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真意假
第67章情真意假
過了一會兒,葉小七就被幾個護衛帶了來。因着有辰年在,那幾個護衛皆留在了院中,只葉小七一人被侍女領進了屋內。葉小七抬眼看到辰年,眼睛一亮,笑着問道:“今日可是回門?”
“嗯!”辰年不覺紅了眼圈,點頭道,“我回來看你。”
她掃一眼屋內的侍女,不用吩咐,那侍女就無聲地退出了門外。葉小七記得上次在船上見面時,這侍女還不肯聽辰年吩咐,見眼下這般情形,不由得奇道:“她不是賀家的人嗎?”
“以前是,不過現在卻是我的人了。”辰年答道,見葉小七面露詫異,不覺勾了勾嘴角,低聲解釋道,“威逼利誘,這四字便可道盡一切。不管什麼樣的人,只要找准了地方下手,總有法子叫她聽你使喚。”
她唇邊笑意淺淺,溫柔中卻又透出幾分冰冷,葉小七看着只覺陌生,他望辰年片刻,問她道:“他待你好不好?”
“好,起碼眼下很好。”辰年不願談論此事,不等葉小七再發問,便就轉了個話題道,“為著芸生,賀澤應該還會在泰興再留些日子,只要道長能在這之前趕過來,你身上的毒就有望解開。到時我送你遠走高飛,再不要回來。”
葉小七遲疑了一下,卻是說道:“辰年,我不走。”
辰年打斷他的話,道:“你離開這裏,寨子的仇我來報,我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叫他賀家血債血還。”
葉小七忍不住問道:“血債血還?”
“是。”辰年點頭,一字一句地說道,“小七,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殺盡賀家人,我要叫泰興再無他賀姓。”
她的聲音冷厲而陰狠,叫葉小七不寒而慄,半晌后,他才能困難發聲,問道:“辰年,你怎麼了?”
辰年微微一愣,飛快地垂下了視線,過得片刻才又抬眼看葉小七,面上笑容已是溫暖自然,道:“我沒事,挺好的。”
葉小七怔怔看辰年一會兒,忽地說道:“辰年,不要報仇了。封君揚既肯對你好,你就好好和他過日子,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只好好與他過日子。”
辰年知他心意,向他淡淡一笑,搖頭道:“這仇得報,不報,就對不起那慘死在飛龍陘內的八百家眷,對不起張大當家,對不起三當家,對不起……小柳。”
“可賀家畢竟是你的父族!”
“可他們殺我母親,廢我武功,用你迫我!小七,他們既能卑鄙無恥,我為何不能冷酷無情?”
葉小七答不上來,他自小就說不過辰年,現在雖已長大,依舊說不過她。可他知道,她這樣是不對的,哪怕就算是為了報仇,也是不對的。他定定地看着辰年,執拗地說道:“你不能!辰年,我寧肯你與我一同仗劍殺入賀家,寧肯你和我一起死了,也不想你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現在這個模樣?辰年默了一默,輕聲問他道:“我現在面目可憎,是嗎?”
