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存在,令人心生貪婪
第5章他的存在,令人心生貪婪
關於齊小雨和陳秋末的故事,始於春天。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在外公的葬禮上。
她因為飛機晚點,未能見到外公最後一面,可憐的老人支撐了許久離去,聽允珍對她講這些的時候,她只能哭,歇斯底里地哭,滿腔的罪惡感充斥在內心,她不禁怨恨自己為什麼要貪玩答應參加畢業旅行。
外公是長輩中最疼愛她的人,小的時候,允珍沒少吃味,人人都知道一向治學嚴謹的談老不苟言笑,獨獨見了他的寶貝外孫女就似變了另一個人樣,慈祥和藹得令人咂舌。從前,外公的學生在論文上出了錯,只要她在他耳邊說些好話,外公就不生氣了,為此,她沒少收到外公學生們送的小禮物。
如今,這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離開了。而她連他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讓他帶着遺憾走,她怎能不難受自責?
她跪在冰涼的地上,無論允珍、舅舅、舅媽及周邊的人如何相勸,她就是不起身,這也許是她人生中最狼狽的一次,她看着老人的遲暮狀,心生害怕。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氣息啊。
“小雨很害怕,您醒過來好不好?”
這麼多年,外公的身體一直都很硬朗,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最親愛的外公也要離開了,就像當初爸媽離開那樣,猝不及防,甚至都沒能好好的跟她說說道別的話。
她的父母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去山區做研究,遇到了雪崩,雙雙離世,她被外公接來江城居住,在這裏讀完中學,現在即將大學畢業。外公這輩子最恨鐵不成鋼的人便是舅舅,最感到驕傲的人是母親,因為母親的人生軌跡都是外公一手安排的,連帶她的婚姻,總之外公對母親的愛很深沉,母親去世后,外公就把重心放在培養她上,但她填高考志願時選擇的是新聞學專業,外公很生氣,不過當她告訴外公,這是她母親當年最想要學的專業時,外公心軟了,也就任由她自己做主了。
舅媽在一旁也哭了,一副慈孝的樣子,齊小雨心生厭惡,猛地推開了她的舅媽,“你滾!你滾開!”
她衝著她大喊,眸子中都是仇恨。
齊小雨不會忘記一個月之前因為舅媽的尖酸刻薄、唯利是圖,收了學生家長的好處費,允諾把研究生名額給那學生,外公知道后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外公不喜歡舅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舅舅娶了舅媽進門。
“齊小雨,你別太過分了,是誰養你到這麼大,如今你翅膀變硬了,就可以這麼跟我說話了。”
“媽,你少說幾句。”允珍瞪着她母親。
“你個不爭氣的,你也只能衝著我發脾氣,你有本事讓你爺爺把他的老本都留給你。”
始終,這個世俗的女人,關心的永遠都是身外之物。
那一刻,在親戚及外公的學生面前,齊小雨真心為她的舅媽感到丟人。
“少說幾句。”舅舅拉着舅媽不讓她多說。
允珍將齊小雨扶到小花園裏坐下,齊小雨趴在石桌上,閉目,她的眼已經紅腫了,在飛機上也是一路哭回來的,實在是沒有多少力氣了。
身邊有碎碎的腳步聲,然後很有磁性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是談老的外孫女吧。”
齊小雨猛地睜眼抬頭,然後是一番錯愕。
其實方才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她就注意到他了,長身玉立、朗眉星目,這兩個詞彷彿天生就為他而造,她當然知道他是誰,而在當時,他的存在令她有些恍惚,停滯了腳步,忘卻了呼吸,雖然只是片刻時間。
陳秋末,外公的得意門生,有一段時間外公常掛在嘴邊。他現在是江城OM集團的CEO,是江城的商界新貴,是財經媒體的新寵,是時尚名媛趨之若鶩的對象。而他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外公帶的,考古學,這樣的人在研究生還沒畢業就去經商了,着實令人大吃一驚,不過也因為他後來對江大考古學的投資,外公臉上有光,也就對他放棄考古研究的事不那麼生氣了。
而今,他離她是這樣的近。
齊小雨記得,上次見到陳秋末是在外公書房裏的影集裏,那時,多看了幾眼,便心生貪婪。
他的美,連帶着他的名字,秋末,私底下,她練字的時候沒少去寫這個名字。
今天的他,穿着黑色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衣冠楚楚,舉止間都透露着成功人士的魅力,他在齊小雨眼中,彷彿全無缺點,一米八的個子,修長的身材,幾近完美的比例。她才發現,陳秋末的眼睛水汪汪的,是會勾人的那種,傳說中的放電型。
見齊小雨半會都沒說話,陳秋末又問:“還是很難受嗎?”
齊小雨點點頭,眼淚又在眼睛裏打轉,不經意間落下,她吸了吸鼻尖的酸意,用手抹去眼淚,只是怎麼也抹不幹凈,指尖的濕意,讓她的心變得更加無力起來,哭得也就更加厲害了。
陳秋末微嘆了口氣,坐在齊小雨身邊的石凳上,掏出一塊格子手帕,幫她擦眼淚,動作輕柔,然後將帕子交到齊小雨手上。
“別哭壞了眼睛,談老會心疼的。”
“他已經離開了,不會再心疼我了。”
“他走得留戀,我看到的,我想他一定是放不下你,因為允珍告訴他你趕不過來后,他這才沒有了呼吸,所以,你別難過,談老不會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連外公都走了,為什麼我所在乎的人在我的生命中不能陪伴我到永遠?我為什麼就一定要承受每個人離開我的悲傷。我爸,我媽,現在是外公,我真的很難過。”齊小雨委屈地說。
“傻瓜,沒有人是能夠永遠陪着你的,你得學會長大,不要哭,不能哭,你要學會堅強,放心,你總是可以指望上我,你是我恩師最疼愛的姑娘,我會照顧好你。對了,我叫陳秋末。”
他臉上認真的表情,令她不得不聽話,真的就那麼停止了流淚。
從她成為孤兒的那天起,她故作樂觀的生活着,她讓身邊的每個人都看到自己的笑容,她將所有的悲傷和孤獨都隱藏,久而久之,她就以為自己生活在陽光下了,但遇到了事也總會變得格外脆弱,犯了錯總是會先哭得稀里嘩啦,她需要哭泣來掃去心中久藏的陰霾,外公也總是讓她難過了就哭出來,不許憋壞了自己。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告訴她,不要哭,不能哭。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給了她一種心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內心裏了。
“秋末,秋末出生的嗎?”她問出心中的疑問,然而,在這個時機問這個毫不相干的問題是有些突兀的,她看到陳秋末很明顯的愣了愣。
“對,就是這個意思。”他答。
“允珍。”陳秋末站起身,看向來人。
“秋末哥,謝謝你安慰小雨。”
允珍將端來的雞湯放在石桌上,對齊小雨說:“你也餓了吧,喝了它,胃裏會舒服些。”
齊小雨搖搖頭,死死地拽住談允珍的衣服,“外公為什麼會死?”
“人老了,都會死的。”
“不對,我出去旅行之前回來看過他,他精神很好,他還說等我畢業了要跟我一起去海邊垂釣的。允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
允珍眼裏的閃爍騙不了她,那是心虛,所以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啊。”她哀求着。
“我爸的公司出現了問題,急需資金周轉,媽媽就把爺爺的古董、藏書拍賣了,爺爺當時人在敦煌,回來后就被氣病了。所以……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竟是這樣!
齊小雨氣急敗壞道:“談允珍,你一向知道那些東西外公看得比命還重要,你還放任你媽那樣做,你為什麼不阻止?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和你媽媽一樣自私、世俗。”
允珍默默流淚,一言不發。
陳秋末眼神堅定地說:“我會把恩師的收藏都買回來,你們放心吧。”
齊小雨承認這個提議真的很令人心動,但是如果陳秋末真的幫忙買回了外公的收藏,這偌大的人情是還不上的,外公生前最不願意欠別人,所以齊小雨選擇了拒絕。
雖然允珍很困惑,但也支持了齊小雨。
而陳秋末,只是微笑着。他有自己的主意。
四月下旬的江城,正逢春末夏初,有些悶熱,就連呼入的空氣都帶着些不痛快。
午後的校園靜悄悄的,齊小雨在宿舍里奮筆疾書,頭頂那台老風扇呼呼運作着,已經連續抄寫論文開題報告和論文考核表四個小時,寫得脖子痛,手也酸,心還累。這一個月以來,她都快被自己的畢業論文給折磨死了。
學校規定4月22日前返校,帶着論文初稿,齊小雨卻在4月20日那天收到導師發來的短訊,問她是不是想直接參加論文二辯了。她懵了,回了句不敢。然後答應明天一定交論文初稿給導師,導師這才放她一條生路。
她一直忙到昨晚半夜十二點,才把論文初稿的格式改好發到導師郵箱。這不,還沒休息幾個小時,就接到學委的短訊,說下午統一收紙質開題報告和考核表。她一陣哀嚎,吃完早飯後和宿舍的女孩林妤一直忙到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食堂的飯菜估計也沒剩多少了,不過她心裏打定注意,寫完后要出去找家小館子好好大吃一頓。
身後的林妤突然問:“小雨,論文考核表有幾份啊?”
“兩份。”齊小雨頭都沒抬,繼續抄寫着,心裏痛恨着為什麼報告都是一式兩份啊,之前的實習報告也是,密密麻麻的字,齊小雨寫得都想吐。
“啊?不會吧,真的假的?”
“比珍珠還真。”齊小雨說完后聽到身後翻找東西的聲音,覺得不對勁,轉過身問:“怎麼了?”
“我只有一份,邪門了。”
“不會吧,看看有沒有夾在哪裏了,發的時候就是一式兩份啊。”
林妤撩起頭髮到耳後,急得滿頭大汗,“糟了,我的書都在前幾天賣了,估計有一份考核表混在那堆書里了。”
大學四年,積攢了四年的書捧到宿舍樓下給收廢品的老人,稱了半天換到的錢,去買了一個雪糕和菠蘿也就沒有了,令人倍感心酸。現在更加罪惡的事,林妤發現她最最最重要的論文考核表也被她賣了,這可是用千金也難換的,關係畢業的事,她不敢馬虎。
“怎麼辦啊?小雨,我死定了。”林妤的聲音帶着哭腔。
“要不,再去要一份。”齊小雨試探性地說。
“跟誰要?”
“老班。”
“我怕被罵。”一個月不見一次面的老班,萬事都嫌麻煩的老班,只有在為鼓勵學生參加研究生考試、公務員考試、村官考試、事業單位考試才會出現的老班……還是算了吧,想想都不親和。
正在這時,齊小雨聽到手機響了一聲,她滑了下屏幕解鎖,發現有人發了郵件到她郵箱,她連忙登陸郵箱,看到是導師的郵件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快快快,林妤,給我力量,我導師的郵件,這麼快就看完了,好怕被批得體無完膚啊。”她不淡定地劈里啪啦說了一堆。
每一個臨近畢業被論文導師折磨的孩子,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不管平日裏看上去多溫柔親切的老師,這時候統統化身為惡魔,窮凶極惡,以折磨你為樂,給你的畢業之路添點堵,讓你一輩子銘記。
“淡定,說不定一稿就通過了。”林妤安慰道。
“做夢啊!”這種美事齊小雨打死也不相信會落在自己身上。
事實證明,齊小雨的預感是對的。
只見導師諷刺地說道:我以為你對你論文多有信心,一直到現在才給我看論文初稿,可是事實卻不是那麼回事,你的這篇論文我只能說是一篇不錯的散文,但不是一篇有研究意義的論文,請你參照別人的論文重新給我寫一份,不然,我就只能讓你參加二次答辯了。
掀桌!又來威脅她參加二次答辯!
齊小雨欲哭無淚,下載了附件,word文檔里大片大片的紅色,在論文結尾處倒是看到導師一些安慰的話,如下:
看得出來這篇論文是你一字一句自己打出來的,態度比較端正,不像其他同學發來的都是大片複製粘貼的。繼續努力!
“林妤,這算什麼?打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棗吃?嗷嗷嗷嗷……好心痛啊!”
“你這算什麼?黃佳佳都重寫了三份了,你要節哀!”
“此刻真對那些論文已經定稿的人羨慕嫉妒恨啊!”
“此刻,老娘已經沒有心情去羨慕嫉妒恨了,我的考核表死哪去了,讓老娘如此傷心的下場可不好啊。”林妤對着空氣威脅道。
“神經!考核表聽到你這話還能自動跑出來?”
“會的吧。”林妤眨眨眼,然後諂媚地笑了,“好姑娘,好小雨,陪我去系學工處試試,看看有沒有多餘的考核表。”
“外面太陽好毒的,我怕晒黑。”齊小雨有些猶豫。
“我請你吃西瓜,半個?哦不,一整個西瓜。”林妤利誘道。
聽到林妤這樣說,齊小雨立刻得寸進尺起來,“我的考核表還有一份沒抄好。”
“我幫你抄啊,這是小事,我現在想抄都抄不上,這才是大事啊。”
“成交!”
其實齊小雨心中也是萬分忐忑,因為系學工處的老師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這不,在她們冒着被太陽晒黑的危險走到教師辦公樓,敲了敲學工處的辦公室門,卻發現沒有人在。齊小雨看了看手機的時間,一點零五分,該上班了吧。
“怎麼辦?”林妤着急地問。
“只能等啊。”
齊小雨和林妤也沒閑着,每個辦公室外的牆面上都掛着優秀畢業生的“豐功偉績”,一路看過去就走到了樓層另一邊的歷史系,頭一個就看到了一張熟人的照片——陳秋末。
齊小雨恍然想起,自從上次見面,至今有一個月了。
她後來在八卦新聞里倒是看到過陳秋末的名字,和華文銀行董事長女兒葛菲的緋聞傳得似是而非,但齊小雨不相信陳秋末會喜歡那麼個着裝艷麗怎麼高調怎麼來的女人,因為陳秋末看上去還是很內斂的,斯斯文文,中規中矩的。
腦袋裏靈光一閃,搶過林妤手中的論文考核表看,發現封面上根本就沒有新聞系的標緻,也就是說論文考核表全校通用,冒充別的系的學生問別的系的學工處老師要一份也是可以的,何必非得等本系學工處老師來上班。
把這想法說給林妤聽,受到林妤的大力贊同,“不如就歷史系吧。”
“好,不過你自己敲門進去,歷史系的老師認識我,我一進去,你說咱是歷史系的,不就穿幫了嗎?”
