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溯愛(10)
第95章溯愛(10)
甄愛相信,伯特的興奮點不在殺人,而在虐待;她也相信,比起殺死言溯,伯特更喜歡看他屈辱地活着。
可她不相信,當FBI特工帶着SWAT特警隊衝進HolyGold俱樂部摧毀他的收藏(即使只是複製品)時,心高氣傲的他還會耐心地慢慢把玩言溯。
他要是知道那麼久的虐待沒有打垮言溯,反而被言溯耍了欺騙了,他非得親手把言溯抽筋扒皮。
甄愛很確定,他會真的把言溯的皮揭下來,讓他活生生疼死,當成戰利品帶回去風乾。
而言溯會成為這次HolyGold營救行動的“附帶型傷害”,“不可避免的犧牲”,一人挽救56位女性(和以後更多未知)的英雄。
國家會給他一個輝煌的葬禮。然後,墓前的鮮花枯萎,他被遺忘,大家各自幸福生活。
只有她記着他;
只剩她,用一輩子的時間記着他。
他不會在乎,但她不肯。
她本就不高尚,她的言溯,用全世界的人命,她都不換。
正義於她來說,原本就是奢侈品。
不管她的出現會讓計劃行動變成什麼樣子,不管那56個被囚的女人會不會死,她都不管。她只知道,絕對不准他死。
看到言溯視頻的第一刻,她就看出他在哪裏,里德的解密都不會有她快。
此刻她立在紐約州郊區的一座教堂門口。
正午的太陽和煦溫暖,推門進去,一片陰冷。
教堂空空的,初秋的陽光從高高的彩繪玻璃窗落下來,穿過十字的耶穌受難,灑落在一排排長椅上。
光束里,微塵飛揚。
一位牧師在禱告。甄愛隨手關門,“吱呀”一聲悠揚。
牧師回頭,問需要什麼幫助。
“B在哪兒?”
環形走廊上,甄愛的出現引發了不小的騷動。籠子裏的女人把她當做了謝麗,諷刺咒罵不斷,譏笑說她也有今天。
甄愛恍若未聞,到了盡頭,看見白色籠子裏衣衫殘破滿身傷痕蜷縮在床的人,見了和自己一樣的臉龐,才明白。
謝麗也看見了甄愛,彷彿終於看到她的原版,她悲運的根源。她渾濁獃滯的眼珠瞬間閃出凶光,撲上來朝甄愛嘶吼,像野獸。
隨從揚起槍托狠砸欄杆,動作輕蔑,像教訓一隻狗,謝麗尖叫着縮回去。
她衣衫殘破,露出紅痕斑斑的乳房。甄愛別過頭去,快步走開。
老遠看見伯特凝眉低頭,大長腿在廳里邁步,走來走去。沒了一貫的鬼畜陰邪,罕見的忐忑焦急。望見她第一秒,他大步上來就把她扯進懷裏摟住,摁着她的頭髮,又急切又慶幸:“God,LittleC,我和他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力氣太大,甄愛脖子被捏痛,想掙脫卻又忍住,閉了閉眼:“B,你把我弄疼了。”
“噢,抱歉。”他趕緊鬆開,想給她揉揉。
甄愛這次沒忍住,躲避地退後一步。
伯特的手抓到空氣,臉上的溫柔在不動聲色間凝住。他緩緩收回手,居然別的沒說,也沒問她是怎麼找來這兒的,溫和道:“沒吃午飯吧。”
席拉以前只聽說兩位boss對C小姐極好,安珀一直認為伯特仇視並愛虐待世上所有女人。現在一見,分明是全世界他只把她當同類。安珀對甄愛的恨早已超越殺兄之仇。以前有哥哥寵着,她拿這個世界當遊戲,現在才知她和哥哥都是棋子。真正有資格玩轉世界的,是獨受寵愛的甄愛。
席拉心裏不舒服,替言溯不值。他快死了,她卻安之若素地吃午餐。
幾十道豐盛佳肴擺在面前,甄愛與伯特分坐長桌兩端。僕從彬彬有禮,菜盤端來擺去,甄愛似乎胃口不錯,每樣都吃一點。
伯特倒不急不忙,慢悠悠看她嫻靜無聲的樣子,恍惚回到從前,忽而笑了:“C,今天的晚餐,應該會在家裏。”語氣中不無懷念。
半天的時間,足夠跨越大西洋。
甄愛淡淡“嗯”一聲,專心喝湯。
伯特似乎心情不錯,深邃的眼睛裏眸光閃閃,忽然試探:“我挖了S.A.一根肋骨。”
甄愛垂眸看着碗裏的骨頭湯,勺子輕輕攪了一下,道:“他活該。”
伯特聽言微微笑,目光依舊研判,晃晃手中的東西:“放心,不在你碗裏,在這裏。”
甄愛抬眼,他手中把玩着一根森森的肋骨,慘白色,還有幾縷乾枯的血色經絡。她手指幾不可察地捏着桌沿,表面卻毫無興趣地低頭繼續喝骨頭湯。
每一口都變得噁心,語調卻漠不關心:“那個謝麗是怎麼回事?”
