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交鋒數次
在憤怒地厲喝聲中,一鍋鍋滾燙地沸油自城頭澆下,接着落下來的是點燃的火把和乾草,城下頓時變成一片火海。
十餘具衝車當即被火海所吞沒,不少偽燕軍士卒都也被裹在裏面,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一些尚存餘力地士兵衝出火海,全身着火,掙扎着往回逃,他們中的有些人因此被城頭弓箭射倒,有些人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將全身包裹;還有些傷得不重,先脫掉沾了油的衣甲,在地上不停滾動,想撲滅了火苗。
不過,慘受油潑之苦的,並不僅僅是偽燕軍士卒,連守軍也不例外。
一些士卒未及將滾油倒下,就被流矢或飛石擊中,鍋鼎翻落之後,四濺的油料讓周圍的人苦受其害。
濮陽城之南十餘里處,另一場激戰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郝玭、路嗣恭、郭晞、令狐彰同時對徐璜玉發起了猛攻。
路嗣恭率領本部步卒一萬一千餘人從正面強行攻擊突破徐璜玉的主陣,郝玭率領風騎軍從右翼,郭晞、令狐彰從左翼,形成對徐璜玉的三面夾擊。
徐璜玉毫不慌亂,針鋒相對。
他命駱悅所部精騎牽制郝玭,命中郎將牛城率一部兵馬抵擋郭晞、令狐彰,而他自己則親率主力迎擊路嗣恭,爭取先從正面獲得勝利。
同時,徐璜玉還急遣斥候傳令傅士則和薛忠義來援,從背後夾攻郝玭和路嗣恭。
雙方的旌旗在風中勁舞,旗面上的神獸招展着自己的身姿,似乎要即將要騰空而去。
號角長鳴,雄渾激昂,回蕩在原野之上,天地之間。
伴隨着大軍的衝鋒,一架架鼓車不斷地向前方移動。車上,一個個光着上身的彪形大漢,奮盡全力揮動鼓槌,敲擊着巨大的牛皮戰鼓。
鼓聲如雷,狂猛而熾熱,他就象一個站在空中的天神,鼓舞激勵着己方的將士,血戰到底,除死方休。
路嗣恭縱馬飛馳,鳳嘴刀一次次如驚鴻劃過天宇,帶起一抹抹鮮血,一顆顆人頭。
這位已經步入人生暮年的老將,此刻如晚霞一般燦爛奪目,英勇有如沙場上的戰神。
一個個欺他年老,以為有機可乘的偽燕軍將校,最終都在自己驚恐地目光中,化為了鳳嘴刀下的冤魂。
受到老將軍的鼓舞,唐軍將士個個奮勇爭先,攻勢一撥猛過一撥,好象是奔騰不息的海潮席捲而來。
正面迎擊的偽燕軍,面對這股洶湧澎湃的海潮,被衝激得左右飄搖,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但他們不能退。背後,雖然沒有萬丈深淵,卻有督戰隊的屠刀。
徐璜玉早已經下過死令——這一戰,有進無退,有我無敵。
除了死戰,還是死戰!
逆境之下,偽燕軍士卒們也爆發了,他們咬牙切齒地與敵軍搏殺在一起。
人海如潮,斷臂殘肢漫天飛舞,死屍就像深秋的枯葉一般四下飄零,熱騰騰的鮮血灌溉了腳下的土地。
右翼戰場。
衝天而起的煙塵中,奔騰的騎軍狂潮又一次迎頭對沖。
“有我無敵,擊潰敵軍!”郝玭策騎如同一道白色閃電,絲毫不受阻隔地切入到偽燕軍騎兵群中。
長槍上下翻飛,幻化出的漫天槍影,在對手的眼裏,就好似那從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無比的美麗,卻也無比的致命。
當“雪花”飄舞在眼前時,往往下一刻,你的咽喉就已經被刺穿了。
在郝玭面前,沒有人能阻擋他三個回合。在某種程度上,甚至連駱悅都不敢跟郝玭親自接鋒。
郝玭就好似是一柄神兵的鋒銳,他無堅不摧。
緊隨其後的風騎軍,則是神兵的刀身,他們將鋒銳劃出的傷口,無限地撕裂開來,讓對手在痛苦的慘號中,流盡最後一滴血。
兩支風騎軍千人騎隊,一左一右地拉開距離,在外圍奔馳成一個巨大的環,將偽燕軍騎兵包在其中。
風騎軍士兵們完全以兩腿控馬,手中牛角戰弓左右開射,一波一波的箭雨震懾着對手,洗禮着對手。
經歷了開戰之初的拘謹慌亂之後,風騎軍的新兵們已經逐漸地適應了戰場的血腥。
風騎軍是翱翔九天蒼穹的雄鷹,不是家飼居養的雞鴨。雄鷹的群中,不會允許家禽的存在。
新兵們要麼就是努力成為雄鷹,要麼就只能被其他雄鷹逐離。
郝玭的嚴格操練,已經為他們插上雄鷹的翅膀,他們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奮力振翅,一飛衝天!