林妤想想也是,點頭說:“好吧。”
她們這幫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怕老師,從小就怕,雖然知道老師不會吃了她們,可是那份害怕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怎麼也克服不了。
不過因着不是自己本系的老師,林妤的膽子也放大了,敲門而入。
不到一分鐘時間,林妤就滿帶笑容地出來了,悄聲對齊小雨說:“歷史系的老師好Nice啊,我再也不說她們是滅絕、老古董了。”
“耶!Givemefive!”小雨也是異常激動。
擊掌聲響起,打破了樓層的寂靜。
林妤高興的是她拿到考核表了,而齊小雨高興的是,她發現自己真的好聰明,這個辦法她居然能想到。
原諒這孩子吧,平常做的笨事太多,這不,腦袋一靈光了點,就有些得意忘形,非逼着林妤誇她聰明。
要放在平時,林妤肯定翻個白眼,拍拍屁股走人,可現在被畢業的瑣事壓得有些腦子不夠用的狀況下,她很誠懇地誇了一句,“今天齊小雨的鬼點子,不錯,不錯。”
齊小雨被誇得有些飄飄然,走路都不能好好走了,蹦蹦跳跳的。林妤跟在身後,笑眯了眼看着她。
直到……
有間辦公室的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挺拔的男子,在林妤未來得及驚呼的時候,齊小雨已經撞了上去,還是狠狠的,那男子踉蹌了幾步,幸好手及時扶着牆面,不然就得和齊小雨一起摔倒了。
齊小雨驚魂未定,看到男子的臉后,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再這麼莽莽撞撞的,小心下次摔破了臉,破相了,還要花一筆錢整容。”那人漫不經心地說。
齊小雨有些不樂意了,“陳秋末,沒你這麼咒我的啊。”話雖如此,但心中自是喜悅,方才還在想着的人此刻如此真實地出現在眼前,齊小雨就差大喊一聲:“ThankGod!”
正要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的時候,辦公室又走出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嚴肅古板地對齊小雨斥道:“在辦公室就聽到你喧嘩聲了,你外公就是這麼教育你的,沒有一點禮貌,像個野孩子。”
齊小雨當然認識這個老頭是誰,現任歷史系的主任,以前外公是系主任的時候,他就和外公有點不和,見到齊小雨總是沒好臉色,外公去世后,別的不說,牛氣衝天算是看出來了。
畢竟是長輩,齊小雨當然不會明着去嘲諷他,只是一言不發,微低下了頭,看上去像個犯錯的孩子。
而後,聽見陳秋末說:“是我不小心,出門撞到了小雨,我的錯。林主任就不要小題大做了,我的恩師對小雨的教育可是一點都沒鬆懈,她很好。”
“是是是,我剛才說話是急了點。”林主任緩和了語氣,陪着笑。
齊小雨拉着林妤一起跟着陳秋末下樓,到了樓下,陳秋末停住腳步對齊小雨說:“剛才林主任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總共說了三次,齊小雨,你很好。
她的心暖暖的,差點感動落淚。
陳秋末又說:“等你畢業了,我有份禮物送你。”
“什麼禮物?”
“到時候再告訴你。”陳秋末故作神秘。
齊小雨“哦”了聲,見陳秋末打開車門要走了,忙急忙開口:“我還沒吃飯,你陪我一塊吃飯吧,就當謝你剛才幫我說話。”
陳秋末皺了皺眉頭,“怎麼到現在都沒吃飯?”
“忙,沒時間啊。”
林妤看出來齊小雨對這個叫陳秋末的不一般,忙找了個理由先閃了,她可是還有包括齊小雨那一份共兩份考核表沒寫,眼看下午就要交了,哪裏有時間出去做電燈泡?
陳秋末微笑着對齊小雨說:“上車吧。”然後繞過車頭,替齊小雨開了車門。
她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麼紳士的待遇,心裏樂開了花。
去的是一家烤肉店,這家烤肉店在江大很出名,江大的學生都愛來吃,因已經過了飯點,店裏人不多。
陳秋末把菜單給齊小雨,讓她點單。
看到齊小雨點的菜后,他忍不住提醒,“現在禽流感還在鬧着,你就吃這麼多雞肉,你不怕得禽流感啊?”
齊小雨無所謂地說:“怕什麼?他敢賣,我就敢吃,我才不相信我有那麼倒霉。”
陳秋末脫了外套,撩起白襯衫的袖子,倒顯得隨遇而安、不拘一格,抿了口大麥茶,線條剛毅的下頜性感魅惑,看得齊小雨心慌意亂。
陳秋末負責烤肉,齊小雨負責吃,氣氛和諧,帶點小幽默。在齊小雨的面前,陳秋末過分的健談了,她以為外公喜歡的學生,一定是寡言少語的。看來,是她想錯了。不過幽默風趣的男生也不錯,她對他的好感立馬上升了一個高度。
“我聽允珍說,你這個月都沒回家。”
齊小雨停下動作,賭氣道:“我不打算回那個家了。”
陳秋末笑說:“小孩子心性。”
“你比我大多少?說話老氣橫秋的。”齊小雨有些不屑。
陳秋末思考了會,“六歲吧,我上小學時,你還沒出生呢。”
“切……”
這頓烤肉,齊小雨吃得有些撐,陳秋末特地跑了趟藥店給她買了點健胃消食片,又買了些水果讓她帶回宿舍和室友分着吃,把她送回學校后,還問她要了手機,將私人號碼存在了手機上,並對齊小雨說:“有什麼困難了,就來找我,還有,你得回家,你外公把房子留給你了,你得幫他好好照顧家。”
陳秋末的寶馬開走後,齊小雨還站在原地,直到她的眼前閃過一雙手,她才回過神,看向來人。
“高昊?是你啊。”
“剛才那是誰啊?”高昊語氣不善地問。
齊小雨笑了,理所當然地說:“我對象。”
這個高昊是齊小雨的同班同學,人長得清秀,個子高高的,籃球打得好,頭腦比較靈活,用老班的話說,是個做新聞的好苗子,也算是新聞系的風雲人物了。追了小雨好多年,齊小雨對他總之是各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時候很曖昧,有時候又很冷漠,他很照顧她,做的事偶爾會很感動她,但是他不足以令她心動。做朋友還是挺不錯的。
“我不相信。”
“信不信隨你啦。”齊小雨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芒果遞給高昊,“給你吃,我回去繼續忙論文了。”
“等等,你話還沒說清楚。”高昊攔住齊小雨。
齊小雨有些不悅,“我什麼話沒說清楚?”
“他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我不告訴你。”
高昊被噎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心也有點泄氣,“你為什麼就不能發現我的好呢?”
齊小雨很反感這樣的質問語氣,眼前的這個男生時不時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是令她避而遠之的原因之一。
齊小雨變得嚴肅起來,義正言辭地說:“你錯了,高昊,我發現你的好,早就發現了,但你不適合我,我只是個很平凡的女孩,你盡量讓自己很平凡,可是你的鋒芒是蓋不住的,你是海市高遠的獨子,我們這些人拼死拼活地畢業忙着參加各類面試,而你卻有着自己的新聞王國,說到底,起點不同,所以,你不適合我。”
說出這些話后,齊小雨想到了陳秋末,其實她和陳秋末的差距也非常大,但是她發現自己顧不上考慮這些,也許真的是因人而異的,她發現自己居然有喜歡陳秋末的勇氣。
“你怎麼知道我是高遠的兒子?”高昊震驚了。
“我無意聽到老班和你父親在打電話,然後我就留了個心,查了你的父親。”
“這就是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的原因嗎?因為你覺得我們家世不相配?”
“是。”
高昊緩了緩語氣,“小雨,你想太多了,我不認為我們不相配,我爸媽要是看到你,也會很喜歡你的,真的。”
“我還是對剛才送我回來的那個男人比較心動。”
高昊被氣走後,齊小雨心情也有些低落。
帶着心事回到宿舍,把水果分了分,然後打開電腦,準備重新寫論文。
林妤看到蔫了的齊小雨,心想走的時候還挺高興的,怎麼回來就變成這副慫樣了?
她推了推齊小雨的腦袋,安慰她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學委說你這種論文還沒定稿的人,可以暫時不用交開題報告和考核表。”
這下子,齊小雨更覺得悲傷了。
隨即,她又滿血復活,嘲笑自己,根本就沒有時間悲傷啊。她在網上又下載了幾篇論文,仔細閱讀,然後把有用的內容複製粘貼一番到自己的論文裏,因為她再三把導師的話研讀了一番,發現導師讓她四處複製粘貼一下的暗示很明顯。嗯,她決定聽導師的話。
於是,五個小時后,一篇一萬多字的論文就這麼誕生了,她改了改格式發到導師郵箱裏,才覺得鬆了口氣,起身伸了個懶腰,洗澡,準備睡覺。林妤因為心情好跑樓上宿舍通宵打牌去了,另外兩個室友還在家鄉沒回學校,齊小雨想,學校放出的話也不是金科玉律嘛,至少4月22日必須到校這個要求也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做到的。
收拾好了自己剛躺床上,齊小雨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一陣發寒后肚子就開始劇烈疼起來了,她連忙下床跑去廁所,就這樣來來回回的,一直到身體虛弱,走路不穩。
她坐在書桌前,看着手機時間,九點半,想給陳秋末打電話,讓他帶她去醫院。下午那頓烤肉最後是他付的錢,說到底是他拉她去吃烤肉的,如今她拉肚子有一半的原因肯定是那頓烤肉的錯,這樣想,齊小雨覺得陳秋末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撥打了陳秋末的電話后,齊小雨有氣無力地說:“快帶我去醫院。”
“你怎麼了?”陳秋末聲音清明,應該是沒有睡。
“我拉肚子,虛脫了,還有點發燒。”
“稍等!我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后,齊小雨換下睡裙,關了電風扇,無意間看到垃圾桶里的西瓜皮,她突然有點心虛,貌似、估計、可能不是那頓烤肉的錯,她想起傍晚的時候,她偷懶沒去吃晚飯,直接把林妤給她買的一整個西瓜都吃了,再加上晚上氣溫有些偏冷,她還吹着電風扇,不凍着就怪了。
怎麼辦?不然打電話給陳秋末讓他別來了,她還是自己去校醫務室吊點滴吧。
後來,她真的有打電話給陳秋末,解釋了一番,讓他別來學校接她了,可她的好意人家不領情,非得來接她去醫院,好吧,那她就承受着吧,畢竟一天看幾次陳秋末這種事,以後不常有。她花痴的想。
齊小雨估摸着時間,穿上外套,下樓等着陳秋末,片刻時間,陳秋末的寶馬就停在眼前了,她直接坐進副駕座。
陳秋末一臉擔憂地問:“現在好點了沒?”
“不拉肚子了,但是有些發燒。”
“你打電話給我是對的,這件事我得對你負責。”
“謝謝啊,真感動。”勇於承擔不屬於自己的責任的人,都是好人,多大氣啊。
陳秋末把齊小雨帶到市人民醫院,掛了急診,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先給齊小雨配了藥水,並叮囑她每天都要來輸液,不然病好不了。
齊小雨才不聽他騙錢,拉着陳秋末就往輸液室走。
值班護士給齊小雨扎了針后,偷偷瞄了幾眼陳秋末才離開輸液室,齊小雨有些吃味,心裏咆哮道:那是我看中的人,不許你看,就不許你看。
可她忘記了,帥哥是公共的。
寂靜的夜晚,幾名值班護士輪流來慰問齊小雨,幫她調整點滴的速度,實際上就是為了來看陳秋末的。
齊小雨瞪着她們,她們也回瞪着齊小雨,陳秋末則在一旁看着電腦,似乎還在辦公。
護士們走了后,齊小雨忍不住開口:“陳秋末,不然你給我向醫院要個床位吧,我這兩瓶水輸完后,我也回不了宿舍啊,都鎖門了,我就在醫院病房將就下。”
“醫院床位緊張着,你就別在這添堵了,我在學校附近有套小公寓,你今晚可以睡那裏。”
“你服務態度真好。剩下的幾天藥水,你也來陪我輸?”說出口后,齊小雨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厚顏無恥了,但內心還是忍不住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如果時間允許。”
齊小雨搶着說:“我都晚上來。”
“那沒問題。”陳秋末爽快答應。
“陳秋末,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你外公在世時對我不錯,我就當報答他了。”
“原來我沾的我外公的光啊。”臉上閃過一絲失落。
要是你說我是個好姑娘,照顧我是應該的,我會更高興啊。齊小雨在心裏腹誹。
得罪護士的代價就是她拔針時會特別用力,痛得齊小雨差點跳起來。
手肯定腫了。齊小雨可憐兮兮地用棉棒按着針孔。
陳秋末摸了摸齊小雨的額頭,“還好,燒退了。”
柔情似水得令護士姐姐一陣羨慕嫉妒,齊小雨與護士姐姐這一戰,齊小雨勝。
走出醫院的時候,涼風習習,繁星滿天,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披上了神秘的薄衣,令人的心情變得心曠神怡起來。
車子開在回學校的路上,可是目的地是學校周邊的學區房玫瑰園,陳秋末的公寓。
這種期待中帶着雀躍的感覺,真棒。
她不由得想,陳秋末,對自己是不是也有點意思啊?
她狐疑地偷偷看了眼陳秋末,卻還是被發現了。
“怎麼了?”陳秋末問。
“啊?沒什麼?”齊小雨搖搖頭,這下子徹底老實了,將頭轉過去看車窗外轉瞬即逝的夜景。
陳秋末的公寓在12層,兩室一廳,應該是定期叫人來打掃,房子很乾凈。
日系風格的家居,很清新文藝。
“浴室柜子裏有乾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房間裏的被子也都是新的。那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啊?哦。”
她還想說這裏反正有兩間房,不可以一起住么?但想到她是女孩子,得矜持點,就打消了這念頭。
“對了,近期不可以吃肉,要多喝粥才好得快。明天見吧,丫頭。”
“嗯,明天見。”
齊小雨嘴角微揚,點了點頭。
翌日清早,齊小雨起床后特地先去學校食堂喝了碗熱騰騰的粥才回宿舍。
剛開門,就看到林妤蒼白着一張臉躺在客廳沙發上閉目養神。林妤聽到動靜,睜開眼瞧見是齊小雨,狐疑地坐直身子,“稀奇了,你起這麼早。”
“我昨晚沒睡宿舍啊,你不知道?”
“我剛回來。”林妤有氣無力地說。
“不是吧。你打牌打到早上才回來?”齊小雨一臉詫異。
“黃佳佳心情好,就陪着了。”
齊小雨一邊推開房間門,一邊隨口問:“心情好?論文過了嗎?”她記得黃佳佳的論文指導老師是耿笑,因為其座駕是奧迪Q6,學生就直接稱她為Q6,為人古板高傲愛炫耀,是這屆畢業論文指導老師中最奇葩的殺手,落在她手裏的學生論文不死也被扒層皮。
“還沒,不過發生了一件很喜感的事情。她把論文指導老師搞錯了,昨天下午她真正的論文指導老師打電話給她問她怎麼還不交論文初稿給她,黃佳佳都懵了,掛了電話后才明白為什麼Q6動動嘴那麼輕易的就斃了她三稿論文,Q6壓根不是她的指導老師,她的指導老師是盧靜,然後黃佳佳立刻刪掉了她最新寫了一半的第四版論文,隨便發了一份之前寫的論文給盧靜老師,說是差不多可以了。”
“你那青梅竹馬的事迹可真傳奇,Q6真不厚道。”
“是啊。你昨晚怎麼回家了?”
“誰說我是回家的?”
