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門拔劍
第20章同門拔劍
“師姐,怎麼了?”
才一落地,姜賀就注意到了見愁的眼神,朝着那邊看去,卻也沒發現什麼異樣。他將手裏的地靈之果一拋,便接在了手中,走了上來。
見愁回過頭,笑笑道:“沒什麼,只是看到這裏,就想起自己剛來的時候了。”
當然是借口。
這話曲正風不很相信,只是旁人在想什麼,又與他有什麼相干?
他道:“我們直接從傳送陣回去,向師尊報過情況,興許還得說一說別的事。”
別的事,指的約莫是與“鯤”相關的事。
見愁與姜賀都點了點頭,兩人跟上了曲正風的腳步,一起重新站在了傳送陣內。
十九洲的傳送陣,但凡是要緊一些的地方和繁華一些的地方都有。只是沒有一座傳送陣可以直接通到崖山,其中有什麼原因存在,現在的見愁並不知曉。
他們只能從定向的幾座傳送陣之中不斷地跳轉,從登天島至十九洲西海岸,而後從那矗立着九重天碑的廣場上,傳送至他們來時的山崖上。
腥鹹的海風,一下換成了清新的山風。
大雨過後,九頭江支流之中的水,帶着幾分渾濁,從上游滾滾而下,有許多樹葉枯枝混雜在江水之中,沉沉浮浮。
他們走時,是暴雨傾盆。
歸來之時,已然雨過天晴。
彩色翅膀的鳥兒震動着雙翅,將之前穿行在雨幕之中時沾染的雨水拍落,形成一陣蒙蒙的水霧。
出去其實沒有多久,可回來的時候,呼吸一口山裏面的清新空氣,退去了海邊的腥咸,見愁竟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姜賀小胖子更是直接站在傳送陣上面,伸了個懶腰。
“我們回來啦!”
響亮的聲音,穿過了整個江面,在群山重重的碧影之中迴響。山林之中,立刻出現了一片顫動,像是有不少鳥雀蟲獸,都被他這一聲大喊驚動了一樣。
“啪!”
曲正風直接一個巴掌送了過去,蓋在了姜賀的腦門兒上。
姜賀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回過頭來,憤憤地注視着曲正風:“二師兄你幹什麼?”
曲正風皺着眉頭,淡淡道:“別擾民。”
“民?”
姜賀手指頭一下戳了出去,點着河對岸,山林中。
“它們也算是民?!”
“……”
曲正風就這麼淡淡地看着他。
姜賀一下看見了曲正風寬鬆的衣袍,只是剛才鬆鬆繫上的,一下就讓他想起了剛才的一幕,赤着上半身的曲正風,一劍斬斷了骨龍。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背後腰間一涼。所有已經蹦出喉嚨,攤在了舌尖上,就要鑽出口的話,都被他極其聰明地一捲舌頭收了回去。
嘴巴一閉,再次重新張開的時候,已經是滿臉討好的訕笑,活像個純良的乖孩子。
姜賀齜牙咧嘴地笑着:“算,算,它們就是民,標準的土著……”
涼涼地收回自己的眼神,曲正風終於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話,只道一聲:“走吧。”
見愁走了上來,側眸看了小胖子一眼。
他太怕曲正風了。
興許是感覺到了見愁的目光,小胖子姜賀竟然從中讀出了一種莫名的鄙夷,彷彿在說:你怎麼這麼沒骨氣?
可憐的小胖子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故意落後幾步,走在見愁的身邊。他不敢說出聲,只傳音道:“二師兄以前是很恐怖的……最近幾年才修身養性了一些。但是這一次,我看二師兄又要開始了……嗚嗚,太嚇人了。大師姐你別看我這麼忍氣吞聲,這是生存艱辛啊!”
即便只是傳音,見愁也能感覺到他的話語中飽含着的濃烈情緒,那叫一個悲悲切切、凄凄慘慘。
遲疑了片刻,見愁還是傳音回道:“有這麼可怕嗎?”
“有!”
小胖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神極其肯定,又忌憚地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到山崖邊的曲正風,傳音道:“畢竟他以前是我們崖山的大師兄,誰都打不過他!當時可凶了……嗚嗚,以後大師姐你要庇佑我啊。”
大師兄,誰都打不過。
而她這個大師姐呢?
一時之間,見愁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裏有些不對勁,只對小胖子笑了笑,卻沒回應他的話。
修為高的修士是能察覺到靈力和精神波動以得知他們在傳音的,雖然曲正風修為大約還不至於高至此種境界,但是……
讓他多想也是不好的。
小胖子說完兩句之後,就直接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了。
三個人從山崖上飛去,遠遠便已經看見被層雲籠罩着的崖山了。
江流從崖山旁邊蜿蜒而過。
三個人直接化作了三道光線,直直朝着高處而去。在距離崖山還有三百丈遠的時候,曲正風直接隨手拋出了一枚令牌,它朝着高空之中飛去。
見愁抬起眼來,就看見,在令牌飛到某個地方的時候,便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上面,發出了輕微的“啪”的一聲響。
伴隨着撞擊聲出現的,是一面巨大的光幕。
漣漪一樣的光暈,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那竟然是一座龐大的護山大陣,彷彿有通天之高,光華璀璨!
