去海邊的路嗎?”
周燦被嚇得方寸大亂,雙手抱着頭縮成一團,我又打了他兩巴掌,他才勉強鎮定下來。
“從、從東翔亭那邊走……”周燦指着一個方向哆哆嗦嗦地說,“那邊有條路去碼頭。”
“你帶路!”我推了他一把,同時招呼其他人跟上。
大力用榴彈發射器往幾個火力點發射了幾枚槍榴彈,暫時壓制住對方火力,三毛又扔了煙霧彈,大家趁着這個機會且戰且退。我和三毛、大力三人留在了最後,我擔心MaggieQ,但卻發現她跑在了隊伍最前面,我心裏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望。
“李哥!李哥!”跑出幾步,我用步話機呼喚李祥。
“我在。”李祥沉穩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們在島上跟人交火了,現在退路被截斷,只能去北邊碼頭了!聽到了嗎?去北邊碼頭跟我們匯合!”
“明白,北邊碼頭!”
極東島地勢狹長,東西寬不過二公里,我們已經深入內陸,離碼頭只有一公里左右,衝刺之下,四五分鐘便到了。碼頭上乾乾淨淨,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帳篷垃圾,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碼頭邊並沒有輪船停靠,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設好防線!”三毛大喊,飛快地跑向碼頭一側的一塊礁石,在上面架起了M110狙擊步槍。
我朝步話機大吼:“李哥!我們到了碼頭了!”
“明白,我馬上到。”
追兵的呼喝聲也越來越近,我們在碼頭上設立了交叉火力,幾個點射把他們打得停了下來。三毛也開了火,大概擊中了某人,惹得對面一陣慘叫,很多人紛紛呼喊“狙擊手”,又往後撤了數十米。
一陣引擎聲從海面上傳來,不一會兒,我們的漁船在黑魆魆的海面上現出身形,漁船打了一個弧形,穩穩地靠上了碼頭。我們互相掩護着分批撤退。
等船遠離極東島,連黑影也看不見的時候,我們才放鬆下來。這一趟這麼兇險,竟然都沒有受傷,實在是幸運得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正在我們歡呼着感嘆幸運之神眷顧的時候,船艙里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滴滴聲,駕駛儀錶盤上一盞紅燈隨着聲音不斷閃爍。
“什麼聲音?”我問李祥。
李祥伸手敲了敲紅燈,納悶道:“這是漁用聲吶的聲音。”
這時聲音突然更加急促起來,幾乎連成了一片。
“這是什麼意思?”陳超問道。
“不應該啊,”李祥撓着頭說,“這個聲音表示我們下面有大型魚群……可這是在近海,不大可能啊?”
“潛艇……”MaggieQ突然說。
我恍然大悟,衝出船艙來到甲板上,探出船舷向下張望。片刻之後,海水猛烈地波動,一個漆黑的深海巨怪正以飛快的速度衝上海面。
“打丫的!”三毛一把抄起80式重機槍,卻被MaggieQ按住槍頭。
“他們要是想消滅我們早就動手了,”MaggieQ平淡地說道,似乎被消滅這件事跟我們毫無關係,“在水下發射魚雷或者直接撞沉都沒有問題。”
“再等等!”出於對MaggieQ無條件的信任,我也攔住三毛,讓眾人都準備好武器。其實不用我說,這時除了MaggieQ,所有人都像是被毒蛇堵住了洞口的老鼠一樣,各自緊張地抱着武器緊盯着水面。
潛望鏡像是鋒利的手術刀劃破水面,緊隨其後的艇身一躍而上,我們都被這艘潛水艇的巨大形狀震撼了,從頭到尾竟然超過一百米!我們二十多米的漁船在它身邊看起來就像是藍鯨嘴邊的小丑魚。
“核潛艇……”三毛咽了一口唾沫。
這艘潛艇身上黏滿了各種貝殼和海藻,艦橋也被改造了,上面竟然如二戰時期某些型號的潛艇一樣,裝了兩門雙聯小炮,此刻炮管正對着我們。我不禁慶幸剛才聽了MaggieQ的,沒有輕舉妄動。
艙蓋打開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傢伙探出了腦袋。他用手電掃射了我們一圈,手電光強得我們睜不開眼睛。他看了一圈之後大喊:“上來吧。”
其他同伴都扭頭看我,我也沒什麼好辦法,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拼完全沒有機會,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有要我們命的意思,不如聽他們的,走一步算一步。
我點點頭,把自己的槍摘下來扔在甲板上,其他人也攀着船舷跳上了潛艇。
