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2章 管家
幾乎是瞬間,江老夫人的目光便看了過來。
藿香心中一緊,不由得也看向自家姑娘,只見姑娘淡定如常,甚至嘴角的微笑還恰到好處,一點也不見慌亂和緊張。
要知道江老夫人把府里管的像鐵桶一般,江家表面上有葉氏這麼個大夫人在,又有周氏管家,可大事還要靠江老夫人拿主意,對於月例銀錢這方面,她看的很緊。
江老爺子去世的早,江堯一刀一槍拼出來功名的年歲也早,娶葉氏進門更是早,以至於江老夫人壓根沒管過幾次家。這對於渴望權利渴望當家的江老夫人來說,自然是不能夠,所以她便向兒媳婦手裏的管家權下手了。
“桐丫頭,這是怎麼回事?”江老夫人的語氣略帶不悅:“你父親在外頭多番不易,刀尖上舔血打拚下來的家業可不是由你來敗的!”
這話便是說重了,明擺着是在罵江碧桐是個活脫脫的敗家子。
周氏眉梢微抬,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在婆母生辰上挨了耳光,在全京城女眷面前丟了這麼大的臉,一個是自己的婆婆,一個是江碧桐,她哪個都不會放過。不能一個個擊破,那就讓她們自己斗吧。
江碧桐淡然一笑,納悶着說:“銀錢這東西孫女沒什麼計較,一時花多了也是有的…”
周氏笑吟吟道:“五姑娘不當家,哪知這柴米油鹽有多貴?你的例銀每月是八兩,當季的新衣料子和釵環胭脂是由庫房直接出,大哥和嫂嫂怕是也沒少填補你,嬸嬸也想不通,這月你為何如此缺錢,竟然超了五十多兩?”
正經大戶人家養嫡女,一個月下來幾百兩也是有的,例銀二字不過是個幌子,長輩添的賞的都進了自己口袋,外人管不着。至於衣物首飾這類,更是不用姑娘家自己置辦。
周氏的言下之意,是江碧桐壓根沒什麼需要花銷的地方,怎的還多花了這麼些銀兩?用來幹嘛了?都花到了哪去?是否用在正經事上頭了?
哪怕江碧桐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這件事也是夠丟人了,被江老夫人當著全家人的面兒盤問一番,她這嫡女的臉皮再厚怕是也無用!
江老夫人接話說:“咱們家可不興那敗家的事,你若是想當個紈絝子,我老太婆可不答應!”
在她眼裏,整個江家都是她的囊中之物,江碧桐花的銀錢雖不算多,但也夠這個小心眼的老人家肉疼一下。
聽祖母如此說話,江碧桐薄唇緊抿,眉頭緊鎖,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周氏臉上掛着善意詢問:“怎麼了五姑娘?你可是遇見事了?若真有什麼用錢的地方,你與嬸嬸說也是可以的,嬸嬸必不會差你那點銀錢。”
“她一個姑娘家,不辦酒席不出去應酬,哪來什麼需要用錢的事?我看就是慣出來的毛病!”江老夫人說道。
聽聞此言,江碧桐抬起頭來,眼角已經微紅,哽咽道:“祖母如此說,那可真是錯怪了孫女!”
“我還冤枉你了不成?”江老夫人勃然大怒:“我還沒問你銀子都哪去了,你倒先怪罪起我來了?”
一旁的江景楓見此情景,擔心妹妹受委屈,一疊聲的說:“高門大戶的哪家守着幾十兩銀子過日子了?妹妹往日花銷從不大手大腳,祖母先別急着訓妹妹。”
江碧桐暗道哥哥幫倒忙,乾脆雙目盈盈,滿是眼淚,哭道:“孫女本不想說的…宮裏的太醫肯為母親醫治本就是好心,孫女還能求太醫將母親所用的草藥都包了不成?所以孫女捏着藥方去買葯給母親熬,前兩天還好,可孫女沒有餘錢,又不敢與祖母開口,想着母親那兒應該會有些,誰知…誰知這些年母親也過的不寬裕,昨兒孫女瞧着怡華苑的大丫鬟身上還穿着帶補丁的褂子,孫女如何還能與母親開口!”
一番話出口,周氏頓時臉色鐵青。
自家婆母看不慣葉氏,所以她明裡暗裏剋扣怡華苑已是常事。江堯不常回家,哪怕人在京城也時常連着半月不着家,皇上派給他的事多,忙的他整天腳打後腦勺,他又不便插手弟妹的管家之事,這事也就這麼擱着了。
可誰能想到,江碧桐卻這樣說了出來,那不是明擺着說她這個做弟妹的剋扣妯娌嗎?
