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船城
第四章船城
這是一架老式的米171直升機,艙壁上到處都是斑駁的銹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廢舊金屬和機油混合的腥味。隨着氣流顛簸,機艙發出讓人心驚膽寒的咯咯聲響,似乎隨時都會散架一般。
大家都不知道飛機的目的地,飛了幾個小時后,我終於按捺不住,起身來到駕駛艙。我朝飛行員打了個招呼,抽出從三毛那兒拿來的煙發給他,點上火又瞎聊了幾句,才問到正題:“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飛行員笑了起來,他用夾着香煙的手一指前方,我眯起眼看了很久,才發現在一片漆黑中,有一點像是螢火蟲般微弱的亮光。我問:“那是什麼地方?”
“下去你就知道了,抓緊了!”飛行員一推操縱桿,飛機猛地傾斜,我連忙一把抓住了艙壁上的把手。
飛機往下繼續盤旋,那點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慢慢地分化為數根光柱。我可以看清,那是類似千山湖基地大壩上的探照燈,在空中來回掃射。
“我們是在海上?”我吃驚地看到被反射的粼粼波光問道。
飛行員得意地點頭,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看來張紫光早就為自己找好了退路。
我聽到身後三毛驚呼一聲:“這麼多船?”
我眯起眼睛往下看去,果然,藉著星月的微光,一大片船隻擠在一起,就像是一座繁華的城市,一直綿延到視線之外。
“這是怎麼回事?”我倒吸一口冷氣。
“都是逃難來的船。”飛行員嘆了口氣,“禹山本島一年多前就陷落了,當時形勢亂得一塌糊塗,禹山高將軍一下沒彈壓住,讓一艘帶着感染者的船進了島,現在整個島上聚集了幾百萬的感染者。”
直升機越來越低,我慢慢看清這一座大量輪船堆積而成的巨城,裏面大到巨型的遠洋油輪、集裝箱滾裝船,小到近海漁船,從大型軍艦到公交快艇應有盡有。它們以某種方式緊密地排在一起,如環城般一圈一圈向遠處延伸。船城的最深處,是一片黑魆魆的陸地,看不清楚是大陸還是島嶼。
“回座位上去,我們就要降落了。”飛行員回頭對我說。
我這才收回心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直升機迅速下降,掠過一艘艘鋼鐵巨怪,我看到船城的最外層是一圈軍艦,它們一艘緊挨着一艘,艦上的炮口都指向外海。而這圈軍艦的最外側,則是兩艘大得讓人驚嘆的貨輪,就像城門一樣,把整個船城關在中間。
“這是馬六甲級貨輪,”三土咽了一口唾沫,“世界上最大的船。”
這兩艘人類偉大文明的證物,如今卻像死魚一樣停泊在黑暗之中,甲板上沒了往日滿滿當當的集裝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亂的帳篷。
直升機飛過了最外的防禦圈之後,在一艘大型軍艦上空盤旋,我看到船舷上寫着舷號—886,不同於其他軍艦的佈局,這艘船上極少各種奇奇怪怪的武器,軍艦中部反而像貨船一樣裝備了兩個巨大的龍門吊機,如果不是艦首的幾門小炮,我還以為就是一艘貨船。這時軍艦尾部亮起一圈燈光,直升機慢慢朝着燈火降落,一個人站在甲板上不斷揮舞着發光指揮棒,直到直升機落地。
門從外面被打開,一個頭戴黃色頭盔的人拿着一張紙條,探進腦袋看着紙條大喊:“呂永……這個什麼字?”
“垚,和遙遠的遙發音一樣。”三土連忙點頭回答。
那人揮揮手示意自己並不是真的在乎他的名字,“王屺懷、李瑾、陳源……等人?”
我們都應了,他招招手說:“都跟我走。”
我們下了飛機,剛走過停機坪,直升機便再一次騰空而起飛走了。
船艙里異常悶熱,彷彿整個夏天被塞了進來,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臭味,就像是幾百人一個月沒洗澡散發出的味道,但我對這種味道並不反感,反而有種安全感,因為有臭味就意味着有人居住。
我們進入船艙深處,我記不清往下走了多少級台階,在像是怪獸腸子一般的走廊里轉過了無數個彎之後,帶路的人終於停住腳步,打開一扇艙門,他向里一指示意我們進去。
我走進艙室,裏面雪亮的燈光讓我眼前一黑,我用手擋在額前,眯着眼看向室內,只見裏面放了一整排的儀器設備,幾個人圍在一台電腦前,見我們進來,幾個人齊齊轉頭,其中有千山湖的康樂,但最讓我意外的是康樂身旁那個穿白大褂的女人—MaggieQ!
船城背靠由四個不到五平方公里的小島組成的群島,小島和小島之間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深水避風港,所以才能庇護這麼多船隻在這裏聚集。據說像這樣的海上船城還有好幾處,人們被感染者趕下了陸地,不顧一切地湧向海外,在這樣的小島上苟延殘喘。
這些船隻大多無法開動,特別是那些看起來堅不可摧的戰艦,因為缺乏燃料和保養,現在只能作為固定的防禦堡壘,漂浮在最外層用來阻擋其他海上勢力的進攻。反而一些設備落後的船隻因為構造簡單,維護方便,直到現在還能勉強行駛。
我們來到船城已經一個多禮拜了,但從那天晚上后,我就再也沒進過那個實驗室,也沒見過MaggieQ,包括三土、王屺懷等人。我們的小隊在船城待命,每天除了必須有人在崗值班外,並沒有分配給我們具體的任務。除了幾個禁區,也不限制我們的行動自由,於是我們終日在船城四處遊盪。
船城外圈的軍艦區還算過得去,起碼甲板上還能維持表面的整潔,但一到民用船聚集的內圈,就好像穿越到了瘟疫橫行的中世紀歐洲,那些所謂的輪船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甲板上像萬國旗一樣搭滿了帳篷。因為沒有排污設施,所有的生活垃圾和污水都直接倒入海里,船間的海面已經被垃圾和糞便完全覆蓋,散發出刺鼻的惡臭。
船上到處都是無所事事的人,不管男女都蓬頭垢面,看見我們時都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直到看見穿着軍裝的陳超,才會躲開視線。
“現在還算是好的,剛撤到這裏時比現在人還多一倍,後來糧食不夠吃,又爆發了大瘟疫,餓死病死了一大半。”陳超是那晚載我們飛過來的飛行員,跟我猜想的不一樣,他不是張紫光的下屬,而是高上的手下。這幾天我跟他混熟了,每次出門都托他當嚮導和擋箭牌。那些層層疊疊的輪船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旋渦,人在裏面很容易迷失方向,進去容易,想出來就難了。
陳超帶着我們往裏走,他跳上旁邊的一艘中型貨輪,走到最頂部,指着遠方一處說道:“我要帶你們去的就是那兒。”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遠眺,遠處應該是兩座小島形成的一片海峽,海峽之上,就如同跟貧民窟僅僅一街之隔的富人區一樣,完全不同於這邊的破敗骯髒,連海水都是蔚藍清澈的。海峽中間整齊排列了一圈遊艇,漂亮而又光鮮。遊艇簇擁着一艘兩百多米長的巨輪,巨輪甲板上高高聳立着五個龐大的儲氣罐,巨輪船舷上寫着LNG三個白色字母。
“這裏是天上人間!”陳超笑着跳下舷梯,往下一艘船走去。
“LNG運輸船,把天然氣冷卻到零下163度……”陳超指着那艘巨輪,“那裏面能裝二十多萬立方米的天然氣,足夠這些遊艇用五年以上!”