“進去。”等我們全上了潛艇,穿黑衣的人又指了指敞開的艙蓋,手裏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顯得彬彬有禮。我心下稍安,帶頭鑽了下去。
我這輩子第一次進入潛艇內部,雖然心裏緊張萬分,但也抑制不住好奇,到處張望。
真實的潛艇當然不如《海底兩萬里》中描寫的“鸚鵡螺號”一般寬敞豪華。這艘潛艇的內部就像是某些蒸汽朋克科幻片中設計的機器怪獸一樣,到處都是裸露在外的管道和用途未明的開關,通道大多狹窄逼仄,只能供一人通行。這艘船的內部還做了很多改裝,一些相對寬敞的過道上也有住人的痕迹,應該是搭載了遠遠超過潛艇本身額定成員的緣故。
當然,在前面等待我們的,也沒有一份用銀質餐具盛裝的美食。相反,潛艇里的空氣污濁不堪,混雜了一股機油味和人的汗味。耳邊充斥着一種嗡嗡的響聲,雖然並不太尖銳,但只要你去注意它,就會有種胸口遭遇重壓的感覺,讓你連氣也喘不上來。
帶路的人打開通道一側的一間艙室,揮手讓我們進去。這裏大概是餐廳之類的地方,但裏面也搭了好幾個吊床,中間有兩張不鏽鋼的大桌子,桌子的一面坐着一個男人,低頭盯着桌子上攤開的一本厚厚的精裝書,見我們進去,男人抬起頭看着我們,出乎我的意料,這人竟然是一個高鼻深目的老外,我一下子想起劉雲宏說的骷髏會。
“你們是船城來的。”這老外一口普通話,他誇張地聳了聳肩,“你們去極東島上做什麼?”
這人看樣子約莫四十多歲,白種人,個子高大,黃褐色的微卷中長發兩邊分開垂下臉頰,相貌英俊,稜角分明的臉因為缺少光照而顯得非常蒼白,眼珠子則不是白人常見的藍色,而是一種類似山壁岩石上的煙灰色。
“你是骷髏會的人?”一向無所畏懼的張依玲反問了一句。
老外揚了揚眉毛,似乎對張依玲的話感到很意外,“你們是聽劉雲宏說的吧?”
他又搖搖頭說:“無論你們從他那裏聽到什麼,都不是真的,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人……”
“對了,我還沒介紹自己呢。”老外把他面前的書合上,誇張地咧嘴笑道,“我叫蕭恩,不是《殭屍肖恩》的肖恩,是蕭峰的蕭,金正恩的恩。我從小在中國長大,我的爸爸是美國人,媽媽是以色列人,嚴格來說我是個猶太人,但我自己認為我是個中國人。”
“好了,廢話少說。”蕭恩“啪”的一擊掌,又搓了搓,彷彿在為一場劇烈運動熱身,“我們說正事,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說劉雲宏不是人。”張依玲繼續她的無所畏懼。
“對。”蕭恩用食指指了指張依玲,“他確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類,我們的推測,他應該是個賽博人。”
“什麼?”我們被蕭恩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賽博人,你們都沒聽說過?就是電子人,半人半電腦人,身體是克隆體,思維或者說人格是從電腦上移植的。”
“什麼?”我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觀看某部科幻電影,或者是做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夢。
“我是骷髏會的人,這沒錯……”蕭恩把袖子往上捋,露出一截長滿黃毛的手臂,他的手肘下方的小臂上,紋着一條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我斜眼看了看MaggieQ,但她毫無反應,連眼睫毛也沒有一絲顫抖,好像跟眼前的事隔着一千公里。
“劉雲宏一定說過,骷髏會是一個陰謀家組織,說索拉姆病毒就是我們搞出來的,目的是為了凈化人類對吧?他一定還說了某隻第一個走出非洲的猴子的故事,是吧?”
“哈哈……”蕭恩大笑,但馬上正色道,“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沒有說錯,只是說反了。”
“你們聽說過觀察者嗎?”旋即他又提出一個我根本聽不懂的問題。
“觀察者或者說改造者,”好在蕭恩並沒有讓我們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往下說,“從人類出現在地球上開始,嗯,可能更早的時候,它們就存在了,每一次的生物大躍進,都有他們的影子……”
“你的說法跟劉雲宏差不多。”我忍不住出言打斷。
蕭恩聳了聳肩說:“沒錯,他還給你看了那個躺在棺材裏的外星人吧?我猜,他說那是我們的守護神之類的?”
