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攻防有毒

“風騎軍足有六、七千騎，如果行動起來，應該會有聲音動靜，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沒了蹤影？”中郎將徐梓君疑惑地說道。

“只要在馬蹄下裹上布或是草，行動的時候再小心點，能夠不發出什麼動靜。”駱悅為自己的部將解釋道，“郝玭是騎戰的行家，這一招他肯定會。”

轉頭面向徐璜玉，駱悅神情凝重地說道：“叔父，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判斷出風騎軍的行蹤。風騎軍行動迅疾詭異，擅長遠遁千里、一擊而中。無論郝玭的目標是我們這裏，還是陛下那裏，若不加防備，都可能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這時，傅士則掀簾入帳，躬身向徐璜玉行了一禮。

“傅將軍，有什麼結果么？”徐璜玉抬手示意傅士則起身，隨即問道。

“沒能發現風騎軍的行蹤，可能他們已經離得很遠。”傅士則搖搖頭，“此外，發現多名斥候的屍體，應該是昨天夜裏的事！”

“難怪一點消息沒得到。”徐梓君恍然說道，“看來他們準備得很妥當啊！”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徐璜玉蹙眉，僅余的獨眼裏流露出思索之色，“郝玭、路嗣恭急於為郭子儀解圍，這麼看來，繞過我們偷襲陛下的可能比較大！”

傅士則、薛忠義等將思索之後，也相繼點頭。

“這倒未必！”一直沉默不語的平洌突然出聲說道，“風騎軍繞行偷襲陛下的可能雖然不小，但同樣可能在算計我軍。”

頓了頓，平洌愈發肯定地說道：“更可能是在算計我軍！”

“怎麼說？”

平洌奉史朝義之命給徐璜玉參謀軍機，他的意見，徐璜玉也必須重視。

“踏踏踏……”急促的腳步聲后，一名小校在帳外大聲稟報，“報！敵軍開始進攻了……”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映紅了整個西邊的天際，似火燒，似血染。

一陣晚風吹過，帶起了漫天的煙塵，吹過田野，吹過樹林，吹過那一地狼藉的戰場。

又一天的苦戰，結束了！

圍繞濮陽的爭奪戰，在這一天達到了更加熾熱瘋狂的地步。

唐、偽燕兩軍士卒的鮮血和身軀，填滿了城牆內外數百步的土地。

城牆，大地……一切都塗換了顏色。

放眼望去，滿目都是令人心驚膽戰的紅，透着黑的暗紅。

郭子儀手拉女牆垣，凝目眺望着潮水般退卻的偽燕軍，表情肅穆，晚風吹拂着他花白的鬍子，和那一身大紅色的戰袍，凜然猶如天神。

而在唐軍將士的心目中，郭老令公便正是天神的化身。

今天的攻防戰進行到下午未時，濮陽東城的城牆不堪偽燕軍有針對性的瘋狂衝擊，出現了大面積坍塌。

沿着坍塌的城牆，數千偽燕軍蜂擁一般地衝進了城內，並一度壓制住了東城的守軍。

眼見湧進城裏的偽燕軍越來越多，局勢行將失控，郭子儀親率親衛悍卒發起了反擊。

小半個時辰內，郭子儀一人獨自斬殺偽燕軍八十七人，其中僅軍司馬以上軍官將領就達十一人。

郭子儀的神威無敵，完全地激發出了守軍將士的血性和悍勇，他們奮力拚殺，一舉將偽燕軍重新趕出了城池。

這一次的血戰，大大提升了守城軍的士氣，給偽燕軍卻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眼見破城在即，卻在關鍵時刻功敗垂成，很難不令人灰心喪氣。