“那五年以後呢?”我問。
陳超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還是往前走。貨輪最後有一道高聳的大鐵門,一陣勁爆的音樂從鐵門後面傳來,鐵門前排着一隊長長的隊伍,排隊的人都提着背着什麼東西,都是滿臉期盼的神色。
陳超帶着我們直接越過隊伍來到門前,兩個彪形大漢守在兩側,看到陳超都笑着揮手。陳超從兜里掏出一隻口袋,伸手從裏面抓了一把像藥片似的東西塞給其中一個壯漢,那壯漢連忙搖頭說:“超哥您是我們檬姐請也請不來的,怎麼能收您的入場費?”
“規矩不能破,再說我今天帶着這麼多弟兄呢。”陳超把手裏的東西硬塞給壯漢,“檬姐今天在嗎?”
“喲,這我們幾個可不清楚,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檬姐知道您來,一定特高興。”壯漢又推讓了一會兒,這才收下東西,又拿出一個以前超市用的購物籃,有些難為情地說,“呃,超哥,裏面的規矩您是知道的……”
陳超哈哈一笑,從腰間拔出手槍扔到籃子裏,回過頭說:“裏面不許帶武器,把刀槍都放這兒。”
我們雖然很抵觸,但一來陳超拍胸脯保證不會有什麼危險,二來也是好奇這個天上人間裏面到底是什麼樣子,猶豫再三,我們還是把武器交了上去。穿過鐵門后,我們像是到了一個魔幻世界。門后的第一艘遊艇,寬大的甲板上,竟然有一堆赤身裸體的男女糾纏在一塊,這些人中男的大多消瘦、骯髒,女的雖然身材也偏消瘦,大體看起來卻健康乾淨,而且所有女人都年輕漂亮。
楊宇凡看着場內,眼睛瞪得滾圓,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走走走!”陳超一臉鄙視地拉過已經成痴獃狀的楊宇凡,“這裏檔次太低了,你想玩去裏面玩。”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從船艙里傳出來,我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面擠了一堆男男女女,正在伴着音樂搖擺扭動。旁邊的沙發上也躺了一圈人,他們大多衣衫不整,雙目無神,這些人的穿着照樣骯髒不堪,只是都是以前奢侈的名牌。一個年輕人仰天倒在門邊,手上插着一支針管,眼睛睜着,眼珠子卻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嗑藥了?”我問道。
陳超撇撇嘴說:“嗯。你剛才問我五年以後那船天然氣用光了怎麼辦,呵,我告訴你,這裏的人連五天以後的日子都不會考慮。”
陳超領着我們繼續向前走。第二艘船上差不多也是同樣的戲碼,只是人少了點,那些顧客看起來也稍微整潔乾淨了一些,招待客人的姑娘們更加漂亮,我甚至看到幾張以前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面孔,她們毫無羞恥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袒胸露乳,看見我們過來,便一齊擁上來。我們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走到第三艘船上時已經滿身香水味,外加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第三艘船上卻沒幾個人,甲板上散落的幾個姑娘,看起來不像前兩艘船上是做那種工作的,她們都身着緊身皮衣,手裏抄着刀槍,其中一個留着小臟辮,全身上下佈滿文身,手裏拎着一把跟身材完全不相稱的巴克砍刀的姑娘迎了上來。
“小刀,檬姐在嗎?”陳超對這個姑娘客氣地問道。
“在裏面。”小刀面無表情,頭往船艙方向偏了偏。
我不禁對這個檬姐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才能在末世建起這樣一個類似高檔會所的地方。
小刀打開艙門,伸手引我們入內,我進去后,第一眼看到四個女人正好面對着我們進門的方向,她們畢恭畢敬地排成一排,正在聽她們對面的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說話。
“檬姐,陳超來了。”小刀冷冷地說道。
那女人轉過身來,是一個長相非常普通的中年婦女,身穿一身簡潔利落的黑色西服套裙,裏面的白襯衣領子翻在西服外面,脖子上戴了一串淡黃色珍珠項鏈,臉上略施粉黛。
“阿超來了……”這位檬姐原本臉上就笑吟吟的,看到我們更是熱情,像極了以前酒店領班之類的人物,讓人油然而生一種親近感。
“這幾位是你的小兄弟?”檬姐招呼完陳超便馬上轉向我們,眼神在我們身上一轉,既不特別關照也不故意冷落某個人,“來來來,這邊坐。”
檬姐招呼我們在兩邊的沙發上坐下,自己坐了主位,開始用茶几上那套紫砂茶具泡茶,“下午在公主號上有個大Party,說是歡迎某個大人物的,你們剛好可以參加。”
“那感情好……”陳超顯然跟檬姐相熟已久,毫不客氣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往嘴裏塞,“不過我們一幫大老粗去合適嗎?”
檬姐將一隻日式銀壺裏的開水注入紫砂茶壺,一陣濃郁的茶香瀰漫開來,“有什麼不合適的?要不是有高將軍,有你們在,哪有我們這好日子過?別看這遊艇區的人都人五人六的,除了幾個真正的大人物以外,也都是些混吃等死的貨,跟外面那些難民沒什麼區別。”
“對了檬姐,這是這次的貨。”陳超從兜里掏出進門時的那隻布口袋遞給檬姐,“您點一下。”
“正好,裏面的人催得緊,都想要這種高級貨,而且下午Party也少不了。”檬姐點頭接過布袋,但看也不看便毫不在意地往腦後一伸。她身後原本站着的那四個女人中出來一個,雙手接過布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進布袋抓了一把,放到眼前細看。
我們大家都倍感好奇,都伸長了脖子看,我看到那女人手心裏是些像薄荷糖般的五顏六色的小藥片。
“冰冰……”檬姐半轉頭,那冰冰連忙彎下腰,恭敬地把頭湊到她旁邊。
“你先帶着東西去公主號,看看他們籌備得怎麼樣了。”
“是!”冰冰答道,然後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劉總那裏的事……”
檬姐舉起一隻手,面色一沉,“我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是!”冰冰一躬身,倒着往後退了幾步,轉過身向船艙外走去。
我們又喝了一會兒茶,其間檬姐一直談笑風生,雖然是初次見面,感覺卻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讓人倍感放鬆和愉悅,直到臨近中午,她才起身,對着陳超說道:“阿超,我要過去看看,給他們把把關。一會兒你們就在這兒吃飯,新到了一個重慶廚子,中午就吃火鍋,我打賭就算是以前,你們只要沒去過重慶,就一定沒吃過這麼正宗的重慶火鍋!”
