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1)
第1章從天而降的遺產(1)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越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徵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徵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這廣告是向我媽借了50塊錢登的,除了對於我面貌的描寫基本屬實但略有誇張之外,其他方面都被報社人員做了藝術加工。
但是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每當我騎着奧爾瑪名牌電瓶車帶着那些見過幾次面,含羞帶怯的大姑娘駛向我那三十平米多功能一體月租150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時,他們的眼神都會由期待變成震驚,末了,還會甩我一巴掌。
“你不是說你開公司嗎?”
“是啊,不過就是沒執照。”
“你不是說你是文化工作者嗎?”
“對啊,你沒看見門前那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好多都是我設計的。”
“啪!”
我臉上又多一座五指山。
勢利啊,勢利啊!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勢利,所以我才一直跟不上社會進步的節拍,不停的拖中國人口建設的後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生長在新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我一直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出門被金子砸到。
這個夢想伴隨我度過了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在我即將進入二十六歲,四捨五入已經奔三,即將對人生失去希望時,奇迹終於發生了。
依稀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百花開,我打着用了十年的長柄雨傘,拎着裝滿漿糊和診所小廣告的膠袋在綿綿細雨中走回到我的小平房。
然後我看見我的房前站着一個男人。
一個身穿西裝,拎着公文包的男人。
眾所周知,現在大熱天穿西裝的只有兩種人,賣保險的和黑手黨。
而在我們這個和平的城市,最大的黑社會是住在我隔壁,據說已經稱霸整條街的二狗子。
以我可以和小布殊相媲美的智商思考一下,我馬上在10秒之內認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保險公司的魔爪已經伸到我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是應該一拳頭揍跑他,還是應該和他合影留念並要求他在我門上題字“保險公司來此一游”?
就在我在為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觀震撼糾結時,西裝男發話了:“請問你就是馬力術,馬先生嗎?我是翱翔事務所的律師。”
據西裝男講,我們馬家和街口姓王的開的“馬記牛肉麵”不同,是有兩把刷子的。俗話說南毛北馬,馬家歷代都有一個人能通靈,上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老爺子靈力不淺,上能見仙下能遇鬼,三個月前去地府和牛頭馬面打麻將的時候贏了太多,牛頭馬面付不出來錢,就告訴他一個小道消息,他陽壽將近,一個月後就要死。
於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他死之後,靈力會轉移到我身上,於是事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才歸西。
西裝男說的舌燦蓮花,吐沫紛飛。但我依然不為所動。
你知道,我是個文化工作者。
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經過深刻的分析,我已經能夠確定,眼前這個人,他腦子有問題!
秉着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不能輕易刺激的原則,我摳着耳朵,用盡量輕柔的語氣問:“你說啥?嘿嘿嘿嘿,南毛北馬?嘿嘿嘿嘿。”
“這個問題我們不必多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西裝男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話那叫一個有譜,“馬小玲知道吧?她是你舅奶奶的三外甥女。”
“哼哼,你繼續。”我開始摳另外一隻耳朵。早就說過了,我是一個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文化工作者。所以我對這種事情……
“所以這次來,我主要是和你交代一下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遺囑問題。”
遺囑?我手一滑,險些把耳朵摳爛。
既然是開廣告公司的,那麼除了文化工作者,我還有另外一個顯赫的身份,那就是商人。
作為一個商人,就要有往錢眼裏鑽的覺悟。
我馬力術作為一個資源寶庫,招商引資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天遇見了自投羅網的投資商,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給我留下的遺產是郊區楊明村附近的一套小二樓。
那房子離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挺遠,臨下出租我才發現西裝男堅持坐在後座的陰險心思——坐副駕駛的要交車錢!
穿西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賊啊!
等下了車,我放眼一望,霎時驚呆了。
其時正是黃昏,落日風高,茫茫大地之中,赫然矗立着一座小二樓,斑駁古老的牆壁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着無法言喻的光芒。
明明是草木生長的時候,小二樓前面的幾棵光禿禿的楊樹卻隨風飄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樣充滿後現代主義抽象色彩的危房,已經不多了!
“這房子……”我小心的問西裝男,“是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吧?”
西裝男用極其鄙視的目光撇我一眼,給我一張白紙:“來,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咱手續就算辦完了。”
我這人比較單純,平時乾的都是交錢再辦事的小買賣,又是個法盲,他這一糊弄,我就糊裏糊塗的摁了手印。
西裝男又給我一沓發黃的紙和一串鑰匙:“這房子以後就歸你了。”
我慎重的接過鑰匙,心情就像當初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天脫離群眾身份加入少先隊一樣激動,連說話都磕巴了:“同……同……志,要……要……不要進去坐坐?”