那一道令牌上的“崖山”二字,在接觸到護山大陣的一瞬間,便瞬時飛出去一道虛影,與護山大陣融合到了一起。
隨即,一道三丈高的“門”出現在了光幕之上。
曲正風抬手,直接將令牌一收,便御劍而去,姜賀與見愁連忙跟上。
也許是知道見愁對這一切並不了解,曲正風道:“自古崖山出易入難,便是因為這一座護山大陣的存在。外出之時,但凡崖山弟子都要攜帶令牌,大師姐來崖山不久,不知道也是正常。”
山中精怪其實不少,更何況難免會有心懷不軌之人。
但凡是有點兒臉面的門派,在外都有防護。
不過崖山的防護,也太大了一些……
崖山外三百丈,竟都是禁區。
見愁點頭,將這一切記在了心裏。
又往前行了一會兒,再往高處升去,崖山靈照頂,便漸漸從雲霧之中顯現出它的模樣來。
雲氣被風吹起,貼着靈照頂表面拂過。中心處的歸鶴井旁,大白鵝霸佔着半個水面,游來游去。另一半水面上,幾隻優雅高貴的丹頂仙鶴緩緩地走動,在水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每次看見這一幕,姜賀都覺得自己心疼肝疼胃疼背疼……
渾身都疼。
還記得自己當初對着那大白鵝自言自語,以為仙鶴們回來了,這一隻大白鵝一定自慚形穢,被這一群高貴的仙鶴趕出老遠去,再也不敢在歸鶴井裏面作妖……
萬萬沒想到,這一群老祖們養的仙鶴,竟然連一隻大白鵝都鬥不過!
難道,這世道果真是鵝仗人勢嗎?
見愁看姜賀望着下面的場景,表情抽搐,也跟着看過去,便瞅見現在已經跟了扶道山人姓的大白鵝。
一時之間,她自己也有些無語。
不過……
這怎麼說也算是自家養的鵝,見愁想了想,還是當什麼都沒看見,直接落在了靈照頂上。
拔劍台四角,有不久之前的雨水緩緩流淌下來,順着靈照頂邊緣的斜坡,匯成一條小小的溪流,沖向了山下,匯入山坳之中,將會成為九頭江支流的一部分。
執事堂就在拔劍台前面不遠處,門外頭站了幾名弟子,似乎正在討論什麼事。
曲正風、見愁與姜賀三人走過去的時候,這幾名弟子連忙停了下來,齊齊下拜:“拜見大師伯、二師伯、八師伯。”
“不必多禮。”曲正風一笑,自然地說道,而後問,“你們扶道師叔祖可在裏面?”
“還在裏面。”
幾人答道。
於是,見愁等人入了執事堂。
出發之前,見愁只站在外面,並沒有入內。
如今入內,卻發現擺着茶具的桌椅上都坐有人,見他們進來,紛紛見禮。
繞過前面影壁,入了後堂,便能看見一座巨大的天井,中間修建了一座石台,石台上懸浮着無數牛毛針一樣的銀光,並且每三息便朝外飛出去一次。
同時,在這石台周圍,不斷有弟子長老們相互交流,手指一彈,便有銀光凝結而成,被他們伸出手指,一下子彈入石台之中。
這石台,似乎是一個發信之地。
見愁看得仔細。
曲正風卻已經直接走下了天井。
在那傳信石台的側面,扶道山人叉着腳坐在一把椅子上,已經啃了不知道多少只雞腿了,滿地都是雞骨頭。
他啃着啃着,看見面前出現了一雙鞋,接着是第二雙,第三雙。
抬起頭來,扶道山人眨了眨眼,抹了一把髒兮兮的臉,彷彿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才多久?辦完了?”
曲正風躬身一行禮:“望江樓與五夷宗陶璋之事已經處理完畢,失蹤的兩名弟子也已經找到了。”
“哦。這麼容易?”
扶道山人想了想,拿着雞腿就站了起來,忽然就有些憤憤不平起來。
“你們這才去了幾個時辰,一看就知道這件事無比簡單,這望江樓,還敢拜託昆吾麻煩我們。我們有那麼閑嗎?不行,山人我一定要讓昆吾知道!”
這種行徑,太惡劣了!
扶道山人想着,毫不猶豫地伸指憑空一拈,便彷彿直接從虛空之中抽了一道銀光出來。在銀光出現的一剎那,無數細小的電弧便在銀光周圍彈射了出來。
“噼噼啪啪……”
電光炸裂的聲音,清晰至極。
“嘿嘿……”
看着自己指間這一道電光,扶道山人奸詐地笑了。
見愁陡然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為什麼覺得自己這一位師父……
有那麼一點兒……
黑?
扶道山人得意地揚了揚自己的眉毛,恨不得讓它們在自己的眉骨上跳舞。
他輕輕地一彈指,道一聲:“去!”那一道閃爍着電弧的銀光,便直接化身為一道閃電,竟然直接從這天井之中,朝着高處延伸出去!
“噼啪!”
暴雨才過的晴空之中,頓時一道閃電劃過!
