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絕世之痛(3)
第230章絕世之痛(3)
閉着眼睛靠着石壁的人沒有出聲,也沒有睜開眼睛。
鳳婧衣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燙手得嚇人。
她也記得不他們有幾天滴水未盡了,她自己都已經快要撐不住了,何況是一直重傷在身的他,可是這周圍沒有水,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
她咬了咬牙,拿隨身的短刀將自己手上劃開一道口子,將血滴進了他的口中,大約是生存的本能,他感覺到唇上的濕潤的東西便微微張開口咽了下去,只是太重病重卻沒有發覺那是血而不是水。
半晌,她自己包紮好傷口,起身繼續去找出口,可最終也是無功而返。
夏侯徹狀況愈來愈不好,起先她有時候還能叫醒他,漸漸的能叫醒他的次數越來越少,連呼吸也越來越弱了。
“夏侯徹,你說了我們要一起活着回去的,我們說好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她聲音沙啞而哽咽,透着無盡的恐懼與害怕。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不想讓他死在這裏,可是她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半晌,夏侯徹虛弱的掀了掀眼帘,有氣無力地出聲,“朕還沒死,哭什麼哭?”
鳳婧衣抹了抹眼角,看到他清醒了笑了笑,“你怎麼樣?”
“陪朕說說話,說說話就不會再睡著了。”他握緊了她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要我說什麼?”她道。
夏侯徹凝視着她,低語道,“這麼多年,朕一直想知道,離開大夏之後,你可曾有過念頭回來找朕?”
鳳婧衣垂下眼帘,半晌沒有言語。
“當真就一次沒有想過?”他見她不說話,繼續問道。
“我想過。”鳳婧衣哽咽出聲,道,“可是我不能。”
在得知有了孩子的時候,她有想過去找他,在孩子出生之後被送走她想過向他求救,甚至在她成親之前也都想過,可是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那樣做。
夏侯徹苦笑,“朕就知道。”
她這個人,從來心裏想的與嘴上說的都是擰的。
“孩子出生以後,我就常常在想,若是你看到他們,當是多麼高興。”鳳婧衣幽幽訴說著這些年從來不敢輕易對他人言的心事。
“可是你那麼狠心,一直不肯讓朕知道。”夏侯徹說著,手上的力道緊了幾分,卻也是沒有幾分力氣。
她對別人都寬容,獨獨對他對她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狠下心腸。
“便是你再怪我,這些年的事再重來一次,都還是一樣的結果。”她笑了笑,說道。
性情使然,他們都是不敢輕易去放下防備的人,愛上一個人很難,與之相守卻更難。
夏侯徹長長地嘆了嘆氣,道,“確實。”
最初的最初,誰又何曾想到自己會愛上一直恨之入骨的仇敵呢?
身份的對立,國讎家恨的對立,註定他們難以走到一起。
不過,她今日對他吐露這番心事,也是難得了。
“要是我們出不去了,死在了這裏,怎麼辦?”她有些惶然不安地問道。
“不會的,一定還會有出路。”他堅定地說道。
若是沒有兩個孩子,便真是與她死在了這裏,他也是甘願的,可是兩個孩子還在盛京,他們不能不顧他們。
鳳婧衣稍稍定下幾分心神,問道,“你還能走嗎?”
他們不能一直在這裏等着,就算找不到也還是要去找,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等死。
夏侯徹深深吸了口氣,咬了咬牙道,“扶朕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是昏睡了多久,但可見是真把她嚇壞了。
鳳婧衣起身,扶着他起了身,又擔憂道,“你真能走嗎?”