葉小七面容悲慟,答道:“辰年,現在的你已不像是清風寨里的小四爺。”
“因為我們都長大了啊!”辰年低低嘆道,她抿唇輕笑,又道,“你看看你,也不是寨子裏那個毫無主見、任我欺負的葉小七了。”
葉小七不語,只是目含痛惜地看她。
被他這般看着,辰年唇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下去,垂目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小七,我要和惡鬼爭鬥,只能先把自己也變成鬼,變得和他們一樣,虛偽無恥,陰險狡詐,不管是親人還是愛人,都可以拿來算計利用……只有這樣,我才能斗得過他們。”
復仇本就是一條通向地獄的路,所以她才要送葉小七出去,這條路上,她只想一人獨行,不要他也同自己一般墜入地獄成為面目猙獰的惡鬼。
辰年抬臉向著葉小七笑,那笑容溫暖明亮,毫不作偽,眼中滿是坦蕩與真誠,她與他笑道:“葉小七,好好記住我現在的模樣,許日後再見,便是還想這樣對你笑,怕也是做不到了。”
葉小七聞言心中不覺大慟,喉間哽得說不出話來。若換作別人,必然還要再勸說辰年一番,可葉小七最是知道她脾氣,她既定了這個主意,莫說勸,便是強拉都拉不回來。到得最後,他只望着辰年,苦口說道:“辰年,不管怎樣,別和他們一樣,別拿無辜的人去填自己的野心。辰年,你別變得和他們一樣。”
辰年低頭,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啞聲應道:“好。”
兩人再無話,屋中一時靜默下來。就在這時,忽聽得侍女在屋外揚聲叫道:“王爺,十二公子。”
辰年不想他們兩個會這麼快回來,稍覺意外,與葉小七對視一眼,便站起身往外迎了過去。封君揚先於賀澤之前進了屋內,第一眼就瞧出辰年眼底還泛着微紅,不禁淡淡瞥了一眼葉小七。
葉小七面容冷淡,只向封君揚抱了抱拳,便算是打過了招呼。
封君揚沒理會他的無禮,低頭看辰年,與她商量道:“朝中有事,太后召我入宮,我先送你回去,可好?”
辰年溫順地點頭,應道:“好。”
他夫妻兩個要走,賀澤倒也不攔,只與封君揚笑道:“雖說回門沒這麼回的,不過一同走了也好,也省得你人入了宮,心還落在咱們府里。”
封君揚笑笑不語,帶着辰年出了賀府,待兩人進了馬車,這才低聲和辰年說道:“芸生來了,堅持着要先入宮見大姐。順平無奈,只得叫喬老送了她入宮。”
芸生來得比辰年預料的要早,對這個與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辰年現在說不上好惡來,只是深知她們兩個現在是彼此最大的威脅。她將身體緩緩倚向封君揚,有些懶散地偎在他懷中,輕聲問道:“阿策,你可有什麼想法?”
封君揚展臂將辰年擁住,淡淡答道:“原本是有些想法的,現在卻是沒了。她是我表妹,若她向我尋求庇護,我會想法給她一世安穩,若她另有打算,那就與我無幹了。”
辰年聽得低笑,回頭去看封君揚,伸出手指輕刮他的鼻尖,調笑道:“好個薄情郎!用得着人家的時候,不遠萬里地將人家搶來,現在用不着了,就是與你無幹了。”
封君揚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放到唇邊輕吻,輕笑道:“我有深情,只是早已給了飛龍陘中的那個小女匪,再沒多餘的給別人了。”
辰年指尖輕輕按上他的唇,漫不經心地描繪着他的唇形,問道:“阿策,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是。”封君揚應道。
“那你還能喜歡我多久?”辰年又問。
封君揚不答,薄唇微張,將她的指尖咬在齒間,一點一點地加力,直到辰年忍不住低聲呼痛,這才鬆開了口。辰年不禁有些火大,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忽地抓過他的手來也狠狠地咬了一口,又與自己手指放在一起,對比了一下上面的牙印,瞧着他手上的齒痕更深一些,這才作罷。
封君揚輕聲道:“辰年,你知道嗎?無論你怎麼變,在我心中,你都還是我的那個辰年。”
辰年聽得怔了一怔,又不覺失笑,道:“阿策,你最會說情話了。”
封君揚淺淺一笑,擁着她沒有言語。辰年也未再說什麼,只安靜地伏在封君揚的懷裏。馬車在喧鬧的大街上穿行,車內的靜謐與街上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離得那般近,恰似辰年此刻的心境,善與惡,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芸生的存在,將會是她永遠的威脅,最好的選擇就是除去芸生永絕後患。可是,芸生無辜。辰年猶記得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曾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她曾叫自己謝姐姐,她,並不曾傷害過自己。
葉小七說的那句話忽地又在她耳邊響起,他說,辰年,別和他們一樣,你別變得和他們一樣。辰年不覺閉目,過得好一會兒,待耳邊那聲音小了下去,這才低聲說道:“阿策,咱們把芸生送走吧,遠遠地送走,好不好?”
