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樣年華(1)
第7章花樣年華(1)
我不害怕孤獨,是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
1
夜暖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後半夜的葵遠,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在疼痛中沉睡了那麼久。
她是一個睡眠很淺的人,晚上常常被窗外野貓的聲音弄醒,可是她感覺這次睡得那麼安全,像是有一個疼而溫暖的夢,讓她一直沉溺,不願意清醒。
那是一間不算太大的辦公室,只亮了一盞小小的枱燈,許孟笙坐在靠牆的椅子上,緊緊地抱着她。
結他已經放在旁邊了,他們的身上,披着一條小小的毯子。她微微地轉過頭去,看已經睡著了的許孟笙,光影下他有着長長的睫毛,眉頭緊鎖着,好看的臉有了一種特別溫潤的樣子。他將夜暖緊緊地摟在懷裏,就像一個特別溫暖的搖籃,脖子上的掛墜冰涼地貼在夜暖的臉上,像一顆水滴。她抬了抬手,想去摸一摸那個東西,沒想到卻有一股疼痛迎面而來。“嘶……”她發出了微微的聲音。許孟笙醒了過來:“你醒了?”他笑着。
“我怎麼了?”“你撞傷了頭,手也割破了,下午真是嚇死我了,又是包紮又是止血的……”
許孟笙的話還沒說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一臉關切地對着夜暖說:“小姑娘醒了啊?”
“這位是?”“這是我媽媽,葵大附屬醫院的醫生。”
“你說孟笙這臭小子,怎麼把你搞成這樣了!傷口下午都清洗過了,就是沒有病房了,最近病人也實在多,只好委屈你在我這個辦公室先休息休息了。”
“幾點了?”夜暖想起來沒和家裏打電話。“珊珊給你家裏去過電話了,用人明天會給你送些東西來。”“下午一直昏迷,孟笙嚇得臉都青了,我還沒見這小子這麼關心過誰呢。”許孟笙的媽媽笑着說。“媽,胡說什麼呀。我去樓下買點吃的。”許孟笙有些不好意思,把夜暖抱上辦公室里的小床。“還害羞了!”
夜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許孟笙走出門口,他有些疲憊,看得出來他之前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現在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是孟笙的同學吧?”許孟笙的媽媽坐到夜暖身邊,開始幫夜暖削蘋果,“叫我王阿姨就行了。”夜暖看得出許孟笙的媽媽是一位非常熱心親切的好人。
“今天真是麻煩您了。”“不麻煩不麻煩,孟笙剛把你抱過來的時候,我們都快嚇死了,你同學在旁邊哭得不得了,整個醫院都是她的聲音,生怕你怎麼樣了,後來還好,沒什麼大事,明天照個CT,住段時間,問題應該不大。”
“嗯,謝謝您。”“謝什麼,別和阿姨客氣。今天這個事我知道是孟笙不對連累了你,他這個人,你別看他整天嘻嘻哈哈什麼都無所謂,其實心是好的。”“我知道。”
“媽,你又在說我什麼壞話了?”許孟笙已經上來了,拿着一大袋的麵包牛奶。
“你的壞話還需要我說嗎?全世界人都知道。”“我一根正苗紅祖國的小花骨朵啊我,我多積極向的有為小青年啊我,我有啥壞話可讓你說的啊?”“貧嘴,你就貧嘴。”夜暖輕輕地笑了。
“王主任,12床的病人有點問題,你過來看看。”有護士在門口敲了敲。
“唉,就來。”許孟笙的媽媽轉向許孟笙,“多照看照看你同學。對了,這梨你給她分小塊餵了啊,她手不方便。”“知道了,你去忙吧。”
許孟笙的媽媽走了之後,整個辦公室又安靜起來。是那種非常隱秘的安靜,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一切都是純潔而肅穆的。
“要麵包還是牛奶?”許孟笙先開口。“我要吃梨。”夜暖看着許孟笙的媽媽剛剛放在桌子上的梨。“非要跟我對着干是吧?”許孟笙有些無奈。“是又怎麼樣?”夜暖總喜歡和許孟笙鬥嘴,彷彿這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算了,看你傷員一個,不和你計較。”許孟笙拿過梨,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餵給夜暖吃。