“那你去哪裏了?”
“陳秋末家。”齊小雨面帶微笑的說。
林妤覺得難以置信,“真的假的?昨天下午那個男人?”語氣里多了幾分激動。
“是啊,帥吧。”
“看來高昊是真的沒希望了。話說,你們進展這麼快?你都去睡他家了,這不太好吧。”
齊小雨決定不逗她了,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對林妤說了一遍。
林妤讚賞道:“這男人真靠譜。難怪你會心動呢。”
齊小雨覺得林妤的這個說法真稀奇,“你也覺得我心動了?”
“是啊。大學四年,你對男生慣有的兩個原則,第一,從不主動;第二,從不喜歡。你冰美人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
齊小雨有些惆悵,“總覺得我們倆的距離太遙遠了,沒有可能。”
“那就先做好朋友吧,不是有那麼一首歌這樣唱着:不敢放心愛你,再愛就傷感情,保持安全距離,好朋友才是最好的關係,太珍惜太想繼續太在意,我們的這份默契,情願現在這樣,留在原地。”
齊小雨恍悟,“難怪你要和徐行之保持距離。”
“唉,在說你和陳秋末的問題,別扯到我和徐行之身上啊。”林妤逃避着,偏過頭去,開了桌上的電腦。
自從交了論文二稿后,齊小雨身心就放鬆下來,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瀏覽着網頁。
手機放在桌上,一直安靜的存在着。
在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瞥過去多少眼后,屏幕終於亮了,隨即突兀的來電鈴聲傳入耳中。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陳秋末的名字后,齊小雨激動得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抓着手機走去陽台,按捺住內心的波濤洶湧后,按了接聽鍵。
“喂?”聲音都不自覺地放柔了。
“回學校了嗎?”
“回了。”齊小雨嘴角的弧度不自覺放大。
“早飯吃了沒?”
“吃了。”
“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
“你現在在做什麼?”
“等着論文導師的二稿意見。”齊小雨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嗯,我有事先忙了。有事打電話給我。”
“好,你忙啦。”
掛了電話后,那股甜蜜的感覺在心中縈繞,久久不散。
林妤一臉壞笑地湊過來,“你笑得好淫蕩。”
齊小雨立馬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嘴硬道:“哪有!”
後來一整天,齊小雨的心情都很鬱悶。
原因無他,林妤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他有女朋友嗎?”。
齊小雨啞口無言。
不知道。
轉念一想,會是那個華文銀行董事長的女兒葛菲嗎?
暮色四合之際,陳秋末如約而至。齊小雨望着他下車,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他逆光走向她,笑容明媚。齊小雨怔了怔,心突突跳着,恍若置身於這世間最美的夢裏。
“等很久了嗎?”他的聲音帶着寵溺關懷,齊小雨的心卻不由得多出了絲患得患失。
這樣的溫情能持續多久?
真的害怕他會不見。
或許最安全的距離是好朋友,可是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出現,讓人心生貪婪,想要的更多。
而這種慾望,不受控制,越來越膨脹。
齊小雨想,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竊喜、彷徨、無措,竟半點不由人。
去醫院之前,陳秋末帶齊小雨去了一家連鎖粥店,點了兩份招牌粥以及幾樣小菜,店裏人滿為患,氣氛熱鬧。
齊小雨的沉默成功引起了陳秋末的關注,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陳秋末關心道:“你怎麼了?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嗎?”
“沒有,我在想,我會不會耽誤你和女朋友去約會?”這個試探性的問題終於還是問出口了,可是她一點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她的心揪成了一團,是那樣害怕聽到她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陳秋末失笑,“不會。”
她暗自呼出一口氣。
“葛菲葛小姐是你喜歡的類型嗎?”齊小雨覺得自己緊張得都快窒息了,害怕陳秋末會發現她的心思,可是不問出個結果,她又不會死心。
陳秋末愣了愣,“原來你也關注八卦新聞啊。”
“是啊,人都有好奇心嘛。”
“她是我的一個妹妹。”陳秋末解釋,表情淡淡。
在聽到這句話后,齊小雨終於放下心來,強抑制住內心的喜悅。
陳秋末微微蹙眉,覺得對面的這個女孩眉眼溫和了許多,一個念頭湧上心頭。
她該不會對自己有意思吧?
一時之間只剩下了沉寂,尷尬黯然滋生。
陳秋末吃了口招牌粥,爽滑細膩,入口即化,可是總覺得有些隱隱的苦味。
那晚之後,齊小雨發現陳秋末似乎變得很忙碌,陪着她去醫院的人換成了他的助理高斯,輸液的時間也由晚上變成了白天下午。
齊小雨不得不狀似無意的向高斯打探下陳秋末在忙什麼。
“陳總近期要和華文銀行簽項目合同,一直在和法務部以及各部門開會。”高斯毫不避諱地坦言,他想眼前這位齊小姐跟陳總應該關係匪淺,不然陳總也不會讓他來照看她了。
“你知道陳秋末有女朋友嗎?”
“沒有吧,陳總的生活很規律,不抽煙不嗜酒,除了要應酬外,他一般下班都是先去超市買菜回家自己煮。”
齊小雨驚訝,“他自己做菜?”
“是啊,陳總單獨住在外面的公寓,家裏的保姆只是偶爾去做些打掃,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男人。”高斯一臉敬佩。
時間一晃至月末,勞動節放假前夕。
自從齊小雨病好后,陳秋末就再也沒有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這讓齊小雨有些失落。
暗自想他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所以才不聯繫她。
夜深人靜時,躺在宿舍床上,藍色蚊帳被電風扇吹得鼓鼓的,她輾轉難眠,聽到林妤的動靜知道她還沒睡,便把自己的心思說給林妤聽,林妤想了會,忐忑地問:“他是不是在躲着你啊?”
“幹嗎躲我?”齊小雨有些怒了。
林妤開玩笑地說:“莫非你盯着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嚇到他了?”
“有嗎?嚴肅點。”
“你是不是表現得太過明顯了,讓他發現你喜歡他,然後他就躲着你了。”
“他那麼聰明?”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笨啊。”林妤嫌棄道。
齊小雨心情更加低落了,“他躲着我,代表着他對我沒意思。是不是?”
“親愛的,死心吧。”
“我們才見過幾次面啊,他對我又不了解,時間相處久了,怎麼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喜歡我呢?”齊小雨不服氣。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林妤小心翼翼地說。
齊小雨明白,她的內心其實是承認林妤的分析有道理的。
林妤適時轉移話題,“你明天回家嗎?”
“本來不回的,但是今天論文既然定稿了,我心裏的石頭落下了,你都回家了,我一個人留在宿舍很沒有意思。”
“也是,眨眨眼,四年快要走到尾聲了,就差答辯了。”
提及畢業分別,總是個讓人黯然神傷的話題。
“睡吧。”齊小雨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捨不得分別,真的捨不得。
第二天,齊小雨一覺睡到自然醒,簡單地收拾了些衣服,和林妤走到學校東門口等公交車。
公交車走走停停,到小區門口時差不多到飯點,齊小雨的腳步有些遲疑。
今天是勞動節放假的第一天,估計家裏想見的不想見的都在,一想起舅媽,她就不想回家。
只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外公的別墅正在裝修,家裏只有施工的工人。
聽工人說,她的舅舅舅媽以及允珍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搬出去住了。
她望着忙碌的工人身影,以及滿屋的狼藉,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就連外公的房間都被佔用了。從此以後,這棟別墅里再也沒有屬於外公的房間了。
齊小雨眼中含淚,眸光愈發閃亮。
居然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家裏在裝修。連允珍都沒告訴她。
她突然有了一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感覺。儘管她心裏清楚允珍可能是忙忘記了,可就是無法釋懷。
轉身神情黯然的離開家,在小區外攔了輛出租車打算去大吃一頓。
只是,心中累積的委屈,促使眼淚掉落得愈發洶湧。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齊小雨滿臉淚痕,猶豫許久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齊小雨將頭轉向窗外,望着外面人滿為患的街道,別人的臉上掛着幸福璀璨的笑容,而她……不由覺得異常諷刺。
目的地時間小筑西餐廳很快就到了。
舊時的紅色小洋樓掩映在枝繁葉茂的綠蔭后,鮮花環繞,微風輕拂,一派閑適,洋樓前是露天座位,此時正有幾位客人懶懶地曬着太陽享用羊排,歡聲細語的交談着。
齊小雨由侍應生領到二樓,踏着木製地板的噠噠聲清脆悅耳。
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點好餐,侍應生離開后,西餐廳的音樂切換了。
熟悉的旋律自空氣中流淌着,翩躚而至。
是那首由霍尊演唱的古風曲《卷珠簾》,數月前一夜爆紅,曲中詞間,勾人淚下。齊小雨當時很喜歡霍尊那類似中孝介的唱法,隨大流一遍一遍的聽了好多回,所以也就記憶深刻。
“鐫刻好,每道眉間心上
畫間透過思量
沾染了,墨色淌
千家文,都泛黃
夜靜謐,窗紗微微亮
拂袖起舞於夢中徘徊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戀,梨花淚
靜畫紅妝等誰歸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啊……胭脂香味
卷珠簾,是為誰
啊……不見高軒
夜月明,此時難為情
細雨落入初春的清晨
悄悄喚醒枝芽
聽微風,耳畔響
嘆流水兮落花傷
誰在煙雲處琴聲長”
望穿秋水,不見高軒。
正當她感動於歌詞的動人即將潸然淚下時,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齊小雨望過去,斜對面的那一桌,坐着兩個客人。背對着齊小雨坐着的那個人的側臉,和陳秋末如此相像,哦,不,不是相像,他就是陳秋末。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長發飄逸,妝容精緻,笑得如沐春風,美好得叫人嫉妒。
如此狹路相逢。
在眼中打着旋兒的眼淚一下子忘記了流下來,齊小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看。
心裏忍不住猜想,他們是什麼關係?
沒過多久,齊小雨便得到了答案。
因為……
“秋末哥,我喜歡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那個女人的眼睛囧囧有神,帶着期盼與迫切。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震驚了齊小雨。不過就是到她和允珍常來的餐廳吃飯就碰到了這麼一出表白戲,未免人品太好。他呢?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葛菲,不要胡鬧。”陳秋末的語氣帶着威懾。
齊小雨看不到陳秋末的表情,只是聽到他的話后,她才猛然記起坐在陳秋末對面的女生就是曾經和他傳緋聞的葛菲,華文銀行董事長的千金,陳秋末口中的妹妹。
“秋末哥,已經很多年了。已經很多年了,明明知道不能愛,偏偏還是愛着,還是沒有放棄,就這麼一年一年的堅持了。”
“小菲,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你懂嗎?”
“我不好嗎?”葛菲不死心地問,默默流淚,看上去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不,你很好。”
“不要跟我說我很好,如果我真的很好,你為什麼不要我?”葛菲哭着質問。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希望再聽到你對我說那些話。我不喜歡。”
是啊,你喜歡的人另有其人,在你心裏,我永遠都不如她好,你可以為她放棄所有。葛菲在心裏默默說著,心痛到極點。
“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我走了。”她故作驕傲地昂起頭起身離開。
這最後的機會,終究是什麼都改變不了。葛菲不禁自嘲地笑了。
齊小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臉上都被淚水沾濕了。
許是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陳秋末無意轉過頭,便與齊小雨的視線撞在一起,足足愣了好幾秒。
“小雨。”他的聲音帶着不可置信,這座城市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小了,竟然到了轉頭就遇到熟人的地步。而方才的那一幕,竟然全落入她的眼中了,不免感到有些不自在。
齊小雨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幹凈,她哽咽着聲音,強顏歡笑道:“嗨!”
“你怎麼哭了?”陳秋末走過來,坐在齊小雨身邊。
“我難過啊。”齊小雨如實回答,鼻子酸酸的。
“怎麼了?”陳秋末擔憂地問,湊到齊小雨眼前,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體貼溫和地替她擦乾淨臉。
“謝謝!”她的眼神至始至終都在躲避。
“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覺得太孤單了,心裏空落落的。”
“我看不止是這麼簡單吧。”
齊小雨嘟囔了句:“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陳秋末沒有想到齊小雨會這樣直白,以及心思通透,有些不好意思,否認着:“沒有啊,我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你不要想太多。”
他眼眸中的遲疑閃爍令齊小雨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真的如林妤分析的那樣,因為喜歡他,所以他躲着她。
齊小雨也不追究,“我聽你的話回家了,興緻勃勃地回家,可是家裏在裝修根本就不好住人,他們都沒告訴我,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連允珍也是。”說到此,愈發的覺得委屈起來。
陳秋末還沒想好要怎麼安慰她,這時,餐廳侍應生端着餐前開胃菜過來。
“你得對我負責。”齊小雨淚眼婆娑地說,語氣中頗有種無理取鬧的意味。
侍應生愣了愣,狐疑地看了齊小雨和陳秋末一眼,忍着好奇心撤離現場。
陳秋末笑了笑,順着她說:“好,好,好,都怪我勸你回家。你要我怎麼負責?”
齊小雨破涕而笑,討好地說:“你做我哥哥吧,以後隨傳隨到。我孤獨寂寞的時候你要陪着我,我難過傷心時你要陪着我……”
不等齊小雨繼續說下去,陳秋末便爽快地打斷她:“好,沒問題。”
齊小雨想,她成功消除掉陳秋末內心對她的顧忌了。
不能讓你愛上我,便讓你習慣我。
只希望有一天這習慣深入骨髓,你壓制不住。
我便真的可以存在你的心裏了。
陳秋末陪着齊小雨用完午餐后,一時之間齊小雨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打發時間。
車子急馳在路上,齊小雨托腮倚在車窗邊,望着外面不斷後退的街景,問:“陳秋末,你為什麼要拒絕葛菲呢?”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如果能喜歡,早就喜歡上了。”
“原來是這樣啊。”
“我打電話給允珍,讓她來接你?”
“我不要。”齊小雨語氣堅決,“你送我回學校吧,你不要告訴允珍我今天哭過的事情。”
“好,我什麼都不說。”
但,終究還是在和陳秋末分開不久後接到了允珍打來的電話。
齊小雨情緒不高地喊了聲:“喂?”尾音拖得老長。
“對不起,小雨,我最近心情不好,每天都過得稀里糊塗的,居然忘記告訴你家裏的事情了。”允珍的語氣很着急,充滿歉意。
齊小雨在心裏罵了陳秋末一句“騙子”后,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問:“你發生什麼事了?還有家裏為什麼會突然裝修?連外公的房間都沒有了。”
“外公的房間。”允珍遲疑了一番,無奈且惋惜地說:“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無能為力。”
齊小雨一陣氣悶,有些煩躁地說:“談允珍,你不要什麼事都不反對好不好?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你為什麼什麼事都要聽你爸媽擺佈?”