隨後，偽燕軍雖然繼續猛攻，有一次也衝進了城內，但很快就被趕了出來。

可以說，如果不是有郭子儀的神勇。

今天攻防戰的結果究竟如何，恐怕還是未知數。

直到華燈初上時，郭子儀依然矗立在城樓上，靜靜地眺望遠方，如同一尊神邸雕像。

偽燕軍今天的攻勢很猛，但不知為何，從這猛烈得令人窒息的攻擊中，郭子儀感到的卻是一股日暮西山地凄艷。

史朝義，乃是一代梟雄，如同劃過夜空的巨大流星，雖然光芒璀璨而奪目，但似乎在下一刻就可能消失無蹤。

沒有人敢去打擾郭子儀，直到張傪來臨……

“郭老令公……”張傪輕輕招呼了一聲后，順着郭子儀的目光，遙望着暮色中顯得朦朦朧朧的偽燕軍營寨。

“今日傷亡如何？”郭子儀頭也不回地低聲問道。

“我軍在四千人上下，偽燕軍大概在。六千人上下……”

稍一沉默后，郭子儀轉過身來，“城牆破損嚴重。雖然已經讓人修補。但作用怕是很有限，夜裏要小心些了！”

“是啊……”張傪微微點頭。

敵軍的進攻再一次被擊退，偽燕軍卻沒有乘勢展開反擊。只是就地繼續防禦。

從上午巳時開始，兵力明顯居劣的路嗣恭，連續發動了兩次進攻。

雖然最終都是無果而終，但卻引起了徐璜玉的足夠重視。

在平洌地建議下，徐璜玉採取了穩守策略，同時加派大量斥候嚴密留意方圓數十里內的任何風吹草動。

那支神秘消失的風騎軍，一直到黃昏時分還沒有得到確切的動向。

斥候甚至已經將搜索的範圍，擴大到了東、西各五十里的距離。雖然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但其雜亂無章的分佈情況，反倒是讓人如墜霧中。

根本分辨不出真相。

徐璜玉與郝玭算是老對手了，很清楚此人的厲害。

郝玭所統領的那六、七千風騎軍，如果正面與之交鋒，難纏歸難纏，卻還不至於無法應付。

但是如果被他從側面、或是背後，來上一個突襲，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而事實上，風騎軍確實極為擅長奇襲和夜襲。

放棄了正面交鋒，轉而回歸自己最擅長的游擊突襲之後，風騎軍地威力幾乎是成倍增加。

身為一軍統帥，而肩負着阻敵重任，徐璜玉不得不謹慎穩重行事。

而且，從本身所承擔地任務來看，徐璜玉也只是需要阻敵，而非破敵。

與其現在跟路嗣恭拼個你死我活不如在擊滅郭子儀之後，再痛打落水狗！

“還是沒能得到風騎軍的動向么？”見薛忠義神情嚴峻地走進帥帳內，徐璜玉蹙眉詢問道。

薛忠義搖了搖頭，略一思索后說道：“徐將軍，末將懷疑……風騎軍昨晚很可能不是直接朝東面或是西面潛行。而是，先向南面移動，繼而折向，往東或是往西，如此形成一個較大的迂迴。他們留下地那些痕迹，可能都是故意用來迷惑我軍斥候所用。這麼一來，斥候查不出他們的蹤跡，也就很正常了。”

“大迂迴？”徐璜玉攤開案上的地圖，沉吟着說道，“照你的意思，郝玭的目的還是在偷襲陛下了？”

“末將還是以為這個可能性更大些。”薛忠義點點頭，“說到底，郝玭和路嗣恭都是為了策應郭子儀，解濮陽之圍。程大人的分析雖然也很有道理，但僅憑郝玭和路嗣恭的兵力，想要擊潰我軍，也絕不是三天五天能達成的。到那個時候，陛下說不定已經攻下了濮陽。”