一道淺藍色的電光,直接將天幕撕破,朝着虛空射去,轉眼消失不見。
遠在十九洲大地最中心的昆吾,高高懸浮在虛空之中的諸天大殿中。
一群弟子散落在各級台階上,前方的橫虛真人手持拂塵,聲音平緩又滄桑,似乎正在為弟子講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噼啪!”
一道閃電,忽然在這威嚴神聖的諸天大殿之上炸響!
但見這一道來自晴天的霹靂,來勢洶洶,威風赫赫,張牙舞爪,像是一頭巨獸,瘋狂地朝着橫虛真人撲來!
一剎那,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唯有橫虛真人,眉頭一皺,長嘆了一聲,竟然不閃不避,直接伸出手去,任由那電光在自己的手上炸開!
無數可怖的電弧,在他手中盤旋環繞。
橫虛真人,慢慢從這一道閃電之中,將一道銀光抽了出來。
原來……
竟然只是一封雷信。
下面無數弟子都有一種驚魂未定的感覺。
昆吾諸天大殿,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進來的。
有人給橫虛真人送雷信也就罷了,竟然還敢這麼囂張,聲勢這麼浩大,這麼嚇人,就怕劈不死橫虛真人似的,到底……
是誰?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大家都悄悄打量着橫虛真人的神情。
奇怪的是,橫虛真人只是嘆了一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是誰一樣,沒有說話,一把捏碎了銀光。
一道光幕鋪展開來,扶道山人那一句句給人穿小鞋的話,也就慢慢出現在了橫虛真人的眼前。
望江樓……
橫虛真人思索了片刻,有些無奈。
他正思考着要怎麼回復扶道山人,卻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低頭朝下望去。
站在高處的橫虛真人,一眼看下去,能將整個諸天大殿的情景收入眼中。
此刻,便有一道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門口。逆光將他虛弱的身形烘托得越發虛無。
橫虛真人在看清此人之時,眉頭便狠狠地皺了皺。
“老三?”
吳端身上帶傷,眼見着這邊有無數的昆吾弟子,只咬緊了牙關,慢慢走上來,朝橫虛真人一拜:“徒兒幸不辱命,已查明異事之所出……”
崖山。
“你說什麼?鯤?!”
扶道山人整個人都險些跳了起來,頭皮發麻。
他簡直覺得自己有些沒聽清楚,目瞪口呆地看着曲正風,甚至連雞腿都嚇得掉在了地上。
在扶道山人發完那一道雷信,面上浮現了一種耐人尋味的奸笑之後,曲正風便將他們在西海之上遇到的異狀,一一告訴了扶道山人。
在聽到“鯤”這個字之後,扶道山人整個人都蒙了。。
他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曲正風:“我說老二啊,你是不是最近被你大師姐刺激得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對勁了?鯤這種東西,早不知多少萬年之前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怎麼可能還被你看到,還有人踩在鯤的背上,乘鯤而去?若真有這麼厲害的,那都不算是人了!”
能有人站在鯤的背上,破浪而去?
逗山人我呢!
扶道山人是半點兒也不相信,直接擺了擺手。
曲正風不說話了,後面的見愁跟姜賀對望了一眼,都有些無奈。
他們也知道,話說出來似乎有點兒震撼,但是……
“師父,這件事不止曲師兄一個人看到,昆吾的吳端師弟也看到了。”
見愁開口,證明曲正風沒有說謊。
這一次,扶道山人沉默了。
他看了看曲正風,又看了看見愁,最後看了看姜賀小胖子。
手一指,扶道山人立刻道:“小胖子你老實,你說,是不是真的?”
姜賀一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表情,點了點頭。
“……”
一時之間,扶道山人有些愣住了。
鯤?
鯤?!
他手裏九節竹一拿,這是前不久見愁還給他的,他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咕噥道:“該不會是真的吧?鯤?鯤?這得要嚇死人吧?不行,我得問問去……”
說著,他直接轉過頭,看向了發信台。
“沒事了,你們先走吧,我得先問問去。真是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曲正風想了想,這種事自己也幫不上忙,後面若有什麼消息,扶道山人自然會通知他們。所以,他一拱手,躬身朝扶道山人行禮:“那弟子便先退下了。”
扶道山人點了點頭,背對着他們,眉頭卻已經緊皺了起來。
見愁與姜賀也沒多留,都一拜之後,跟着出去了。
站在執事堂外面,三人停住了腳步,不約而同地回望了一眼。
姜賀道:“說起來,師尊剛才那一道雷信出去,會不會出什麼事?”
