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世俗(上)
第149章世俗(上)
(推薦音樂:如河)
白尤失血過多,劉旭錦都和母親到的時候只能看到亮着光的搶救室牌子,後來醫院用上庫存的血源,成功把他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而餘罪城雙腿截肢,最後和白尤推進了同一間病房。
病床上乾乾淨淨躺着的白尤,身上再沒有刺眼的鮮血。劉旭錦都推門進入病房看見他的那一刻,憋了好久的眼淚終於奔出眼眶。
白尤在急救室的時候他嚇壞了,誰叫他都回不了神,整個人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沒有任何錶情,眼睛乾澀,嘴角僵硬,把母親戴夙都急壞了。
他根本不敢想,更不可能接受白尤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永遠離開他這種可能性。
直到現在真正見到安好無損的男朋友,他才如忽然活了一般,會哭,會鬧,會咧着嘴慶幸一切安然無恙。
“病房裏留一個家屬就行了。”護士冷淡地說道。
劉旭錦都立馬激動地往前一步,然而一旁白尤的母親贏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護士看了他一眼,厭惡地把眼神轉開,彷彿多看他一眼都髒了眼睛,小聲地嘟囔罵道:“沒有法律效益的人陪稱得上是家屬嗎,噁心的基佬。”
“?!”
這話說得赤.裸.裸,絲毫沒有委婉,甚至恨不得能說得更露骨一些,別人有個腦子就能推理出這之間那種讓別人“噁心”的關係。
戴夙離護士比較近。這句聲音雖然很小,她卻足以聽清。而對於劉旭錦都而言,護士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刀硬生生在他耳朵裏頭劃過,刺耳血腥。
只有贏寰離護士最遠,沒有聽清護士說什麼。
劉旭錦都如雷貫耳,他想不通護士是怎麼知道他和白尤的關係的,而僵硬地轉頭望向自己的母親,對上對方的眼神時,他看到的是疑惑,詫異,最後是一絲閃過去的失望。
然後沒有問清楚,毅然轉身而去,坐到了最遠的那排椅子上。
“……”
劉旭錦都甚至有些來不及接受,一直對自己很溫和,常鼓勵自己的母親對露出一種失望透頂的神色。
他彷彿是突然啞了,說不出任何話,只是恍惚地驅動四肢,坐到了離母親最遠的一個座位上,然後發著愣看贏寰走進病房。
燈光昏暗,影子倒在髒兮兮的白色牆壁上。走廊里一片死寂,彷彿沒有一個活物。但劉旭錦都耳邊卻吵鬧得讓他焦躁不安,他耳邊一遍遍響起回憶里那些咒罵,帶上各種器官也問候了他全家。
回憶里每一個人的臉都是黑暗的,五官只剩下一張嘴,閉上乾淨,張開就是臟紅色的,紅口白牙,吐出字眼。還有長得不像人類的手指從人群中凸出來狠狠戳着他的脊梁骨,每一下彷彿都能將他貫穿。
明明不關別人的事,為什麼某些人的手指就是可以伸那麼長來管他。
但每一次他備受欺辱的時候,都有一道白光都能及時降臨在他的世界,幫他驅逐陰霾,燃燒黑暗。
而現在那束光虛弱地躺在一間滿滿都是讓人作嘔的藥味病房裏,他竟然甚至沒有資格去看望他,陪伴他。
…
白尤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上面還有讓人看着很難受的污漬。
然後緩慢地轉過頭,看見了余醉城穿着白藍相間的病號服安靜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那衣服穿着好醜。
結果白尤發現自己身上也穿着那件丑衣服。
“……”為了不再穿這身丑不拉幾的病號服,他決定以後一定要健康生活,決不生病住院。
他艱難地把頭微微抬起來,看見那邊坐在摺疊椅上皺着眉頭睡覺的母親贏寰。
“媽……”
他一開口都驚了,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像磨砂紙互相摩擦般難聽。
第一聲並沒有叫醒人。
他正打算再叫一聲,劉旭錦都突然推開門,見他睜着眼睛就如搖尾巴的小狗激動地撲到他病床邊。
“白尤!醒了!需要喝水嗎,我聽你嗓子特別啞,我去給你盛水嗎!”劉旭錦都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他隔着門一直用耳朵緊張兮兮地關注病房中的情況,以至於白尤第一聲虛弱的呼喚連他母親都沒聽見,卻被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與婚姻關係的“陌生人”敏感地捕捉到,第一個沖了進來。