伯特嫌棄地把那截骨頭扔桌上:“你不在,我需要人陪伴。可她讓我不滿意。”語氣似乎怪她,“LittleC,都是你不好。”閑適溫和,略帶慵懶的語調讓從未見識過的旁人頭皮發麻。
甄愛唇角微揚,輕蔑道:“別再製造我的複製品了,也別把她們的死活扣在我頭上。B,我要是不想回到你身邊,你殺了全世界的人,都沒用。”
一旁的席拉看見她陰測的笑,脊背發冷,為什麼言溯喜歡的人,像是從地獄最深處來的魔鬼。
但伯特喜歡她的笑,也笑了:“殺了他呢?”
“以前有用,現在沒用了。”她看似坦然,“他殺了Chace,還玩弄了我。你就算拆掉他24根肋骨,也都是他活該。”
伯特幽幽一彎嘴角,不太相信,也不予置評。
甄愛漫不經心:“飛機到了吧,什麼時候回去?”
“等計劃完成。”
“哦。”甄愛緩緩思考着,目光一挪,端起紅酒杯,“不要慶祝一下?”
伯特面前只有水杯。他和L.J.一樣吃過動物能的葯,平日斯文風雅,真動起手可以一拳把人打死,她見過他拆人跟卸槍一樣,三下兩下變成碎片。他雖然答應過她不會再殺人。可今天,他會被逼急的。短暫消除藥效的方法就是酒精。
伯特怎會猜不出她的心思,漆黑泛金的眼瞳里浮起一絲玩味的探尋:“中午不喝酒。今晚到家了,你想要我喝多少,我都遵命。”
“遵命”一詞讓席拉和安珀懷疑耳朵出了問題,又覺毛骨悚然。
“晚上當然還要喝,可現在我心情不好,要你陪我喝。”她頤指氣使的,歪頭靠在白皙的手背上,臉頰貼着瀲灧的酒杯,眸光清澈又安靜地盯着他。
越過一桌的晶瑩杯盤與燭光,說不出的綺麗。
伯特微微眯眼,不說話了,眸光很深,不知在想什麼,最終微微一笑:“C,等晚……”
甄愛拉開椅子,端着酒杯走過去,他目光追着她,漸漸拉近。
她一轉身,坐在他腿上,貼近他的耳朵,嗓音里不無誘哄:“怎麼?我要跟你回去了,這不是值得慶祝的事?”