面對進入瘋狂狀態的風騎軍,駱悅不能退讓,也不敢退讓。
擋不住郝玭,徐璜玉的側翼就完全暴露在風騎軍那銳利無比的鷹啄之下。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後果會如何,駱悅想也不敢想。
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擋住郝玭,擋住風騎軍,哪怕是戰到最後一騎。
左翼戰場。
郭晞和令狐彰各領一部兵馬,成犄角之勢,猶如一隻雙頭蛇,交錯着纏上了牛城。
先前的定陶攻防戰中,由於內外交困,導致他們一直被徐璜玉所壓制。一股氣憋悶在胸口,越積越沉,需要發泄……
令狐彰的攻勢極猛,大有直插對手心臟的意思,偽燕軍的精力逐漸被他吸引過去。
相對沉悶些郭晞,卻在逐漸地醞釀著一場風暴,一場意在毀滅牛城的風暴。
“殺殺殺……”
陶雄狀如瘋虎,手中大刀完全是攻勢,絲毫不顧及自身的安危。
他那充滿血色的眼中噴射出的怒火,如果能夠化為有形,絕對能將面前的牛城焚為灰燼。好友陶成慘死在牛城長矛下的那一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陶雄的攻勢雖然很猛,但牛城進退有據,手中長矛如同吐芯的毒蛇一般,一邊格擋,一面尋找着展現毒牙的機會。
一名牛城的親衛突破敵兵的阻截,衝到陶雄的身後,長矛直刺向他的后心。
“去死!”陶雄厲吼一聲,大刀反向斬出,架飛長矛后,順勢一刀直接將那名敵兵砍成了兩截。
乘着對手一瞬間露出的空隙,牛城眼明手快,手中長矛如毒蛇一般電刺而出。
情知不妙,在千鈞一髮之際,陶雄身體後仰,同時用刀柄架向長矛。
這些應變舉動,救了陶雄一命,但他的肩頭還是被長矛刺中。巨大的疼痛,令他的額頭迅速溢出了一層冷汗,但此刻,他已經無暇顧及這些,腳下急退,勉強使身體脫離了長矛的鋒銳。
牛城得勢不饒人,如影隨形地貼了上去,長矛接連刺出。
連續躲避了幾次后,陶雄腳下失去平衡。仰面跌倒。
牛城面上露出嗜血的冷笑,提手一矛,居高臨下直刺對手的胸膛。
半空中一道寒芒閃過!
伴隨着尖銳刺耳的金鐵聲,火花四溢,牛城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四步。
令狐彰抓住陶雄腰間的絛帶,一把扔到了自己的身後,寒芒熠熠地虎目死死地盯着已經站穩腳跟的悍敵。
“殺!”幾乎在同時,令狐彰和牛城迎面對沖而去。
與令狐彰、牛城彗星撞地球式的狂猛戰鬥不同。郭晞的攻擊則顯得不溫不火,甚至給人一種戰力贏弱的錯覺假像。
隨着時間的推移,左翼戰場的重心愈發明顯地朝令狐彰這一側傾斜。
牛城所部的偽燕軍,十停中有七停用來攻擊包圍令狐彰,只有三停在應付郭晞。
但他們忘卻了,雙頭蛇地兩頭,毒性本來就是相同的,無論被哪一邊咬上,都足以致命。
見時機已經成熟,郭晞勒馬橫刀,振臂狂嘯。“朔方軍。有進無退,有我無敵!跟上我,殺!”
“有進無退。有我無敵!”