西裝男說:“不用,司機還在那裏等着呢,你把車費給我就行。”
所以你看,西裝男沒一個好東西!
來看個房子就折損三十,我很心疼。這要貼多久小廣告才能賺回來!
不過俗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錢包。
我走過掛着幾片黃葉子的楊樹,來到小二樓前。
門口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面拴着一個大鎖頭,縮頭上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用過。
我拿出那一串鑰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西裝男沒有告訴我哪個鑰匙開哪個門。
於是我扒拉着門,一個一個把鑰匙試過來。
等到天色發暗,我終於試到最後一把鑰匙。
沒錯,就是它了!
臨近成功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直起腰,拿着那鑰匙,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馬力術,男,26歲,未婚,今天終於成為真正的有房人士了!
無法壓抑澎湃的心情,我用力拍了一下大門。
“吱嘎……”門開了。
手裏還握着鑰匙,我僵硬的看了一眼已經斷裂的門栓。
有個哲人說過,“生活處處充滿驚喜。”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夕陽的餘輝透過我的身影照進房裏,我看見遍地的灰塵和古老吊燈上的蜘蛛網。
一隻肥碩的黑老鼠從我眼前迅速竄過。
雖然我是個根兒正苗兒紅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充滿了玄妙而不和諧的詭異感。
我擦把汗,走進屋裏。
進屋的瞬間,有股涼風從我頭頂自上而下的灌下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涼氣,讓我自心底發毛,寒毛都豎起來了!
有鬼?!
我打了個哆嗦,向頭頂看去。
房頂破了個洞,透風。
“我呸!”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我走進屋裏。
二樓的一角,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等我再去看,那影子已經不見了。
眼花,眼花。
我背起手,開始參觀有生以來的第一套房子。
地上鋪着木地板,走起來嘎吱嘎吱的。
多氣派,是木地板!原來咱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也不過是水泥地。
一樓有四個房間,左手第一間是廚房,左手第二間應該是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不知道堆了多少東西,堵住了門,只能開一個小縫,我沖裏面望了半天,只看見裏面黑布隆冬的好像有一些廢傢具堆在那裏。
右手兩間都是卧室,看樣子好像一個是客房一個是傭人房。
兩間房子雖然也全是灰,但還有簡單的傢具,連被褥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裏,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那裏睡過一般。
我一邊看一邊記下哪個鑰匙對哪個門。
然後就是樓上……當我第一腳踩在木製樓梯上時,迎面又是一陣陰風,剛進門的那股寒意又涌了上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家。
從房子裏出來,已經天黑了。
我是個聰明人,在打的過來的時候,長了個心眼兒,特地跟司機問了,沿着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鐘就有從楊明村到市區的公共汽車站。
司機兄弟很好心的告訴了我末班車是十點,我看了看錶,才九點十幾,還有四十多分鐘,來得及。
天黑路不好走,這地方偏僻,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邊連路燈都沒有。
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處的村子,這會兒再看過去,就是黑了吧唧的一片荒野,連燈光都沒有。
這才九點多,那些農民兄弟就不開燈了,也太省錢了!
我又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跑步的聲音,就像是幾個小孩子在追跑着打鬧,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到最後,笑聲就近在耳邊,像是那些小孩已經跑到我身邊一樣。
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放出來瞎跑?!
我加快了腳步。
笑聲和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遠的在耳朵旁邊繞啊繞,那幾個小孩子一直惡作劇一樣的跟在我身後。
我小時候也跟他們一樣,蔫壞。就喜歡跟在大人身後裝模作樣,你要吼他們,他們尖叫着跑散了,過一會兒還會接着跟着你,要不理他們,他們玩一會兒就散了。
嘿,不是說十分鐘嗎?怎麼走了半天還不到!
忽然我右腿絆了一下沒法動彈,像是被什麼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經邁了出去,右腿卻動不了,低下頭,看右腿也沒什麼異樣,依舊是從地攤上買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褲,膝蓋上那兩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時候滴上的。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邁不開腿。
就在這當,忽然有個女人說:“你們別鬧他,他是個道士。”
小孩的聲音說:“他要搶我家!”
“那是馬師傅留給他的。”那女的又說,“別鬧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後我腿一松,就能動了。
那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不出的好聽。
有哲人說過,有美女幫忙時,道謝是男人的義務。
於是我義無反顧的轉過頭。
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輕功——移形換影?