允珍突然打斷齊小雨,說:“小雨,我可能快要結婚了。”
允珍的聲音很低,但是一字一頓的,齊小雨聽得很清楚。她之所以沒有立即答話,只是因為她感到太意外了。
隱約覺得有絲悲劇的成分在,齊小雨問:“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的?我怎麼不知道?”電話那頭,她似乎聽到允珍笑了,十分刻意,有種故作輕鬆的成分在,隨後便聽到她說:“相親啊。”語氣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什麼時候的事情?”齊小雨追問。
“小雨,我們見一面吧,我去你學校接你,然後我再詳說。”
掛電話前,齊小雨抱歉地說:“姐,對不起,這段時間我自顧不暇,那麼忽視你。”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對外公的死,我感到很羞愧,覺得無顏面對你。”
通話戛然而止,留給了小雨滿腹疑問。
半個小時后,允珍開着一輛寶石紅保時捷小跑出現在小雨面前。
一分鐘前,這輛紅得張狂的小跑車緩緩開在隨園路上駛向齊小雨,齊小雨從沒想過開車的人是允珍,即便是現在她也覺得難以置信。
她怔怔愣在原地,內心極為複雜,那種不好的預感一直縈繞在心頭。
允珍下車,將愣神的齊小雨塞進車裏,然後開向學校西門出去,吸引着路過的女同學的眼球。
車好看、駕駛員年輕、出現在學校,不是富二代就是被包養。而正常人一般都會傾向於後者,所以剛才那位女同學才會一邊羨慕一邊嗤之以鼻。齊小雨十足理解她的想法,就連她最好的朋友林妤曾經都很鄙視開紅色小跑的女人,她說紅色小跑像小三開的車。
齊小雨內心千迴百轉,談允珍卻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時候換的車?”齊小雨謹慎開口詢問。
“前天提的車。”
“你哪裏有錢換車的?”舅舅應該不會在公司稍微有點好轉的時候就出這筆錢。
“你未來姐夫送的。”
齊小雨明白談允珍特地用未來姐夫這個詞而不是單純的他來形容那個男人,顯然是在強調這個婚是一定要結的,沒有反悔的餘地。
“看來他很喜歡你。”
允珍看了眼齊小雨,風輕雲淡地說:“他不是喜歡我,是為了補償我。”
“補償?為什麼?”
“他比我大十歲,是個離婚男,有個八歲的兒子。”
“什麼?”齊小雨覺得這真像個笑話,只覺得不可思議,“舅媽會同意你嫁給這樣的男人?”
“同意了。家財萬貫,為什麼不會同意?”允珍笑了,似在自嘲。
“姐,是他們逼你的對不對?”齊小雨情緒激動地問。
“沒人逼我,是我自願的。”
“為什麼?”她是真的無法理解。突然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好像變了個樣子,讓她無從適應。
“或許從前的我做得不夠好,但是往後的我真的會努力維持這個家。爸媽給了我二十六年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必須要報答他們,我做出犧牲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車子開進一處高級別墅小區,七繞八繞地停在其中一棟的車庫裏。
白牆黛瓦的三層別墅,仿古風格,比外公家氣派許多,門前的私家花園裏,青竹繁密茂盛,灼灼成長。
“這是我的新家,我爸媽暫時也住在這裏,等我們家裝修好了后他們再搬回去,他們今早跟旅行團去千島湖玩了。”
齊小雨跟着允珍走進別墅,在玄關處換上新拖鞋,抬頭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奢華典雅的裝修風格。
客廳白色沙發上坐着個小男孩,在看動畫片,齊小雨想那就是所謂的未來姐夫的小拖油瓶了。
“深深,過來跟小雨阿姨打招呼。”談允珍對那個小男孩說。
齊小雨本以為那個小男孩不會聽話的,畢竟天下繼母都擔著不好的名聲,就算是八歲的小男孩,也會對繼母有所敵視的吧。然而,事實卻是,深深微笑着,禮貌地衝著齊小雨喊了聲:“阿姨好!”
齊小雨有些無從適應,匆忙應道:“你好,深深。”
允珍朝着樓梯間往二樓喊:“雲超,快下來,我妹妹來了。”
家裏的保姆已經周到的端來了西瓜汁,齊小雨盯着深深看了一眼,長得挺可愛的,不知道調皮不調皮。
聽到有人下樓的聲音,齊小雨望過去,便看到了允珍的未婚夫,臉上的輪廓硬朗俊逸,無框眼鏡后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長袖捲起,露出名貴的手錶,左手無名指帶着一枚鉑金戒指,下身穿一條深藍色牛仔褲。
“小雨,這是葛雲超,雲超,這是齊小雨。”允珍熱絡介紹道。
葛雲超微笑着表示對齊小雨的歡迎,“你好,小雨。”
“你好。”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葛先生?葛雲超?姐夫?似乎都覺得不甚妥當,所幸就不稱呼了。
“我已經讓張媽把客房準備好了。”葛雲超對允珍說。
齊小雨又偷偷看了眼葛雲超的舉手投足。
誠然,確實能夠看出他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只不過不是在外表上,而是在那份氣質上,時間給予了他熟男的魅力,溫文儒雅,成熟穩重。似乎,允珍嫁給這樣的男人,不吃虧。這副好皮囊給他加了分。
知道允珍要和齊小雨談話,葛雲超讓深深和他一起上樓,小男孩開心地奔上樓去了。
“晚上我們去外面吃飯,我已經預定好了餐廳。”葛雲超上樓前對允珍說。
而後,諾大的客廳里就剩下了允珍和齊小雨。
齊小雨坐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西瓜汁,抿了幾口,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他是華文銀行的總經理,前妻現在在國外生活,已經結婚了,我們在前不久相親認識,對彼此挺滿意的便確定關係了。年初的時候,我看星座說我會閃婚,還真給說准了,我們打算下周去領證,然後籌備婚禮。”
“需要這麼著急嗎?也許,你再等等,顧祈微會回來找你的。”齊小雨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顧祁微,一直都是一根刺般的存在。
允珍苦笑,“我不想再等了,他不會回來了。”
談允珍的初戀顧祁微三年前出國讀書後就了無音訊,齊小雨一直都替他們感到可惜,因為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舅媽的反對,他們早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對於顧祁微的放棄,允珍一點也沒有怪他。只當是這輩子無緣。這些年,她不再交男朋友,潛意識裏,齊小雨覺得她是在等着顧祁微回來找她。
只是顧祁微終究還是辜負了允珍的最美年華。一場沒有結果的等待,令人唏噓不已。
“沒有愛情的婚姻能夠維持多久?”齊小雨認真嚴肅地問。
“傻小雨,婚姻不需要太多愛情,只要有走一輩子的勇氣與決心就可以幸福。”允珍說得很篤定。
齊小雨不知道要怎麼反駁,想起了什麼,問:“深深對你滿意嗎?”
“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很尊重我,我很喜歡他。”
“我都不知道我要怎麼勸說你了。”齊小雨心煩意亂地別過臉不去看允珍。
允珍雙手搭着齊小雨的肩膀,“你其實也覺得葛雲超不錯的。是吧?”
“你可以幸福嗎?”問出這句話時,齊小雨覺得喉嚨一緊,鼻子和眼睛酸酸的,差點落淚。
“我應該可以幸福的。”允珍回答得謹慎,幸福與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未來的事情,她不敢打包票,但會盡全力讓自己幸福。
G會所號稱江城最奢華的頂級私人會所,為全球CEO等高級商務人士服務,除提供高品質的餐飲服務外,還包括酒吧、游泳池、健身房、美容室、雪茄吧等配套設施,不對外營業,實行會員制,葛雲超持終身會員卡,一路暢通無阻,從地下停車場直接由專人領着坐電梯到包間,腳踩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價值不菲的水晶吊燈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巨大的落地雕花屏風將餐桌與沙發隔開,沙發旁用假山與鵝卵石營造出小橋流水的意境,空氣中飄散着清新的花香,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俯瞰圖,燈火輝煌,精緻絢爛。
牆上的電視可用來點餐,葛雲超將點餐這件事交給齊小雨與深深負責,看着圖片與介紹,只管選擇自己愛吃的。點好餐后,沒過多久,葛雲超的手機就響了,他報了包間的號碼,隨後掛了電話,對允珍說:“今晚我安排了葛菲和鄒邑的相親,我怕葛菲這丫頭放鄒邑鴿子,便讓他們到我們包間來,我親自為他們介紹,權當看着葛菲避免她再胡鬧。”
“你這樣逼着她好嗎?”允珍有些擔心。
“這丫頭,執迷不悟,不逼着不行。”葛雲超神色凝重。
允珍不好再說什麼,對齊小雨說:“待會你不要感到拘束,來的人是你姐夫的妹妹葛菲。”
“嗯。”齊小雨心不在焉地說。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未免太戲劇了,在一天裏的兩個時間段,齊小雨遇到了同一個人——葛菲。中午的時候,葛菲還一副非陳秋末不可的樣子,卻在晚上的時候被逼着來相親。不知道她待會會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出來。
不多久,包間裏就又多了兩個人,葛菲以及鄒邑。很明顯,葛菲經過了精心打扮,身着寶藍色掛脖弔帶長裙,露出性感的後背,膚若凝脂,頭髮被紮成馬尾盤在腦後,Dior的黑色墨鏡加上絢麗的紅唇,使得她看上去更加的風情萬種。
她美得驚心動魄。
齊小雨真的覺得很是可惜,這樣的一個人也會愛而不得。
與鄒邑站在一起,倒也算是般配。葛雲超對葛菲的配合行為感到十分滿意。
六個人入座后,會所工作人員開始陸續上菜。
葛菲取下墨鏡后,顯得意興闌珊,興緻缺缺。顯然,鄒邑已經被她的美所折服了,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會發光一般。
一頓飯吃下來,其他人都是處於安靜狀態,只有鄒邑和葛雲超在聊着天,志趣相投,葛菲惡毒的想這兩個人應該配對。
晚餐結束后,沉默許久的葛菲突然問鄒邑:“我們下周訂婚?”
她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無關緊要的事情。
葛雲超知道葛菲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了,不過,既然她這麼主動的提到婚事了,他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鄒邑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好啊。”
“近期就把消息發給媒體吧,我葛菲的婚禮一定要盛大豪華。”
“那是必須的。”鄒邑咧開嘴笑着。
走到G會所地下車庫,葛菲先行開車離開,鄒邑望着她瀟洒的背影,對葛雲超說:“我真喜歡令妹這種直爽不矯揉造作的性格,對我胃口。”
“希望你們能有個好結果。”葛雲超皮笑肉不笑地說。
“會的。”鄒邑頗為自信地說。
午夜夢醒,月光透過窗戶撒了一地,天邊繁星點點,遙遠清冷。齊小雨坐起身來,扭亮了床頭的落地燈,朦朧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把額前的頭髮抓到腦後,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方才的夢境一下子躥進腦海中,清晰真實。
夢裏的她正在參加葛菲與鄒邑的婚禮,可是後來宣誓后交換戒指的時候新郎的臉突然變成了陳秋末的臉,她一下子就驚醒了。
看了看手機的時間,她11點睡下,只不過才睡了兩個多小時。
晚上葛菲一定是受到了陳秋末的刺激,所以才會那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和鄒邑發展感情。
陳秋末啊,你看,你傷了好些人的心呢。
勞動節假期過後,齊小雨回到學校。
宿舍里除了林妤,另兩位長期沒回來的唐津津和謝暢也都在了,四個女孩子特地去學校的小食堂吃了頓團圓飯,她們四個都酷愛這家的水煮肉片,料多,口感別緻。
唐津津語氣誇張地說:“離校的這幾個月,我最最最想念的就是這家的水煮肉片了,你們就好了,在江城工作,以後想念了都能回學校看看。”
“你們也可以常常回來啊。”齊小雨笑着說。
“工作很忙啊,天天都要加班。”謝暢有些惆悵。
唐津津和謝暢都是N城人,現在都在廣播電台實習,等着轉正。
齊小雨得意,“我看到你的QQ簽名了,同情你,理解你。”
謝暢搖搖頭,意味深長地望了齊小雨一眼,“不不不,你不理解,我還要忍受高昊時不時的電話騷擾,總是打電話過來向我打聽你的事情,有時候真恨不得換手機號碼。”
齊小雨訕訕一笑。對付高昊,她就是換了一張不用實名制的黑卡,讓高昊沒辦法查到她的手機號碼。
“Sorry啦。”
“聽說你最近情竇初開了,那個叫陳秋末的你真的喜歡嗎?”唐津津插嘴。
“林妤,你個大嘴巴。”齊小雨作勢要揍林妤。
“姐妹們都很關心你的人生大事啊。”林妤說得理所當然。
“現在你們的關係怎麼樣了?”唐津津追問。
齊小雨想了想,說:“沒怎樣。就是我暫時消除了他對我的戒備,以後慢慢讓他熟悉我。”
“情路漫漫,任重道遠啊。”謝暢感慨道,停頓了下又繼續說:“不過有林妤陪着你,她情場高手的招都可以教你,包管你抱得美男歸。”
“我什麼時候自詡過自己是情場高手了?”林妤笑問,心裏有些不舒服。
“你不要否認,把徐行之吃得死死的,還不算情場高手啊。”謝暢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被齊小雨捕捉到。
少女的心事,自以為隱藏得滴水不漏。但一起生活了那麼久,她的神情,她的語氣,所有的變化都是那麼的分明。齊小雨知道,唐津津知道,甚至林妤也知道,謝暢偷偷喜歡着徐行之。
這也就是為什麼明明林妤和徐行之互相喜歡,林妤卻沒辦法和徐行之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這是一段不想毀掉的珍貴友誼,只好稍稍先犧牲下愛情,權當是以後路途的試金石。
林妤謹慎地說:“徐行之和陳秋末不是一個路數的好嗎?明顯,陳秋末難度係數直逼醫學院的蘇冕蘇教授。”
“拜託!據說蘇冕是因為喜歡男人,所以才一直久攻不下。”唐津津默契接話。
“津津你這麼說,我好像也不確定陳秋末是喜歡女人的。”齊小雨心中隱隱不安。
“怎麼了?”
“我看到他拒絕了葛菲的表白,葛菲那麼漂亮的女孩,都沒達到他的要求。”
其他三個人面面相覷。
齊小雨莞爾,“不過,因為是他,讓我多了許多的鬥志,似乎不懼等待了。”
齊小雨她們已經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高昊來了,遠遠的,意氣風發的樣子,倒是看到齊小雨她們的時候愣了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會這麼湊巧,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爽朗清新。
與高昊一直交好的謝暢說了句“見鬼!”后對上其他三人審視的眼神,委屈道:“我沒讓他來,真是湊巧。我是清白的。”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這個食堂離男生宿舍樓是最遠的,一般很少見到男生來吃飯,也因為如此,齊小雨她們便愛來,安靜。
高昊已經走近,“難得見到你們四個人在一起吃飯。謝暢,你回來了啊,好久不見,回來都不告訴我一聲。”
“告訴你個鬼!別來煩我。”謝暢不給好臉色,起身離開。
齊小雨剛要走,就被高昊拉住了手臂,“我聽說你和林妤簽約了江城電視台,做新節目的外景記者。”
“你聽誰說的?沒有的事。”
“老班。”高昊玩味地笑了,一副你無從抵賴的模樣。
“哦,怎麼?你也感興趣?”