夜暖忽閃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許孟笙,見他動作輕輕,用關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狹小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媽媽真好。”夜暖感嘆道。“這話你應該當著她的面說,她肯定笑得像朵花似的。”許孟笙說。“真羨慕你。”“別可憐巴巴的一臉羨慕嫉妒恨的模樣,實在不行,就把我媽當你媽,我是不介意的。”“你這張嘴,真沒一句話是靠譜兒的。”夜暖下結論道。
“靠譜兒不靠譜兒不重要,只要能逗你笑,就夠了。你應該多笑笑,你看你笑起來多好看啊。”許孟笙望着夜暖。“哼,誰要和你笑。”夜暖發現自己和許孟笙說了好多話,立刻變了臉色,“累了,我要休息會兒。你也回去吧。”“又把我當道具呢?剛才死抱着不放,現在就立刻丟到垃圾場啦?真夠沒良心的。”許孟笙歪着頭,有些不滿意地說。“誰死抱着你不放了。”夜暖嘴硬,躺下來,不敢看許孟笙。“好啦好啦,你休息吧。我就坐在那個椅子上,有事你就喊我。”許孟笙幫夜暖把被子拉好,把燈關了,走到剛剛那個椅子旁邊,坐下來。
“忘了說,那個……下午的事情,謝謝你,那把結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黑暗之中,許孟笙的聲音隔着很遠的距離,夜暖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許孟笙的方向發獃。她不知道自己下午從哪裏來的一股勇氣,不要命的勇氣,去抱住那個東西。
彷彿這麼多年來她身邊擁有的一切,都不如那樣東西來得重要、珍貴。後來藍佳妮告訴夜暖,這種奮不顧身的勇氣叫做愛情。是每一個愛着的人都會做的蠢事。
2
第二天夜暖家裏的用人蔣媽就過來打點一切,在許孟笙媽媽的幫助下,終於排到了一個單獨的病房,尹珊珊和許孟笙樂隊的男生幾乎要把醫院給擠爆了。
樂隊籌劃了幾個月的演出沒成功,大家依然很歡快地聊天。“你沒看那天孟笙的樣子,和長跑冠軍似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了。”陳暮說。
“整天看他嘻嘻哈哈的,什麼時候見他這麼不淡定過?”主唱豪哥也接話道。
“看來陸學妹的魅力真是太大了,之前的謠言都是真的。”鼓手蔣楓也在旁邊開他們的玩笑。
“看到沒有,‘狐朋狗友’這個詞語就是這麼解釋的!”許孟笙坐在病房的小沙發上,沖哥們兒幾個翻白眼。
“只可惜這次樂隊的表演沒搞成,害得我還做了橫幅……”尹珊珊在一旁嘆息。
夜暖本來想繼續問尹珊珊許孟笙和Aaron打架后發生了什麼,但是被許孟笙一打斷,來不及去想那麼多了,她只是有些鬱悶地衝到洗手間裏看了看自己的模樣,腦袋和手臂都被紗布纏繞着,還真像半個木乃伊。
“毀了毀了……”夜暖欲哭無淚。“不怕,你就是變成木乃伊,我也不會嫌棄你的……”許孟笙靠在洗手間的門上,調笑地說。“去你的……”夜暖抓起一把牙刷丟了過去,許孟笙敏捷地避過。也就是在那一天,夜暖認識了整個輪迴樂隊的人,有些粗獷的是葵遠大學大二的學生,豪哥;戴眼鏡斯斯文文的是尹珊珊之前就提過的貝斯手陳暮,外號木頭;還有一個膚色白得幾乎透明的就是他們樂隊的鼓手蔣楓,外號小卡車。
或許是興趣相投,他們四個人,站在人群里就感覺是一路人,幾個有思想有抱負的年輕人,構成很協調的一個組合。
他們待的時間並不長,過一會兒就散去了,走的時候約夜暖下次來看他們練習。
豪哥說:“救過孟笙的結他,就是自己人了,以後有什麼事只要說一聲,我們義不容辭。”
陳暮說:“許少彈結他可厲害了,等你好了讓他彈給你聽。”夜暖只是靜靜地點點頭,心裏溫暖無比,他們帶給她的,是一種樂天知命的快樂,很溫暖、很踏實。那天大家走了之後,許孟笙留在病房裏把他們送的花逐一插入花瓶,放在窗台上,窗台上五顏六色的花朵爭相綻放。許孟笙像個愛嘮叨的老人叮囑夜暖:“無聊的時候可以聽聽我幫你帶的MP3和畫冊,每天看書不要超過四個小時,晚上早點睡覺,油膩的東西不要吃,過兩天我會整理好筆記來幫你補習……”
當許孟笙意識到自己像個老人一樣在絮叨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轉頭去看夜暖,夜暖正咬着吸管吸着早上多出來的豆漿,聚精會神地看着他。“是不是特像小老頭?”許孟笙怕夜暖嫌他煩。“不會。”夜暖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被我自己的啰唆震驚了……”“不啊。”夜暖露出真誠的目光,“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和我交代這麼多。許孟笙,你是第一個。”夜暖宣佈道。“可憐的娃。”許孟笙報以同情的目光,“以後可以上我家來,天天聽到你煩!”