這話一出,封君揚不自覺地收緊了手臂,胸口微提的那顆心也終於緩緩落下。他就知道,不管她變了多少,她還是他的那個辰年。封君揚低下頭,溫柔地吻她的髮際,應道:“好。”
封君揚先將辰年送回大將軍府,騎了馬匆匆趕往宮城,直到天色黑透,方從宮中返回。辰年已是上床睡下,封君揚獨自去了浴房,過得一會兒帶着一身濕氣出來,坐到床邊輕推辰年,低笑道:“不要裝睡,起來,幫我擦擦頭髮。”
辰年有些懊惱地爬起身來,接過封君揚手中的干巾,跪在他身後幫他擦發。封君揚微微合眼,將身體倚靠在辰年柔軟的懷中,舒適地嘆了口氣,感嘆道:“有媳婦真好。”
辰年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歪過頭去瞧了瞧封君揚的臉,笑道:“說得好似沒娶媳婦之前便沒人管一般,我就不信還能少了給你擦發的女人了。”
封君揚閉目微笑,輕聲道:“她們和你不一樣。”
他頭髮密實,辰年跪在他身後忙活了許久,直到兩隻胳膊都發酸了,這才把他頭髮擦了個半干,順手把那布巾一丟,道:“行了,你自己再去看會兒書去,待頭髮干透了再過來睡。”
她說完,忙就急着去鑽被窩,不想還是被封君揚反手一把給抄住了。“哪至於就真乏成這樣了,先別忙着睡,陪我說說話。”他攬緊了她靠在床頭,側過臉看她,問道,“怎的這麼早就睡下了?和我說說,回來都做什麼了?”
“能做什麼?想你唄。”辰年翹翹嘴角,在他懷裏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渾不在意地說道,“想你見了芸生會說些什麼,想太後娘娘會說什麼,又想芸生會說什麼。把你們三人見面可能會說的話通通想了一遍,然後又覺得自己沒意思,又不想叫你知道我這麼沒意思,見天一黑,就趕緊睡下了,好裝作我不會那麼沒意思。”
她說得如同繞口令一般,封君揚聽完卻是沉默,他抬手撫着辰年柔順的長發,低聲道:“其實沒與她們說多久,早就出來了,只是朝中也有些事要處理,被絆住了。”
辰年輕輕點頭,又仰起臉看封君揚,笑道:“你先別說,叫我猜猜,看看對不對。”
封君揚微笑看她,寵道:“好,你說。”
“我猜芸生情形該是還不錯,起碼不會是一副悲慘凄苦的模樣,沒了少時的天真活潑,卻堅強成熟了許多。她會告訴你們在鮮氏的情形,但是不會說太細,尤其是她與拓跋垚之間的事情。”辰年慢悠悠地說道,向著封君揚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而且,她會明確地表示,她不想嫁你。”
她猜得都極准,封君揚聽得緩緩點頭:“是,芸生說想回泰興。”
“哦?說是要回泰興嗎?”辰年笑了笑,又道,“我猜太后定會落淚,會勸芸生不要回去,說有你在,怎樣也能給她一生安穩。”
封太后原話雖不是這樣說的,可意思也相差無幾。封君揚不覺有些驚奇,打量辰年片刻,失笑道:“我簡直都要懷疑你在我身邊安插了耳目,竟能猜得這樣准。”
“日後可能會有,但是現在還沒能安插上。”辰年笑道,她從他懷裏離開,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封君揚,“阿策,其實女人的小心思小手段也就那些,有欲迎還拒的,也有以退為進的,不過爾爾,全看你肯不肯上當了。”
封君揚手指上纏了她一縷髮絲,懶洋洋地問:“你也這樣?”