他精明不減:“我想準備更隆重的慶祝。”
話這麼說,他手臂卻不由自主攀上她柔滑的腰肢,情不自禁一收,把她纖細的身體狠狠束進懷裏。
像是較量。
紅酒微微蕩漾,他呼吸紊亂,長長呼出一口氣。
“LittleC,你知道,我愛你;但此刻,我不相信你。”
甄愛聳聳肩,笑着含了滿滿一口酒,薄唇湊過去。黑瞳挑釁地盯着他,淺淺的呼吸噴在他臉上。
伯特眼瞳微暗,靜默半晌,在旁人驚異的眼光中,無比馴服又順從地緩緩張了口。
甄愛歪頭把酒送進去,卻突然被他緊緊箍住頭,狠狠吮吸起來。
她掙一下,紅酒一滴沒灑被他吸入。
甄愛帶着滿腔的怒氣惡狠狠咬他一口,憤然推開,從他懷裏跳起來。他痛得要死,卻一臉得逞的笑,好似開心極了。
她恨不得拿鞭子抽死他,他眼眸一轉,故意用力揩了一下嘴上的血漬,目光里不無挑釁。
甄愛見他看着別處,一轉頭便驚得魂飛魄散,不知什麼時候,言溯出現在餐廳另一端。
原來,她座位后的屏風撤掉,另一邊便是他受刑的地方。
只消一眼,甄愛便疼得有如撕心裂肺。
十字架上的言溯,形銷骨立,不成人形。
記憶里極度愛乾淨的他,那麼髒亂,那麼狼狽。
黑髮長了,濕漉漉貼着蒼白消瘦的臉,臉頰一側有隱約鞭子留下的傷疤。他瘦得太厲害,襯衫空落落的,上邊全是被刑具撕裂的口子。
她不敢想像破敗的衣服下邊,他的軀體是怎樣的慘烈。
可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有任何頹敗的姿態,混亂卻不邋遢,落魄卻不可憐,反像一棵蒼老的樹,那樣永恆,沒有悲歡。一如過往的他,非常沉默,非常孤傲。
言溯頭往後靠在十字架上,彷彿自身無力支撐,目光微落,凝在她臉龐,很長時間都沒表情,只是隔着長長的時空望着,望着。
不知不覺,他疲憊的眼中漸漸漾起燦燦的水光,又寂靜無聲地消融下去。
甄愛的心霎時疼得千瘡百孔。他在想什麼,她再明白不過。
他絲毫沒有氣她剛才和伯特的“親密”,他也知道她不會相信那些懺悔,不會誤會他。
他是心疼她了。心疼她的偽裝,心疼她不該來涉險。
那份懺悔供罪錄,最後兩句其實是給她的情書。碰巧和他設計的密碼和留給里德的密鑰撞成一處。她看懂了,便一眼看出他的所在地。
他前所未有的後悔,那些天瘋狂又神志不清的思念壓抑太深,而一步步靠近死亡,讓他想她想得發瘋,才留下那一句情話。
他和她那樣直直望着,同樣的面無表情,同樣的痛徹心扉。
甄愛死死掐着玻璃杯,背脊僵硬一動不動。
她覺得自己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精神折磨與較量,她拚命克制,可全身上下都叫囂着,只想飛撲過去和他死死摟在一起。
什麼都不管,就一起死了吧!
可她捨得自己,卻捨不得他。
伯特起身貼到甄愛背後,俯身湊到她耳旁,眼睛卻盯着言溯:“我們LittleC喜歡強大的男人,可現在他身體垮了,精神塌了。C,你說,他還配得上你嗎?”
“當然不配。”她冷淡地放下杯子,轉身離開大廳。
言溯的目光寂靜又沉默,一直追着她,直到消失。
甄愛飛快閃進走廊,安珀追過來,遞給她一隻錄音筆:“B先生說,有人給你的留言。”
甄愛一手扯過來,見安珀還窺視着自己,又往前跑了幾步。再次轉過一道彎,她頓住,手心止不住發抖。
伯特今天要離開俱樂部,在那之前,他會殺了所有被囚的女人。他以為言溯被毀了,殺這些人是最後一步栽贓。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女人死了,言溯反而就安全。
唯一的變數在於,FBI和特警隊隨時會來。一旦伯特發現言溯其實向外傳遞了信息,他就完了。所以……
甄愛緊緊握拳,狠了狠心,她要催促伯特立刻殺了那56個女人離開,一定要在FBI來之前。
“你沒事吧?”席拉跟過來,虛假的關心裏帶着試探。
甄愛別過臉去,不看她,也不搭理。
這人脾氣還真是……席拉真不想和她說話,可忍了忍,還是問:“C小姐,你覺得他會死嗎?”
