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歡聚一堂情如舊
這應該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大婚。
曾經，我以為婚姻這件事與我而言只是如平生打過的無數次仗一般，不得已而為之。無論勝抑或敗，都是不得不為，即便如何不情願，卻又不得不全力以赴。而今，我默默地坐在房間裏，聽着外面喧鬧不止，到處都充斥着喜氣洋洋的聲音，恍若隔世……
“小姐，你說這隻金釵好不好？”懷璧眉飛色舞地衝進來，手裏拿着一支明晃晃的金釵，我細細看了一眼，這是我及笄那年哥哥送給我的，上面裝飾着各式珠寶，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價值連城。
我抬眸望了一眼，笑着搖搖頭。
她有些泄氣，轉身在首飾匣里又拿出一支。
“這是夫人留給您的，這支總行了吧？”她嘟着嘴，有些不情不願地嘟囔，我知道，她滿心興緻被我澆了個透心涼。
“這支吧！”
我還沒說話，灝千走了進來，在首飾匣里拿出那支紫翡翠玉釵，走到我的面前，插在我的髮髻上。
我笑笑，“就這支吧！”
懷璧癟癟嘴，“平日裏就總戴這一支，大婚之日怎麼能和平日一樣！”
“大婚之日不正該戴最喜歡的一支嗎？”我笑着看她。
她說不過我，轉眼又開心起來，“自然，殿下給您親手做的，自然都是好的！”
我不在意她的調侃，抬眸看向灝千，幽怨地開口：“不過是一場婚禮，怎麼搞的這般複雜？”
他笑着環住我的腰，將我扶到榻上，笑道：“這些年天天打仗，都累壞了，難得有這麼一場婚事，大家都想熱鬧熱鬧，你又何必拂了他們的心意！”
我有些無奈，可是想到他這些時日進進出出的忙碌，又不好讓他失望，也只好點頭，他把我擁在懷裏，月色一寸寸攀上雕花窗欞，在金絲楠木龍鳳床上盤桓片刻，剪出兩道黑色剪影。這一刻太過美好，好到我悠悠的嘆息，只要他開心，不過熱鬧幾天又有什麼不好呢！
只是，我沒想到，他說的熱鬧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一大早，喜鵲就嘰嘰喳喳地叫個不聽，我剛剛還在打趣“喜鵲到，人來到，爹爹沏茶，娘親做飯。”便看到灝希一步踏進我的房門。
我怔怔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大笑着衝進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裏。透過他的肩頭，我看到魏瑾瑤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兩個侍女，手中捧着兩個大大的木匣。
“灝希！”我輕輕地喚道：“你抱的我喘不過氣來了！”
他這才放手，兩手抓住我的肩膀，神采飛揚的像個孩子，“若兒，快看看，這是我給你準備嫁妝！”
我回頭無奈地看了一眼昨日二哥連夜送來的幾隻大箱子，又順便掃了一眼前幾天大哥就為我準備好的另幾隻大箱子，剛想婉言謝絕，已經被他拉到木匣前。
“快看看！喜不喜歡？”他滿臉透着喜氣，好像要大婚的不是我，而是他。
“好了！灝希！”魏瑾瑤到底是細心許多，打斷他，“這幾日忙着婚禮，若兒都累壞了，你別硬拉着她走來走去！”
到底是提醒了灝希，他有些不好意思，將我拉回桌案前，摁我坐下，然後張羅着將木匣放下，這才罷休。
“你們怎麼來了？”我吩咐懷璧泡上一壺香茗，看向魏瑾瑤，“漢陽離錦城這麼遠，一來一往少說也要半個月。”
她笑着，“接到璟王殿下的喜帖，別說半個月，就是半年我們也要來！”她隔着桌案握住我的手，“若兒，真好！你終於如願以償了！”
我微微勾唇，“原想簡單的有個儀式罷了！我和灝千在一起這麼多年，何須這些繁雜的流程，他倒是折騰！”
