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珍重
第249章珍重
15珍重
如煙隨着上官無極緩緩走出京城郊外,放眼過去,一馬平川,大路旁,幾棵枯樹吐出稀稀疏疏的新芽,為蒼茫天地憑添幾分生氣。
上官無極勒住馬,“如煙,就送到這裏吧!”
如煙低下頭,烏黑眼眸中閃過一抹淚花。
上官輕聲道,“我走了。”
躊踏許久,如煙心底那一句話,倒底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她不想說,不過是怕他難堪。
最後看他一眼,她拔轉馬頭飛馳而去。
寒風撲面,颳得如煙兩頻生痛。行出了很遠,她勒馬回首張望。
茫茫平原上,黃沙枯草,浮雲流動。伸手撫過刺痛的臉龐,才發覺淚水洇濕了兩頰。人生總是面對着這樣或那樣的選擇,每一種選擇都會痛,她所能選擇的,只有不會後悔的那一種。
如煙來到最高的望遠樓上,遙望遠方一騎快馬。她憂鬱的笑,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青絲。嘴裏不禁念道: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笠日,上官無極獨立江畔。
但見楊柳岸曉風殘月。
潺潺的水流聲伴着洞簫的幽咽,一名白衣女子獨立江邊。
上官無極的嘴角揚起一絲笑容,他知道這不是夢。
走上前去,簫聲嘎然而止,白衣女子回首。
“無忌…。”蘇樂萱白衣勝雪容顏如花,淺笑盈盈的望着他。
兩人相視一笑,終於,歷盡滄桑,還能再度牽手。
“幸虧你記得我!”
“如果一個人駐進了心裏,縱使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逃過,人如何能逃離得了自己的心呢?”他望着她,深情款款的說道。
兩人手牽起手,身影漸漸消失在一團白霧中。
從此世間只余傳說,而陰間卻多了一對鬼府眷侶。
…………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死瞑河水。河水上籠罩着一層藍白的煙霧,“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氣泡,但看起來並不恐怖,反有種身處夢幻之中的夢幻感覺。
更令人驚訝的是河水之中,正盛開着無數金色的鬱金香似的花朵,每一朵上還閃着亮晶晶的金色露水,極為驚艷,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天空中沒有太陽的影子,但並不灰暗,是一片明藍,看起來就像是太陽被雲層遮住后的晴天。
蘇樂萱坐在河邊出神。百無忌不知何時來到身後,拿着一朵泛藍光的修羅花。
看她沒有出聲,百無忌嘴角一彎在她身後坐了下來。順勢伸手從後邊抱住她的腰。
“娘子,送給你…”他將花遞到她面前。
蘇樂萱接過花,發現他抱得越發緊了,像是怕她飛走似的。
於是輕輕抖了抖身體,他輕笑地着繼續抱,任由她推着他也不撒手,還用力將那小刺蝟往自己懷裏帶,下巴從後邊輕輕擱在她的肩窩。
“樂萱,別推了,乖乖讓為夫好好抱抱,嗯?”
“放開。”她偏頭假意生氣望着身後的人。
身後那人卻張口咬了她的耳朵一下,滿足一聲嘆息,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不放,以後天天這麼抱着,再也不分開了。”
蘇樂萱不由微微低下頭去,露出她纖細雪白的頸項。
百無忌輕wen了一下她的脖子,“我們錯過了幾百年在一起的時間,所以我一定要珍惜眼前的每一天。”
樂萱鼻子一酸,想起過去無數次幾乎要擦肩而過,錯失緣分,不禁心下感慨良多。
“我愛你…”她突然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百無忌愣了一下。
沒想到,她竟會這麼直接的表白。
雖然兩人已經成婚,雖然兩人心意相通,但是,當他聽到她親口表白,還是激動不已。
“我也愛你…娘子!”他立刻柔聲回應道。
眼淚從蘇樂萱眼眶裏流出,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像傳染一般百無忌的眼睛也潮濕了。
蘇樂萱笑得眼角濕漉漉的,滿眼都是他。
百無忌輕吻她的手心,一次,又一次。
她便是他的寶,值得永生永世捧在手心裏的寶!