“對……”三毛禁不住嘀咕出聲。
“哈!我就知道!”蕭恩重重一拍不鏽鋼桌子,像是悟出了什麼宇宙真理。
“你是說,那個黑色巨人,真的是外星人?”我問。
“很有可能!”蕭恩點頭,“我們骷髏會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挖掘它的真相。現代先進的科學技術幫我們找到了更多的證據,證明那個約櫃裏躺着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神靈,我們暫時還不清楚它的目的,但絕不是守護人類!”
蕭恩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們叫它觀察者。因為根據我們的研究,它們一直處於一種休眠狀態,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休眠中蘇醒。據我們確認的就有五次,分別在奧陶紀、泥盆紀、二疊紀、三疊紀和白堊紀,逐一對應着我們這個星球上的五次生物大滅絕。”
“你是說……”
“沒錯!”蕭恩像是知道我要問什麼,收斂了笑容,嚴肅地說道,“地球上的屢次生物大滅絕,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
“可是,為什麼?”我又問。
“不知道。”蕭恩搖搖頭,“我們有很多猜測,現在接受度最高的一種是,觀察者可能是在用自己的意願改造地球,類似某些科幻小說中描寫的星球改造計劃。也許是原始狀態的地球並不適合他們生存,所以他們用一種很厲害的技術來改造地球,讓地球產生它們適應的空氣、水、植物、動物等等。而星球改造的進程非常緩慢,所以它們讓自己進入休眠狀態,每隔一段時間蘇醒一次。而當它們看到改造的進程並不是按照它們的計劃進行時,就會把那些不符合它們要求的生物全部毀滅,以便從頭再來。
“因此,每一次滅絕,都是一次進化的開端,地球生物正是在一次次滅絕當中進化到現在這個模樣。”
蕭恩話鋒一轉:“但是,也許這一次並不一樣!”
“為什麼?”
“因為這一次,這些傢伙可能要親自上場了。打個比方……”蕭恩打了一個響指,“如果你是一個原始人,你需要一個樹屋來藏身,但建造樹屋工程量非常大,而這時候你看見一個遠比你弱小的人正在你看好的那棵樹上造房子,這時候你會怎麼樣?”
“你會悄悄地隱藏好自己,”蕭恩自問自答道,“看着他把樹屋建好,然後大搖大擺地出去,用武力把他趕走,佔了他辛辛苦苦建造的樹屋,甚至是一棍子把他打死,當成你喬遷新居的晚餐!”
“也許人類根本不是他們要的東西,人類的出現只是他們改造星球的一個副產品,可是當它們看到人類發展出文明之後,便改變了想法,因為它們的數量太過稀少或者繁殖太過艱難,所以它們放任,甚至是幫助人類發展,以便讓人類把地球改造成它們想要的那個模樣。如果說人類出現之前的地球是毛坯房,勉強能住,那現在我們已經把地球精裝修了,所以我們人類,就相當於它們的裝修工人,房子裝修好了,該入住了,裝修工人嘛……”蕭恩又打了一個響指,“當然不需要再存在了。”
“那你說的劉雲宏,是賽……”我腦子裏的問題像是一千匹野馬在奔騰。
“賽博人。”蕭恩替我說出了這個拗口的名字,他接著說,“我們骷髏會從成立那天開始就一直在追蹤觀察者,發現這些傢伙有一個弱點,他們的身體似乎是無法適應地球環境,所以他們想要干預地球文明,需要通過他們的代理人……”
“代理人?”
“沒錯。”蕭恩點頭道,“代理人有兩種,一種是直接代理人,劉雲宏就是其中一個,他們利用高超的生物基因重組技術,製造一種克隆體,然後把自己的思想傳導到克隆體身上,嚴格來說,他們就是觀察者的一個分身。”
“第二種則是間接代理人,是通過直接代理人招募的下線。他們不一定知道觀察者的陰謀,很可能自認為從事的還是正義的事業,比如高上、張紫光等人。嚴格來說,”蕭恩掃了我們一眼,“你們也算是間接代理人之一。”
“幸運的是直接代理人非常稀少,”蕭恩接著說,“大概是因為觀察者數量本就非常稀少,或者是這種把思想傳導到克隆體的技術非常困難,所以他們必須藉助凡人的力量。在歷史上他們甚至會賦予核心的間接代理人一些超越凡人的能力,比如軸心時代的諸位大哲人,文藝復興時代的那些大藝術家,工業革命時期湧現的眾多科學奠基人……”
“你跟我們說這些幹嗎?”三毛岔開話題問道,“把我們帶到這裏有什麼目的?”