“有什麼事,也是他與橫虛真人掐,跟我們沒關係。”曲正風倒是看得開。
見愁道:“那吳端的事……”
“不是大事,也就沒有告訴師父。”
什麼事都說了,唯獨吳端的那一件,曲正風一個字都沒提。
見愁心裏是有些擔心的,卻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曲正風彷彿能猜透她的心思,只道:“吳端乃昆吾名門出身,不必擔心他,畢竟那裏還有望江樓眾人在,死不了。”
“……”
這一番話,真是諷刺得可以。
可是見愁仔細思考了一下,曲正風說得半點兒也不錯。
他們走的時候,望江樓的莫遠行還沒走,必定是要幫吳端一把的。
姜賀聽他們說這些,頓感無聊。
懷裏揣着那一顆地靈之果,他有些難以掩飾地興奮,只笑着道:“什麼鯤不鯤的,還是你們聊吧,我要先回去研究研究這果子了。哈哈,這次出海真是賺大發了!謝謝二師兄,我先回去了。”
他對着兩人一拜,見愁與曲正風同時微微點頭。於是,姜賀再也懶得待在這裏,一下化作了一道迅疾的赤色光芒,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一陣風吹來,雲氣一下濃烈起來。
見愁看向風吹來的方向,也就一下看見了拔劍台。
她道:“聽四師弟說,二師弟其實向來是個不拔劍之人,沒想到……”
竟然對着吳端拔劍了。
見愁有心想要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話說到一半又覺得難以為繼。
曲正風也隨着她的目光,朝拔劍台看去。
“人生得意,須拔劍。”
“得意?”
見愁不解。
曲正風笑道:“元嬰巔峰對戰元嬰中期,還是一個受傷的元嬰中期,又是在於我有利的海上,如何能不拔劍?”
見愁還是不懂。
支撐着拔劍台的那一把劍,在近處看時,似乎銹跡斑斑,已經經受了多年的風吹雨打。
曲正風伸手一指這把劍,道:“白骨龍劍是一把好劍,只可惜用劍的人不夠好。不過比起昆吾之中的其他人,吳端此人雖算不上頂尖,卻已經是難得的一個心性絕佳,我又瞧得上的人了。只可惜,他生在昆吾。而我崖山,比白骨龍劍好的劍,遠不止一把。崖山三把劍,這拔劍台下之劍算一把……”
這一把?
見愁仔細地看着,卻在想要怎樣才能將這一把劍給拔起。
“崖山三把劍?這裏是一把,那還有呢?”
“你想看?”
曲正風的目光,變得很奇異。
見愁說不清這眼神里含着的意思,但是她在經歷過這一次出海之後,心緒很奇怪地難以平靜。這裏面,興許有受到曲正風的影響……
籠罩在這一位二師弟身上的重重謎團,他奇怪的做事風格……
還有,他展現出來的超凡實力。
一切的一切,都讓見愁覺得……
她似乎應該做點什麼。
只是,無從思考。
見愁道:“想看。”
“拔劍台一把,武庫一把,見愁師姐已經看過了……還有一把,在上面。”
上面?
見愁一怔。
曲正風抬頭,目光順着對面高高的崖山山壁,不斷地往上攀去,越過那孤高的石亭,一直到達最頂上。
“見愁師姐若想看劍,便隨我來吧。”
話音落地,曲正風已經化作一道飛逝而去的光線,直直朝着崖山的最高處飛去。
見愁望着他遠去的身影,遲疑了片刻,卻是洒脫一笑,終於跟上。
天明斧飛旋着,飛快地接近了速度其實不快的曲正風。
兩個人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目之所見的崖山山壁,也越發陡峭起來。
忽然,在越過某一條界線之後,見愁的眼前一下開闊了起來。
不知何時,他們竟然已經飛到了崖山絕頂!
這裏已經看不見雲氣,只有一座高高的山尖,聳立在雲端。而順着山壁往下望去,下面的山體都被一層層白玉似的積雪覆蓋,看不見分毫。
山頂處,竟然也有一座小小的平台,還擺了一張以這山頂山石雕成的石桌和幾張石凳,一看便知道與山體連在一起,無法挪動。
曲正風,就落在這山頂上。
見愁跟着他,隨後落下。這還是她第一次到這麼高的地方來。
站在這一座小小的山頂平台上,見愁只覺得滿眼所見,皆是白雲蒼蒼,冷冽的山風從雲底下吹來,只讓人有一種為之顫抖的感覺。
見愁不知這顫抖,到底是因風而起,還是因凌於絕頂而起。
原來人到最高處,不是一覽眾山小,而是周遭所見皆白雲,入眼茫茫無他物。
曲正風看了見愁一眼,便慢慢走到了山石雕琢的石桌旁。他看向了自己身前不遠處。見愁隨之看去。
在石桌前面約三丈遠的地方,竟然倒插着一座劍柄。
說是“一座”,只因為這劍柄太大,足足有四人高,六尺寬。劍鍔在貼着地面的地方,朝着兩邊張開。劍鍔更往下的部分,形成了一道菱形的石柱,直直地插在了地面上,彷彿從這山頂一直向山腹之中插去,甚至要直接進入地心一樣。
這……
是一柄劍?
見愁眼中的這一座劍柄,完全是用石頭雕刻而成,看不出有任何金鐵的痕迹。
曲正風走上前去,高高仰頭望着這一劍柄,開口道:“崖山絕頂,名曰還鞘頂。這一柄石劍,聽聞乃崖山萬年前的大能修士,以自身佩劍,一劍穿透整座崖山,直直插到崖山的地底去,從此再未拔出。因這一把劍,與我崖山近乎同齡,所以便稱之為‘崖山劍’。”
崖山劍?