江碧桐掏出帕子擦了擦淚花,接著說:“因為母親的病,家裏常年要買葯,開銷着實不小,孫女都明白的。可母女連心,孫女不能就這樣不管母親吶!嬸嬸管家事多,分不開心思關照母親,孫女便想着盡量不麻煩嬸嬸,直接多領些銀子,嬸嬸若問起我再說也是一樣的,說起來都是孫女的錯…”
淚珠連連滾落,她哭的肝腸寸斷,一旁的周氏寬袖下的拳頭緊緊攥着。
江碧棈哪裏不明白這事情的風向已經變了?她看向自己的母親,見母親啞口無言,很明顯是心虛。
而江景楓根本不知熬藥的事,如今羞愧急了。作為兒子,他一點孝道都沒盡,反而叫妹妹受了這許多委屈。
他扶起江碧桐來,嗓音沙啞道:“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沒照顧好你和母親。”
兄妹兩個幾乎抱頭痛哭。
江景楓從來不是個愛哭的性子,可如今他胳膊內側的嫩肉正被江碧桐死死掐着,疼的他眼淚狂流,不哭也得哭了!
被孫子孫女的哭聲吵的厭煩的江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似乎是想罵些什麼來順氣,可五孫女的所作所為出自子女本心,她罵不到江碧桐頭上,反而容易落下不待見葉氏的口實。
於是她便將這份不滿扯到了周氏頭上。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江老夫人看了一圈眾人,語氣冷淡:“二媳婦留下。”
周氏心裏陡然一驚。
眾人出門后,周氏坐立難安,又見江老夫人好半天不開口,只能主動解釋:“兒媳並非剋扣嫂子院子的例銀,五姑娘沒同兒媳說過抓藥的事…”
話還沒說完,只聽江老夫人問道:“卞媽媽,茶水涼些了沒?”
卞媽媽從旁側走來,雙手端着一盞茶:“回老夫人,茶水半溫,適才晾了許久的。”
江老夫人點頭,看了一眼周氏,說:“你來侍奉我喝茶。”
周氏戰戰兢兢站起身來,接過卞媽媽手裏的茶盞,又將茶盞遞到了江老夫人跟前。
可誰知,江老夫人直接一把揭了茶盞,整整一杯茶都撒在了周氏身上、臉上。
周氏慌忙跪地,一言不敢多發。
“你當我為何叫你留下?”江老夫人冷哼一聲:“老大媳婦是個不堪用的,我把這偌大的家都交給你打理,你就給我打理成了這樣?”
“婆母,兒媳…”
“你給我住嘴!你以為今兒桐丫頭那番話說出來是什麼意思?偏偏你還主動問起,你懷的是什麼心思!桐丫頭眼下怕是已經怨上你了,內宅女眷不安穩,前頭爺們做什麼都得懸着顆心,那咱們江家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這番話說的周氏滿臉通紅,心中的怨恨又添幾分。
當初她男人江霖,若是沒隨着江堯一起上戰場,如今也是江老夫人口中‘前頭的爺們’!
眼下見江堯可依靠,江老夫人便做什麼事都怕把大房得罪狠了,哪裏還記得二兒子慘死在戰場之上?
說起來,兩個嫡齣兒媳,在她眼裏半斤八兩,不過是葉氏身子弱擔不起家事,所以她周氏頂上來了而已!這些年周氏可不覺得江老夫人哪裏多稀罕她一點了!
今日的事她是抱着祖孫兩個掐一架的心思才挑起的,可她是真的不知葉氏在吃藥的事,再說葉氏當藥罐子已經多少年了,往月給怡華苑多少例銀已成定數,她哪裏能想到江碧桐適才說出那些話來?
活像她如何虐待葉氏了一般!
見周氏不吭聲,江老夫人接着訓斥:“這家你若是擔不了,我找老三媳婦也是一樣的,實在不成我就親自來,何苦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你?今日的事說大便大,說小也小,可無論如何,傳出去你都沒什麼好名聲!你的女兒還嫁不嫁人了?我這黃土埋到脖子根的不要臉面嗎?”
她氣憤的並非周氏苛待葉氏,而是事情做的如此不隱秘,被江碧桐這個當女兒的挑破不說,由頭還是周氏自己找的!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叫。
這樣的訓斥對於周氏來說不可謂不嚴重,她的年紀不算小了,連女兒都到了出閣的年歲,她卻還要被婆母潑茶訓斥。
茶水溫濕,弄的她前襟一片不舒服,可是她半點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一個勁兒的保證:“兒媳記得了,兒媳以後一定小心持家,今日之事說起來只有自己家人在場,兒媳回頭便會約束他們不外傳。大嫂的事兒媳也會安排妥帖,不論是看病還是抓藥,家裏的銀子都盡夠她用。”
聽着這話江老夫人便一陣肉疼,可事已至此,她若不讓周氏給足葉氏延醫抓藥的銀子,怕是明天天還沒亮京城裏就能傳言說江家婆媳一起苛待病重的正室夫人,連抓藥都不給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