“是。”辰年一本正經地點頭。
封君揚笑笑,道:“可無論你對我使什麼,我都高興。”
辰年沒脾氣地橫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調笑道:“不過芸生那裏,也可能說的是真話,她是真的不想嫁你。你想她在拓跋垚身邊待了三年有餘,拓跋垚一方霸主,又是那樣高大俊美,他若肯對個女子好,有哪個女子能不動心?”
封君揚聽了這話卻是微微眯眼,問辰年道:“你怎知拓跋垚長得高大俊美?”
“我早前在宣州城外見過他的啊。”辰年微微晃神,回憶起那個從夜色中走來的高大男子,“他個子很高,長得很好看,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能把人看呆了的好看,像是尊天神。”
明知辰年說這話全然無心,封君揚心頭還是有點泛酸,他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不屑道:“你這丫頭,十分好色,但凡長得平整點的,都能把你看呆了。”
辰年被他這態度所激,忍不住爭辯道:“才不是,拓跋垚長得是真好看。你看陸驍長得還算不錯吧?可到了拓跋垚跟前,壓根就不夠看的!”
瞧着辰年這樣為拓跋垚說話,封君揚心中微惱,心思轉了一轉,卻是輕輕勾起了嘴角,有意將聲線壓得低沉沙啞,問辰年:“比我長得還好看?”
辰年竟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封君揚的五官:“單論五官,是分不出什麼上下來,不過鮮氏人眉目更深刻一些,更叫人驚艷。”
這分明就是說拓跋垚要更俊美了,封君揚恨得咬牙,嘴角卻翹得更高,手上不緊不慢地解了衣袍,露出精壯結實的上身來,傾身往辰年欺壓過去,低聲問她:“這樣呢?”
那一年在山中,她說要為他療傷,他便是這般脫了衣,赤裸出上身,不想她卻是瞧得呆住,連手中的燒火棒掉在地上都未察覺。
為了爭誰長得更好看,他竟然脫了衣來誘惑她,辰年強忍着笑意,做出一副為色痴迷的模樣,羞澀道:“那你得再脫了褲子,才好比較。”說完這話,不等封君揚惱,辰年趕緊向著他撲了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咬了咬唇瓣,說道,“阿策,我今日要在上面。”
只這一句話,封君揚眸色頓時暗沉下來,用雙手握住了她的纖腰,嗓音微啞:“好,不過得約法三章,不許耍賴,不許偷懶,不許半途而廢。”
辰年哧哧笑着,點頭應下。
兩人又是半夜纏磨,待到第二日,直到午間封君揚下了朝回來,辰年都還賴在床上不肯起身。封君揚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爬到床上親自給她穿衣,教訓道:“雖說是沒了內力,卻也不能養得這樣嬌氣,往後早上打拳的習慣還是要撿起來,便是只為強身健體也好。”
分明是他不知節制,卻要說她太過於嬌氣,辰年不肯回答,只拿眼斜他。
封君揚壞壞一笑,故意問她道:“看什麼?我說得不對嗎?”
辰年當然不肯上當,眼珠一轉,只問他道:“阿策,你在朝堂上也這般愛嘮叨嗎?豈不是和那些白鬍子老頭很能說到一塊兒去?”
封君揚在朝堂上怎可能會是這樣!他話不多,唇邊總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若是哪一日這淺笑忽地沒了,或者又笑得深了,就不知多少人會心驚膽戰。在此事上,順平最有心得。
辰年那裏還在斜着眼看他,封君揚伸指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胡說八道。”
辰年忙用雙手捂着腦門,防着他再彈自己,口中叫道:“我又沒見過你與他們怎麼說話,便是說錯了也不該怨我。”
封君揚淺淺一笑,道:“我知你動什麼小腦筋呢,若是無聊,可以隨我去前院,但是朝堂上卻容不得胡鬧。”
辰年被他點破心思,辯解道:“我只是不想在後院裏應酬那些貴夫人啊,個頂個的虛假,與她們算心眼,還不如跟着你去算點正經事呢。”
封君揚彎下腰抄起鞋子給她穿着,隨口問道:“哦?什麼叫正經事?”