“若不是你大婚，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聚上一聚！”灝希在旁插嘴道：“自你們離開漢陽已近一年，如今漢陽已經安定，虞岑和曲何安都已經被調回京城，他任命我為撫遠大將軍，統領臨安以南所有原星曜疆土的軍防，一切皆已步入正規，自然該忙活忙活自己的事了！難道你大婚還想不告訴我們不成？！”
“說自然是要說的！只是不想這麼折騰！”我笑着看他，“不過是一場婚事，我這幾天幾乎看不到他，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他剛想開口，卻被魏瑾瑤打斷，“若兒，你這次就安心當你的新娘，這些瑣事就交給他們去打理，我們之所以提前來也是想要來幫忙的。放心吧，一切有我們，你一切安心！”
我無奈地嘆息，如此，也只好任他們擺佈了。
“小姐！”茶還未喝上幾杯，就聽到懷璧遠遠傳來的聲音。
我有些抱歉地看着魏瑾瑤，“這丫頭被我慣壞了，沒有半點規矩！”
“這樣才好！”魏瑾瑤笑着說：“這丫頭跟了你這麼多年，都是一家人了！”
說話間，懷璧已經一陣旋風似得卷了進來。
“小姐，你猜猜是誰到了？”她滿臉驚喜。
我略略沉吟，順着她的心思去猜，“二哥？”
她撫掌大笑，“算對，但也不全對！”
我這倒是奇了，對便對，難道還有什麼驚喜不成！難道是……
果然，我已經聽到噪雜的腳步聲，我幾乎是一步邁出門去，遠處，一行人沿着長廊魚貫而入，當先可不正是二哥，而在身後的，竟然是正卿、嘉懿，還有，灝辰……
我的眼眶忽然有些腫脹發熱，幾乎不受控制地撲了出去，遠遠地，哥哥已經看到我，他快步向前迎了幾步，將投在他懷抱的我擁在懷中……
他的懷抱還是一如既往的寬厚溫暖，讓我這些時日的患得患失忽然消失不見……
“若兒！”他輕輕地拍打着我的後背，語調深沉地帶着沙啞，“傻丫頭……”
他輕輕地哄我，可是，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直到灝千走到我的身後，將我扶起來，“別哭了，二哥他們來是喜事，怎麼能哭的像個孩子！”
我這才胡亂擦了擦眼淚，滿臉欣喜地望着他們。
“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若不是璟王一向寵你，若不是大哥就在你身邊，我還以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二哥的眸子也有些發紅，卻是勉強忍住，哄我開心。
“我怎麼敢欺負她！”灝千配合地打趣。
“若兒！都要做新娘子了，還哭鼻子，羞不羞？”嘉懿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拿手帕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真不敢想，你是怎麼上戰場的！”
我情知她在打趣我，卻無話可說，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沒想到你能來，正好帶你看看我們的小家！”
家，並不算小，里裡外外也有三進。只是相比王府而言小了許多，甚至無法和我們蘇府相比，可是我很喜歡。府里的每一處，從亭台樓閣到花草樹木，都是我和灝千親自挑選，這是我們的家，自然要我們喜歡。
“很美！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奇巧！”嘉懿笑着看我，“一進院門已經看出不同，果然符合你的性子。”
我笑着點點頭，看向嘉懿身後的正卿和灝辰，“沒想到你們會來！一路舟車勞頓，難為你們了！”
正卿還是與以往一樣，笑意和煦，透着讓人安定的氣息。倒是一旁的灝辰，眸光有些濕潤，好像氤氳了一層霧氣。
這是當日京城之亂后第一次見他，上次我們還是兵戎相見的對手，如今卻是婚宴上的摯友親朋，我原該有些惱怒的，可是，想到灝清，我的心終還是軟了下來，我默默走過去，扯住他的手，“灝辰，真高興你能來！”