陳超連忙站起來,“檬姐您有事自己先忙吧,不用管我們。”
檬姐又跟我們客氣了一番,才走出船艙。不一會兒從下層船艙上來了一個穿一身雪白廚師裝的人,客氣地請我們去底艙吃飯,果真是重慶火鍋。不僅底料正宗,涮料也非常豐富,黃喉、天板、鴨血、肉丸、鵪鶉蛋、金針菇、老豆腐……不過最受我們歡迎的,是一盤梅林午餐肉,對於常年油水不足的人來說,油香四溢的午餐肉魅力無可抵擋。
“別吃太撐了,”陳超大概是實在看不過眼了,“一會兒Party上還有好吃的,那才高級。”
我們這才慢下來,三毛嘴裏塞了一大塊肉,含糊不清地說:“這檬姐什麼來頭?做這麼大的皮肉生意?”
“她做的可不僅僅是皮肉生意,”陳超喝了一口啤酒,“她還掌握了很多傭兵和亡命之徒,遊艇區裏面的有錢人想找什麼東西,像煙、酒、毒品之類的,很多都通過她來發佈懸賞令。”
我感覺嘴裏辣得要噴出火來了,一邊抽冷氣一邊說:“剛才你給她的一口袋是什麼東西?”
“搖頭丸、麻古、冰毒,”陳超有些不屑,“還有偉哥……這裏面的人,成天想的就是怎麼享樂,怎麼醉生夢死。”
“他們用什麼換呢?”楊宇凡插話道,“按理說現在有錢也沒啥用。”
陳超聳聳肩答:“食物、淡水、武器……這些富人大概之前都得到了什麼風聲,他們的遊艇里囤積了大量的物資,還有些弄了成套的海水淡化裝置。”
公主號是一艘超過五十米長的大型遊艇,我們在黃昏時分到達船上,甲板上的泳池邊已經聚滿了人,成群的俊男美女在甲板和泳池裏嬉戲。泳池邊擺了一長溜墊了雪白桌布的自助餐桌,上面放滿了各種珍饈美饌,從澳洲龍蝦刺身到精緻的拿破崙酥皮蛋糕,應有盡有,讓我不禁後悔中午的火鍋確實有點吃多了。
這裏的人大多衣着光鮮,而我們一行人雖然不至於像外面的難民那樣骯髒,但也只是隨便套了一身軍服,發須都沒有刻意整理過,不免有些格格不入。
“嘿,你看!”我旁邊的三毛用肩膀撞了我一下,然後朝通向二樓的樓梯努了努嘴。
我看到樓梯上下來幾個人,把一個滿頭銀髮、身材魁梧的老者迎了上去。
“張紫光?”我有點不敢相信。
“這狗日的怎麼在這兒?”楊宇凡問。
“你們不知道?”陳超端着一杯馬蒂尼酒,把裏面的橄欖放在嘴裏嚼,“這傢伙把你們賣了,兩萬部隊,包括軍械裝備,還有那幾個專家,都給了高將軍,換了這裏的一艘遊艇。”
我只覺得一股熱血往腦袋上躥,想起與感染者大戰後慘死的楊世傑,連聲音都哆嗦起來:“犧牲千山湖幾萬人,就為了自己能來這裏養老?”
張紫光一左一右摟着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正是白天在檬姐那邊見過的冰冰。張紫光臉上色眯眯地笑着,全然沒了當初威儀睿智的模樣,一群人簇擁着他往樓上走。
“他娘的老小子!”三毛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詛咒道,“以後不得好死!”
“得了哥幾個,消消氣,”陳超又出來打圓場,“走,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硬拉着我們往下一層船艙走去。
我們一直往下走了兩層,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酒吧,裏面稀稀落落坐了十來個人,有人低聲聊天,有人坐着自斟自飲,見我們下來,也不驚奇,還是該幹嗎幹嗎。
我倒是對這些人倍感好奇,他們完全不像上面那些遊艇區的“大人物”,都不修邊幅,有幾個還像我們一樣穿着軍裝,但身材健壯,眼神犀利,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惹不起”的氣場。
陳超朝吧枱裏面一個中年男人招呼道:“老宋,給哥兒幾個弄點喝的。”
這老宋臉很長,下巴向外突出,左臉一道刀疤從鼻樑直劃到耳根,看起來讓人膽寒。他抬頭掃了我們一眼,一言不發地拿出幾個烈酒杯在吧枱上排成一排,拿出一瓶紅方威士忌,挨個給酒杯斟滿。
陳超自己拿了一杯,示意我們隨意,陳超又問:“最近有什麼新任務下來?”
老宋也不答話,只是朝吧枱一側努了努嘴,那邊放了一塊大軟木板,上面釘滿了小紙條。
“這是什麼東西?”我起身走到軟木板跟前。
“檬姐替船城裏的權貴們發佈的懸賞任務。”
小紙條上面的信息五花八門,但大多數都是求購烈酒之類奢侈品的通告,中間夾雜着一些換購藥物、書籍、電子遊戲和電視光盤的任務,其中角落裏的兩張紙條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一張寫着:重金求殺手,目標及報酬面議,有意者請聯繫老宋。
第二張是一整張A4紙,上半部是一行文字:求以下物品信息,如有確切線索,酬謝船城遊艇一艘!下半部分印了一個圖案—一條環成一個圓形的蛇,正在吞噬自己的尾巴。
“別看了。”正在我發矇之際,聽到吧枱另一側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鬍,額頭上纏了一條紅色條紋頭帶的傢伙,一隻手端着酒杯,另一隻手正捏着一支飛鏢做瞄準狀。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我,我盯着他看了看,這人把手中的飛鏢射出,才轉過頭看着我說:“那個任務在那兒掛了大半年了,從來沒有人有過哪怕一絲線索。”
“是什麼人發佈的任務?”
那人把飛鏢從標靶上取下來,開始新一輪射擊,“你很快就會看到他了。”
“什麼意思?”我轉頭看陳超。
陳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我正想跟你們說這事呢,檬姐有個大任務,需要很多人手,我看你們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來賺點外快……”
“好你個陳超!”三毛馬上翻了臉,把酒杯往吧枱上重重一放,“還真以為你請我們出來放鬆呢,沒想到你這傢伙沒安好心!”
陳超連連擺手,“我這不是也想讓哥幾個發點小財嘛。”
“你他媽……”三毛還待要罵,樓上卻突然快步跑下一個人來,還沒走下樓梯便高喊:“時間到了,檬姐讓你們都去頂艙。”
艙室里的人聽到這話,都站起來往樓梯上走。
“走吧!”陳超乞求似的看着我,“來都來了,去看看,不合適咱不幹不就完了?”
我看看三毛,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其他幾人倒是露出嚮往的表情,似乎這幾天已經快被軍艦上的逼仄給弄瘋了。
到底是誰發佈的銜尾蛇任務?我心裏對這人的好奇像野草般瘋長,他為什麼要尋找銜尾蛇的線索?他知道銜尾蛇背後的秘密嗎?我想起自己曾經接觸過的四個銜尾蛇器物,玉環、金印、衣帶鉤、戒指,現在四樣東西都在MaggieQ身上,而MaggieQ就在船城的實驗室中,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裏?跟銜尾蛇有關係嗎?