辰年笑道:“滅掉賀家,吞掉鮮氏!”
封君揚卻是微微一怔,抬眼去看辰年,過得片刻,才問她道:“就真的這樣恨賀家嗎?”
辰年直視着他,鄭重點頭:“恨,要多恨就有多恨。”
封君揚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那我呢?”
這般恨賀家,那麼他這個把她送回賀家的人呢?可也是這般恨?
屋中一下子靜了下來,似是連空氣都凝住了,封君揚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緊着一下。辰年定定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答他道:“阿策,我依舊愛你,危難時候,依舊可以拿命去換你的命,只是,我再不敢把後背放心地交給你。”
封君揚垂了眼帘,良久后淺淺一笑,輕聲道:“我知。”
兩人俱是沉默,過得一會兒,辰年伸足輕輕地踢了踢他,笑道:“阿策,你還要不要給我穿鞋子?”
封君揚笑笑,握了她的腳踝給她穿鞋,口中似是不在意地說道:“辰年,明日裏隨我進宮一趟吧,大姐一直想看看你。”
辰年想也不想地拒絕道:“我可不要進宮去。”
封君揚稍覺意外:“為何?”
“怕被暗算唄!你拿我當掌中寶,瞧着我是千好萬好,可太後娘娘與封夫人那裏,恐怕會覺得是我搶了芸生的好姻緣,視我為肉中刺呢。”辰年站在床下,活動着酸軟的手腳,笑着回頭看封君揚,又問他道,“再說,這個時候叫我入宮,萬一見到芸生,我該說些什麼?”
封君揚一時沉默。辰年笑了笑,又道:“其實我與芸生兩個倒不是誰搶了誰的,而是徹底錯了身份,若一開始是我去了鮮氏,她來嫁你,沒準就是兩段好姻緣,不知能省了多少事端。”
聽聞這話,封君揚心中不喜,不禁沉了眉眼,低聲呵斥道:“不許胡說。”
辰年笑嘻嘻地走到封君揚身邊,用力抱住了他的腰,仰着頭看他,軟聲央求道:“好阿策,你想法幫我推一推,待日後芸生走了,我再進宮去見太後娘娘,還不成嗎?”
她這樣與他嬉皮笑臉,封君揚竟是提不起半點脾氣來,只好沉着臉說道:“宮裏可以不去,但是剛才那話絕不能再說。”
辰年目的既已達到,自是要服軟,忙不迭地點頭應下,湊過去親了他一口,笑道:“阿策最好了!剛才那話我是故意說出來氣你的,快莫較真了。”
封君揚面色這才轉好,雙手不自覺地環住了辰年,正欲開口說話,卻聽得侍女在外面稟報說順平來了。封君揚只好鬆開辰年,出了屋門,就見順平正站在廊外,瞧他出來,忙道:“王爺,朝陽子道長來了。”
封君揚還未及有所反應,辰年已是從屋內沖了出來,急聲問順平道:“真的?在哪裏?”
順平面上堆起笑來,偷偷瞄了封君揚一眼,瞧着他微微頷首,這才答道:“道長剛到,正在外院喝茶,小的忙着就來給您報信了。”
辰年情緒激動,一時什麼也顧不上,只提了裙子往外跑。封君揚無可奈何,示意暗衛提前清除這路上的閑雜人等,這才提步在後跟了上去。順平見狀忙追過去,小聲向封君揚稟道:“只道長一人來了,沒見着王妃的師父。”
封君揚步子微微一頓,問他道:“可知原因?”
“道長未說。”順平答道。
封君揚緩緩點頭,一路跟着辰年到了小廳門外,略一遲疑,卻沒進門,只在外站了一站,便轉身去了後面書房。
朝陽子在屋內聽得外面的腳步聲漸遠,這才看向辰年,問她道:“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以賀家女的身份嫁了這封君揚?”