見愁望着這高大的劍柄,腦海之中想像出當年一劍貫穿崖山時候的壯闊,不由得有種心神激蕩之感。
“劍乃崖山劍,劍鞘乃為整座崖山。於是,此絕頂,才名之曰‘還鞘頂’。”
長劍還鞘,歸於整座崖山。
何等開闊的意象?
崖山與天同高,此劍從天上插到地下,可稱得上是蔚為大觀了。
見愁說不出話來。
曲正風回頭一看,便瞧見了見愁臉上的表情。
那一瞬間,他笑了一聲。
見愁回過頭來,看他。
曲正風解釋道:“不過……也許是假的。這些都是師尊告訴我的……師尊這個人嘛,你應該也算了解。他嘴裏沒兩句真話,興許不過是他隨手一揮,用這地上的山石雕刻成了這一柄劍罷了。”
“……”
見愁瞬間無語。之前為之激蕩的心情,忽然就被曲正風這一句話給澆滅了。
曲正風看着見愁那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忽然就大笑起來。
“曲師弟……”
見愁想要提醒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
這笑得也太誇張了吧……
沒想到,曲正風聽見這一聲,笑聲便慢慢止住了。
這一下,反倒是見愁有點兒奇怪了。
她詫異地望着曲正風:“曲師弟?”
“……在你來之前,沒人敢叫我師弟。”看了她半天,曲正風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一剎那,見愁所有即將出口的話,全部被封在了喉嚨里。
曲正風的臉上,露出一種極其淡漠的表情。
見愁只覺得自己內心之中有一種感覺,終於應驗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用什麼心情,什麼表情,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曲師弟,似乎果然不是很喜歡我……”
“小師妹,你很敏銳。”
微微地眯上了眼,望着見愁,曲正風終於重新露出了笑容。
這是得體至極,也優雅至極的微笑。
然而……
他叫的,不是見愁師姐,而是——
小師妹。
見愁徹底愣住了。她望着曲正風,曲正風唇邊的笑意淡淡的,似乎沒有消減半分,可是他眼底,卻有一種難言的深邃,讓見愁看不穿……
眼見着見愁彷彿被自己這一句“小師妹”給嚇住,曲正風卻沒有半點兒要糾正這個稱呼的意思。他只一抬手,將海光劍握在手中:“拔劍吧,小師妹。”
是她聽錯了嗎?
見愁臉上所有輕鬆的表情,終於漸漸地斂去了,透出一種難言的冷肅。她緩緩抬了眼眸,注視着曲正風。
他說,拔劍?
對她說拔劍?
曲正風抬手,動作緩慢,一點點地將海光劍從劍鞘之中拔出來。
那架勢,像是將一片深海,從那劍鞘之中抽離出來一樣,有一種靜默的浩瀚。暗藍色的光芒,原本陰冷,可在劍光一點兒一點兒被拔出的時候,又變得溫暖起來。
大海的包容。
一點點的靈力,注入了海光劍中,於是暗藍色的劍身,也漸漸變得透亮起來。
那是見愁已經熟悉的湛藍色。
這是海光劍的狀態,被催發到極致時候的表現。
清澈。
危險。
戰意昂揚。
剛才海上的那一場,曲正風還沒打夠。
一寸一寸,湛藍色的劍刃。
曲正風在慢慢地將海光劍拔出,他彷彿很享受這種感覺。
在拔劍的時候,他的微笑很真實。
只是,見愁依舊沒有明白。
天明斧握在纖白的手掌之中,見愁問道:“為何拔劍?”
“拔劍就是拔劍,沒有理由。”曲正風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聲音也輕輕柔柔,甚至帶了幾分逶迤流轉之感,“沈師弟沒教過你‘一言不合便拔劍’,理由這種東西,從來不是我崖山門下該考慮的嗎?”
一言不合便拔劍。
在見愁看來……
這是對外人。
她五根手指收緊了,又彷彿覺得自己太過緊張,於是又鬆了鬆手。
“可我不想對你拔劍。”
“我想對你拔劍,這就足夠了。”
話音落地的同時,最後一寸劍尖,終於脫離了劍鞘,一柄完整的海光劍,終於出現在了曲正風的眼底。他隨手一揮,挽了個劍花,動作瀟洒至極。
抬首一看見愁,她身體緊繃,看似還在詢問自己,卻已經擺出了如臨大敵的姿態。
曲正風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嘴上說不想對我拔劍,可身體卻已經準備對我拔劍了。小師妹,口是心非可不怎麼好……我崖山門下,向來都是說一是一的。”
說一是一?
她可不覺得扶道山人座下這幾位弟子之中,有哪個是這樣老實的人。
見愁並不知自己身體到底是什麼狀態,她只覺得,在曲正風的海光劍完全出竅的那一瞬間,便有強大的威壓降臨,壓迫着自己,讓她感覺到壓抑,難以呼吸。
那種感覺,像是要忍不住對比自己修為高的人頂禮膜拜。如若不將手中的天明斧握緊,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手心開始冒汗,呼吸也開始有些錯亂。
見愁咬了咬牙,勉強平靜道:“曲……師弟,是不喜歡我成為崖山的大師姐?”
“你可以這樣認為。”
曲正風不置可否。
他隨意地晃動着手中的劍。
“再不拔劍出手,我就要不客氣了。”
拔劍?