這團疑雲就像是一大捆潮濕的棉花一樣塞在我胸口,讓我連呼吸都沉重。我朝陳超點了點頭,陳超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連忙招呼我們跟着其他人上樓。
頂層的天花板幾乎完全是玻璃的,整個艙室是一個蛋形的無廊柱結構,裏面光線極暗,透過天窗,能看到璀璨的星斗。艙室一頭圍着一圈足夠坐二十人的沙發,我們到的時候上首已經坐了幾個人了,其中有張紫光、檬姐,還有一個在災難前經常出現在各種新聞中的小個子男人,據說他資產超過百億。現在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中央,儼然一副大佬的樣子。
“劉雲宏!”楊宇凡發出一聲輕輕的驚呼,但自己馬上捂住了嘴巴。
“請坐請坐!”劉雲宏手中夾着一支碩大的雪茄,熱情地招呼我們。這些草根出身的所謂成功者似乎都有這樣一種本事,就是能讓人跟他交往的時候迅速放下拘束感,而且感覺備受尊重。
“來來來,大家喝酒……”等我們落座,劉雲宏便招呼他的手下給我們上酒,接着又給我們遞雪茄。我不客氣地拿了兩支,都揣進了兜里。
“今天大家玩得怎麼樣?”劉雲宏也不忙着進入正題,反而跟我們閑聊起來。
剛才那個擲飛鏢的壯漢冷冷開口:“劉總,兄弟們都是賣命的,你有話就直說。”
劉雲宏聽了一愣,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了指飛鏢壯漢說:“我就喜歡老鬼你這種脾氣,對,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都不浪費時間。”說完朝坐在他身邊的檬姐使了個眼色。檬姐站起身來,伸手比了個手勢,一塊白色的幕布從天花板上降了下來。
“這是前幾天劉總的手下在離這裏不到一百公里的盡山島附近拍到的。”檬姐拿出一支激光筆,按下筆上的遙控開關,幕布上登時出現一艘巨大的艦船。
“航空母艦!”幾乎所有人都驚呼了一聲。巨大的航空母艦斜躺在海平面上,顯然已經擱淺了,船舷的一側破了一個大洞,看起來似乎是被重武器擊中,露出裏面的龍骨和艙室。
檬姐繼續按下遙控按鈕,“這就是這次的目標,據我們的情報,它出海的時候運載了大量武器、彈藥、淡水和食物,還有大量的燃油。”
“上面有多少‘殭屍’?”老鬼深吸了一口雪茄問。
“很多!船上標配的船員就有一千多人,加上當時乘船出海避難的人,我們估計不下三千。”
“不過,”檬姐話鋒一轉,“這艘船已經在那兒擱淺一年多了,裏面肯定已經沒有快屍了,你們都是老手了,對付慢屍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分區域一層一層清理,大不了多花點時間。”
“報酬是什麼?”老鬼直截了當地問。
“所有物資的一半!這艘航空母艦出港沒多久就擱淺了,裏面的物資儲備一定很充裕,幾千條槍、上百噸的糧食總是有的。”
“我們這幾個人,加上自己手底下的兄弟,總數也不會超過二百,對付三千多感染者,就算全是慢屍,也跟自殺沒什麼區別。”老鬼撇了撇嘴說。
“劉總親衛隊也會出動!”檬姐大聲回應,“而且各位需要的武器、裝備,由遊艇區全權負責。”
“親衛隊是啥玩意兒?很厲害嗎?”楊宇凡輕聲問陳超。
“非常厲害!”陳超側臉輕聲回答,“都是以前的特種兵,武器裝備、伙食比高將軍的正規部隊還好……”
老鬼聽到這話,反而冷笑了一聲:“劉總出動親衛隊?就為了幾條破槍和發霉的糧食?”
檬姐略顯尷尬地一笑,“鬼哥真是快言快語。沒錯,這次任務的目的除了槍和糧食,還有兩樣最重要的東西,也是關係到整個船城存亡的東西……”
“一個是種子庫,”檬姐再次按下遙控器,幕布上出現一個通體銀亮的不鏽鋼圓筒,“我們周圍各個小島上感染者基本都被高將軍肅清了,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種子……這艘船在疫情暴發初期就出海了,他們準備很充分,這個種子庫里都是轉基因良種,產量大,還能抗病蟲害,對化肥的需求也不是那麼大……”
“還有一個呢?”老鬼揮揮手打斷了檬姐的話,顯然他對種子庫沒什麼太大興趣。
檬姐皺了皺眉頭,似乎對老鬼的冒犯有些生氣,但臉上的不快轉瞬而逝,她半轉身對着幕布,上面的幻燈片又換了一張,畫面上還是一個圓筒樣物體,但比種子庫要大得多,起碼有三米高,四個成人合抱那麼粗,顏色也變成純黑,側面還畫著一個明黃色像是風扇一樣的警示標誌,即使只是一張圖片,也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這是一台同位素髮電機。船城現在的電力供應全靠大鵬星號上的天然氣,一旦天然氣耗盡,整個船城將無以為繼!”檬姐頓了頓繼續說,“而且天然氣船目標太大,很容易被人破壞,危險係數也高。而這台發電機,能持續給船城提供起碼十年的電力!”
“而且這次還有高將軍麾下的大將超哥和他的幾個兄弟幫忙……”檬姐指着我們說了一句,大廳里所有人都扭頭看我們,有幾個人顯然認識陳超,紛紛舉手跟他打招呼。
“總之這一次的任務,無論對各位,還是對船城,都是大有好處的。”檬姐又補充道。
“哼,應該是對你們遊艇區有好處吧?跟船城外圍那些人有什麼關係?跟我們這群雇傭兵又有什麼關係?”老鬼又陰惻惻地說道。
劉雲宏突然站起身,扣上西服上的第一顆扣子,又伸手理了理頭髮,才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老鬼,開口說道:“老鬼你說得很對!”
“我們要拿到這個發電機,確實是為了遊艇區!”劉雲宏的第一句話便大出所有人的意料,連老鬼聽了都愣了愣。
“可是!”劉雲宏的手指指向天花板,“遊艇區的存在,才是船城存在的基礎!”
“你們還記不記得,當初海波城有一段時間是紅巾軍掌控的,當時他們的政策是絕對平均,所有人都上交糧食,然後統一分配,軍人一天一斤半,平民一天一斤,結果呢?”劉雲宏頓了頓,視線環視了一圈。
“當時成千上萬的人自殺,數量遠遠超過了當年冬天餓死的人!為什麼?”