辰年無奈苦笑,將朝陽子離開宜平后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了他聽。朝陽子不想事情竟會這般曲折複雜,一時聽得愣住,待反應過來便叫辰年把手腕伸給他,指端輕扣上她的脈搏,凝神片刻,道:“果真奇怪,各處經脈分明完好,而且比尋常人還要闊上幾分,卻是空蕩蕩的全無半點真氣。”
“該是那丹藥的緣故。”辰年說道,她傷后急於練功,吃了不少白先生給的“固元丹”,卻不想那丹藥並非固元之用,只把她經脈改造得奇特無比,無論多少真氣,只要一入經脈,便如泥牛入海再無消息。
朝陽子面色凝重,捻須不語,辰年瞧他這般,便就笑道:“道長,不用為著此事發愁。我這半年來沒的武功,也是一樣過日子,倒是不覺如何。”
朝陽子一張黑臉不由得更黑,沒好氣翻了辰年一眼,道:“少在道爺面前裝模作樣,你是個什麼性子,道爺還能不知?若是能有武功在身,怎會受賀家那些人的鳥氣!”
“既然已經這樣,也只能自己勸自己了。”辰年笑笑,忽地想起一事來,問朝陽子道,“怎的不見我師父?她沒和您在一起?”
朝陽子不由得沉默,過得片刻,才與辰年說道:“你師父情況也是不好,比起你來也強不到哪裏去。你是體內真氣蕩然無存,她與你恰恰相反,卻是真氣鼓盪,經脈欲裂。”
辰年聽得一驚:“怎會這樣?”
朝陽子黑着臉說道:“我早就說過那五蘊神功不是什麼好東西,練到最後跑不了要落個走火入魔,她卻偏偏不聽,只一門心思要練成這神功。現如今體內真氣激蕩紊亂,不知哪一天將經脈撐爆了,人也就完蛋了。”
“不是還有慧明大師嗎?”辰年問道。
聽辰年提起慧明,朝陽子卻是冷哼一聲,道:“那老和尚自己半點武功不會,整日裏只會說些個糊弄人的鬼話,有個屁用!”
靜宇軒神功練至最後一層,便止步不前了,也是因着這個緣故,朝陽子這才帶着她去了雲西,想着回師門翻一翻師父留下來的書籍筆記,看看能不能尋到解決的辦法。可方法還沒尋到,靜宇軒體內的真氣卻是越發不受控制。朝陽子別無他法,又想着行針給靜宇軒散去這五蘊神功,不想這回靜宇軒死活不肯,竟是寧可死了也要練神功。
他們兩人脾氣都不算好,談不幾句便就談崩,靜宇軒一怒之下,竟撇下朝陽子獨自走了。朝陽子怕她出事,正四處尋找,卻被封君揚派去的人尋到,把他請來了盛都。
辰年聽完,忙問朝陽子道:“那我師父現在何處?可有消息?”
朝陽子搖頭道:“她現在雖然已入絕境,可一身武功還在,又是有心藏着我,哪裏能叫我找到行蹤。”
辰年想了一想,沉聲說道:“我找封君揚幫忙,多派些人手出去,總能尋到師父下落。”
朝陽子不覺苦笑,道:“就你師父那武功,便是尋到了,只要她不肯散功,咱們也拿她無法。”他停了一停,才又繼續說道,“她之前就說了,若是我暗算她,像上一次那般給她散了功,她就先一刀宰了我,然後再自盡。”
這確是像靜宇軒會說出的話,辰年聽得沉默,半晌無言。
朝陽子心中煩悶無比,沒好氣地擺了擺手,道:“不提那女魔頭了,先說說你有個什麼打算。你可要隨我離了這是非地?若是要走,道爺就想法將他這大將軍府的人都放倒了,到時你就跟着我大搖大擺地出去,氣死他封君揚!”
便是靜宇軒沒事,辰年都不想拖累他們兩個,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她笑了一笑,搖頭道:“我現在挺好,不打算走。”
朝陽子拿眼翻她,問道:“你真能不計較那小子的欺騙,全忘了以前的事?”