夜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次住院和以往不同,以往總感覺冰冷、孤獨、害怕,這次住院卻感到溫暖和幸福,多了一幫朋友,和許孟笙的關係也得到了緩解。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開始。晚上睡覺前,夜暖看着空空的病房,第一次這樣想。
3
葵遠外國語學校校長辦公室里,來了幾個人,他們是來談許孟笙和Aaron打架這件事的。
“校長,你也知道,藍董的意思就是讓許孟笙在大家面前給我們少爺道個歉。”
“可是許孟笙這孩子很倔犟,我們也一直拿他沒辦法,關鍵是這孩子學習成績特別優異,每年考試都穩坐第一。”
“這次我們少爺是較真了,如果許孟笙不道歉,我想你們這邊每年由藍氏提供的助學獎金就會取消了,並且這事如果報上去,對你們也會有很大影響的。”
“這……”“我們知道您一直想保留孩子們的夢想,對他們無限寬容,但只不過就是道個歉而已,這並不難。“您好好考慮一下吧。”
校長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掛了電話。當初他並不知道許孟笙這個考年級第一的學生居然喜歡玩樂隊。他查了許孟笙以前在城北學院的資料:成績永遠排第一,玩音樂玩得痴狂,和葵遠大學校董的兒子是死對頭,因為成績太優異,所以所有老師、領導都不管着。他本來也打算這樣,沒想到剛開學沒多久就惹出麻煩事來。
無奈之下,他只好撥通了許孟笙家的電話。“是王醫生嗎?你好,我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解決吧。
4
許孟笙每天都來給夜暖補課,他在夜暖病房裏放了一個小黑板,把圖解畫得很清楚,講解題目很仔細,比老師上的課有趣多了。
只是靜下來的時候,夜暖發現許孟笙不停地在削鉛筆,2B的藍色鉛筆,從長長的一根削成了短短的一截。
許孟笙已經被校長和家裏叫去談過話了,如果他能顧全大局,和Aaron道個歉,以後不要和Aaron再起衝突,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樂隊以後還能繼續辦,學校和一切都不受影響;但是如果他不道歉,學校就要禁止他辦樂隊了。
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知道自己組這個樂隊有多不容易,很多人都在包容他成全他,他自己不懂事,非要和Aaron有過節,Aaron無非是看自己不爽,現在卻要賠上整個樂隊,他覺得非常內疚。
夜暖看到有些煩悶的許孟笙,只是覺得奇怪,有天他媽媽來看夜暖的時候,夜暖順便問了問許孟笙的媽媽。
“許孟笙為什麼最近總是削鉛筆?”“可能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吧,他小時候一有心事就會削鉛筆。”夜暖想問許孟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可他每天面對夜暖還是照舊開開心心,從不提任何的不好。有一天許孟笙沒有來看夜暖,但尹珊珊來了,尹珊珊看上去有點奇怪,悶悶的,不說話。“到底怎麼了?不像你啊。”夜暖問。
“沒事。”尹珊珊什麼都不說。“什麼沒事啊,是姐妹就和我說實話。”夜暖有些生氣了,她和許孟笙一樣,都有事情瞞着自己。“許孟笙不讓我告訴你,他說你身體還沒好,不要摻和這些事。”“到底什麼事?”夜暖急了。尹珊珊拗不過夜暖,只好全盤托出:“就是許孟笙和Aaron打架的事,Aaron找到學校要許孟笙道歉,說如果他不道歉,就把我們外國語學校打架的事情上報,學校不得不犧牲許孟笙啊。”
“太過分了,分明是他先打人,憑什麼讓許孟笙道歉!那麼多同學,難道都瞎了嗎?”
“Aaron是誰啊,葵大校董唯一的寶貝兒子,以後大家畢業誰知道是不是一腳就踏入葵大的土地了,難保山水有相逢是不是……”
“許孟笙答應了嗎?”“他能不答應嗎?學校還特意搞了個隆重的道歉大會呢。Aaron擺明了就是要整許孟笙。”“道歉大會是什麼時候,在哪裏?”
“今天下午兩點,就在上次那個露天廣場……喂……夜暖,你去哪兒?”尹珊珊話剛說完,夜暖就跑出去了。她看了看錶,已經一點半了,那就是說道歉大會還差半個小時就要開始了。
全醫院的人就看到一個裹着紗布的“半木乃伊體”奔跑在醫院,誰也改變不了她要衝出醫院的決心。
“丫頭,去哪裏?”夜暖在門口碰到許孟笙的媽媽,她問。“許孟笙下午要對那個什麼人道歉,我要去阻止他這種無聊的行為。”“這是校方和我們家長商議一致的決定,孟笙不讓你知道,就是怕你衝動。你別去了,乖乖回病房去。”許孟笙的媽媽拉住夜暖。“不,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別人欺負。”夜暖甩開許孟笙媽媽的手,攔下一輛的士。車子到達葵遠大學的時候夜暖才發現自己身上沒帶錢,她心急如焚,把渾身摸了個遍,摸到一條去年她生日的時候她爸爸給她買的鑽石項鏈,她想也沒想就把項鏈扯下來遞到司機面前:“司機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忘了帶錢,我把這根鏈子給你當打車費行不行?”“有沒有搞錯?萬一你是騙子怎麼辦?我怎麼知道你這根鏈子值多少錢?”
夜暖看看錶,還有五分鐘,她急得不行,都要哭出來了:“請相信我,我是葵遠外國語學校高一甲班的陸夜暖,如果你之後發現這根鏈子不值錢,你就來我班上找我,我不會騙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