“因為人們沒有希望!”劉雲宏自問自答,“當人們知道自己能過上的最好的生活,也不過是一天一斤糧的時候,大量的人承受不住這種絕望而走上絕路……你說他們是因為懼怕感染者嗎?可那個時候的感染者被困在錢潮江北岸,大部分人只在電視上見過。你說他們是因為恐懼飢餓嗎?每天一斤的糧食雖然吃不飽,卻也餓不死,起碼比當時困在錢潮市裏的人要好得多了……”說著劉雲宏把視線轉到我們坐的這一排掃了一眼,似乎是表示知道我們從哪兒來的意思。
“我一直說,信心是最寶貴的東西,我們人類為什麼走到今天這個樣子?就是因為失去了信心,對法律沒有信心,所以人都躲起來不與別人接觸;對市場沒有信心,所以大家都把餘糧藏起來不去交易;對人性沒有信心,所以看到陌生人的第一反應是把你幹掉,免得你先幹掉我……”
“你們不要以為遊艇區的存在就是讓這些人醉生夢死,”劉雲宏指了指腳下,超重低音還在轟轟作響,“我不否認,有很多人辛辛苦苦一兩個月,就是為了進來狂歡一天。但遊艇區提供了安全的環境,還有相對公平的規則,一個父親,能夠自己憑本事獲得的淡水或食物來這裏給患病的孩子換取藥品;一個年輕人,他能夠憧憬有朝一日進入遊艇區生活,一個女人……”劉雲宏瞥了瞥檬姐,低聲繼續說道,“也能在這個亂世里活下去!所以我說,遊艇區的存在是船城存在的基礎,如果有朝一日遊艇區覆滅了,船城也必將覆滅!”劉雲宏說完這段話,把雙手環在腰間,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們,似乎他那矮小的身材也一下子變得偉岸了起來。
我感覺脖子上被護具磨破了皮,汗水漬在傷口上,火辣辣的疼,頭盔的視野非常窄,讓我只能看清正前方的景物,我感覺自己像是成了重騎兵方陣中的一匹戰馬,左右視線被護目擋住,只知衝鋒向前。
這個陣勢跟我們在錢潮市的推屍陣差不多,前排每人一桿兩米多長的長矛,後排則是一米多的短矛,用來消滅前排遺漏的感染者。不一樣的是我們身上這件黑色鎧甲,從脖子開始一直連到小腿,腳上再穿上高幫真皮長靴,加上手裏的長矛,看起來就像是古代的輕甲兵。黑甲都是用一公分多厚的硬質牛皮製成,可以經得起感染者的撕咬,即便被幾個感染者撲倒在地,只要短時間內能把人救出來,也能保一條命。
除了我們這隊主力甲兵以外,還有老鬼他們組成的誘屍隊,他們負責用高音喇叭把船艙里的感染者引誘到甲板,然後再由我們圍合、殲滅。遊艇區衛隊出動了五十人,加上我們這些後期加入的,這個黑甲長矛陣達到了一百二十人,分成了A、B兩組,一組迎敵,一組休息,輪流出動。
我們六十人組成一個彎月形狀,長矛平端,對着蹣跚而至的幾個感染者,但感染者絲毫不為所動,帶着它們那種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號聲步步逼近。
“刺!”宋東升竭力嘶吼,聲音沙啞。
我把矛尖對準一個穿着黃色馬甲的感染者,猛地刺出。三長矛同時刺中這個感染者,矛尖由面門刺入,從後腦穿出,幾個人又同時收回長矛。
“警戒!”宋東升再喊,他把脖子上掛的哨子塞進嘴裏,用力吹響,艦島那邊有人揮動一面綠色旗幟。
“B組警戒,A組退後休整!”宋東升得到安全信號,便下令讓我們休息。
我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等到B組的人站到我們前面組成方陣,我們才退到甲板邊緣。
“嚯!我快中暑了。”楊宇凡剛把頭盔摘下就癱倒在地,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上直喘氣。
“不是你自己強烈要求來的嗎。”三毛脫下靴子,一股像是陳年腌菜罈子的味道在空中瀰漫,其他人紛紛掩鼻。
“我也是覺得劉總說的有道理。”楊宇凡脫下胸甲,裏面的T恤已經完全濕透,像蚯蚓一樣貼在身上。
“我看你是被檬姐手下的姑娘迷了心竅了吧?”猴子也扒掉身上的盔甲,把貼身T恤脫了,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站在甲板邊緣張開雙臂,兜着海風吹涼。
“對啊,你說,這幾天你去幾次了?整天往遊艇區跑,小心我告訴小蕭!”曹語軒在楊宇凡身邊坐下。
楊宇凡尷尬地笑了起來。
這樣殺了一整天,我們清理了差不多一千個感染者。到夜幕降臨時,我們便回到送我們來的漁船上過夜,第二天繼續戰鬥,直到三天之後,誘屍組已經再也無法從船艙裏面引出哪怕零星的感染者了,我們才化整為零,五人一隊,進入船艙清理被關在船艙中的感染者,同時搜尋檬姐說的種子庫和同位素髮電機。
航母的內部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我們將近三百人,進入船艙以後就像是撒入沙漠的幾滴水一樣,馬上失去了彼此的聯繫。我和三毛、楊宇凡、曹語軒、猴子組成了一隊,在艙室里四處搜索。
猴子突然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示意我們安靜,然後指了指他身邊一道緊閉的艙門。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裏面清晰地傳出一陣指甲抓撓的聲音。我左右看看其他人,三毛等人手裏都拿好了傢伙全神戒備,我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轉動門把手,直到門鎖打開,便猛地向內一推。
出人意料的是,並沒有感染者從裏面撲出來。裏面充斥着一股腐肉的臭味,兩具小孩的屍體倒在艙門附近,裏面有一張上下鋪單人床,一個瘦成皮包骨的感染者雙手被反綁在床柱上,見我們進來,一邊不停掙扎,一邊朝我們發出威脅的嘶嘶聲,直到猴子過去用刺刀刺穿了他的天靈蓋才沒了聲音。
我蹲下身子,看了看兩具孩子的屍體,已經腐爛到幾乎只剩下白骨,他們的後腦顱骨上都有個破口,顯然是被鈍器猛力擊傷的。我用手電掃了掃綁在床柱上的感染者,果然在他手邊發現了一個羊角錘。
大概是父親發現自己被咬了,先砸死了兩個孩子,又把自己綁住免得去傷害別人……我長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慘劇在這兩年中我們已經見太多了,在這個時代,有時候死亡也成了一種奢望。
“嘿,見者有份!”曹語軒突然大聲說道。
過道邊上的壁櫃門敞開着,楊宇凡正在從裏面掏東西往自己背包里裝。
“呵呵……”楊宇凡不好意思地撓頭,“這裏好東西很多,我只要巧克力,其他的都歸你們,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小蕭愛吃。”
猴子嚷嚷着走過去,“你別一個人全拿了啊,給我們家依玲也剩點。”
“什麼時候依玲成你們家的了?”三毛揶揄着把柜子裏的東西往外搬,一樣樣攤開放在床鋪上。
“哈!老天開眼!”三毛打開另一個柜子,發出一聲像是豬八戒碰上了高翠蘭一樣的歡呼。我抬眼一瞧,發現裏面是滿滿一柜子的香煙,而且都是高價香煙。
之後的幾個船艙情況也都差不多,都收藏了大量的裝備和食物,我們隨身攜帶的大容量背包全滿了,之後我們不得不丟棄原來認為的好東西,換上體積更小、更值錢的。武器也有不少,而且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但因為彈藥規格跟我們現有的體系不符,都被我們捨棄了。最後在三毛的再三要求下,我們帶上了一桿M110狙擊步槍和一具彈鼓式槍榴彈發射器。
“小凡,這些貨夠你去檬姐那兒瀟洒半年了!”三毛拍着楊宇凡的背包調侃道。
“沒,我……”楊宇凡難為情地支吾,眾人都鬨笑起來。
“有什麼好害羞的?”三毛繼續開玩笑,“食色性也嘛。只是我沒想到,咱們這些人里竟然是你最色,連猴子這些天也就去了兩三次,你竟然一天不落,去得比你三爺還勤,我告訴你,年輕也得剋制啊,到時候弄出病來可咋整?”