“我來你就不高興嗎？”身後，灝希大聲抱怨，“為什麼老四來你就高興？”
我扯着灝辰的手回身看他，“你怎麼能和灝辰比？我們才分開多久！再說了！我有說不高興見你嗎？！”說完，我拉着長音逗他，“不過，我的確只是想念瑾瑤而已，倒是的確沒想你！”
“好你個小若兒！”灝希作勢過來抓我，我趕忙一躲，躲在灝辰的身後，灝辰被我推在前面，左擋右擋，一邊防備着灝希，嘴裏還不停的替我討饒，“三哥，你快饒了若兒吧！”這一刻好像回到兒時……
一旁，眾人含笑看着我們，知道我是為了讓灝辰自在一些，畢竟經歷了當日兵變，灝辰和我們之間多少會有些隔膜。
笑鬧了一陣子，氣氛變得好了許多，這會兒功夫，魏瑾瑤已經張羅着沏了一壺好茶，我們圍在一起坐了，不免有些唏噓，自戰事以來，我們已經四五年沒法安心坐在一起喝茶，只是這麼坐着，便生出許多感慨……
“哥哥不是着人給我送了嫁妝，我還以為你不能來了！”我看着二哥，國事繁忙，他的氣質愈發沉穩，鬢邊白髮隱隱可見。
“怎麼可能不來！”他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只是手頭事務太多，日期不定，恐誤了你的婚禮，嫁妝若是太少，我怕璟王殿下會不會嫌棄你！”
“他嫌棄我？”我側目瞟了灝千一眼，他正氣定神閑地含笑看我，“怎麼可能！我嫌棄他還差不多！”
“莫太得意！”灝希癟癟嘴，“過幾年人老珠黃了，可就不這般搶手了！”
“你！”我發現這次見灝希，他的性子開朗了許多，依稀回到了太學時互相打打鬧鬧的日子。
我心頭高興，嘴上卻順着和他吵鬧，“你問問他，會不會嫌棄我！”
“二哥！”灝希眸子亮的晃人，看向灝千。
“我可不敢！”灝千輕輕抿了一口茶，輕笑道：“如今大哥、二哥都在，即便是要欺負她，也要等沒人的時候！”
一陣哄堂大笑，我只覺臉紅的發燙，瞪他一眼，轉而看向正卿和嘉懿，“你們沒關係嗎？正卿如今已官拜中書令，能輕易出京嗎？”
正卿低頭抿了一口茶，“什麼樣的大事能比得上你和璟王大婚，我和嘉懿無論如何都要來的！”
嘉懿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好像想說些什麼，到底又咽了回去。
在場眾人哪一個不是心思玲瓏之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我知道嘉懿定是想到了凌灝軒，只是考慮到我眼前的快樂才不去說。
“沒想到你能來！”灝千趕緊把話題岔開，看向灝辰，“既來了就多呆一陣子，錦城雖不比京城繁華，風致卻還不錯！若是喜歡就搬過來，你我兄弟離得近些反倒熱鬧！”
灝辰的眸子一亮，我知道他在京城過的必不會快樂，儘管有二哥和正卿幫襯，然而經歷過那次兵變，那些朝堂官員見風使舵，任誰都不會和他結交。他必然事事受制於人，低人一等，以他的一身傲骨，哪裏能受得了，更別說，時間一久，對孩子也會有影響，反倒不如來這邊安定。
“待我回去商量商量再做打算！”他點點頭，看向灝千的眸子裏透着感激。
“若能來，就把灝清一家子都帶來。”我抬眸看他。
他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默默點頭。
晚上，擺了滿桌子的酒菜，我看着他們一個個喝的大了舌頭，看到大哥、二哥放掉心頭大石的輕鬆，看着灝千眉眼間的喜悅，我覺得一切很圓滿……
夜裏，嘉懿藉著大婚前不能待在一起的由頭趕走了灝千，其實，不用她找這麼一個借口，我也知道她有話想對我說，而灝千通透如斯，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只是淺淺的微笑，便轉身離去，眸子裏全是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