我腿有點發軟,高叫一聲:“媽呀!”轉過身就向前沖。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裏有人開了燈,所有東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几百米處,村落的房子燈光閃爍,眼前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
我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汽車的背影。
車上剛剛下來幾個大姑娘正往村裡走,看到有人,我心裏一下就踏實了。
我走到公共汽車站,往那兒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這樣出眾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鋼鏰堆里的百元大鈔,就算在郊外也遮蓋不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氣質。
可是被眾人如此赤裸而熱烈的注視還是頭一遭。
我有些靦腆的歪過頭,用最英俊的右半邊臉對着他們。
有個老鄉笑呵呵的湊過來:“原來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嗯。”
“沒留意公車牌?”
“咋了?”我抬頭看那公車牌,也就是一塊已經掉漆的爛鐵片,連站名都看不清。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點最後一趟嗎……?”
腕上的手錶,正好指向十點零五分。
不過就一小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發毛。
那老鄉說的挺誠懇:“這條路上晚上一般沒車,你要從市裡叫車接送來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這一番話充分體現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兄弟經濟意識的提高。
我兜里現在還有20塊錢,要按以往和客戶交流談判的能力,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價砍到15。
不過現在不比以往,我已經是有房階級了,所以我搖搖手,很謙虛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這裏有房產。”
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老鄉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那邊的小二樓?”
我咳嗽一聲,點頭。
老鄉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望着我。
我見天色不早,那幾個大姑娘也走遠了,就轉身往房子走。
“喂!”老鄉在背後叫我,“那房子鬧鬼!”
這話聽起來挺唬人,我轉頭望他。
那老鄉用誠摯的眼神看着我,終於一咬牙,一跺腳,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說:“要不我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塊五毛錢!”
我轉身就走。這老鄉數學沒學好,坑人。
走回去的時候我長了個心眼,掐了表去看。
從車站到小二樓,剛好九分鐘。
奇了怪了。
我明明記得出門的時候把門掩上了,這會兒門卻大開着,像是料定我會回來一樣。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機,藉著純正的藍色光芒往前走。
這回,我上了二樓。
木頭樓梯比地板還破,年久失修,不斷發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聲音。
樓梯左邊有一個房間,右邊有三個房間。
我先進了左邊的房間。
這房間很大,有一股廟裏頭的香火味,牆角堆着幾個大箱子,正中間放着一個神台,前面有幾個小香爐,最裏面坐着一個大鬍子道士的銅像,那道士手裏握把長劍,雙眼圓睜,被我手機的藍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嚇得我一個哆嗦。
神台前方有個紅色圓墊子,估計是放那讓人磕頭的。
說來也奇怪,之前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進了這房以後身體倒是有了點暖意。
其他屋子裏都髒兮兮的,只有這間,一點灰塵都沒有,連那墊子看起來都和新的一樣。
但這怎麼看都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邊的房間,第一間是個書房,地上全是紙,書架上早就沒有書了,也留着一堆廢紙,書桌上放着幹了的墨水瓶,和兩桿壞了的鋼筆。
第二間是主卧,有個雙人床和一些傢具。
我打開第三間的門,這間一看就是年輕小姐的房間,放着個挺洋氣的小單人床,上面還撐着蚊帳。
我這會兒實在是懶得動彈了,看這房子挺乾淨,索性就在這屋裏睡了。
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睡這麼女氣的床,見旁邊有個白色的梳妝枱,上面的鏡子還蓋着塊布,我把那梳妝枱上蓋着圓鏡子的布扯下來,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妝枱,就坐那凳子上趴着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肩膀異常酸疼,像是壓了什麼東西。那感覺越來明顯,到最後骨頭都在吱嘎作響。
咋回事?我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麼也沒有。
扭過頭正想接着睡,忽然眼角掃到鏡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豎起來了。
鏡子裏,我的肩上,一邊一隻,踩着兩隻腳!
接着扭頭,肩上空蕩蕩的,可是鏡子裏有兩隻貨真價實的腳,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調整那圓鏡子的角度。
房樑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繩子吊著,垂着頭正往下看我,長發遮在臉邊,舌頭吐出半尺有餘。
我渾身發涼。
那女人翻着白眼沖我笑,卷着長舌頭很費勁兒的說:“謝謝,很書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開梳妝枱,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着大舌頭罵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個弔死鬼先把普通話練利落再來威脅人!
我一溜煙的跑出門,連滾帶爬的往左邊那個房間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