“我不是……”楊宇凡臉都白了,試圖爭辯什麼,但最終還是低下頭,等眾人都笑完了,他才喏喏地說,“源哥,你說這麼多好東西,能在遊艇區換個住處嗎?”
“怕是不行。”我曾經問過陳超,去遊艇區定居有非常嚴格的規定,並不是有錢就可以,就跟古希臘時代想要成為希臘公民一樣,需要非常大的貢獻才行。現在大家知道的唯一途徑,就是完成酒吧內發佈的銜尾蛇任務。
楊宇凡自然也知道這些規矩,他頓了頓又說:“源哥……那個任務,你為什麼不接?”
我嘆了一口氣,心道終於來了,現在團隊裏除了曹語軒以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看到過幾個刻着銜尾蛇的器物,但我不發聲,他們也裝作不知道罷了,楊宇凡是第一個發問的。
為什麼?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只要提供銜尾蛇信息就能獲得船城一艘遊艇,這幾乎是現在所能想像的最好的生活,可是這幾樣東西現在都在MaggieQ手裏,如果供出她,會不會對她不利?
我試圖找個理由搪塞楊宇凡,但話還沒出口,便聽到前面三毛一聲大喊:“誰!”
我迅速轉頭,看到前面的走廊上手電光一陣閃爍,老鬼的臉從黑暗中露了出來。
“這事沒那麼簡單!”老鬼和他的幾個手下看起來都滿臉慌張。
我們跟在老鬼他們身後,這一帶顯然是接近了航母被攻擊的區域,通道更加扭曲、殘破,路上堆滿了殘骸,很多地方我們不得不趴在地上從狹小的縫隙間鑽過去。
直到我已經徹底迷失方向的時候,老鬼指着前方一個艙門沉聲說:“到了!”
我看到這扇艙門的門縫處透出一股乳白色的光芒,奇怪,裏面難道亮了燈?這一路過來,航母內部都是一片漆黑,這種鋼性需求高的船體都是全封閉設計,這光芒是從哪兒來的?
正在我倍感狐疑的時候,老鬼已經一把拉開了艙門,一陣狂風吹進來,突然出現的強光讓我眼前一片發黑,我們都用手擋在眼前,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
那裏面一片狼藉,現出一個巨大的破口,船體的複合裝甲像紙片一樣向內翻卷,內側的龍骨暴露在外。雖然我們在圖片上見過這個傷口,但遠沒有實際看到的那麼讓人震撼。
“你讓我們看的就是這個?”三毛問。
“不是,”老鬼乾脆地回答,“往這邊走!”
老鬼拽住一條從上面垂下來的纜線,踩着甲板上的鋼樑往旁邊拐了過去,我們連忙跟上。
從艙門到破口還有二三十米的距離,但這裏完全已經被破壞殆盡,腳下的地板踩上去吱吱作響。穿過三個艙室,又循着一道已經扭曲得不成形的螺旋狀樓梯往上爬了一層,老鬼在一扇敞開着的,足足有半米厚的艙門前停下腳步,“你們要看的東西,就在裏面。”
“這是什麼地方?彈藥庫嗎?”三毛拿手電往裏面照去。
艙壁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閃出一溜金黃的色澤,上面凹凸不平,刻滿了繁雜的紋飾,花紋循環往複,正是我們曾經在虺龍石窟地下的棺槨中見過的那種饕餮紋。
手電光一直往下,一個巨大的青銅棺槨出現在光暈之中,棺槨上也刻滿了饕餮紋,一些鐵鏈在上面綁了好幾圈,把棺槨捆得如同一個粽子。
“劉雲宏想找的,不是種子庫,也不是反應堆,”老鬼點了一支煙,慢慢說道,“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感染者之母嗎?”曹語軒站在門口向裏面張望,我們都縮手縮腳地站在門口,這口陰森的青銅棺槨渾身都冒着不祥的恐怖氣息,讓人不敢走近。
“不管是什麼,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就不會用這麼粗的鐵鏈把它捆起來,還放在這樣的地方。”老鬼敲了敲厚重的艙門說。
老鬼深吸了一口香煙,指了指遠處的破口,“當初這艘船受到攻擊,對方可能也是衝著它來的。”
“你們看,這是血跡,當初在這裏發生過一次激戰……”老鬼指出欄杆上、牆壁上的幾處黑色斑點,確實像是噴濺而出的血跡。
“他們為什麼要搶這棺材?”楊宇凡被詭異的棺槨和老鬼陰惻惻的語調嚇到了,聲音也哆嗦起來。
“不是要這棺材,”老鬼嘴角抽動,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要的是這棺材裏面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陣清晰的指甲抓撓聲從青銅棺槨中傳來。我們被嚇得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咱們這麼多人怕他個鳥!”三毛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頂多就是個快屍,不如把棺材打開,給他腦袋上開個瓢,說不定其他感染者就全死了。”說完揚了揚手裏的刀就往裏沖。
我趕緊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回來,“你傻啊?要是普通快屍,犯得着用這麼粗的鐵鏈給捆着?”
“陳源說得對!”宋東升帶着幾個親衛隊員從不遠處的通道快步走來,他盯着那具青銅棺槨,兩眼似乎都冒出光來了。
“這是什麼東西?”老鬼一個手下向他問道。
宋東升還是盯着棺槨,“這東西不是你們能管的……”他從棺槨上收回視線,“四層甲板發現了種子庫,你們去幫幫忙。”
“幫忙就算了,不管這裏面是什麼,”老鬼沉着臉指着倉庫,“我們都不願意蹚這渾水。現在感染者已經基本清掃乾淨了,我們該乾的都幹了,剩下的不過就是搬搬東西,那些民夫都能幹,我們完全沒必要還留在這裏,希望以後劉總說話算話,該我們的份別短了我們就行了。”
宋東升點頭道:“這樣最好,你們回漁船,讓船老大先載你們回船城。報酬你放心,等我們把物資清點完,該你們的都換成遊艇區點券,一分都不會少!”