見愁陡然笑了一聲,望着曲正風。
太過強大了……
平日看上去好接近的曲正風,在將周身的氣勢都爆發出來之後,自己根本拍馬不及。
好接近?
不過都是錯覺罷了!
一個元嬰巔峰的修士,豈是好接近的?
見愁的目光,漸漸明亮起來。
這一瞬間,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一個原本周全妥帖、對所有人都照顧有加的二師弟,忽然變得不近人情起來,要自己拔劍,換了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可在最初的難以接受過後,見愁竟然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
她竭力地將頭抬起來,直視着他,那目光中竟然有一種灼人之色。
“可是,我沒有劍。”
但是她有斧。
天明斧,終於緩緩地舉起。
“嗚……”
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有嗚咽之聲,帶着幾分凄厲,從斧身無數花紋之中透出。
曲正風看着,眼底奇異之色越重。
當了崖山這麼多年的大師兄,忽然來了個築基期的小師妹成為大師姐,這感覺……
其實很有意思。
曲正風饒有興緻地笑了一聲:“看上去還不錯,不過……還差太遠!”
毫不留情,曲正風直接一劍掃出!
“嘩!”
巨大的水聲,在見愁的耳邊響起!
她早就在今日西海之上,觀摩過曲正風與人戰鬥時的情況。眼前這一場戰鬥,雖然來得有些猝不及防,可海上那些畫面,卻不斷地從她的腦海之中飛馳而過。
興許是極度的緊張,興許是極度的興奮……
見愁也說不清到底是哪一種情緒佔了上風,她只能憑着本能,揮舞着比自己還高的巨斧,一斧劈出!
巨大的斧影,霎時從斧身上脫飛出去!
一道,兩道,三道!
每一道斧影出現的位置,都不一樣!
劈空,乃是“劈開空間”之意。
這斧影,出得離奇而陡峭……
只可惜,曲正風身經百戰,畢竟不是見愁這般才經歷過幾場小戰的人可比的。
浪濤一樣的劍光與斧影撞在一起的一剎那,見愁還沒來得及動,曲正風卻已經一個閃身,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從被撞擊出來的氣浪之中穿過,竟然一下來到了見愁的身前!
見愁心底驚駭之下,只覺得毛骨悚然。
也許是曲正風氣勢太甚,她竟然半分也感覺不出這位“曲師弟”是在開玩笑!
真正的戰鬥!
他近乎全力以赴!
如果不夠認真,只有區區築基期的自己,有可能真的會死!
這種荒謬絕倫的感覺,放在平時,見愁根本想也不會去想,可是此刻,卻偏偏如此真實地出現在了自己的心裏!
那一刻,所有的潛力,都被這種生存危險的壓力激發了出來!
心,陡然平靜了下來。
見愁腦海之中一片冷靜。
天明斧乃是自己選擇的法器,曾經是一件威力不低的玄寶,只是它其實並非自己最得力的武器,因為沒有足夠趁手的道印與之相配。唯一的一枚道印,自己修鍊得還不夠。
所以,此刻的見愁,最強的不是天明斧,反而是她的身體!
天虛之體!
她還學過幾枚別的道印!
曲正風右手將海光劍一個掉頭,竟然倒持海光劍而出,像是握着一柄鋒銳的匕首一樣,朝着見愁的脖子而來!
這是要抹脖子!
在這種危險臨頭的時刻,正常人腦子都會空白那麼一瞬,可見愁的大腦竟然清晰無比!
抬手,一指!
她竟然完全無視了距離自己的脖子越來越近的海光劍,目光變得虛無起來……
昔年在人間俗世之中的一幕又一幕,在這一刻,走馬燈一樣從她的腦海之中一點兒一點兒閃過。
她還記得自己與謝不臣的相知相識……
曾經的一切溫暖,關懷,心中的悸動。
紅塵滾滾千萬里,一旦有了牽挂,便是——
入妄!
見愁的眉心祖竅處,如星河一般璀璨的光芒,終於散發出去。
入妄一指出時,她腳下亦有一座斗盤亮起!
無數星塵一樣的光芒,都被她凝聚在了這一指之上!
此刻,劍鋒已在她脖頸邊!
此刻,她一指已到曲正風眉心之前!
曲正風的瞳仁很黑,眼底也永遠都是一片清淡的冷靜。
可在她裹着星塵的一指朝着他眉心而來的瞬間,卻有一種淡淡的迷惑,忽然蒙在了他的眼眸之上,然而,僅僅是一剎那,他就恢復了清醒。
元嬰期修士的精神,如何強大?遠遠不是現在只有築基期修為的見愁可以迷惑的。
一指入妄,也只不過能讓曲正風恍惚這麼一瞬罷了!
可是在這般兇險的戰鬥之中,只這一瞬就足夠了!
見愁另一隻手毫不猶豫地直接一斧頭劈出去!
曲正風持劍的手,在這一刻,已經慢上了一寸,只這一寸,便已經導致了這一次攻擊的失敗。他不得不抽回手來,閃身避開見愁這挾風裹雷的一擊!