她閉上眼,百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
在一片泛着藍霧的河水邊,他摘下一朵金色的三生花遞給她。
“做我娘子好嗎?”他溫柔的問。
她望着他,眼中滿溢着幸福。
“好。”她點了點頭羞澀的說。
“三生花便是我們的約定。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無論天上人間還是鬼界,我終不離不棄的守護着你。”他在她耳邊低語道。
………
【碧雲皇宮內】
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子菡站在窗前,宮階前的玲瓏百寶燈映照着庭院中一株海棠,經過雨水的浸泡,綠水肥大,紅花反而顯得單薄。雨絲不時從窗樞飄落,衣襟已有微濕,卻也不覺得寒冷。
子菡常這般獨自一人出神,宮中的侍女,以為她在思索什麼,總是小心翼翼的不去打擾她。實際上,她什麼也沒想,僅僅只是出神。
往事如煙,轉眼一年便過去了,時間過得很快,快得讓人感覺不到在流動。
只是有些事情,沉在腦海中,便像是沉在水中的沙子,再也抹不去。殺戮,算計,突然好想回到以前,可卻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她和流玉在佛姻寺的美好時光,簡單而快樂。
而現在——他解了身上的毒,成了皇上,萬人之上,九五之尊。
他也成了他正式的夫君,而她則成了皇后。
然而,他們之間,卻漸行漸遠,似乎,再無可能會有交集。
一幕幕從腦中滑過,她多想停留在回憶中的某人片斷中,只是,可能嗎?
一聲輕哼在寂靜的宮室里分外清淅,子菡回首,錦榻上流玉尚在熟睡中。她走回床前,在他身旁躺下,卻毫無睡意,輾轉反側。
流玉對着她,胸膛急劇的起伏,手緊握成拳,指甲刺得掌心生痛。
昔日的她,曾對他心之所系;今朝的她,卻宛如冰封。
他自信用驕陽的熱烈能熔化干年的寒冰,結果她卻依舊那樣的寒,冷到心痛。
他曾問,“子菡,要怎樣,你才能不恨?”
她回答:“陛下,我不恨,只是不愛而已,我實在無法強迫自己去迎合您。”
夜的急雨後,天色終於放晴,晨光微熹,流玉起身,宮娥侍侯他換上冕服,洗嗽完畢。臨出門之際,他又折回暖閣,來到榻前俯身輕撫子菡的臉龐。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除了離開。”他的指尖微涼,帶着春寒的冷洌氣息,手一擺,袖口的紋金龍紋盪起一片金芒,子菡恍若未聞,微閉着眼,似乎兀自做着一場美夢,只是那精緻的臉蛋旁,沒有往日單純的笑容,只有那一抹讓人心憂的清愁。
他多想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甚至讓她看看自己的心。
只是一切,都那麼遲,她拒絕着他,躲避着他,整整一年了。
子菡耳畔聽聞流玉吩咐宮人,“稍後讓御醫過來為皇后把脈。”
她的心下一酸,他想要她懷上孩子,或許認為當他們有了孩子后,她會便得更加接受他一些。
她也想過,只是最後,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幾縷破曉的金光透過雲層,射在宮闕的漆瓦金鐺上,映照成七彩光圈。陽光一點點擴散,籠罩在了流玉周身,他闔眼,微風吹過,彷彿聽見了她的収息。
錯過了一次,就錯過了一生。
若時光倒流,他肯定不會那麼匆忙下令剷除餘黨,包括護國候。
他一直不知道子菡的身份竟是護國將軍的二女兒。
當他知道時卻已經晚了。
她獲知全府被誅殺,哭暈死在地上,從此便無法原諒他,即使之後他封她為後,也無法彌補。
早朝歸來,御醫在御書房侯駕,“啟稟陛下,皇後娘娘尚無身孕。
“為什麼?”
“回陛下,娘娘的鳳體無妨,只是,只是娘娘好像在私下用藥…”
他皺起眉頭,宮裏誰人這麼大膽!