“小雨,你若是願意,我可以讓你有更好的地方去。”
“不勞煩你了。”齊小雨冷冷地掙脫開他的手,拉着林妤快速離開。
臉上的厭惡再一次刺激到了高昊,他受傷的表情落在林妤眼角的餘光里。走出食堂后,林妤覺得不安,“小雨,你為什麼那麼討厭高昊?”
“討厭他,當然是因為他做了討厭的事情了。”
“他做了什麼?”
“我忘記了。”齊小雨悶悶地說,躲開了林妤灼熱的眼神。
林妤也不好繼續追問,望着齊小雨的背影,猜測一定是一件很深刻的錯事,才會讓她如此厭惡高昊。現在她不說,或許是因為她還沒有釋懷,還沒解開心裏的那個結。
她想,都快畢業了,高昊也應該要放棄齊小雨了吧。這兩個人大概以後都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畢竟如果在最美的時光遇到的是錯誤的人,也是一件令人感到異常心痛的事情。
葛菲與鄒邑即將訂婚的消息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齊小雨正和宿舍其他三位姐妹在圖書館裏改畢業論文的格式與錯別字,喝着奶茶,吃着零食,身心輕鬆,偶爾戴着耳機看電影惹來學弟學妹的一番嫉妒羨慕,這種滋味爽極了。畢業論文答辯的日期已經公佈,5月7日開始,齊小雨和林妤是在第一天,而謝暢和唐津津是在最後一天,這讓趕着回去上班的兩人,恨不得掬一把老淚甩在老班臉上。
排隊在學校打印室打印論文後,齊小雨交給學委后就和林妤她們出去逛街了。
夏裝上市,喜歡的店都不打折。
齊小雨連試了幾件衣服,都以掃興結尾,看中的裙子都得小几千,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都想自己做衣服去了。”齊小雨哀怨道。
“是你眼光太高了。走,跟着姐姐去小牌子店逛逛。”林妤拽着戀戀不捨的齊小雨離開。
最後在Only買了一件套裙,草草收尾。
走出商場時,外面已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派喧囂繁華。
逛得腰酸背痛打算找家店吃晚飯歇腳的時候,齊小雨收到了陳秋末的來電,她讓林妤她們等等她,她要接個電話。
“喂?”
“在哪呢?”陳秋末的聲音自無線電波傳來顯得更加有磁性。
“在百貨公司門口。”
陳秋末輕笑,“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啊。”
“你也在這裏嗎?”齊小雨覺得驚喜。
“是啊,正準備吃飯,你快來吧,我在旁邊的橘子洲酒店的啤酒餐廳。”
齊小雨有些為難,“我還有三個朋友也在。”
“那就一起來啊。”
聽到陳秋末這樣說,齊小雨笑逐顏開,“好,馬上就來。”
“姐妹們,去吃德國菜,順便見見把我迷得神魂顛倒的帥哥陳秋末。”齊小雨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宣佈。
“真的假的?”謝暢驚呼。
“比珍珠還真。”齊小雨得瑟地挽着林妤的手臂往旁邊的橘子洲酒店走去,謝暢和唐津津緊隨其後。
走在扶搖直上的樓梯上,齊小雨不忘小聲提醒:“姐妹們,看人歸看人,別說錯話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洗脫自己看上他的嫌疑。”
“明白,放心好了,不會壞了你的事的。”唐津津賤賤的笑着。
啤酒餐廳以純正的巴伐利亞風味為主,走在藍白相間的餐廳里,可以透過玻璃看到許多特別定製的不鏽鋼啤酒桶,這裏的釀酒坊可以隨意參觀。陳秋末見到齊小雨後,站起身來迎接她們。
紅白相間的格子餐布覆蓋住深紅色的桃木餐桌,長長的桌子上方懸着四盞燈,把陳秋末照得亮亮的。
齊小雨給他們都做了介紹,然後餐廳侍應生拿來幾份菜單。
“你有什麼好推薦的嗎?我沒來過這裏。”齊小雨笑着問陳秋末。
“那我就幫你們點了。”
“嗯。”林妤她們點點頭。
陳秋末合上菜單,對侍應生說:“五份德國鹼水麵包,五份烤豬肘,五份慕尼黑白香腸,一米啤酒。”
“好的,請各位稍等!”
侍應生收走菜單離開后,齊小雨忍不住說:“一米啤酒,太誇張了吧。”
“我們有五個人,十杯黑啤,稍微努力下還是能夠解決的。”
陳秋末的聲音溫暖慵懶,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和往常差不多,可是齊小雨卻覺得此刻的他心事重重,身處熱鬧中卻並不快樂。
“我聽高斯說你沒有應酬的時候都是回家做菜吃的,今天有應酬嗎?”
“沒,有也推掉了。今天我不想回家吃,就想在外面熱熱鬧鬧的吃一頓晚餐。”若是能夠微醉就更好。他在心裏補充。
事實上,今天他還不想回家,家裏太冷清了,猶如一個常年冰封着的深潭,他就像冰下的魚兒,被束縛着,得不到解脫。
5月6日,對他來說終究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雪籽就是在這個日子離家出走的。
她說他束縛了她的自由,她要去外面的世界追求自由去了。
迄今為止,已經三年過去。
他安慰自己,至少還能夠收到她偶爾興緻來了寫給他的信。
抿着黑啤的間隙,齊小雨收到了謝暢的短訊。
此時陳秋末正興緻極高地講着他過去的一些趣事,健談幽默的形象一下子虜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他可比高昊優秀多了。”
齊小雨看完短訊后,抬眼不動聲色地瞄了眼對面的謝暢,嘴角微微上揚,笑意染進了眼睛裏。
後來,一米啤酒陳秋末獨自解決了六杯。
走出橘子洲酒店,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路過的行人打着五顏六色的小傘,朦朧的路燈照着濕漉漉的柏油路,路面上泛着光。
陳秋末已經醉得腳步踉蹌走不穩路了,齊小雨扶着他唐津津開着陳秋末的車過來。
上車后,齊小雨對唐津津說:“去我們學校附近的那個玫瑰園,那裏陳秋末有個公寓,把他送過去。”
“你連這個都知道啊。”唐津津說得曖昧。
“還多虧知道,不然今晚只能把陳秋末安置在酒店了。”齊小雨覺得慶幸。
陳秋末閉着眼,腦袋沉沉地搭在齊小雨的肩膀上,淺淺的呼吸傳出,似乎已經睡著了。
車子很快到達玫瑰園,四個女生的力量好歹是把陳秋末安全送到家了。
給陳秋末蓋好被子后,齊小雨覺得陳秋末的臉頰紅得不正常,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手。
走出房間,林妤她們四處參觀了下公寓,齊小雨看了看手機的時間,離宿舍關門還差點時間,催促着:“外面雨停了,你們快回宿舍吧,不然要進不去了。”
“那你呢?”林妤問。
“我待會回去。”
“你不會是想?”謝暢嘖嘖搖頭,手指着齊小雨,半會才又吐出來話:“你也太大膽了,居然想霸王硬上弓。”
齊小雨極力否認,有些無語。“你想到哪裏去了?陳秋末發燒了,我照顧一下他,免得他出事。”
“發燒了?他也太脆弱了吧,喝點酒就發燒。”唐津津說。
“這個季節白天和晚上的溫度太分明了,是很容易感冒的。”齊小雨辯解道。
林妤臨出門前壞笑道:“小雨,你確定你今晚還會回來?”
“雖然這裏有多餘的房間,可是我也不敢留下來的,畢竟孤男寡女的,很尷尬。何況,我害怕陳秋末會懷疑我。”齊小雨如實說。
“那你回宿舍翻牆的時候小心點,別崴了腳。”林妤提醒道,然後轉身隨手關上門。
齊小雨用盆盛了點熱水端到陳秋末的房間,把白色的毛巾放在水裏揉了揉,然後擰乾,給陳秋末擦了擦臉和脖子。
陳秋末閉着眼,睫毛輕顫,嘴裏突然喃喃自語着:
“雪籽,我渴。”
“雪籽,我冷。”
雖然聲音很輕很飄渺,但是齊小雨還是驚到了。
她久久不能回神,那個名字,她不知道怎麼寫,但是那個人一定和他有着親密的關係。
給陳秋末餵了點溫水后,正要離開床邊,就被陳秋末拉住了手,身子往前一衝,趴在陳秋末身上,他微微睜開了眼睛,仰起頭吻住了齊小雨的唇。
齊小雨怔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為眼前的這個狀況感到彷徨不安。
這個吻淺嘗輒止,並非火辣熱情,卻同樣帶給了齊小雨內心深深的悸動。
他鬆開了齊小雨,離開了齊小雨的唇,齊小雨快速地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雪籽,你還是回來了。”他嘟囔了一句,再一次沉沉睡去。
也顧不得要給他找葯吃,齊小雨幾乎是倉皇而逃跑出了陳秋末的公寓,一路奔回學校。
在宿管站關門前進去了,倒也免了翻牆的命運。
回到宿舍房間,林妤調侃她回來得太早了,齊小雨敷衍地笑了笑,然後去洗了個熱水澡,上床睡覺了。
一夜無夢,睜開眼便是天亮。
在床上躺着拖延了會時間才起床洗漱、化妝,女為悅己者容,好歹讓答辯組老師看到容光煥發的自己。
吃早飯的時候,林妤感嘆:“這個時候就期望論文指導老師是院長,你看那些論文答辯組的老師誰敢給院長指導完成的論文挑刺。”
“是啊。”齊小雨興緻不高地附和着。
八點半的時候到達新聞系的會議室,這一場答辯的學生基本都來齊了,就等着三位老師的大駕光臨了。
協助答辯的兩位學妹給十五位學生抽籤決定答辯的順序,然後給大家講了講答辯的規則,一共分為三組,第一組的五個人先挨個介紹下自己的論文然後記下老師提出的問題后回到座位,等到第二組的五個人再依次介紹自己的論文記下老師提出的問題后,第一組的五個人就挨個上去回答問題,以此類推。規則說完之後,三位老師推開會議室門走了進來。
林妤很不幸的抽到的是第一個,而齊小雨是倒數第二個。不管哪一個順序,都是難熬的。
兩個半小時后,一番緊張的答辯結束后,三位老師請學生出去了一會,因為他們要討論下最優秀的論文是哪篇。
十分鐘后再次走進會議室,聽到答辯組組長恭喜他們全部都順利通過,學生歡呼之際又聽到答辯組組長宣佈這一組的優秀論文是齊小雨的《中國電視紀錄片的市場化研究》。
齊小雨懵了。
會議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收穫旁人羨慕與同情的眼神后,齊小雨卻笑不出來了。
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說:慘了,完蛋了。
身旁的林妤也是一臉菜色,等到會議室里的人都走光后,她才憂心忡忡地開口問:“怎麼辦?”
“我現在也是六神無主了。”齊小雨有氣無力地說。
簡直就是一個晴天霹靂。
放在班級那些學霸身上,被評選為優秀論文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指的驕傲,可是放在齊小雨身上,就會變成一個笑話,嚴重的話可能影響畢業。哦,不,是一定會影響畢業。
江城大學規定,凡是被評為優秀論文的學生的論文都要經過抄襲檢測軟件鑒定。
一路小跑回宿舍,開了電腦,連好網,登陸淘寶網,花了點錢用淘寶上的抄襲檢測軟件檢測了論文抄襲率,結果不容樂觀,抄襲率達到了60%。論文裏成片成片的紅色字體,顯得很猙獰,連複製了誰的論文片段都能一清二楚地查出來。
齊小雨覺得頭都痛了。
林妤看了結果后,嘆了口氣,拍了拍齊小雨的肩膀,說了句:“節哀順變!”
“為什麼是我?”齊小雨欲哭無淚。
手機鈴聲響起,看到是陳秋末打來的,齊小雨心情更加不樂觀了。
接聽后,齊小雨沒有說話。
“昨晚謝謝你。”他應該是剛剛醒來,聲音還帶着濃濃的睡意。
“我遇到麻煩了,你得報答我昨晚對你的幫助。”
“怎麼了?”
“我的論文被選為小組優秀論文,可是我剛檢測了下抄襲率是60%。你幫我改改吧。”
這件事,齊小雨並不抱希望,可是沒想到下一秒,陳秋末就無比爽快的答應了。
“好吧。這其實不是難事。”
“你真的有辦法?”齊小雨感到詫異。
“我試試吧,我待會把郵箱發你手機上,你把你的畢業論文以及抄襲率檢測結果發我郵箱,我幫你修改。”
“要是我成功過了這個關,我就請你吃飯。”
“行。”
他絲毫沒有提及昨晚發生的事情,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畢竟那個時候他也是醉得糊裏糊塗的。
掛了電話后,齊小雨熱淚盈眶,臉頰熱熱的,有什麼東西沿着臉頰直接滴在手上,齊小雨低頭一看,晶瑩剔透的淚珠化成一灘水。
吸了吸鼻子,被林妤聽到了動靜,然後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林妤緊張地走到齊小雨眼前,“你怎麼了?”
齊小雨哭得更厲害了。
林妤耐心地等待她收拾好情緒,以及花了的妝。
“昨晚,我聽到陳秋末在喊着一個女人的名字,後來他把我當成那個女人,還吻了我。”
“是他的前女友嗎?”
“應該是的。他的表情挺痛苦的。”
林妤安慰道:“既然是前女友,是總會有一天離開他的心的。你又何必難過呢?”
“萬一他愛得很深很深呢?”
“我想起為什麼昨天晚上我會覺得哪裏不對勁了,是陳秋末,我一直都覺得他應該是那種冷靜自持能獨當一面的人,可是昨晚他的表現,卻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熱情洋溢,充滿活力,嘴裏一直說個不停,說過去他的事情。他喝下那麼多酒,一心想醉,我猜測昨天對他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和前女友分手的日子?”
“也許吧。”齊小雨只能這樣說,因為她也不知道答案。心痒痒的,很想去問陳秋末答案。可是她必須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內心,因為她沒有立場去問他,她不是他的誰。
陳秋末的動作很快,當天晚上就給齊小雨發來了他修改過的論文,齊小雨大致看了看,然後再去用檢測軟件測試了下,這回居然是90%了,剩下的10%的重合部分也基本在論文裏標註了是引用別人的論文,明顯能夠應付學校的檢查了。
把論文發到學委的郵箱后,她給陳秋末打去電話,感謝一番后,還不忘記問他身體好些沒,而後隨意地扯了幾句話就匆匆掛了電話。
心裏有些鬱悶,她發現自己在那個吻之後,不能好好面對陳秋末了。
那是她的初吻。
年少時一直期待被心動的男人奪去的初吻,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稀里糊塗的情況下失去的。
甚至對方連吻的對象是她,大概都不清楚。
允珍與葛雲超領證的那天,葛雲超在五星級酒店餐廳置辦了一桌酒席,邀請至親好友吃頓飯,分享他們的喜悅。
齊小雨去了,然後她看到了陳秋末也在,他們匆匆相視一眼,並沒有說話。比起齊小雨看到陳秋末的吃驚,陳秋末顯得淡然多了,顯然他早就知道她會出現了。
齊小雨忍不住心生疑惑,為什麼陳秋末也會來?他和葛家究竟是什麼關係?