“走吧。”夏侯徹道。
雖然腿像灌了釺一樣,但也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坐以待斃,他們兩個人誰也不能就這麼死在這裏。
“要是實在走不了,還是別勉強了。”鳳婧衣見他走得艱難,心疼地勸道。
“朕不想死在這裏,朕還要回去等着你再回到盛京,等着咱們的孩子長大,不能死在這裏。”夏侯徹一邊走,一邊咬着牙低聲說道。
他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的兒子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鳳婧衣鼻尖一酸,卻又強忍着沒有說話,只是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在黑暗裏行走着。
突地,他停了下來,道,“等一下。”
兩人停了下來,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方向,竟有着絲絲奇怪地聲音。
仔細聽過之後,兩人相互望了望,“是風聲。”
那是風吹進來發現的聲音。
“走。”夏侯徹催促道。
鳳婧衣扶着她走走停停,尋着聲音她的方向,終於在走了好一段路感覺到了陣陣的涼意,也順利尋到了那條發出聲音的細小縫隙。
她扒在縫隙,感覺到自外面吹進來的寒風,雖然寒意凜然卻止不住心中的喜悅,“附近一定有機關,快找找。”
兩人藉著夜明珠的光芒,在附近尋找着可以開啟的機關,雖然費了好一番功夫,但總算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夏侯徹轉動着機關,隨之便有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那縫隙緩緩開啟一道口子,呼嘯的寒風從外面涌了進來,吹得兩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又相互望着對方止不住地笑了。
外面天剛蒙蒙亮,她扶他走了石門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雖然不知是在什麼地方,但也隱約感覺是出了雪域城了。
相較於她眉眼間的喜悅,夏侯徹卻多了幾分憂慮,他自然希望他們能活着出來,可他卻又怕再回去了,一切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她最終又會回到該死的北漢。
朝陽出聲,照耀在冰天雪地的世界。
她扶着他到了避風的地方休息,取了冰捂化成水了給他,道,“要不你在這裏等着,我先去找人來。”
他現在這個樣子,她實在擔心會走不出去。
“你是想扔下朕跑了?”夏侯徹虛弱地斜了她一眼。
“行了,算我沒說。”鳳婧衣懶得再與他爭辯,休息了一會便又扶着他上了路。
一路走了好遠,兩人聽到了馬蹄聲,循着聲音望去看到一行人正策馬而來,她連忙用盡了力氣出聲出救。
過來的是鳳景,帶着一行人聽到了聲音便勒馬停下了,看到遠處雪地里的兩人,側頭向邊上的親衛吩咐了幾句,便帶着人過去了。
“阿姐!”
鳳景一馬當先尋了過來,看到被她扶着的人,眼底掠過一絲無人可見的深冷,卻並沒有多說什麼下了馬趕了過來。
“你們怎麼找到這裏來了?”鳳婧衣喜出望外地問道。
鳳景吩咐了人幫忙扶住夏侯徹,方才說道,“一直找不到進雪域城裏的路,這幾天大家都帶着人從別的地方繞路,看到不能繞進去,我們這才找到這裏來。”
天知道,這一連多日他們都快把雪域城周圍都翻了個底朝天了。
“外面情況怎麼樣?”鳳婧衣並未放心將夏侯徹交給其它人,還是自己跟着扶着的。
“白前輩和九幽都已經走了,公子也走了,也沒說是去了什麼地方。”鳳景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又道,“這些日蕭大哥一直放心不下在找你,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
鳳婧衣聞言微微抿了抿唇,卻沒有說話。
她也很清楚,這話鳳景是說給她聽的,也是說給夏侯徹聽的。
“現在怎麼樣了?”半晌,她還是出聲問道。
“原本淳于越要他留下休息的,可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他坐不住就自己也帶人出來找了,他從那邊分開走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鳳景一邊說著,一邊打量着邊上夏侯徹越來越黑沉的面色。
“先找地方休息吧,我們需要食物和水。”鳳婧衣強打着精神道。
鳳景看他面色不好,這才注意到她包着的手,“阿姐,你的手?”
他這一問,夏侯徹也隨之望了過去,看到他拿破布包着的血跡斑駁的手,目光瞬時一緊,“哪弄的?”
這幾日自己燒得迷迷糊糊的,加之裏面又是黑暗一片,並未注意到她手傷成這樣,起碼他記得在谷里還是沒有的。
“小傷而已,不用大驚小怪的。”鳳婧衣一邊扶着她走,一邊說道。
她自是不可能告訴他,傷口是因為近日劃開讓他喝了血的。
只是,因着先前被困在雪域城遭傅錦凰連日取血,手上筋脈早有損傷,加之最近又傷了,這雙手如今已經漸漸有些難以活動了。
不過,索性他們已經逃出來了,一切都還是值得的。
“前面不遠有個小木屋,可以暫時落腳,從這裏要走回去還得兩天的路程。”鳳景跟着一邊走一邊說道。
可是,看着走在一邊的夏侯徹,卻總是怎麼看怎麼礙眼的。
“先去那邊吧。”鳳婧衣道。
他們兩個人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了,若是再不能休息,恐怕是真的走不了一天了。
一行人走了沒多遠到了鳳景所說的木屋,侍衛去尋了木柴進來生了火,她要了食物和水,也顧不上一旁不高興的鳳景先拿給了夏侯徹,他卻沒有伸手去接。
“你想餓死嗎?”鳳婧衣道。
她讓他喝自己的血保命到現在,可不是要他在這個時候逞什麼英雄的。
至於鳳景,自那兩個孩子的事情之後,縱然是親弟弟也總是讓他難以安心的,可是到底是血脈親人,又總不能冷漠相對。
夏侯徹瞥了她一眼,伸手接了過去,心裏卻是暗自揣度着她到底又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其實,也不用猜測,以她的心性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已經是完全可以預料的。
“阿姐,你們先在這裏休息吧,我去通知蕭大哥和青湮姐他們。”鳳景扶劍說道。
“嗯。”鳳婧衣點了點頭,知道他再留在這裏對着夏侯徹也是尷尬。
鳳景出了木屋,帶上了兩名親衛,走遠了好一段路才出聲道,“事情辦妥了嗎?”