沉寂的大江突然發出憤怒的咆哮,巨浪翻騰着,一層一層,直至滔天,隨即以排山倒海之勢,將一切障礙物無情地吞沒。
朔方勁卒的悍卒如火山爆發一般,將先前一直積蓄隱藏的戰力,全部噴涌了出來。
正面迎擊的偽燕軍首當其衝地感受到這股突然爆發的強大壓力,促不及防之下,他們的陣型迅速地被打亂,再也無法與朔方勁卒相抗衡。
郭晞毫不戀戰,率軍直接切入令狐彰和牛城的戰團之中,其中間將那大部偽燕軍攔腰截成了兩段。
朔方勁卒潮水式地進攻,一浪接着一浪,每一個浪頭都能讓偽燕軍有喘不過氣來地感覺。
偽燕軍苦苦支撐,遍體鱗傷。但由於變起突然,他們的陣型完全被打亂,加上牛城被令狐彰死死纏住,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抗擊。
察覺到了情況不妙,牛城奮力搶攻,勉強將令狐彰逼退少許,隨後毫不遲疑地乘機將其甩脫。
“吹號,讓人吹號,重新列陣,重新列陣!”衝到一名都尉地跟前,牛城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憤怒地狂吼道。
還未等那都尉有空回話,一柄飛槍凌空而至,直接透過了他的胸膛。
縱馬揮刀,郭晞領着百餘悍卒破開重重人浪,目標正是牛城。
徐璜玉察覺到了左右兩翼戰局形勢的不利,但他自己也騰不出手來。
來自正面路嗣恭軍的衝擊,實在太過猛烈了。
雖然在人數並不佔優勢,甚至還要少上近萬人,但這位老將楞是以寡擊眾,並在一定程度上壓制着徐璜玉。
如果現在分兵解救兩翼,更可能的結果是——兩翼的形勢還未得到好轉,中間戰場反而已經崩潰了。
郝玭、路嗣恭、郭晞、令狐彰他們,全部都拚命了!
史朝義和李元遇的七萬大軍就在北面三十里,但徐璜玉不能向他們請援。
這一戰的關鍵,就在於攻下濮陽,就在於擊滅郭子儀。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這一目地。
如果讓史朝義、李元遇回師救援,就成了本末倒置。
“想辦法,給我去聯絡上傅士則和薛忠義,問問他們,到底在拖拉什麼?”徐璜玉叫過中郎將徐梓君,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是!”
傅士則和薛忠義雖然也很想儘快加入到戰場中來,以化解徐璜玉的困境,但他們同樣也遇上了麻煩。
留守睢陽的唐軍大將薛兼訓只留千餘人守城,自己則親率其餘四千步卒尾隨在傅士則和薛忠義之後,渾然不顧懸殊的兵力對比,毅然決然地發起了攻擊。
與此同時,被郝玭留在睢陽的兩千風騎軍,也在中郎將述律阿虎的率領下,以左右游擊的辦法,配合薛兼訓死死地困纏着傅士則和薛忠義。
“死去!”架飛對手的長矛后,郭晞刀如狂雷,狠狠朝牛城斬去。
牛城想都不想,當即翻身滾下馬背。
“噗!”
大刀當頭砍中牛城的坐騎,延伸出去的刀風,將整個巨大馬身劈成了兩瓣。
馬血如噴泉一般噴涌,將牛城噴得滿頭滿臉。視線被血污所阻,但他不敢耽擱時間,拖着長矛連續滾動身體。
估算着差不多脫出郭晞的攻擊範圍,牛城急忙抬手準備擦拭面龐上的污血。但直覺提醒他,危險再度來臨。毫不遲疑,長矛迅速刺去,準確地刺中了目標。
但來人哼也不哼一聲。手中長矛稍遲片刻,也刺中了牛城的腹部。
沒有料到對手居然是以命換命,牛城連後悔地機會都沒有了。他的親衛拚命想要衝過來,朔方士卒絲毫不給他們機會。
郭晞勒馬轉身,一個衝刺,青龍刀出,準備地砍中已無力閃躲的牛城。
碩大的頭顱從空中跌落塵土,橫眉怒目,死不甘心。
帶着插入胸口的長矛,陶雄揀起牛城的頭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振臂向天,長嘯一聲,隨即仰面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