揮一揮手,御醫躬身退下。一年來,他禁止太醫院為她提供任何有礙生育的藥物,每日賜她益生育的湯藥,卻至今無孕,他很不安,沒有孩子,如
何能讓她心甘情願的留在身邊?滾燙的青雕定瓷茶盞握在掌中,灼得焦燥的心生痛。
“是誰給你的葯?”流玉來到子菡的宮裏,憤怒的質問道。
“我自己找人抓的”她似乎很疲倦,竟沒有回答他,轉身走開了。
如果不是他的錯覺,就是她太擅長掩飾,他分明感覺到了她的柔情,卻在轉眼間峰迴路轉。
“你到底有沒有對朕有過真情,哪怕是一點點?”他站在她身後,絕望低沉的問。
“沒有,一點也沒有。”如此決絕,如此冷酷,哀,莫過於心死!
他一揚袖,頭也不回的離去,卻沒有看到,在他轉身的瞬間,她的冷漠如脫落的白瓷面具,頓時粉碎成萬干碎屑。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悲傷絕的眼眸追逐着他遠去的身影,直到消失。
尖銳的痛,生生刺入胸臆。
一個月後,新一批才女貴人送入後宮。皇后被打入冷宮失寵的消息在宮內傳開。
轉眼又到了年底,從迎來春的生機,到再度接受冬的肅殺,宮內,再一次被白雪銀裝素裹起來。
想起很久沒有出去散過步了,子菡帶着貼身的婢女蓮兒來到御花園中。
迎面正好走來春風得意的麗妃,她最近半年,她經常受皇上召見,后宮裏一時風光無兩,甚至有人傳她會取代皇后的位置。
“麗妃給皇後娘娘請安。”麗妃不情願的給她請了個安。心下卻並未將她放在眼裏。
這個失寵的皇后,只怕下場便是打入冷宮。
後宮不能給皇上添子嗣,那便沒有任何權勢。都道母憑子貴,自己現在肚子裏面已經有了龍種,等到時萬一是個小皇子,那這個皇后的位置,說不定有一天便會輪到自己頭上了。
子菡淡淡的望了眼前這個眉眼含春的女人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皇后,您平時都在宮裏不出門,不怕悶着了嗎?”突然身後傳來麗妃不咸不淡的聲音。
她微一皺眉,不想答理對方,便欲回宮。
“皇後娘娘請留步,臣妾有一不請之請,卻不知皇后可否答應。”
雖然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她仍舊停下腳步,回頭望着對方問道,“你有什麼事?”
“聽說皇後娘娘綉工出色,我這肚裏有了皇上的骨肉,卻不知皇後娘娘可否有空幫我綉個孩兒的枕頭?”
子菡的身子微微一顫。有了皇上的孩子?
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可是,當這一天來到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這麼在意。
麗妃眼見她臉色大變,心下好不得意,見目的已經達到,便又說道,“皇後娘娘若是有事在身,那就不打擾了,或是找些宮外綉紡的人去綉吧。”
說完,一轉身扭着屁股走了。
這天下朝後,有皇後派人送來玉佩一塊。流玉以為子菡回心轉意,連忙趕往子菡的宮裏。
門口有婢女守着,說皇后已經在屋內一整天了,誰也不見。
流玉還以為子菡在使性子,於是推門而入,只看到躺在床上的子菡。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有黑血溢出,整個人就像是半透明般,隨時都有消失的可能。
一看這副情景,流玉的心陡然一沉,他上前一把抓住子菡的手腕,發現她的脈搏極其微弱,又慌忙探了探她的鼻息,斷斷續續,幾乎就要沒氣了!
“太醫,快傳太醫…!”他吼道。
顫抖着手,用明黃的綉龍衣袖擦掉子菡嘴邊的黑血,由於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手都止不住地顫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中。
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他死死握住子菡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滿含顫音的話語:“你醒醒,你看看我……”
過了好久,子菡才緩緩睜開眼,目光獃滯地看着他,忽然輕輕地笑了笑。
她張了張嘴,流玉立刻將耳朵貼到她嘴邊,只聽見到她非常虛弱地說道:“保重,我走了。”
不!她不能走!流玉1死死地抱住她,力氣極大,彷彿要將她整個揉進身體裏般兇狠。
子菡緩緩閉上眼睛,她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流玉稍稍鬆開她,顫抖着將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面,氣息已經完全沒有了……
這一刻,世界陡然變成黑白。
他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