“那就多謝了!”老鬼朝宋東升抱了抱拳,帶着他的手下轉身就走。
“陳源,你們幾個怎麼說?”宋東升見我們幾人還在猶豫,又出聲詢問。
“我們……”此時的我像百爪撓心,這具棺槨很顯然跟銜尾蛇有着某種聯繫,很可能是解開整個謎團的關鍵,我又怎麼捨得離開。
“咱們先問問陳超再說。”三毛說了一句。
“對……問問陳超。”我連忙附和。
“也好。”宋東升點頭,“超哥是自己人,什麼話都好說,我還是希望你們留下來幫忙……對了,超哥在二層甲板靠東面的地方,我剛見過他們。”
我們退了出來,來到宋東升說的二層甲板,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條幽暗的通道中跟陳超和大力二人迎面相遇。
我把剛才在底下遇到的情形以及老鬼的分析一股腦兒全告訴了他們。
“看來這事沒那麼簡單。”陳超說了一句跟老鬼一樣的話。
突然一陣猛烈的槍聲從遠處傳來,中間還夾雜着幾聲凄厲的慘叫,只是聲波被層層通道反射,我們聽不出槍聲的來源。
我們都臉色大變,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槍聲越來越近。
“是從上面傳來的!”三毛終於確定槍聲來自上層甲板。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我們前面不遠處的一道樓梯倒塌下來,灰塵和雜物像子彈一樣四處橫飛,顯然上面經歷了一次動靜不小的爆炸,槍聲已經近在咫尺。
“走!”我把身旁的人往後推,不管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不能繼續往上走了。
大家都在第一時間關閉了自己的手電筒,通道里馬上陷入一片漆黑,上層甲板的槍聲和爆炸聲愈發激烈起來,有好幾次我都聽到有人從我們頭頂快速跑過。
我在黑暗中摸索到最近的一扇艙門,轉動把手打開,“先進去躲躲。”現在情況未明,而且在這樣的黑暗中,即使彼此本無敵意,也很容易發生誤射誤傷事故,還是暫時躲避一下,等情況明了再說。
我最先進入艙室,迅速打開手電掃了一眼,檢查裏面有沒有落單的感染者。這間船艙似乎是一間廚房兼餐廳,分為裡外間,外面有一長排不鏽鋼的長條形桌子,跟裏間用一排不鏽鋼櫥櫃相隔,裏面乾淨整潔,各種鍋碗瓢盆各安其位。我等所有人都進入之後,馬上關掉了手電,在黑暗中屏息等待。
沒一會兒,我們就聽到艙外傳來一陣喧嘩,幾個明顯帶着驚慌的聲音慢慢接近我們所在的艙室。
“小張你守好樓梯口!”我聽到老鬼在大喊,聽聲音人就在我們門外。他的話音剛落,就又傳來一聲巨響,應該是一枚手雷在附近爆炸。
“小張!”老鬼大喊,但是沒得到任何迴音,通道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安靜只持續了幾秒鐘,外面又傳來幾聲“撲哧”輕響。
“啊!”老鬼等人紛紛慘叫起來,我聞到一股刺鼻氣味。
“是催淚彈。”這股氣味我們曾經在被黑衣騎士襲擊的時候聞到過。
槍聲四起,我們的艙門上也被射了一梭子子彈,露出一排孔洞,所幸我們全都卧倒在地,並沒有人受傷。
幾束手電光從樓梯那頭慢慢接近,逆光中我只看到幾個戴着頭盔的人影,他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到我們門前時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那是皮靴踏在鮮血中的回聲。
幾個人剛走到我們跟前,便再次開火,我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連忙一縮腦袋,但子彈並沒有朝我們射擊,而是射向了地面上的屍體。幾陣槍響之後,更多的腳步聲響起,我壯着膽子繼續觀察,只見一排排的黑影穿過我們門前。
沒有人發出交談聲,這些人端着槍在我眼前迅速穿過,更多的手電光讓我看了個大概,這些人無論是頭上戴的頭盔,還是手裏拿的81式步槍,抑或是身上的黑色制服,都讓我感到熟悉,就像剛才的催淚彈一樣熟悉。這無疑便是當初追趕三土、張依玲和蕭潔的那幫人!
腳步聲漸漸遠去,通道里重新變得安靜。這些是什麼人?他們是奔着下面的棺槨來的嗎?當初為什麼要追三土他們?他們知道銜尾蛇的秘密嗎……
“現在怎麼辦?”陳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這時又傳來一陣槍聲,但聲音沉悶而遙遠,明顯來自我們腳下。
“他們往下面去了,現在二層以上應該是安全的,我們還是得向上走,找到你的飛機,不然這麼耗下去,他們早晚會找到我們。”
“艦島和甲板上估計會有守衛,咱們還是走機庫的電梯比較安全。”
我打開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老鬼的腦袋從門縫間摔了進來。通道上血流成河,我們跨過老鬼的屍體,在陳超的帶領下往船的另一側摸過去。
我們沒碰到什麼人便摸到了機庫,機庫里沒有一架飛機,而是堆滿了各種糧食。機庫一頭是運送飛機上下的電梯,現在電梯沒法用,但電梯井中的纜繩還在,可供我們向上攀爬。
還是猴子打頭陣,他用一種非人類的靈活動作沿着纜繩爬了上去,片刻之後便重新下來,說:“大概有二十多個人,那些民工都被抓住了,綁了手腳丟在甲板的下面。不過他們站的位置很分散,飛行甲板上有五六人在巡邏,還有幾個人在看守那些民工,其他人都集中在艦島附近。”
“直升機就停在甲板的末端,離我們比較近,”陳超說道,“只要避開巡邏的人,我們速度快一點,還是很有希望搶在他們發現我們之前飛走的。”
“也只有這樣了。”我聽到航母內部不斷傳來槍炮轟鳴,心道晚一刻離開就多一分風險,便同意了陳超的提議。
“機庫里三個升降梯,咱們分成三伙分頭上去。”三毛和陳超蹲在地上開始佈置戰術,“陳超和小兵打頭陣,你們上去以後儘快往飛機那兒趕,上了飛機以後馬上發動。阿源你和小凡、大力一起在中間,主要負責阻擊艦島方向的敵人,我和猴子拖后,負責滑躍甲板方向。”
眾人紛紛答應,只有楊宇凡苦着臉支支吾吾道:“那個,三毛哥,我、我肚子不舒服,怕是……”
“那我跟你換。”曹語軒乾脆說道,“你陪着超哥先上飛機。”
楊宇凡看看我和三毛,我在心急火燎之下自然沒什麼意見,只讓楊宇凡多小心,上去以後護着陳超一點,如果飛行員出了問題大家都走不了。
楊宇凡眉宇間閃過一抹喜色,忙不迭地答應,我這時也顧不上他,轉身對着眾人說道:“把背包都丟了,背着這麼重的東西沒法跑。”
一行人臉上都露出惋惜的表情。
“命重要還是東西重要?”我大聲責問了一句,眾人才紛紛解下背包丟在腳下。三毛把他的寶貝M110狙擊槍背在身後,又掂了掂榴彈發射器,最終還是覺得太過沉重,只得把榴彈發射器遞給大力。
“行了,那就準備行動。”我揮揮手,“上去以後先別忙着開槍,注意隱蔽,等他們發現我們再開槍。”
我們往中間的電梯井走去,這種電梯並不是轎廂式的,拖拽的鋼纜都貼在四壁上,這讓我們攀爬起來更加方便,沒費什麼力就上去了。我雙手抓着纜繩,露出半個腦袋向甲板上看去。
這時正是黃昏時分,我們背朝正西方向。我縮回電梯井,聽着幾個巡邏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臟亂跳,他們只需要在靠近井邊的時候往下瞄上一眼,我們就萬劫不復。
腳步聲突然停了,我一手抓着纜繩,一手握住步槍向上瞄準,隨時準備對着探出的腦袋開槍,但電梯井邊只露出一隻靴尖,帶起幾點泥土簌簌落下,掉在我臉上,隨後靴尖消失不見,腳步聲慢慢遠去。
我舒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心神后才慢慢露出腦袋,兩邊的陳超和三毛已經在等着我了,我看着巡邏隊繼續遠去,直到走出五十米開外,才揮了揮拳頭示意行動。陳超和楊宇凡率先跳出電梯井,二人貓着腰飛速往直升機狂奔。我招呼身邊的大力和曹語軒,三人同時跳了出去,面朝艦島方向橫向朝直升機移動,巡邏隊的屁股對着我們。
也許是逆光的原因,艦島和艦艏的人竟然沒在第一時間發現我們。直到陳超和楊宇凡趕到直升機下面,打開了直升機的門,艦艏方向才傳來一聲大喊,隨後槍聲在我耳邊響起,斷後的三毛和猴子率先開了槍。
“開槍!”我朝大力和曹語軒二人大喊,對着巡邏隊的屁股開了槍,三把步槍集中掃射,馬上就有兩名巡邏隊員中槍倒地,其他三人迅速卧倒,調轉方向朝我們開槍還擊。
“咚咚咚……”一陣比我們的步槍聲更加沉悶和密集的聲音從艦島方向傳來,我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十七級颱風之中,密集的子彈在我四周如暴雨般炸裂,身邊的曹語軒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便像是被重拳擊中一般凌空向後倒去。
“快卧倒!”我卧倒在地,雙手捂着腦袋,心想這回我死定了!