最後進入包間的是葛菲以及鄒邑,人來齊后,葛雲超就吩咐服務員上菜,一桌子饕餮盛宴,令人食慾大振。
席間,葛菲似乎為了故意膈應陳秋末,積極熱情地與鄒邑互動,使得他們看上去很恩愛。在座的大概只有舅舅舅媽不清楚葛菲喜歡陳秋末這件事,其他人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只是都不點破這份誇張的故意。到後來葛菲也覺得沒意思了,選擇沉默的用餐。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允珍突然提議:“我要讓小雨做我的伴娘。”
“好,那伴郎讓誰做呢?”葛雲超認真尋思着伴郎的人選,一時之間好像還真想不起來適合的,因為他的好友幾乎都是結過婚的。
齊小雨插嘴道:“那就讓陳秋末做伴郎就是了。”
這句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齊小雨。
舅舅舅媽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卻遭到了葛雲超的強烈反對,“秋末不行,他不可以。”
葛菲冷着一張臉,說:“讓鄒邑做伴郎吧。”
“好,就這樣吧。”葛雲超說。
方才突然冷場的小插曲,沒有人在意,除了齊小雨。
她滿腹疑問,為什麼?為什麼陳秋末不可以呢?
而她後來發現,這一晚的陳秋末對她來說就像是個陌生人,那樣的遙遠與深不可測。他一直都在沉默,酒席間的熱鬧似乎都與他毫無關係,齊小雨偷偷瞄了他幾眼,可他一次也沒有把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心裏不免失望,他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
然而,在齊小雨還沒來得及思考出答案的時候,她所有的思緒被另一種情緒佔據了。
因為允珍突然提議:“我們的婚禮就定在6月25日吧。”
“6月25日,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葛雲超意味深長地笑問。
“沒什麼特殊的意義。”允珍有些不自在地說。
齊小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允珍看,心裏默默說:6月25日是顧祁微的生日啊。
如此刻意。允珍,這就是你對自己的懲罰嗎?
——在最愛的人的生日這天,將自己的人生幸福交給另一個男人。
這樣的道別方式未免有些殘忍。
回到宿舍,齊小雨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告訴顧祁微允珍要結婚的事情,隨後立即翻出了顧祁微的微博,發了私信,雖然他很久都不用他的微博了。
齊小雨並不知道她這樣做,事情會不會出現轉機,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得多。
畢業季總是個令人感到多愁善感的話題。
一切的一切,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儘管先前做足了準備,卻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齊小雨記起四年前的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青澀友善的微笑,羞澀的自我介紹着,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陽光、善良、性格好,期盼未來的日子能夠友好相伴。誠然,她們確實做到了,儘管,中間的小摩擦不可避免,但不足以讓友誼變質,她們是一個別人擠不進來的堅固的小團體,感情好得足以令班級其他女生羨慕。
當然,離別的痛也就比別人深刻些。
看完畢業晚會,拍過畢業照后,齊小雨她們接到通知,班級的畢業散夥飯定在了悅來酒店。
吃畢業散夥飯的這晚,齊小雨自顧喝了三瓶啤酒,以微醺的狀態靜靜的看着班上其他同學的動態。
唱歌的唱歌、敬酒的敬酒、談笑的談笑、表白的表白、痛哭的痛哭……沒有一個人閑着,當然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班長宣佈了自己的結婚日期,真的是讓一堆連對象都沒有的同學一陣羨慕嫉妒恨。
無疑,這是個傷感且混亂的夜晚。
齊小雨正要倒滿杯中酒,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酒杯被不速之客拿走,喝盡。
“你幹嗎搶我酒喝?”她的聲音軟軟的,似在撒嬌。
“你喝多了。”高昊今晚穿得紳士十足,之前有個女生大膽向他表白,可惜他無動於衷的臉很是欠揍,被拒絕的女生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我樂意。”齊小雨伸手要去搶酒杯,高昊眼疾手快,舉高了酒杯,齊小雨踮着腳尖卻怎麼也夠不着,她嘟着嘴的模樣,看上去像是在跟高昊打情罵俏,不少同學都將目光投向了他們。
齊小雨感到有些累,沒好氣地說了句:“你真煩。”然後便放棄了,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邊湊,卻被高昊一把奪下,一個失手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渣。
齊小雨怔了怔,看着一地狼籍,狠狠的給了高昊一個巴掌,聲音清脆,周邊熱鬧的氛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不可思議的看着齊小雨,齊小雨拿起自己的外套,從高昊面前瀟洒離開。
“我原諒你了。”她的聲音很低,卻足以令高昊聽清楚。
“不,不要原諒我。”他想要追過去,卻被謝暢以及林妤拉住了。
離開悅來酒店,夜色繾綣溫柔,晚風舒適拂面,十分愜意。齊小雨放棄打車回學校,而是決定走回去,身後她的三個閨蜜都追了上來。
四個女生因為酒精的作用都有些興奮,步子輕快,路過跨江大橋的時候,齊小雨停止了腳步,看着遠處的燈火闌珊,閉上了眼睛,大聲喊着:“我會忘掉的,我一定會忘掉的。”
聲嘶力竭,迴音裊裊。
忘掉什麼?林妤按耐不住內心的疑問,問道:“究竟你和高昊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要當眾給他一巴掌。”
“是啊,小雨,我覺得你過分了。”謝暢接話,想想高昊也是自己的朋友,她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他也就是喜歡你而已,你沒有必要讓他那麼丟面子吧。”
“小雨,你怎麼一遇到高昊,你就失態了呢。”唐津津說。
在她們看來,打人耳光是一件很侮辱人的事情,其實,在齊小雨看來,也是如此。然而……
“大二那年,有次班級聚會後,他差點強姦了我。難道我不該恨他嗎?”齊小雨語氣平靜地說。
而其餘三個人都目瞪口呆了。
“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呢?”林妤問。
“他喝多了。”齊小雨點到為止,不願意再多說。
見齊小雨態度如此,林妤也不便再多問,安慰道:“既然你願意說出口了,就表示你已經快要放下了。”
“嗯,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都留在大學裏。”
後來,大家都有些沉默的走在濃稠的夜色中,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翌日上午,齊小雨自頭痛欲裂中醒來,昨晚的記憶立刻浮現在腦海中。
這些年一直埋在心裏最大的秘密在酒醉后那樣輕易地吐露出來,齊小雨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林妤從外面推門進來,看到齊小雨目光獃滯地坐在床上,表情蔫蔫的。
“想什麼呢?”
“在想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失憶葯。”
“你想失憶?”
“不,我餵給你們三個人吃,讓你們忘記昨天我說過的話。”
“怎麼?你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言啦。”
“是啊,喝酒誤事。”齊小雨懊惱地說,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她們兩個呢?”
“在火車上。”
“這麼快?不是說要多待一天,今天晚上我們四個人好好聚聚,吃飯泡吧唱歌,肆無忌憚的玩,怎麼就走了呢?”
林妤輕輕笑了,開玩笑地說:“知道了你那麼大的秘密,大家都怕被你殺人滅口,還是走為上策。”
齊小雨下床接話:“那你怎麼不走?”
林妤賤兮兮湊近了說:“我知道你捨不得殺我嘛。”
“去你的。”
齊小雨原本灰暗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就在這個時候,林妤重重嘆了口氣,“小雨,就在剛剛,我打電話給徐行之,我問他如果我回頭了,他還會不會在了。”
“他怎麼說?”齊小雨有些緊張。
“不知道,因為我掛了電話,我真的害怕聽到他的答案,我怕他對我太失望了,因為我過去對他實在是太壞了。”
“傻瓜!你終於勇敢邁出了這一步,我為你感到開心。你放心,他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昨晚班長宣佈結婚時間的時候,我偷偷看着徐行之,那一刻,我祈禱自己日後能夠嫁給他。”林妤一臉誠摯地說。
“你會心想事成的。”
“可我真的很恐懼,我怕我得不到幸福。我怕我們就算現在在一起了也沒有辦法走到最後。或許把關係停留在這一步,才是對的,希望永不會被磨滅。”
齊小雨很理解林妤的這種想法,因為太在乎了才會如此的患得患失。
“林妤,給徐行之多一點信心好嗎?”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一緊張的氣氛。
林妤看到是徐行之打來的,有些不知所措,齊小雨果斷地奪過手機,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是齊小雨,直接說你的答案,我會轉達的。”
“齊小雨,你讓她下樓來。”
下一秒,齊小雨就聽到了嘟嘟嘟的聲音。
她笑了,“你家徐行之大概是想親自告訴你答案,他在樓下等你,這人真傲嬌。”
林妤衝到鏡子面前,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有些沒有信心。
齊小雨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你就算邋遢到不行,你在他心裏還是最美的姑娘。去吧,他已經等你夠久了。”
“嗯嗯。”
林妤離開后,齊小雨洗漱回來看着略顯空蕩蕩的宿舍,心中多了許多的孤獨感。
下個月二十號領完畢業證書以及學位證書後,她就真的與這個地方永遠說再見了。雖然日後還是會再來江大看看,可是再也進不來這間宿舍了。
四年的時間,這裏承載着她的青春與成長,她是在這裏一點點變得成熟的。
齊小雨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打開電腦,搜索租房網。七月份入職,她得在那之前給自己租到一間滿意的房。
齊小雨奔波了幾日,終於找到了合心意的房子,房子很新,三室一廳,精裝修,風格復古典雅,客廳臨近陽台的地方擺放着一架黑色鋼琴,齊小雨覺得很奇怪,這樣的房子價值不菲,租出去實在是太可惜了。仔細詢問了房東太太,她說這間房原本是買給自己的兒子兒媳結婚用的,結果小倆口婚後去國外工作了,房子空着太可惜了,而且長期不住人會變得陳舊腐朽,所以才想租出去增添點人氣。齊小雨對這番說辭沒有絲毫懷疑,只覺得自己運氣好,立馬決定把主卧租下來,原因無他,主卧里的許多元素都是齊小雨特別鍾愛的,比如百葉窗。
齊小雨簽了合同與房東太太道別,心情極好,剛出小區門,就接到了允珍的電話。
“在哪裏呢?”
允珍的語氣很輕快,聽上去心情不錯。
齊小雨回:“在外面。”
“正好,你過來風情街這邊的一家叫RoseQueen的婚紗店,你的伴娘禮服設計好了。”
“是嗎?給我二十分鐘時間,我馬上到。”
初夏的陽光穿過樹葉灑在柏油路上,知了的聲音不絕於耳,倒也不覺聒噪。
風情街是這座城市重要的旅遊觀光景點,共有153棟意式風格的別墅,包括富有歷史韻味的教堂、學校、戲院、市政廳等,集旅遊、休閑、文化、商貿為一體。除卻哥德式大教堂以及拜占庭式的戲院,其他建築多呈巴洛克和托斯卡納風格。允珍所說的那家名為RoseQueen的婚紗店就在其中一棟意式別墅里,托斯卡納風格,外牆爬滿了藤蔓,溫暖且威嚴,是允珍的朋友開的,她曾聽允珍提起過這位叫Rose的設計師,集美貌與才情於一身,事業順利,婚姻幸福,是命運的寵兒,聽說最近懷了第二個孩子。
推開鐵藝的大門,庭院中的常綠植物錯落別緻的生長着,院子中間是獸頭水口的噴泉,綠蔭下擺放着鐵藝桌椅,無不透露着一派閑適的古老莊園的氣質。
別墅的入口是一個圓頂大廳。
齊小雨推門而入,便聽到了裏面的歡聲笑語。
允珍穿着婚紗站在落地鏡子前,笑容明媚燦爛。
這世界上穿婚紗的女子是最美的。齊小雨很贊同這句話,允珍美得讓齊小雨都看痴了。
允珍從鏡子裏看到齊小雨,高興地轉身過來面對齊小雨,“小雨,你來啦。”
坐在沙發上的年輕女子也站起身來,因着懷孕,體態豐腴,更顯風情萬種,她微微笑着,和齊小雨對視一眼,然後對允珍說:“你妹妹真是個美人胚子。”
“那是自然,我姑姑當年可是轟動全城的美人,小雨很像我姑姑呢。”允珍說笑,走過來拉着小雨,對小雨說:“這是Rose,方梓苑小姐,她的夫家姓嚴,富甲一方。這是我這輩子最羨慕的一個女人了。”
“瞧你說的,你是小雨妹妹吧,允珍叫我梓苑姐,你也可以這樣叫我。”方梓苑熱絡地說。
“梓苑姐,你好。”齊小雨乖巧地說。
方梓苑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齊小雨,問允珍:“小雨有男朋友嗎?要是沒有,我可以做媒把她介紹給我弟弟呢。”
“這倒是個好主意呢。”允珍笑了。
“等等啊,我打電話讓他過來。”
齊小雨有些被嚇着了,急忙說:“梓苑姐,我還小。”
“也不小了,聽說你今年大學畢業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大兒子已經出生了。”
允珍看到齊小雨着急的樣子,笑了,“好了好了,梓苑姐,我們不逗她了,你哪裏來的弟弟啊?”
此話一出,梓苑的笑容更加動人了。
齊小雨這才恍然大悟過來,她是被戲弄了。
方梓苑讓她的助理捧來了齊小雨的禮服,推着齊小雨進入一間房,“快換好,讓我看看哪裏需要修改的。”
“嗯。”
禮服是薄荷綠的真絲裙,前面短後面長,裙擺如海浪般飄逸靈動,復古蕾絲的中袖設計透着朦朧美,與齊小雨的身材貼合得幾近完美,齊小雨走到允珍和梓苑面前的時候着實把她們驚艷了一番。
梓苑可惜道:“這個時候真恨不得我有個弟弟,把你娶回家。”
齊小雨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
“來坐在沙發上,我給你拍張照片。”方梓苑拿來相機。
齊小雨理了理裙擺,姿態優雅地看着鏡頭,柔軟輕盈的時光被定格。
拿着方梓苑給的照片離開別墅,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腳步輕快得似在翩躚起舞。這是她見過最美的自己。
她很想很想讓陳秋末也看到這樣的自己,期盼他會為自己着迷。
這樣的想法令她漸漸停住了腳步,逕自拿出手機拍下了照片,編輯了短訊,發給了陳秋末。
“這禮服很漂亮對吧?”她的短訊小心翼翼,不敢泄露太多自己的心思。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復。
沒過多久,齊小雨就得到了回復。
他說:禮服與你都很漂亮。
若是別的人這樣回復,齊小雨一定會覺得那人說話真輕佻,肯定另懷目的。然而,說這話的人是陳秋末,他是不同的,他說什麼,她都信。
齊小雨歡呼雀躍地跑了起來,耳邊的風狂烈的呼嘯着,她的一顆心不自然的快速跳動着。
她想,這大概就是戀愛的感覺吧。無法用言語形容,因為是這般的不切實際。
而她並不知道,遠在OM集團21樓行政會議室的某人因着這一張照片的打斷,原先憤怒的心情漸歸平靜,原本劍拔弩張的會議室得到了緩解,令在場的所有高層都不由得舒緩了一口氣。
那是從未出現過的。也許陳秋末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心情能夠被除了雪籽以外的人左右。
搬家的那天,齊小雨一早醒來,心情特別好。
因為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請求陳秋末幫忙,才是那樣正大光明、無懈可擊的事情。
前幾天,允珍在知道她租了房子后發了一頓脾氣,覺得她多此一舉,一點也沒有把她這個表姐放在眼裏,一番教誨后,齊小雨還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可是當這件事能夠讓陳秋末心甘情願貢獻一天的時間給她,也是很值得的。
四年的行李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陳秋末來回了三次才將所有的行李都塞進他的車子裏,然後齊小雨買了兩杯檸檬茶坐進副駕座,遞一杯給陳秋末,“辛苦啦,秋末哥。”
“真不回家住?”