“讓你們幫忙抓住劉雲宏。”蕭恩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們追蹤他很久了,這個傢伙要為整個東亞的感染者疫情負主要責任。”
“這傢伙做事非常謹慎,我們幾次的圍捕都讓他給逃脫了,直到不久前他們搜索航母露出了蹤跡,我們才知道他一直躲在船城裏面。但他現在籠絡的這幫人實力都非常強,硬碰硬的話,我們不是對手。”
“既然這樣,我們能怎麼幫你?”三毛聳了聳肩,“我們總共就這麼七八個人,十幾條槍。”
蕭恩一笑,轉身從身後的一個柜子裏拿出一個手電筒大小的不鏽鋼小圓筒,擱在餐桌上。圓筒一頭有一個黑色的按鈕,流線型造型,看起來像是科幻電影中的東西。
“這是什麼?”三毛警惕地問道,“炸彈?難道你想讓我們當人體炸彈?”
蕭恩大笑着搖頭:“這是一個聲吶干擾設備,啟動以後可以干擾船城的聲吶,讓我們的潛艇不被發現。我們偷偷潛入船城,幹掉劉雲宏,再把那個觀察者的休眠倉弄到手,這樣就能讓我們的研究更進一步,說不定還能找到破解危機的方法。”
“怎麼樣?”蕭恩拿起聲吶干擾器遞給我。
我和三毛面面相覷,最後三毛一聳肩說:“我相信他,那個劉雲宏看着就不像地球人。”
我們先得離開這裏,我暗忖道,無論蕭恩說的是真是假,總之要先離開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環境才能再作打算。
於是我也點點頭,裝作同意。
“太好了,”蕭恩笑着朝門邊的一個下屬點了點頭。那人手裏拎着一隻碩大的鋁合金箱子,他把箱子放在餐桌上,把箱子打開,箱子裏面是一把亮閃閃的手槍形注射器,他拿出注射器往離他最近的三毛走去。
“這他媽什麼意思?”三毛嚇得連退兩步,憤怒地吼道。
“別誤會,”蕭恩一邊擺手一邊站起來說道,“這只是一種示蹤同位素,能幫助我們尋找你們的位置。”
“你們在進入船城以後,找到劉雲宏,然後開啟聲吶干擾器,我們就能根據同位素找到你們。當然,這東西還有一個小小的功能……”
蕭恩不知什麼時候手裏拿了一個類似手機的遙控設備,他指着“手機”屏幕微笑着說道:“這些同位素里還有一些小小的納米機械人,只要我按下這個按鈕,納米機械人就會啟動,它會讓原本無毒的同位素髮射出強烈的γ射線,你們大概在0.5秒……呃,在你的大腦感受到痛苦之前就會死去。”
“如果我在一周之內,還沒接收到干擾器的信號,我就會按下這個按鈕。”蕭恩拍了拍遙控設備說道,彷彿只是在玩一個遊戲。
“去你媽的!”三毛大罵。
之後的兩個小時,我感覺自己的脖子被針戳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老覺得有螞蟻一般的東西順着血管往心臟爬,我知道這是自己的想像,但還是忍不住一個勁地搓揉。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尤其是三毛,把脖子搓得通紅。
除了這一針以外,蕭恩和潛艇里的人對我們都顯得異常客氣,甚至在我說出了需要極東島上的啤酒酵母菌製造病毒疫苗之後,他們還專程讓人把菌種送了過來,並把我們完好地送回了漁船。
“現在怎麼辦?”我們一群人垂頭喪氣地擠在甲板上。
“還能怎麼辦?”三毛悻悻地說,“現在小命被抓在人家手裏。”
“先回去再說吧。”我沉吟半晌,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可是我們一回到船城,就被逮捕了。
前來逮捕我們的是衛隊長宋東升,他客氣地請我們去遊艇區,說劉總請我們過去。但我從他那些荷槍實彈的手下和他們神情緊張的表情中看出來,這就是一次逮捕。並且他們行動的節奏把握得很好,就在我們卸下所有槍械的時候,宋東升便帶着他的手下冒出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能讓我把這袋啤酒酵母菌送到實驗室嗎?”我朝緊緊地靠在我身邊的那名衛兵說。
“這是製造疫苗的關鍵原材料。”我朝宋東升補充道,“康教授他們等着拿它救人呢。”
宋東升搖搖頭又點點頭,“你把它交給我,我讓人送過去。”衛兵伸手接過我手上的袋子。
“也許只是誤會……”宋東升顯得有些歉意,連眼神也不敢跟我們對視。
但當我們到達劉雲宏那艘巨大的公主號遊艇上的時候,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場誤會。劉雲宏還是那副人精的樣子,看我們進去便馬上起身迎過來。但他身後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低着腦袋,正是楊宇凡。
“諸位,辛苦了,辛苦了。”劉雲宏熟絡地跟我們握手,“這趟行動還順利嗎?真是沒想到啊,我找了大半年的點金石竟然在幾位手上,各位真是為全人類做出了莫大的貢獻啊。”
我沒理他,只是拿眼睛看楊宇凡。這個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的人,現在把頭垂到兩腿中間,根本不敢抬頭看一眼。
“小凡!”三毛一聲暴喝,“你他媽乾的什麼事?”