但好在金屬風暴只持續了幾秒鐘,一聲更大的爆炸聲響起,艦島上冒起一片濃煙,最上面的鋼鐵架子吱嘎吱嘎響着倒了下來。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但此時對方的槍聲全啞了,我聽到對面有幾聲緊張的呼喝聲。
“快跑!”三毛沖我們怒吼,“趁現在!”
我一躍而起,先看了一眼後面的曹語軒,只見他胸口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地從洞口流出。
“快走,他已經死了!”三毛拽了我一把,我跟着他上了直升機,直升機已經發動,還沒等我們坐定,我便感覺腳下一空,離開了航母甲板。
航母上的槍聲還在繼續,只不過不是衝著我們的方向。我們的直升機越升越高,當越過艦島的時候,我看到一艘驅逐艦橫着船身停在不遠處,兩邊船上子彈橫飛,正在激烈地對射。
陳超俯身按了儀錶盤上的某個按鍵,然後劉雲宏的聲音就從直升機的擴音器中穿了出來:“阿超,上面是你嗎?收到請回話!”
“是我,劉總。”
劉雲宏興奮地叫:“你快繞到後面去,把那挺機槍給我打掉!”
陳超又看了我一眼,我想起慘死的曹語軒,朝他點了點頭。陳超這才猛地一撥操縱桿,巨大的米171機身突然向一側傾斜,打着轉飛回了航母的飛行甲板。
飛行甲板上的黑衣人紛紛對着我們開槍射擊,但大部分子彈都落了空,僅有的幾發命中了也被米171的裝甲擋開。
我們打開艙門,伸出步槍朝下射擊,很快就射死了三個黑衣人。其他人紛紛躲進了艦島。我看到艦島上的重機槍又調轉了方向,朝空中射來,幾發大口徑子彈射中了座艙,“砰砰”幾聲,艙壁上登時出現幾個粗大的孔洞。陳超連忙加速掠過甲板,避開機槍的掃射範圍。
“用這個!”大力揚着手上的榴彈發射器擠到艙門旁邊,我讓出射擊位置。
“重新飛一遍!”我對着陳超大喊,“飛低一點!”
直升機在甲板盡頭掉頭,幾乎是擦着甲板飛掠。大力扣動扳機射出一枚槍榴彈,準確地擊中了艦島上的機槍位,把機槍炸得四分五裂。
“阿超!阿超!”擴音器中又傳出一個聲音,不過這次不再是劉雲宏,而是他的手下宋東升。
“你們快飛到下面堵住那個缺口!”宋東升焦急地說,“他們搶了我們的東西,正準備運走!”
“收到!”陳超打得正興起,也不顧我們有沒有站穩便猛地一撥操縱桿,在我們的尖叫聲中,直升機幾乎呈九十度往一側橫擺,機身急速下墜,等機身重新擺正,我們便已經到了航母被炸開的破口上方。
我看到青銅棺槨被整個吊在船舷外面,幾個黑衣人正用幾個滑輪組把棺槨往下放。那幾個黑衣人看見直升機,還沒拉開槍栓,便被我和三毛幾個點射給幹掉了。
楊宇凡問道:“他們把這棺材放下去幹嗎?下面又沒船。”
“是潛艇!”眼尖的猴子一聲驚呼,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根黑乎乎的管子伸出水面,此刻正在往下縮,片刻之後便不見蹤影,水面上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漣漪。
我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我看到幾艘橡皮艇從航母另一邊轉過來,停在了破口下面。
“阿超,這次多虧你們了。”劉雲宏的聲音重新響起,“回去以後,我要向高將軍為你請功!現在請降落到我們的驅逐艦上來,我準備了美酒,給各位洗塵!”
等我們的直升機降落到驅逐艦上的時候,劉雲宏已經在甲板上等着了,我們剛下飛機,他便滿臉笑容地走過來,一個挨一個地跟我們握手。
“這次多虧了你們!!!”劉雲宏熱情的態度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之感。
我們跟着劉雲宏往船艙裏面走,經過甲板中部的時候,我留意到那些讓人聞風喪膽的導彈垂直發射井都洞開着,裏面的導彈不知道是射出去了,還是故意給弄走了。
西邊還有一絲天光,一艘橡皮艇從航母的艦尾繞了過來,上面載着那個巨大的青銅棺槨。航母上還不時傳來槍聲和爆炸聲,應該是宋東升帶着劉雲宏的親衛隊在清剿黑衣人,航母飛行甲板上的民工在清理屍體,幾具黑衣人的屍體被推落海面。
“這些是什麼人?”雖然我的聲音極輕,但劉雲宏還是聽到了,他猛地站住,面朝我說:“這些人,大概就是感染者病毒的始作俑者!”
我們聽了大驚,但劉雲宏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自顧自地大步往裏走,我們只得跟上。
穿過一條逼仄的通道,打開一扇門后眼前豁然開朗,這裏大概是驅逐艦的食堂,現在被改造成了一個類似高檔會所的地方。現在裏面已經坐了一圈男男女女,見我們進去,都站起來歡呼,輪流過來跟我們握手。我雖然對劉雲宏說的“始作俑者”滿懷疑惑,但這樣的場合也不方便再追問。
“我們開一瓶香檳吧!”劉雲宏大喊道,眾人高聲歡呼附和。劉雲宏接過不知道誰遞上的香檳,搖了幾下之後“砰”的一聲打開。
“音樂!”有人高呼。震耳欲聾的音樂轟然響起,燈光也黯淡下來,頭頂的霓虹燈不斷閃爍,我看着四處瘋狂扭動的人群,如群魔亂舞,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