齊小雨笑了,“秋末哥,你都問了三遍了。我真的決定住在外面,自在些。”
“好吧。”說完,啟動車子,很快便開到了清荷苑。
“就是這裏了,怎麼樣?環境還不錯吧。”
“我想你大概不清楚吧,清荷苑是我們公司幾年前的一個項目,總設計師是我堂哥。”
“真的假的?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
陳秋末彎腰一件一件取出車子裏的行李放在地上,齊小雨拉着行李箱,率先走進電梯。
電梯在8樓停下。
齊小雨走出電梯向左轉,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門開了后,齊小雨拖着行李箱往主卧走去,然而就在路過客廳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齊小雨的心驚了驚,扭頭看過去,然後睜大了眼睛,怒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高昊一身白色的長袖長褲,翹着二郎腿,休閑自在的喝着冷飲,吹着空調,調着電視頻道。聽到齊小雨的聲音后,扔掉遙控器,裝傻道:“原來我的室友就是你啊,我們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啊。”
一臉無辜的樣子,可是卻騙不了齊小雨。
“誰和你有緣分。”齊小雨不屑道。
“我也租的這裏的房子。”言下之意,這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不然怎麼會租到同一間房。
“這怎麼可能?”齊小雨無意識的提高了聲音,“明明房東太太跟我說過,她會給我招女生室友的,是你在搞鬼對不對?”
“你猜得沒錯,沒有什麼房東太太,因為這套三居室在我的名下,是我爸四年前買來送給我的禮物。”
齊小雨想破口大罵,無奈看到陳秋末走了進來便只好作罷。
陳秋末走到齊小雨身邊,看了看高昊,有些錯愕,介於氛圍的不對勁,忙問:“出什麼事了?”
齊小雨真是有口難言,“秋末哥,你幫我把行李箱搬出去吧。”
陳秋末冷着一張臉,掃視了一眼高昊,沒有多問,聽話的拎着齊小雨的行李離開。
“我是不會住在這裏的,你一個人慢慢住,最好住到天荒地老。高昊,高先生,我拜託你,不要再糾纏我了。還有二十天,你就應該回你的海市去了。”
齊小雨壓抑住自己失控的衝動,退出房子,狠狠摔了門。一想起高昊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等電梯的空隙,高昊追了過來。
“小雨,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你不是說原諒我了嗎?你不知道那一晚聽你說你原諒我了,我雖然覺得自己不配,可是我真的很開心,你給了我希望的種子,是我會錯意了嗎?”
“是的,是你會錯意了,我只是覺得我們以後天涯海角不會再見,我沒必要再糾結我和你之間的不愉快。討厭一個人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我不會為了你浪費精力,所以,我不討厭你,我要原諒你。”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住在一起?”
“因為我會忘記你,把你的容貌,你的名字,都忘得乾乾淨淨。”齊小雨說得決絕。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這是我的權利,你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回敬我。”她心裏巴不得他這樣做。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我就是要愛你。”高昊倔強地昂起頭宣佈。
“隨便你。”齊小雨懶得再浪費口舌。
“等等,你不可以走,你簽了合同的。”
齊小雨無比囂張地說:“我當然可以走,我錢不要了。”
就在這時,電梯到了,齊小雨用力推了一把要跟進電梯的高昊,眼看着他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說了句:“別再跟着我。”然後,電梯門就合上了。
“齊小雨,你擺脫不掉我的。”高昊的聲音勢如破竹,回蕩在靜寂的樓道里。
齊小雨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不要聽到他的聲音。
重新坐上陳秋末的車,齊小雨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方才發生的事情,她要不要對陳秋末解釋解釋,陳秋末會關心這個解釋嗎?她拿捏不定主意。
幸好,短暫的沉默后,陳秋末率先開口:“你和那個男孩子是怎麼回事啊?”
問出口后,陳秋末自己都愣了愣,因為這樣的語氣太過生硬冰冷了,連他自己都不由得要問一句,他這是怎麼了?
“你生氣了嗎?”齊小雨惴惴不安地問。
“沒有。”陳秋末下意識地回,內心卻覺得自己不夠誠實,他為自己辯解道:“我只是覺得你不住在家裏,搬出來為了和男生同居的行為未免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我不是為了和男生同居。”齊小雨激動的大聲吼道,“是他喜歡我,然後對我糾纏不放,我不喜歡他。”
“好了,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拿捏好分寸就行,你喜歡誰不喜歡誰,不用告訴我。”陳秋末面無表情地啟動車子,急速駛出了清荷苑。
齊小雨不爭氣的悄悄抹了把眼淚,將頭扭向車窗外。
車廂里,誰也沒有再去打破這份沉默。
最後,陳秋末帶齊小雨來到了他在玫瑰園的公寓,他用一副不商量的口吻說:“如果你不想回家,那你就住在這裏,隨便你住到什麼時候。”
她該說一句謝謝的,這無疑是雪中送炭。可是面對他如此清冷的表情,她開不了口。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齊小雨按了接聽鍵,電話那頭林妤用一副着急的語氣對她說:“陳姐被抓了。”
陳姐是誰?齊小雨差一點脫口而出,隨即她才反應過來,是她微信好友里做海外代購的陳姐。
“因為什麼?”
“還能因為什麼,她和助理從韓國首爾抵達江城國際機場的時候,選擇無申報通道入關,被海關逮了個正着,她手裏的貨都被沒收了。”
“這年頭代購也犯法?”齊小雨問。
“陳姐的行為叫走私了。”
“你打來告訴我,是要我跟你一起為陳姐的遭遇表示同情?”
“齊小雨,你傻啊,我是想告訴你,那些貨里有你定的衣服、鞋子、包包以及化妝品。”
“我了個去!”經林妤這麼一提醒,齊小雨如醍醐灌頂般覺悟了。
怎麼會這樣?她的錢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了,而且還是一筆很大的數目。
掛了電話后,齊小雨暴躁地說了句:“Shit!”
一旁的陳秋末皺眉開口:“女孩子,說話注意點。”
齊小雨欲哭無淚,“我都要破產了,還管什麼說話臟不臟,今天真是個倒霉的日子。”齊小雨氣得五臟六腑都不順暢了。
“怎麼回事?”陳秋末聽齊小雨的語氣,也知道事態的嚴峻性。
“被海關扣了的貨還能拿回來嗎?”
“交關稅應該可以吧。”
齊小雨一聽這話,立馬如被針戳破了的氣球,癟了下去,“那不是又得花錢。”
“你找人代購東西了。”
“是啊。我七月份不是要正式上班嗎?我為了這個花了血本了。”正懊惱着早知道就去貴的要死的商場買心儀的衣服了,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陳秋末,你認識海關的人嗎?能不能幫我梳通一下關係啊?”
“我有同學在裏面上班。”
這句話無疑給了齊小雨偌大的希望,她的眼睛似在放光,“你能幫我拿到貨嗎?”
“我試試。”
有了陳秋末的這句話,齊小雨安心了不少。
那一天的後來,齊小雨忙着收拾行李,情緒不高,陳秋末去附近的超市買了菜回來,親自下廚,安慰齊小雨。
看着在廚房裏挺拔的背影,齊小雨忍不住開口說:“秋末哥,以後你不許誤會我,你誤會我,我覺得很難過,我絕對不是一個壞女孩。”
陳秋末的背影僵了僵,在齊小雨以為他不會有回應的時候,她聽到他說:“好。”
就在那一霎那,她的世界變得五光十色,絢爛多彩。
兩天後,陳秋末和他的助理高斯來到玫瑰園的公寓,帶着大包小包,整齊擺放在沙發上,然後陳秋末讓高斯去給他買杯咖啡在車上等着。
高斯走後,齊小雨仔細看了這些購物袋上的品牌名字,驚呼:“你幫我拿到貨了,太棒了!”
“你下次還是少找這些不靠譜的代購。”
“哪還會有下次,借我個膽我都不敢了,也不知道陳姐放出來沒。”
“你關心別人做什麼,關心好自己就行了。我瞅着你最近就是太閑了,都胖了。允珍結婚的時候,你確定你還能穿上你那件漂亮的伴娘禮服。”
齊小雨捂着肚子,嘟起嘴,“當然。”隨後小聲嘀咕着:“我哪有很胖了。”
陳秋末笑了,匆匆與齊小雨告別後,就回到車裏。
高斯遞給陳秋末一杯咖啡,“陳總,雖說齊小雨的那些東西不算特別貴重,可是已經被當作日後判決陳樺的證據了,暫時拿不回來,你這麼對齊小雨說也不算是愧對她,何必要去專櫃買齊這些東西,讓齊小雨以為你給她拿到貨了。”
陳秋末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讓她失望。”
“你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呢?”高斯不解。
“大概是因為我太閑了吧。”陳秋末笑說。
很久之後,當齊小雨看到網絡上報道陳樺因為代購逃稅被判刑的新聞后,才明白陳秋末曾為她所費的心思,用心良苦。只是那時,他們已經天南地北,沒再聯繫了,想說聲謝謝,都是一種奢侈。
她只能默默流淚,逼迫自己去接受:即便是曾經那樣的良苦用心,也不是愛。
齊小雨最近的情緒經常會突然變得失落,原因無他。
林妤自從和徐行之勾搭上了,就有了重色輕友的嫌疑,見不到面也就算了,連電話聯繫都不是那麼勤快了。
而自覺被拋棄了的齊小雨只好每天混跡在名為“煙火”的咖啡館裏。
點一杯咖啡,發誓要將滿牆的書都看完。
咖啡館是江大的一位學姐開的,這位學姐曾是江大的風雲人物,據說她和她那屆的法學系校草之間的愛情故事都可以拍一部六十集的偶像劇了,不過結局不好而已,那位校草劈腿了,事後想要回頭,但驕傲的學姐沒有同意,也因着曾經深愛過,分手過不能做朋友,那位校草差點剃髮去做和尚。
大概是那件事對學姐的傷害很大,導致學姐現在依舊單身,愛上了看佛經,更加的遺世獨立起來,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花。
這日,天公不作美。
九宮格窗外,淅淅瀝瀝的下着雨。
齊小雨剛喝完一杯咖啡,放在桌上安靜了一個多小時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林妤打來的。
“喂?你終於有時間打電話給我了啊。”語氣中吃醋的意味很明顯。
“剛製片人打來電話給我,問我認識不認識高昊。”
聽到高昊的名字,齊小雨立刻正襟危坐,“怎麼了?”
“我們的那檔子節目不是初定三個記者嗎?現在增加了一個高昊。”
“什麼?他不回家嗎?”齊小雨覺得匪夷所思。
“是啊,看來他真的是愛你愛得瘋魔了。”
“他人格缺陷,他極端,變態,神經病。”齊小雨忍不住破口大罵。
“錯,只能說他中你的毒太深了。”
連續的雨天,將城市洗刷得乾乾淨淨,只是這沒完沒了的雨水,讓人的心情不由得變得抑鬱起來。
此刻尤甚。
“喂?小雨,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在聽。”齊小雨情緒低落地說。
“別忘記了明天要回學校領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津津和謝暢夜裏的火車到,明天又是容易情緒失控的一天。”
“你放心,我不會哭的,我畢業的眼淚在吃散夥飯的那晚都流掉了。”齊小雨嘴硬道。
“那我拭目以待。”
結果,總是和自己預期的不一樣。
自覺不會哭的,依舊是哭得稀里嘩啦。
早上八點在班級參加了最後一次班會,領取了畢業照。齊小雨看着照片,發現自己的這張臉還挺上照的,也許是因為在室內拍的緣故吧,要知道以前拍過的畢業照片,都會出現或多會少的失真情況。
臨近九點的時候,在老班的通知下,大家離開教室前往報告廳,參加畢業典禮。
很多年後,齊小雨回憶起這場畢業典禮,發現印象最為深刻的不是上台領取畢業證書而是班長的發言。他站在講台上,在話筒前,讀着自己寫好的演講稿子,當一本正經的說著“一路走好,堅定上路”時,台下突然發出了哈哈笑聲。
而最為戲劇的是,齊小雨、林妤、唐津津以及謝暢被老班告知,她們欠費了,如果不把錢補上就不準離校,而當齊小雨問到是什麼錢的時候,老班自己更是一頭霧水,說也許是圖書館的錢,當問到欠了多少錢的時候,老班的回答更是令齊小雨她們啼笑皆非。
兩塊五毛錢。
這真是讓人情何以堪啊。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無厘頭的事情,讓這場盛大的畢業,多了許多回味的意義。以後的以後,每次想起,嘴角都會不自覺地上揚。
隨着畢業典禮的落幕,學生們按順序離場,齊小雨默默在心裏做最後的告別。
再見了,我的學生生涯。
再見了,老師。
再見了,學校。
甚至是,再見了,我的閨蜜們。
齊小雨她心裏清楚,分隔兩地的友誼遲早有一天會被時間磨淡,磨光,到老死不相往來。儘管,她們心照不宣卻嘴上都不願意承認。
時間一晃至六月二十四日,允珍與葛雲超結婚的前夕。
允珍在君悅酒店的頂層游泳池邊舉辦了自己的單身結束派對。
天上,繁星漫天,預示着明日將是個艷陽天。一連下了這麼多天的雨,突然在允珍結婚的那日見陽光了,是不是預示着這段婚姻受到了老天爺的祝福,是好的,是幸福的。
齊小雨坐在游泳池邊,腳拂着水面,有些涼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明天會一切順利嗎?他真的不會出現嗎?
好可惜啊。
她的沉默吸引了允珍的目光,允珍端着一杯雞尾酒走到齊小雨的身邊,“在想什麼?”
“在想,顧祁微。”齊小雨毫不避諱地承認。
允珍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
齊小雨自顧說著:“明天,我要對你說新婚快樂,我還要對顧祁微說生日快樂。”
“你記得明天是顧祁微的生日?”允珍詫異地問,覺得異常尷尬。她以為,這是她的秘密。
“你和顧祁微在一起后,顧祁微的第一個生日,你拉着我一起參加了,為了給你晚回家打掩護。”
允珍接話:“是啊。那個時候,真膽小。”
“明天,我是說,如果,顧祁微來參加你的結婚典禮了,你要怎麼辦?”