他剛打算站起來打水,白尤又反抓住他的手,輕聲道:“別走。”
劉旭錦都一怔。
“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了。”
“……”劉旭錦都差點沒忍住眼淚,咽了一口口水勉強忍住了之後走回他面前安靜地坐下來。
白尤牽着他的手,想變換成十指相扣,卻沒有力氣。
劉旭錦都明白他的意思,立馬主動扣住他的手,緊緊地握着,脈搏跳動着每一下都在轉遞給他情感。
白尤嘴角微微抬起來,還心有餘愧地感嘆道:“那次通話差點就成了最後一次和你說話了啊,我都記不清我最後一句是什麼了……”
“嗯,我在,我一直在。”劉旭錦都道。
“可是我擔心我走了,你可怎麼辦啊,嘟嘟。”白尤無奈地微笑着。
“我陪你!”劉旭錦都認真並堅定地道。
“殉情嗎。”白尤苦笑了一下,“這可不行,寶貝。人間這麼好,我可捨不得讓你陪我離開。”
“可是……”劉旭錦都正欲辯解,卻聽見病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一位護士走進來,看見白尤醒了,立馬去叫了醫生。
護士進來的時候,劉旭錦都下意識地想鬆開手,但白尤的三隻指頭輕微地掙扎了一下,雖然非常微小的細節,但劉旭錦都敏感地頓住了動作,沒有鬆開他。
然後轉頭就看見贏寰緊緊盯着他的臉,然後把目光放到兩人緊握的雙手上,眯了眯眼睛,撇了一下嘴角。
“……”劉旭錦都只覺得腦皮都一緊,立馬轉頭看向白尤。
白尤也把實現轉向他,看清了劉旭錦都的神色后嘆了口氣,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手。
打算相伴一生的人會互相謙讓。
白尤想牽劉旭錦都的手,哪怕有外人在,劉旭錦都也不會鬆開;而有親人在時,劉旭錦都眼中強烈的掙扎被白尤收入眼底,他也會主動放開手讓劉旭錦都有一個“伸懶腰”的空間。
醫生進來查看完白尤的身體狀況后,又叮囑了一句就走掉了。
聽完之後,贏寰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彷彿躺在病床上的人與她毫無關聯,她毫不在乎。
走到門口時,剛好與要進來的戴夙擦肩而過,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戴夙有些莫名其妙。
戴夙走進病房,把椅子拉過來坐在病床旁邊,咬了咬下唇,先關心地問了幾句。
“誰能想到路上會出這種事呢,幸好人沒事。”她輕嘆道。
白尤對她淡淡一笑。
把關心的話都說完之後,戴夙有些糾結地摩擦着雙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劉旭錦都甚至不敢與白尤交換眼神,兩個人都清楚其實雙方家長都察覺到他們異樣的關係了,只是不知是嫌棄不肯說出嘴,還是遲疑,誰都沒先戳破。
病房裏沉默了半晌,戴夙還是沒忍住試探性地問道:“為什麼要情人節來拜訪?”
“……”
“不需要陪女朋友嗎?”她連忙又補了一句,顯得話比較委婉。
“我沒有女朋友。”白尤說道。
“噢……”戴夙也品不出來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沒女朋友但不代表就沒有男朋友啊。
趁戴夙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白尤看向劉旭錦都。
兩人對視一眼,不消多言,都讀懂了雙方眼中的退讓。
劉旭錦都和白尤都是屬於接受自己隨時出櫃的那種類型,只不過劉旭錦都希望能更加委婉溫柔一些,不要給母親刺激才好。
最後劉旭錦都深吸一口氣:“媽,”他聲音顫抖了一下,能聽出來半秒的遲疑,但最後還是斬釘截鐵地道:“他是來陪我的。”
“啊……”戴夙恍惚了一下,聽出來了一些模糊的概念,但她還是掙扎地道:“好朋友一起玩嘛,就可惜這次出了意外,我熱騰騰的飯都做好了,都是聽嘟嘟說你的喜好來做的,可惜吃不到啊。”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還會有很多時間吃。”劉旭錦都看着她,“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戴夙勉強地笑着,心裏念叨千萬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樣,“隨時來吃啊,這孩子挺可愛的,我挺喜歡的。”她滿臉慈祥地拍了拍白尤的手。