甄愛一身警惕,冷梆梆的:“不知道。”
席拉連撞幾個釘子,轉身要走,才一步就退回來,忽的緩緩問甄愛:
“我很好奇,被言溯愛上,是什麼感覺?”
甄愛心頭一震,眼眶驀地就紅了。她背着她,聲音極小:“很好……”
好到寧願毀滅全世界,也不願放開他。
所以,這裏的人命都記在她頭上;下地獄,也讓她去吧。
席拉還要問,伯特過來了。
甄愛回頭,換了淡漠的表情:“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我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
“我以後不回來這裏了,人都要處理掉。”伯特說。
“那你快點。我不想等了。”她有些不耐,“現在馬上殺了那56個女人。”
伯特似笑非笑,忽然欠身,湊近她:“LittleC,不要裝了。我太了解你心裏想的……”
“A先生。”K遞來手機,只有A的電話才敢打斷。
伯特直起身子,意味深長覷着甄愛微白又死撐着的臉頰,拿起電話走去旁邊:“A?”
“馬上帶她回來。”亞瑟聲音很淡。
伯特低了聲音:“他呢?”
那頭,亞瑟沉默了一會兒:“我擔心她會反彈。”
“OK,讓他活着……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完就立刻帶她回……”
“B,我說了,現在!立刻!”亞瑟命令,沉默一下,“B,你被S.A.耍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K急匆匆打斷:“B先生,SWAT特警隊包圍了山腳。”
伯特愣住,隨即淡淡笑了,搖搖頭,揉揉眉心:“呵,嗯,S.A.YAN,呵。”笑着笑着,眼睛裏閃過一道凶光,重新抓起電話:“A,我想看C拋棄他,或者親手殺了他。”
亞瑟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制止,“那段錄音暫時不能給她聽到,我不希望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情緒失控。”
伯特哼了一下。
“B,我要你立刻帶她回來,其餘的都放下。”
“好。”伯特咬牙切齒地忍下一口氣,轉眼卻見甄愛戴着耳機,目光獃滯,臉色慘白。
伯特從沒見過她如此空洞的神情,驀然心慌:“A,她已經聽到了。”
甄愛靜靜的,靜靜的。耳邊只有熟悉的聲音,言溯和安妮。
“Chace留給Ai的7個ipod,看上去很完整,其實少了silver銀色。如果是組織的人,他們忌恨Chace,會拿走全部。只有CIA,會拿走唯一對你們有用的東西。密碼不難,你們早就解出來了,卻騙了她,所以才註銷那13個索書號。欲蓋彌彰。”
“哦?我們為什麼要拿走甄愛小姐的銀色ipod?”
“要挾她。”
“要挾?我們沒做過。”
“你們一直在做,一直在用道德良知和所謂的贖罪在要挾她。”一貫風淡雲輕的男人,嗓音里透着陌生而隱忍的憤怒,“你們為什麼藏起Chace給她的錄音?Chace為什麼費盡心機把音頻設計在密碼里?除非是個大秘密。比如,甄愛的父母並不是你們說的那樣。他們早已經不是什麼最邪惡的科學家;比如,她的父母並非違背了組織的禁忌,而是因為想離開想帶甄愛出來而被殺死;再比如,她的父母早已經想脫離組織,甚至有可能一開始就和你們聯繫做交易,想把手中的機密交給你們,以此達到與S.P.A.的平衡對抗。可沒來得及,就死了。
而甄愛很消極,你們擔心她知道真相后,沒有了心理負擔,就不會再繼續為你們服務。
是你們在綁架她。”
“不。她的父輩的確是S.P.A.邪惡組織的創始人之一,他們的確研製了無數罪惡的毒藥和殺人工具。只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