辰年默了一會兒,嘴角上翹出一絲譏誚,低聲答道:“怎能全忘?心裏總會有根刺在那,不過等心磨得硬了,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她不想再與朝陽子談論這些事情,轉了個話題,道:“道長不用操心我這裏,另有一事還要您出手幫忙。我有一幼時好友,身上被那鬼手白章下了毒,還請道長過去給他看看,設法解了他那毒才好。”
“鬼手白章?”朝陽子不覺皺眉,“十幾年前倒是聽說過此人,據說手段極為卑劣狠辣,手下從不留活口,所以才得了個鬼手的名號。不過他當年在江湖中只是曇花一現,剛闖出名頭便沒了蹤跡,人們只當他是被仇家殺了,不想竟是被賀家一直偷偷養着。”
辰年道:“道長不知,此人長得慈眉善目,一臉和氣,初一見都會當他是個好人,半點看不出卑劣狠辣來。”
朝陽子聽得冷笑,道:“你這丫頭,最愛以貌取人。別人暫且不說,就說封君揚這小子,除了長得比別人好,他還有哪點好?面上看似個謙謙君子,暗地裏卻是滿腹的陰謀詭計,性子又陰狠,手段更是毒辣,全無半點坦蕩磊落。你這樣性子的,不知怎的就瞧上了他!”
他說的話雖難聽,卻俱是實情,辰年聽得低了頭,沉默不言。朝陽子瞧入眼中又覺心軟,冷哼了一聲,道:“算了,現在再說這些也是沒用,好在這小子也不算是全無好處,起碼對你也算痴情。”
朝陽子不禁又翻了翻眼睛,沒好氣地白了辰年一眼,道:“你內力的事情不要着急,等我好好琢磨一下,沒準就能將你的經脈重新修復。還有,你那個朋友現在哪裏?叫他出來,我倒要看看那白章有什麼手段,能用些什麼毒!”
“那人現在還在賀家手上,我須得安排一下,才能與他見面。”辰年沉吟了一下,又道,“不如這樣,道長先在我這裏住下,我叫封君揚派人去尋訪師父下落。師父在江湖上仇人不少,此事還需要暗中進行,待有了確切消息,咱們再去尋她。”
天下這般大,若是能憑藉封君揚的勢力,自是比朝陽子一人去找的要好。朝陽子緩緩點頭,道:“眼下也只能這樣辦了。”
兩人又說了陣子話,便聽得外面有腳步聲漸近,卻是順平過來傳話,“王爺已備了酒席,命小的來請道長過去。”他說著又看向辰年,恭聲說道,“王爺叫小的轉告王妃,說前院裏人多眼雜,還請王妃回去換身衣服再來。”
辰年這一身打扮確是不適合在前院裏出現,便與朝陽子說道:“道長先去,我隨後就過去。”
順平聞言,忙躬身引着朝陽子往那席上走。封君揚已是先到了那裏,與朝陽子寒暄幾句,親自請了他入座。朝陽子性子雖急,人卻不傻,瞧着封君揚態度恭謹得過分,不由得狐疑地看了看他,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要求我?”
封君揚聽得淡淡一笑,揮手斥退了四下里的侍從,道:“實不相瞞,確有一事要求道長。”他說到這裏不覺頓了一頓,俊面微微有些泛紅,“我與辰年都已不小,至今還子嗣空虛,不知道長可能給開些湯藥,好叫辰年早些懷上身孕。”
朝陽子實在意外,半張着嘴愣了片刻,這才問封君揚道:“你們成親多久了?”
封君揚答道:“今日是第四日。”
朝陽子氣得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不可思議地瞪着封君揚,道:“才剛剛四日,你就着急?她若是現在就有了身孕,那才叫見了鬼呢!”
封君揚也是太過於心急,恨不得辰年那裏立刻有了身孕,這才向朝陽子提出這樣的要求。現聽朝陽子這樣說,他面上難免訕訕,卻是沒說什麼。
朝陽子瞧他如此,不由得嘆了口氣,道:“我知你是個什麼心思,你想着用孩子拴住辰年,我沒猜錯吧?”