“嗯。”劉旭錦都點了點頭,“我也很喜歡。”
“…………”戴夙臉上笑容明顯一僵。
“……”白尤在心裏感嘆道這小傢伙什麼時候這麼能說了,是不是他帶壞了的。
“你……朋友嘛,哈哈,總不能互相討厭,那可不得了了嘛,對吧……”戴夙已經有些荒神了,拚命為自己兒子衝動的言行進行合理的解釋。
劉旭錦都嘆了口氣,這麼多暗示,甚至都接近於明示了,他母親明顯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願直面現實。
“媽,您別躲了,”劉旭錦都無奈道,“這事兒總要說清楚的,我也不願意以後藏着掖着,對您撒謊說我是不婚主義者。”
劉旭錦都都這麼說了,戴夙也沒法裝傻了。
媽媽一下就着急了,眼淚奪眶而出,梗着脖子有些激動地說:“我不躲?我不躲我幹什麼啊我不躲!”她語無倫次地說。
“我……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樣的呢?!你以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忽然就變成這樣了?!”戴夙說著忍不住抽泣起來,抹着眼淚抱怨了一通。
但是就像劉旭錦都性子軟,戴夙也不會把話說得太難聽只是自己委屈了許久,被劉旭錦都安慰着慢慢緩了過來。
用紙巾默默把眼淚擦乾淨之後,哭泣似乎已經把不理解都沖刷了。
她沉默了好久,兩個人也都沒催。
最後她嘆了口氣,道:“你說你們怎麼想的呢,那麼多漂亮小姑娘不瞧瞧看看,非要跟……哎。”
白尤苦笑道:“我也沒辦法,有些東西是天生的。”
“那是你把我們家嘟嘟帶壞的嗎?”戴夙有些責怪地輕輕瞪了白尤一眼,但就像劉旭錦都一樣,她瞪人也很軟,沒有任何威脅,甚至顯得楚楚可憐。
其實戴夙已經接受得差不多了,只是她還有許多放心不下的地方,需要問清楚。
劉旭錦都急忙解釋道:“不是,我以前就從來沒有對姑娘動過心。”
戴夙轉過頭,看着劉旭錦都的眼睛許久。
“那我還有幾個問題。”
“您儘管說,我一定做到。”白尤信誓旦旦地道。
“不用啊,又不是姑娘家家的,難不成我們嘟嘟還能被你欺負了不成?”戴夙失笑了一下,“我也不需要你給我保證那些虛的,我是真問問題。”
“好。”
“你們……這樣那樣,沒法生孩子。那難不成以後孤獨終老?沒個人照顧?那怎麼行啊?”戴夙很憂心忡忡地道。
白尤笑了,解釋道:“確實沒法生孩子,但您看現在有許多夫妻也都是丁克。況且也不是孤獨終老,我們還有彼此,這就夠了。”白尤說著,看向劉旭錦都。
劉旭錦都也莞爾一笑,微微頷首:“這就夠了。”
戴夙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己兒子和另一個小子“眉目傳情”,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也沒法結婚啊,沒有婚姻保護,那……”
“但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不是嗎?”劉旭錦都搶答道,“如果能結婚,他就娶我;不能結婚,我們就談戀愛,反正都是一輩子,和對方,沒變化。”
“嗯……”戴夙似乎沒什麼大問題了,但忽然她又抓住一個重點,眉毛一挑。
“等等,什麼叫他娶你?你……???”
“哎?”劉旭錦都一愣,反應過來時臉頓時一紅,支支吾吾地沒法解釋,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就是戴夙想的那樣啊,他是嫁出去的那一方。
戴夙萬萬沒想到啊,自己兒子堂堂男子漢,竟然……哎。
後來那些話就是閑聊了,三個人談天說地,戴夙開朗地很快就徹底接受了白尤這個人的身份只是還有一點小問題沒梳理清楚。
“我不應該叫你兒媳,那難道要叫你女婿?好像也不對……”戴夙想着,“男婿??”
白尤失笑,劉旭錦都放鬆地笑出聲。
而等戴夙說自己要回去了之後,贏寰正好就走了進來。
“……”劉旭錦都全身一震,四肢有些僵硬。
“……”白尤臉色一暗。
“……”贏寰冷冷地看着兩人。她在門外,不知道聽到了他們和戴夙的多少對話。
任誰都知道,接下來會上演一場激烈的“大戰”。
……世俗不是傳統,它是頑固而落後的思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