平洌上午分析敵軍的企圖時，更加傾向於郝玭是想圖謀徐璜玉軍，而並非繞路去偷襲史朝義。

不過，此刻平洌並不在徐璜玉軍中，他在下午地時候趕往了濮陽城下，去請調糧草支援，並提醒史朝義留意風騎軍有一定可能性的突襲。

“薛將軍有什麼主意么？”傅士則沖薛忠義詢問道。

“將駱將軍的精騎和末將的胡騎營，分別調駐東北三十餘里的漢亭和西北面四十餘里的江波亭，以固衛陛下大軍的兩側，使郝玭無法偷襲。就算郝玭的目標在徐將軍這裏，三、四十里的距離，以騎軍地速度，也絕對來得及馳援。”

“就這麼辦！”仔細斟酌之後，徐璜玉一拍桌案，下定了決心，“乘現在天色還沒有全黑，你們即刻趕路。今夜陛下那裏會有大動作，千萬不能有半點閃失。行軍途中，一切小心為甚！”

“是！”駱悅和薛忠義同時應是領命。

“即刻傳書給陛下，通報此事！”

“夜間加強巡營戒備，不可有半點疏忽！”

“是！”

深夜，月亮在烏雲之間若隱若現。

晚風獵獵，甚至比黃昏時還要強勁。

濮陽城樓上的旌旗招展飛揚，旗面擊打出急促的“啪啪”聲。

一隊隊巡邏士卒在城樓上來回走動，不時將警惕的目光投向城外那一片被夜幕所籠罩的土地。

另一些士卒則在連夜趕修着那些坍塌的城牆。

想要讓城牆完全復原根本不可能，所能做的僅僅是用一些障礙物把缺口堵起來。

同時，加修起一些簡單的防禦性工事，以便在敵軍再度攻進城時，能夠有效地展開阻擊反攻。

時間到了亥子之交，正是夜最深，人最睏倦的時候，一些修補城牆的士卒已經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來。

一名眼尖的巡邏士卒突然發現城外有異常的跡象，忙向帶隊的軍司馬稟報。

片刻后，數支火箭脫弦而出，破開了夜幕。

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無數緩緩朝城牆方向潛行而來的偽燕軍暴露出了行跡。

“敵襲，敵襲！吹號，敵襲，緊急戒備！”

激昂的號角聲衝天而起，一瞬間就打破了夜的寧靜。

一聲聲的厲喝狂吼此起彼伏地響起，城上城下的守軍士卒雖然略顯有慌亂，但還是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刀劍出鞘，弓弩上弦。

見偷襲的希望落空，偽燕軍當機立斷地放棄了悄然潛行，如潮水一般朝城牆沖了過來，後方待命的偽燕軍也相繼出擊。

雖然守軍將士早已有所心理準備，但這是濮陽攻防戰以來偽燕軍實施的第一次夜襲，真正接戰後，緊張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

弓箭手射擊的頻率和精度，都有不小程度的下降。

乘着這一良機，業已潛行至距離城牆兩百步左右的偽燕軍夜襲部隊，迅速地衝到城下，展開登城。

戰鬥從一開始，就變得異常慘烈。

刺史府內。

一得到偽燕軍夜襲的消息，正在秉燭夜讀的郭子儀立刻披掛整齊，準備親往東城指揮作戰。

但就在這時，濮陽城內突然出現幾處大火。藉著頗為強勁的晚風，焚天的烈焰將一座座建築吞噬。

慘呼哀號，雞飛狗走，濮陽城幾乎在一霎那間，沸騰了起來。

徐璜玉軍大營清脆的馬蹄聲，從夜幕中傳來，頓時引起了巡營士卒的戒備。

一名明顯已經受了傷的偽燕軍騎兵斥候從夜色中閃出身影，瘋狂地朝巡邏士卒大喊道：“敵襲，敵襲，是風騎軍，是風騎……”

一羽驚鴻划空而過，無視夜色的阻礙，準確地射中了那名敵軍騎兵斥候的后心。

這時，靠近營門的巡邏偽燕軍士卒，才隱隱感覺到地面的輕微顫動。

他們瞬間色變，驚恐萬分地狂吼起來！

“敵襲，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