封君揚唇邊露出些苦笑,輕聲說道:“道長猜得沒錯,您也知道,我之前負辰年太多,她現在雖已嫁了我,我心裏依舊是不踏實,就想着若是我們兩個有了孩子,她再有了去意時,顧念的東西能多些。”
他這話叫人聽着着實心酸,朝陽子雖是不喜他,可卻也看出他對辰年確是一片深情。說到底,朝陽子和辰年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封君揚這樣一示弱,朝陽子對他的怒氣倒是不覺少了幾分,又想辰年既要與封君揚過下去,這孩子早晚要有,朝陽子捻須略一思量,便就說道:“你伸腕過來。”
封君揚聞言略怔了怔,這才把手腕伸了過去,口中卻是說道:“道長,我身子一向強健。”
“少說廢話!”朝陽子指端搭上封君揚脈搏,不過片刻工夫便就收了手,斜了封君揚一眼,嘲道,“你這兩日可真是賣了不少力氣。”
封君揚聽出他話里的取笑之意,俊面微紅,道:“是心急了些。”
“這事可不是心急就成的。”朝陽子嘿嘿一笑,示意封君揚附耳過去,湊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又道,“一味痴纏也不行,算準了日子,還須得養精蓄銳幾日,你們兩個身子都強健,放心,孩子很快就有。”
封君揚聽得連連點頭,又問道:“可用再服些湯藥?”
“不用。”朝陽子搖頭,正要再說時,辰年與順平一同從外面進來,笑着接口問道:“不用什麼?道長和王爺在說什麼?”
朝陽子剛要回答,封君揚卻是趕在他之前答道:“沒有什麼,順平那裏肚子不好,想叫道長給開幾服湯藥,道長說不用。”
說完,就瞥了一眼跟在辰年身後進來的順平。順平反應極快,當下忙就說道:“道長既說不用,那一定是用不着了。小的也覺着沒什麼大事,許是前幾日夜裏沒蓋到,着了些涼。”
朝陽子聽他們主僕兩個瞎話張口就來,這般糊弄辰年,不覺冷哼了一聲,陰惻惻地說道:“我忽地又覺得還是吃些葯妥當些,也莫要熬什麼湯藥了,我這裏有粒藥丸,叫順平現在吃了就是。”
他說著,真就從懷裏摸出粒藥丸來,向順平遞了過去。順平猜到這藥丸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覺苦了臉,可憐巴巴地看向封君揚:“王爺……”
辰年瞧出情形有異,也不說話,只看看順平,又去看封君揚。
封君揚這個時候只能舍了順平出來,微微一笑,與順平說道:“既是道長給的,還不趕緊吃了。”
順平無奈,強作笑顏地吃了那藥丸,不想剛咽下去,就聽得辰年又問道:“道長,這一粒可夠?您可莫要小氣,還是多給幾粒吧!”
順平駭得一跳,忙道:“夠了,真的夠了!”說完再不敢多留,趕忙退了下去。
他這般模樣,把屋中幾人都逗得笑了。辰年在封君揚身旁坐下,輕笑着瞥了他一眼,嗔道:“你定是又糊弄我呢。”
她已是換了男子裝束,一身天青色長衫,腰束玉帶,襯得人俊美無儔,竟如玉樹蘭芝一般。封君揚瞧着既是驕傲又是歡喜,又見她似笑非笑地斜睨自己,心中更是蠢蠢欲動,只恨不得暗中伸手去揉她一把才好。他強自忍下了,清了下嗓子,柔聲說道:“你莫要飲酒,我陪着道長便是。”
話音剛落,朝陽子不禁打了個冷戰,沒好氣地說道:“快別酸了,再酸都要倒了牙了。”
封君揚不以為意地笑笑,向著朝陽子舉杯敬酒。朝陽子心思單純,封君揚又是有意討好,不過說得幾句話,席上的氣氛便就融洽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