清冷的眼底,微微露出一點兒驚訝的神色來。
的確是沒有想到。
這是見愁第一次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別的本事。劈空斧與入妄指,都是她新學的。如今在這關鍵時刻,她竟然能夠運用自如。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正是在曲正風這樣壓迫性十足的攻擊面前,她才能激發出自己全部的潛力,在第一次實戰的情況下,就這樣險之又險地從曲正風手裏奪回一城。
然而……
只有這一城了。
在避開她那一斧之後,曲正風便笑了一聲:“看不出小師妹也是個藏拙的人啊。”
小師妹?
聽上去,這三個字充滿了調侃,甚至是嘲諷。
見愁皺緊了眉頭,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她一語不發,重重地向前一步,轉守為攻!
手中天明斧閃過一道光,直接隱沒在了她的眉心處。
見愁猱身而上,原本在腳下的斗盤,在一道強光之後,竟然忽然消失!
剛剛在原地站穩的曲正風,不由得眯了眯眼。
一個預感,忽然升上了他的心頭。
天虛之體?
這念頭才一出現,那原本已經消失在見愁腳下的斗盤,再亮起的時候,竟然出現在了她素白的手背上!
這手背,就在他眼前!
“轟!”
翻天印!
身體之中,無數的靈力瘋狂地朝着手掌之上湧出!
見愁幾乎都要控制不住!
藉著靈力瘋狂湧出的勁兒,她猛地朝前面一推。
一道手掌的虛影,終於從她手掌上脫離出去,彷彿要一掌將曲正風蓋住一樣!
曲正風看見這熟悉的一幕,難得地大笑了一聲。
這便算是見愁的撒手鐧了。
作為一名築基期修士,竟然能習得這樣超乎尋常人想像的一枚道印,甚至還能藉助天虛之體的特殊,將這一枚道印威力不減太多地施展出來,已經是極為難得。
幽幽的冷光,從曲正風的眼底泛起。
他注視着見愁越來越近的手掌,腳尖一點地,竟然極速地後退!
只一眨眼,他整個人便已經退到了這還鞘頂的邊緣!
退不能退之時,他終於腳下一錯,穩穩地將身形定在了懸崖的邊緣,動也不動一下了。
海光劍忽然被他凌空拋起,曲正風竟然棄了劍,兩手朝面前一架,雙掌翻轉之間,竟似有一道靈力旋渦,在他雙掌旋動之間生成。
原本滔天的巨大虛影,竟然在撞過來的一瞬間,被這一道雙掌掌力形成的旋渦吸引。
初時,只如泥牛入海一樣,緩慢消融。然而僅僅在一眨眼之後,那一道旋渦便像是擴大的風暴,來者不拒,張開血盆大口,將所有的東西吞噬殆盡!
見愁站立不穩,竟然彷彿被這一道旋渦吸引,朝着他雙掌之間栽倒而去!
曲正風忽然皺了皺眉。
在見愁的臉上,他沒有看到半分的慌亂!
有備而來!
見愁根本就沒想過,在對戰高出自己兩個大境界的曲正風時,自己能夠一擊得手。
所以,后招早就備好了。
手背上那一座斗盤,在一掌翻天印遞出的瞬間,便已經消失不見。
然而這一刻,曲正風的眼前,卻光芒大放!
見愁一抬腿,屈起的膝蓋猛然朝着外面撞去!
斗盤在她抬腿撞去的瞬間,綻放!
絢爛奪目!
天虛之體的好處便在這裏了。
尋常人只能用手施展的道印,在見愁這裏,不管是手還是腳,甚至是頭……只要有經脈分佈的地方,只要能容納這一枚道印的軌跡,她就一定能施展。
便如——
此刻的翻天印!
一道膝影疾馳而去!
在第一擊意料之中的失手之後,見愁已經算過了曲正風的反應,所以才有了此刻的第二次翻天印攻擊!
同樣是虛影!
同樣是毫不猶豫的攻擊!
曲正風的雙手,還施展着那一道旋渦。
高高拋起的海光劍,還未落下,此刻的曲正風,似乎必輸無疑!
見愁彷彿覺得自己心底終於平靜了。
然而……
在這一刻,在她近乎勢在必得的這一瞬,她竟然清晰無比地看到,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曲正風的臉上,竟然滑過了一絲笑意!
那是一種嘲笑,笑見愁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見愁還未來得及察覺出個中變化,便感覺到一股巨力,忽然狠狠地撞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轟!”
巨大的氣浪翻卷開來,將這還鞘頂上的碎石與灰塵都橫掃開去!
竟然是曲正風同樣地直接一膝蓋撞了上來!
那一瞬間,見愁彷彿都要聽見自己膝蓋碎裂的聲音了。
無疑,這根本不是適合女修的打法,太冷,太硬,太霸道!
只是在一膝蓋撞出去的時候,會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然而,被人撞上的滋味,也絕對“酣暢”!
見愁只覺得像是一膝蓋撞在了鐵板上,疼得鑽心。她甚至還能看到曲正風的表情,笑意盈然。
“砰!”