“這個假設不成立,他不會出現的。”說完,允珍便逃似得跑遠了。
可是如果他真的來了呢。齊小雨在心裏補充。
派對一直持續到凌晨才結束,準新娘是早就回房間休息了,她對外的借口是明早要上妝,需要一個好的精神面貌來迎接她人生中全新的開始。
方梓苑一共給允珍設計了三套禮服,出門婚紗、儀式婚紗以及晚宴禮服,完美地懸挂在酒店房間裏。
清晨六點的時候,髮型設計師以及化妝師就來到了允珍的房間。
而在齊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硬是被允珍抽空拉起來,敷了一張保濕面膜。
齊小雨換上禮服,任由着別人在她臉上塗塗抹抹,不一會兒,她長長的頭髮被捲髮棒燙卷,然後被挽在了腦後,用鑲嵌着藍寶石的銀髮梳固定好。
允珍的小清新髮型以及妝容都差不多的時候,攝影團隊走進房間,捕捉畫面。
隨着吉時的到來,新娘守候在房間裏,等待着新郎的到來。齊小雨這個伴娘倒也不鬧騰,很輕易地就放葛雲超進來了。葛雲超身上的西裝以及伴郎鄒邑身上的西裝都是意大利設計師的純手工定製,一針一線,精緻昂貴,令原本就帥氣的人更顯得器宇軒昂。
只是,在見到允珍身着婚紗的那一刻,不論商場上多麼雷厲風行的葛雲超還是失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葛雲超眸光灼熱熾烈,允珍的臉紅已分不清楚是因為胭脂還是因為害羞。齊小雨在一旁提醒:“姐夫,快給我姐穿鞋。”
葛雲超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過齊小雨遞給他的白色婚鞋,單膝跪地,一手握住允珍的腳,認真地給允珍套上。
然後牽着允珍的手走出房間,給允珍的父母奉茶。
也是在這個時候,齊小雨覺得自己的右眼皮在跳,一直到婚禮儀式開始前都沒有停止,她顯得有些心浮氣躁。
上午十一點半,賓客基本入座后,司儀宣佈婚禮正式開始。
在音樂聲中,新郎率先入場,隨後新娘在她父親的帶領下緩緩走向新郎。
齊小雨坐在深深的旁邊,看着這孩子滿臉笑容,忍不住問他:“你爸爸再婚,你真的很開心嗎?”
“是啊。”
“為什麼?”
“新媽媽很漂亮。”
“比你媽媽漂亮嗎?”
深深有些難過的微垂下頭,聲音哽咽了,“我不記得我媽媽的樣子了。”
齊小雨自覺自己說錯話了,正感到抱歉的時候,抬頭看到了遠處那個挺拔英俊的身影。
他身穿黑色的西裝,那麼突兀地站在拱門前。
後來,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他,引起了一番熱議。
司儀不得不中斷儀式,詢問他是誰。
他面無表情的說:“新娘的愛慕者,怎麼辦?好想搶婚成功啊。”
這似是而非的玩笑,着實嚇到了允珍。
“我開玩笑的。”他又說,然後邁開步子,漸漸地走近一對新人。
允珍看向左側主桌上她的母親,神色陰鬱不滿,她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允珍的母親投來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彷彿在說,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出來,她提着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這樣心煩意亂之際,他們近在咫尺。她定定的注視着他,多年不見,他的容貌卻一點也沒有變化,依舊是硬朗俊逸的一張臉,令她意亂情迷,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着。
他動了動嘴角,突然大聲說:“恭喜你!允珍,祝你幸福!”隨後將手中的禮物交到允珍手中。
“談允珍,我不愛你了。”
他湊近她耳邊,如是說,聲音很低,低到其他人很難聽清。溫熱的呼吸柔軟的撲在臉上,鼻尖是熟悉的香味,他慣用的潔面乳的味道,那一秒,允珍覺得自己忘卻了呼吸,時間都停止了。
心越來越痛,如刀割般,痛到了極致。攤開手,允珍發現是一款深紫色的戒指盒。
而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她眼中的淚,慢慢流下來,花糊了她精緻的妝容。她上前邁出了一步,下一秒卻被葛雲超緊緊地握住了手,她不敢去望他的臉,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力道,以及他的憤怒。
允珍幾乎是含淚讀完了自己的結婚誓詞。後來,她就像一個機械人一樣,暫時放空了自己的大腦,步步隨着葛雲超,笑得得體好看,在賓客面前做到了滴水不漏。
齊小雨心疼她。好不容易捱到婚禮結束后,允珍就像個瓷娃娃一樣,眼神獃滯地盯着手中的戒指盒看,是她很多年前看中的一枚鑽戒,他終究是買給她了,只是這枚戒指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允珍對齊小雨說:“今天,我差一點就跟他一起走了。可我害怕,因為我已經是葛雲超法律意義上的妻子了,從與他登記結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失去了和顧祁微在一起的機會了,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因為我配不上顧祁微了。”
齊小雨有些忿忿不平地說:“我對他真失望,我以為他會帶走你的。可他什麼都沒有做,他成全了你。他居然不愛你了,那他幹嗎還要出現呢?來示威嗎?去他媽的恭喜。”
“是你告訴他我要結婚的消息的?”
“是啊,我去他新浪微博留言了。”
允珍怔了怔,“他說允珍,我不愛你了,這句話就像一把刀一樣凌遲着我的心。他對我真狠。我知道,他的不愛便是愛。”
“不愛便是愛,是這樣嗎?”齊小雨心裏一熱,連聲音都哽咽了。
允珍自嘲地笑了,“小雨,你知道嗎?這些年,我真的很少去想顧祁微,我真的以為隨着時間的過去,我可以不再對他感到心動了,記憶中他的臉越來越模糊,我們之間所有的美好都被最後爭吵的時光給磨光了,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結局,我以為我真的不再愛他了,甚至是有些怨恨他的,怨恨他輕易的離開。可是,直到他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那一瞬間,我對他所有的感覺都變得特別濃烈。我愛顧祁微,過去了這麼多年,依舊對他是深愛,我不再否認了。然而,這份愛太過沉重了。它清楚的提醒我,真的失去了、錯過了他,不能愛了。小雨,你不該通知他的,你不該讓我明白他是依舊愛我的。你讓我往後的人生該怎麼過下去呢?”允珍哭着說,情緒已經徹底崩潰。
“姐,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我這樣做會對你造成這麼大的傷害。是我考慮得不周全,是我錯了。”齊小雨陪着一起哭,心裏充斥着懊惱與自責。
至此,允珍的心上的傷口會一直都在,得不到治癒。齊小雨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自作聰明。
和允珍分別後,齊小雨回了家,脫去了禮服,卸妝,將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情壓抑得只想哭,然後眼淚就真的順着眼角流了下來,怎麼都停不了。最後,齊小雨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窗外處處是璀璨耀眼的霓虹,萬家燈火形成了一片海。
齊小雨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換了件黑色連身短裙,拿着包包,下樓,打車去了附近發零點酒吧。
她需要醉一場,來忘掉她的愚蠢。酒吧里還算清靜,空氣中流淌着黑膠時代的爵士樂,女伶的聲音慵懶愜意。
齊小雨走去吧枱,給自己點了一杯Fantasia,大口抿起來,很快一杯見底。
熟悉的調酒師Ben看出齊小雨今日的情緒不對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失戀了?”
“都沒戀過哪來的失戀?”齊小雨自嘲道。
“那是因為什麼?”
“純粹心情不好,想來放鬆下心情。”
“為什麼心情不好?”
“你好煩,問題真多。”
“美女,我這是關心你嘛,像我這樣有熱血心腸的帥哥不多了。”
齊小雨無語的笑了,“是蟋蟀的哥哥吧。你最近有調製新酒嗎?都給我來一杯。”
“你受刺激了啊。”
“少廢話!”
“行,你照顧我生意我自然樂意,可是今天晚上我們酒吧有些不速之客,你還是清醒着離開比較好。”
“什麼不速之客?”
Ben壓低了聲音說:“就是社會上的小流氓。”
“哦。”她才不相信自己會那麼倒霉,惹上流氓,直接把帥哥Ben的話當作了耳旁風。
從皮夾里抽出十張紅票子,放在吧枱上,“這是今晚的酒錢,多貼少補,要是我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麻煩你幫我叫輛出租車送我去南湖山莊。”
“喲,沒想到你還是個富二代啊。”
“富二代個屁。那是我表姐家。”
“行,看在你今天一心求醉心情這麼差的份上,我答應你。”
“謝謝,小費下次見到給你。”
齊小雨將一切都交代好后才放開了嗓子喝酒。
然而,這一夜,註定是不平靜的。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熱鬧喧囂的酒吧湧進了一批警察,音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尖叫聲。
半個小時后,零點酒吧的人都被帶走了,因為在一間包廂里搜到了大量的白粉,執法人員決定把酒吧里所有人都帶去做尿檢,酩酊大醉的齊小雨也包括其中。
警車警鈴大作,不一會兒就遠離了酒吧一條街。
齊小雨再次睜開眼時,酒已經醒了大半了。當看到身邊開車的人是陳秋末的時候,她着實吃了一驚。
“秋末哥。”話一出口,齊小雨就覺得口乾舌燥得難受。
陳秋末冷着一張臉,語氣淡淡地說:“你終於醒了,要是再不醒,我就帶你去醫院了。”
“哪有那麼誇張?”
“齊小雨,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心情不好就去酒吧,這是個壞習慣,你是個女孩子,酒吧那種複雜的環境不適合你,它會教壞你,讓你墮落的。好女孩是不會這麼晚了被帶去警局的。”
“什麼叫這麼晚了被帶去警局?還有,我怎麼會在你車裏?”齊小雨有滿心的疑問。
“你還敢問我,你去的那家酒吧今晚聚眾吸毒被抓了幾十個人,要不是我去你公寓找你發現你沒回家然後打電話給你,被警察接聽了電話,我能現在接到你?真沒看出來你這麼大膽,喝那麼多,也不怕被人佔便宜。”
想起Ben說過的流氓,大概抓的就是那些人了。齊小雨露出無辜的表情,“那家酒吧我以為很簡單幹凈的。”上學期間去了幾次,比一般酒吧人少,也不是那麼吵,店員看上去都是正經的人,所以齊小雨還是挺喜歡那裏的。只是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你太單純了,看事情只看表面。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以後不許再喝酒了,不要有僥倖心理,不該去的地方就不要去。”陳秋末越說越氣,根本就剋制不住自己發火,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因為今晚攤上這麼多麻煩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好的,秋末哥。”雖說被陳秋末說了一通,可是心裏卻暖洋洋的。
“對了,你為什麼會去找我?”
“你白天打了那麼多個電話給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急事的。”
“因為我在婚禮上沒看到你,你怎麼沒有來啊?”
“我今天比較忙,實在是走不開。”陳秋末有些心虛。
“哦,原來是這樣啊。”
車子開進玫瑰園,停在公寓樓下。
“早點休息吧。”
“秋末哥,上去坐會吧,喝點水再走。”
陳秋末想到自己忘記問她為什麼心情不好了,也沒有推辭。
自從齊小雨住進來后,陳秋末還是第一次進來這裏。房間依舊是乾淨整齊的,可又有些不同的感覺在。陳秋末仔細環顧了四周,發現齊小雨為這間公寓增加了許多自己的設計,比如說牆面上掛上了自己的寫真,沙發靠墊也換了顏色,房間門口添加了一個小書架,上面擺滿了綠色植物,空氣中都是花香,暖黃的燈光下,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溫馨。
齊小雨站在吧枱前燒水,打算給陳秋末泡一杯柚子茶。陳秋末參觀完後走到吧枱,坐在高腳椅上,齊小雨剛要開口說話,水就開了,她泡了兩杯柚子茶,推了一杯給陳秋末,“這是我自己做的柚子茶,我覺得味道很不錯,希望你也喜歡。”
陳秋末喝了口,仔細品味,然後讚賞道:“挺不錯的,酸甜適中,我很喜歡。”
“那就好。”
“你今天為什麼會心情不好?允珍結婚的日子,你應該高興的啊。”陳秋末頗為語重心長的說。
齊小雨抬頭望着陳秋末,眼睛裏閃過一絲懊惱,“因為我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什麼事?”
“秋末哥,我告訴你了,你不要告訴別人。”
“好,謝謝你這麼信任我。”就為這一點,他的心情如見了陽光一下子明朗起來。
齊小雨大口大口喝光了杯子裏的柚子茶,然後娓娓道來:“今天允珍的婚禮出現了些狀況,雖然大家都沒有說什麼,可是日後一定會出現些瘋言瘋語的。允珍在很多年前交往了一個很優秀的男朋友,他叫顧祁微,可是因為顧祁微的家境平平,我的舅媽很反對他們在一起,顧祁微的自尊心很強選擇去國外留學了,後來允珍就和他斷了聯繫。我知道允珍到現在也沒有忘記過他,甚至還把結婚的日期定在顧祁微生日那天,所以我就偷偷聯繫了顧祁微,告訴他允珍要結婚的事情。沒有想到,他今天真的來了,可是他說恭喜,說祝福。實在是個混蛋。”
“那麼,你希望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樣子的?”陳秋末沉着冷靜地問。
“我不敢想。”
陳秋末笑了,“沒關係,你說出來。”
“我希望顧祁微能帶走允珍。而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啊,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們明明就很相愛的。”齊小雨一臉惋惜。
陳秋末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小雨,你相信命中注定嗎?如果你信的話,或許你就不會這樣糾結了。”
“你說得太簡單,太無關痛癢了。你都不同情允珍嗎?”齊小雨有些生氣了,只覺得她喜歡的人有些冷血,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你能保證允珍和那個叫顧祁微的在一起了就是幸福了嗎?來自你舅媽的阻力依舊存在。同樣,你也不能確定允珍和葛雲超在一起就不會幸福。”
“我……”齊小雨有些啞口無言。
“屬於自己的幸福是跑不掉的,同樣,不屬於自己的怎麼強留也無濟於事。允珍的事情,你暫時沒有辦法得到答案,那就交給時間,時間會告訴你的。”
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對,可她就是覺得難以釋懷。
“我多怕她會不幸福,葛雲超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不會看不出允珍和顧祁微的關係的,允珍以後的日子還會好過嗎?”
陳秋末寬慰道:“你放心,雲超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的。”
“你是他朋友,你當然維護他。”
“或許,葛雲超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陳秋末意味深長的說,他說這句話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也不是瞎說的,他了解葛雲超。
而多年之後,齊小雨才知道,原來顧祁微從不是因為看到她的留言才知道允珍要結婚的事情的,而是葛雲超早就已經把他和允珍的感情查的一清二楚,故作大方的給顧祁微寄去了結婚請柬來刺激他。
這便是那個成熟男人的心機。有時候比女人還要滴水不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