“回皇上,已經辦好了,只等時機了。”那人說著,扭頭望了望不遠處的木屋。
鳳景眉眼沉冷地點了點頭,道,“朕先走了,稍後該怎麼做,你自己知道。”
“是。”那人低頭拱手回話道。
鳳景望了望不遠處的木屋,一接韁繩打馬離開。
木屋裏的兩人簡單用了些食物,鳳婧衣把了下夏侯徹的脈搏,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趕路回去。”
相信有淳于越幫忙醫治的話,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你又要回北漢?”夏侯徹沒有去看她,開口的聲音有些壓抑的憤怒。
鳳婧衣沉默地望着跳躍地火苗,盡量以平靜的口氣說道,“夏侯徹,你我之間,是沒有相守的可能的。”
“你明明心裏是有朕的,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留在那個人的身邊,他能給你的什麼,朕不能給?”夏侯徹扭頭,血絲遍佈的眼睛望着她的側臉,沉痛地質問道。
她明明就已經承認了,她心中的人是他,可卻還是固執地要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她含淚側頭望向他,道,“要我背棄南唐,背棄他到大夏,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南唐長公主背家棄國,紅杏出牆愛上了敵國的皇帝?”
“你我之事,關天下人何干?”夏侯徹忿然道。
難道,就為了畏懼別人的指點,他就要永遠放棄她。
“我欠了他太多,不能再對不起他。”鳳婧衣道。
“那你又對得起朕?對得起我們的孩子?”夏侯徹沙啞着聲音質問道。
她敢與他生死相隨,卻還是不敢與他相守一生。
鳳婧衣別開頭,淚無聲湧出眼眶,“求你,別再逼我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去面對蕭昱,可是他一天不放她走,她也不可能背棄他的。
“你若真要讓朕再眼睜睜地看着你跟他走,不如你就讓朕死在這裏了。”夏侯徹頹然道。
痛失所愛的滋味,他不想再承受了,更不想再承受一輩子。
“夏侯徹!”鳳婧衣一側頭,看到他斂目壓抑着的神情,卻又不自覺軟下了語氣,“你連孩子都不顧嗎?”
“你都不要他們,朕顧着他們又有何用。”夏侯徹道。
兩個人就此沉默了下去,再也沒有說話。
直到天黑了,夏侯徹靠着牆壁閉目養神,突地覺得胸腔內陣陣血氣翻湧,一手捂着嘴咳出一灘血來。
鳳婧衣本就睡覺睡得淺,一聽到聲音頓時便驚醒了。
“怎麼了?”她慌亂地走近,把了把他的脈搏,才發現脈息紊亂不堪,這分明是內傷發作的徵兆。
可是,淳于越還沒過來,這裏也沒有可以緩解的藥物,再這樣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了。
“來人!來人!”他衝著外面的人喚道。
“長公主,有何吩咐?”幾名侍衛聞聲趕了進來。
“淳于越現在在哪裏?”鳳婧衣扶住他問道。
一人想了想,說道,“他是和青姑娘和北漢王一路直的,離這裏大約有一天的路程吧。”
鳳婧衣想了想,扶着夏侯徹出門上了馬,“我們去找他。”
一行侍衛護送他們起程去跟淳于越一行人匯合,可是離開小木屋走了沒多遠,便在遇到了路上的雪崩,馬匹很難再通行過去。
“你怎麼樣?”她扶着他坐在雪地里擔憂地問道。
夏侯徹搖了搖,連說話也沒了力氣。
鳳婧衣想了想,咬牙說道,“你們帶他在後面跟着,我先去找淳于越。”
若是派別的人過去,依淳于越那怪脾氣還得耽誤時間,她若是儘快找到他,趕過來與他們會合還能節省些時間。
“是。”幾人回話道。
鳳婧衣看了看坐在雪地里的人,道,“你再撐着點兒,我很快回來。”
說罷,一個人上了馬朝着所指的方向離開。
夏侯徹微微掀開眼帘,看着雪地里策馬而去的人,眼前陷入越來越沉重的黑暗,但對於危險的直覺讓他握住了身邊唯一的兵刃,以防不測。
這內傷發作得蹊蹺,她相信她弟弟不會使什麼下作手段,他可是不信的。
一開始倒沒有懷疑,可是就在剛才發現那幾個侍衛有些詭異的神色,他便知那南唐小皇帝怕是在給他設着圈套,要趁機送他去閻王了。
索性,她留在這裏也是左右為難,還是讓她先走了,由他自己跟那小子作個了結。
他坐在雪地里,一邊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一邊調理着內息,以便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狀況。
果真,沒一會兒功夫便有馬蹄聲過來了,鳳景帶着侍衛團團圍住了盤坐在雪地里的人。
“夏侯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