巨大的撞擊之力,終於讓見愁倒飛了出去。
無巧不巧,她飛出去的方向,正好是那一柄“崖山劍”劍鞘所在的位置。
整個人後背直接撞在了石質的劍鞘之上,與撞上堅硬的柱子毫無區別。
見愁只覺身體之中一陣氣血翻湧,原本在“經脈”中遊走的靈氣,在這麼兇狠的一撞之後,一下子就散了開去,分到見愁身體各處,再也凝聚不起來了。
側轉過身子,曲正風看着滾落在地滿身都是灰塵的見愁,看上去,她實在是狼狽無比。
見愁艱難地抬起頭來,看着佇立在原地的曲正風。
“這也就是你全部的本事了吧?”
淡靜的聲音,如同他此刻的表情一樣。
見愁無法理解:“怎麼會……”
翻天印一擊的攻擊力,見愁自己很清楚。
即便曲正風是元嬰巔峰的修士,也不應該沒受到半點兒影響,甚至還能直接一膝蓋反攻過來,一下子破解了自己所有的攻擊和防禦!
太強了!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曲正風朝前面走了兩步,這時候,之前被他拋飛的海光劍才落下來,被他一伸手握在了掌中。
見愁定定地看着他。
曲正風唇角一勾,手腕一轉,竟然倒提着海光劍,直接朝着自己左手手掌一穿!
一劍貫穿左掌!
觸目驚心!
見愁瞠目結舌地看着他。
然而,曲正風卻彷彿感覺不到半點兒的疼痛,掌心之中有鮮血湧出。
他緩緩地將海光劍抽離,掌心處的巨大傷口,竟然在海光劍抽離的瞬間,便飛快地癒合。不一會兒,這一道可怖的傷口,便已經消失無蹤。
只有滴落在地面上的少量鮮血,能顯示出,他曾經一劍貫穿了自己的手掌。
這……
這是什麼……
見愁怔怔地望着。
曲正風抬眸一看她,唇邊有笑意:“我的肉體強度,是同境界修士的百倍。你的一記翻天印,不能傷我分毫。”
修士一般修心,修力,卻很少有人煉體。
曲正風這一百三十年都沒進階過一步,到底在幹什麼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慢慢地走上前來,一步,兩步,腳步漸漸臨近。
見愁周身劇痛,竭力想要從滿布塵土的地面上起來,卻不能夠做到。她抬起頭,也只能看見曲正風晃動的衣角,模糊的表情。
這是準備殺了她嗎?
見愁有些不明白,說話的時候艱難至極,甚至還咳嗽了兩聲。
“你……咳……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過是想告訴你,當崖山的大師姐,你還不夠格。”
簡單、冷靜,甚至冷酷的一句話。
曲正風話一出口,見愁便徹底愣住了。
她想起的,是小胖子姜賀對曲正風的懼怕,是熱愛拔劍的沈咎鮮少挑釁曲正風並且對他拔劍的忌憚,是扶道山人在提起曲正風時又愛又恨的矛盾感情,是陶璋在說起曲正風一百三十年停留在元嬰巔峰時夾雜着的艷羨……
崖山大師姐?
崖山大師兄?
她一下有些不明白起來,眼底也出現了幾分迷惘。
曲正風站在狼狽的她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視她。
“你有什麼資格,被稱為大師姐?
“與你的師弟們相比,你有足夠的本事嗎?連我也打不過。
“若你是大師姐,你應該比他們強,比他們狠,照顧他們,壓制他們,又庇護他們。你應該是所有人的大樹,而非被他們捧在手心裏的珠子。
“大師兄,或者大師姐,從來都是一條賤命。髒的累的苦的,都該由他們來做……”
一句一句,敲打在見愁的心上。
她怔怔地望着曲正風。
曲正風也低頭看着她,眼底藏着的是一種難言的情緒。
“只是,小師妹的‘大師姐’,來得太輕巧、太嬌貴了一些。”
來得太嬌貴了一些。
小師妹的大師姐……
真是充滿了嘲諷的一個修飾詞。
見愁的手指,漸漸地握緊了,她的胸腔之中,彷彿有什麼在積聚,在激蕩。
然而,曲正風望着她的目光,依舊冷靜又淡漠。
“不服?”
“不服。”見愁咬牙道。
那一瞬間,曲正風笑了起來。
其實很早之前,便已經看出來了……
看似柔和的性子,實際比誰都倔。
“你不服,我會打到你服。”
“……”
見愁沉默半晌,想起方才戰鬥的一幕幕,真有一種無力之感,可同時,又有一種莫大的恥辱感,這不是她喜歡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只有在被人狠狠地打下去的瞬間,她才發現,自己的確有這樣爭強好勝的性子。
不想失敗,不想被人否認!
緩緩抬起頭,她直視着他:“如果打不服呢?”
打不服?
哈。
還是第一次,有新入門的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曲正風笑一聲,又笑了一聲,彷彿聽見了什麼荒謬的事情一樣。
“有本事,你便把我打服,不過在此之前,私底下見面,你要叫我一聲‘大師兄’。”
“……”
大師兄……
這三個字,盤旋在她舌尖,帶來一種難言的複雜情緒。
見愁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曲正風隨手一轉海光劍,暗藍色的幽光劃過,他淡淡掃了見愁一眼,周身的冷厲似乎終於退去,眼底有淺淺笑意。
“還賴着不起來,要我扶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