“欸!”劉雲宏伸手擋住三毛,“你可別嚇唬他,小凡也是為了我們所有人好。”
“那麼,”劉雲宏慢慢走到MaggieQ身前,“據說,那幾枚石頭,都在女英雄手裏?”
我正為MaggieQ捏一把汗,沒想到她卻毫不猶豫,馬上從懷裏掏出那枚阿修羅印遞過去。
“其他的放在實驗室。”MaggieQ說。
“沒關係,沒關係……”劉雲宏眼睛都直了,雙手端過,又仔細地撫摸了一會兒,才說,“那就勞煩女英雄,去實驗室把餘下的幾個拿過來?”
馬上有兩名衛兵過來帶MaggieQ,她也沒有反抗,乖乖跟着衛兵往外走。
“老宋,你親自走一趟,”劉雲宏的視線片刻不離金印,“聽說女英雄身手不凡……”
“是。”宋東升答應道,又揮手叫了幾名手下,一共六人團團圍住MaggieQ往外走。
我本以為,就算是六個人也未必看得住MaggieQ,但沒多久,這些人就回來了,MaggieQ還在他們中間。
我一陣失望,心道看來這次MaggieQ也失去了魔力,不禁把手伸入褲子口袋,緊緊抓住了蕭恩給我的那枚聲吶干擾器,大拇指虛握按鈕,猶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MaggieQ把一個厚重的金屬盒子遞給劉雲宏。劉雲宏接過盒子,卻沒急着打開,而是在盒子表面摩挲了一陣,然後笑着說:“鉛制的盒子?是要屏蔽裏面的信號嗎?”
我心裏一沉,這劉雲宏果然厲害,之後得來的那枚衣帶鉤,明顯就有吸引感染者的功能,看現在的情景,如果能引來感染者,未嘗不是一個能趁亂逃走的好機會。
我見所有希望都告破滅,把心一橫,按下了干擾器的按鈕。
“這裏面有一件東西,會引來感染者。”MaggieQ大大方方地承認道。
“果然如此。”劉雲宏點頭笑道,“開啟電磁屏蔽。”
宋東升點了點頭,對着手裏的步話機說了同一句話。我聽到一陣非常輕的嗡嗡聲響起,彷彿劣質音箱的靜電噪音。
“這下放心了。”劉雲宏笑着說,“現在整艘遊艇就是一個大型法拉第籠,任何電磁信號都傳不出去。”
包括干擾聲吶的信號嗎?我又在口袋裏按了幾下按鈕,但沒有任何反應。
劉雲宏打開鉛盒,玉環、戒指、衣帶鉤都完好無缺,靜靜地躺在墊了黑色絨布的盒子裏。
劉雲宏發出一聲讚歎:“真是太美了。”
他首先拿出玉環,捧在手心撫摸了一陣子,然後突然高抬雙手,在我們的目瞪口呆中,把玉環重重摔在地上。
玉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我以為它會被摔得四分五裂,但它只是外面一層的玉質結構粉碎了,裏面露出一條完整的、呈環形的銜尾蛇。
這銜尾蛇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看起來非金非玉,根本不像是地球上應該有的東西。
“哈哈哈……”劉雲宏狂笑着撿起地上的銜尾蛇,那張本來就如外星人一般溝壑縱橫的臉,現在更是猙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