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確是正人君子(1)
第15章他的確是正人君子(1)
那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每一聲咬音,彷彿都是受到優待的。
次日清晨,葉嘉匆匆趕到了菜市場,買了一袋新鮮的蘋果和青檸,然後又騎着電瓶車趕到蘭桂齋買了上品的肉桂和百合,回家以後,翹着屁股趴在柜子下面,翻找了很久,費了老大的勁兒,摸出來一瓶瓶身上了灰的紅酒。
她的……不,應該是她的父親,葉則夫的珍藏,四十年的歐頌紅酒。
這瓶酒,葉則夫本來是打算留到小女兒葉嘉的婚禮上打開,但是他卻再沒有機會見證她的婚禮。
葉嘉咬咬牙,將紅酒瓶身擦乾淨,拿出啟瓶器旋開了瓶塞,一股濃郁的醇香撲鼻而來,芬芳醉人。
婚禮什麼的……先把男神追到手再說吧!
她毫不猶豫地將紅酒倒進了杯子裏,計算了精確的比例。然後將買回來的青檸清洗后切片,又將百合用溫水洗凈后切片,然後將蘋果袋子拿過來,分別掂了掂重量,選了最合適的一個,去皮后切成了八瓣,毫不耽誤,立刻將蘋果瓣放進泡有青檸的涼水中。在燉鍋里加入紅酒、肉桂粉和冰糖,分量都是經過她精確的計算,一分不能多,也一分不能少,大火煮開了紅酒,然後將蘋果和百合一起放了進去。用中火燉煮了十五分鐘,然後關掉火,將蘋果放在紅酒中浸泡整兩個小時,之後,倒入了保溫杯中,一瓶蘋果肉桂飲品就算做好了。
秋冬交替時節,一杯蘋果肉桂紅酒水,祛寒潤燥,養心安神,正是絕佳良品。
下午送完外賣已經是兩點半,葉嘉騎着車匆匆趕到C館,將電瓶車停在了自行車棚邊上,此時C館的觀眾席已經坐滿了圍觀的同學,男生女生都有,自然以女生居多,大都是傅知延的迷妹們,此時還有不少的同學正在往C館過來,人潮湧動,連兩邊都站滿了同學,還沒開始,場子就已經熱絡開了。
“小嘉!”不遠處,蘇米和陸景兩個人,已經給她佔好了絕佳的位置,遠遠地沖她招手。
葉嘉一路小跑過去,蘇米笑着挽住了葉嘉的手:“我可是提前一個小時就過來幫佔位置啦!”
“好妹妹!”葉嘉抱住蘇米吧唧地親了她一口。
“你們確定傅教授會過來嗎?”陸景看着葉嘉問道,“我聽同學說,他很忙,幾乎不會參加學校的課餘活動。”
“會來,他微信里親口跟我說的。”
蘇米笑盈盈看向葉嘉:“這都微信上了?姐,厲害啊!”
葉嘉挑眉一笑:“不看看你姐什麼段位!”
陸景神色複雜地看着她,沉默着沒說話,轉身接了個電話,是陶荻打過來的。
“阿荻,什麼事?”
“陸景……你現在空不空?”
陸景看了看身邊的蘇米和葉嘉,低聲道:“有的,先說事。”
“來第三醫院,阿飛這邊……”陶荻遲疑了一下,“你先過來吧。”
陸景將電話放回包里,轉身回來對倆人說道:“阿飛出了點事,我現在去醫院一趟,不陪你倆了。”
“出了什麼事?”葉嘉連忙問道。
“阿荻在電話那邊也說不清楚,只說讓先過去,有點急。”
剛走了沒兩步,葉嘉叫住了他:“我跟你一塊兒去。”
“哎?小嘉,你不看傅教授的籃球賽了?”蘇米在後面問道。
“你給我錄下來!”葉嘉一邊走一邊回頭叮囑,“全程的!”
“哎!”蘇米的喊聲已經聽不見了。
“老子沒那麼大的內存!”
葉嘉走了沒幾分鐘,全場再度沸騰了起來,傅知延穿着一身深藍色的短袖短褲籃球衫,和一幫同樣隊服的年輕老師們一塊兒從入場口進來。
蘇米並不是傅知延的迷妹,此時此刻,看到他一身清爽的運動衫,手臂和腿上那勻稱的肌肉,和平時穿着制服的模樣完全不是一種風格,背着太陽光走進場館裏面,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他所在之處,風景如畫啊!
蘇米情不自禁地跟着紅了紅臉,連忙拿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着籃球場,嘴裏喃喃念叨着:“葉嘉你就這麼跑了,鐵定腸子都要悔青!”
開場前,蘇米聽到身邊有妹子小聲嘀咕:“你有沒有注意到男神今天不大對勁?”
“什麼不對勁?”
“他的眼神啊,或有意或無意的……一直往觀眾這邊瞟!我們這邊,都掃了好多眼了!”
“不能吧!”
“你看你看,又來了!”
蘇米望過去,只見傅知延站在籃球場下,熱身運動做得心不在焉,目光有意無意地往觀眾席掃,被掃到的妹子,歡呼雀躍的尖叫聲簡直要把場館屋頂都給掀了。
傅教授,這是要搞事情呀!
蘇米心裏暗自腹誹了一聲,默默揣測着……別是在找人吧?
聯想到葉嘉跟她說過微信上和傅知延聊天的事,別是……在找葉嘉吧!
蘇米一邊錄像一邊搖頭,自言自語道:“……能把傅教授的鴿子都給放了!姐,我也是服氣你!”
警院和體院實力都不相上下,球賽的上半場,警院這邊比分領先,上半場快要結束的時候,傅知延以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完美收尾,蘇米身邊的妹子們都要瘋了,歡呼吶喊聲震得她耳朵疼。
中場休息時間,傅知延揮灑着汗水從場上退下來,好幾個迷妹一窩蜂跑上去給他送水,五花八門的飲料和礦泉水,傅知延並沒有去接,身邊幾個隊友幫他擋了下來,妹子們失望而歸,傅知延坐在球場邊際線上,從表情看上去並不是很好,整張臉……就像從冰箱裏剛拿出來一樣,都快要凍成冰塊兒了。
蘇米手裏也攥着一瓶水,索性便離了位置,下了場跑到傅知延邊上,一見又有妹子過來,傅知延起身便走,而身邊幾個隊友老師攔住了蘇米:“同學,下半場馬上開場了,到位置上去吧!別在下面,當心被籃球砸到。”
“哎!傅教授!”蘇米喊了他一聲,“葉嘉是我姐,她有點事兒就先走了。”
傅知延的背影頓了頓,並沒有回頭,周圍的吶喊聲喧鬧得很,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蘇米一個人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下半場的哨聲吹響,蘇米明顯能看出來,傅知延打得有點心不在焉了,雖然警院這邊比分已經領先了體院,但是傅知延並沒有打出上半場的強勢,等到下一次換人的時候,他主動要求換了下來,用毛巾擦了擦臉,披上了外套,似乎就要走了。
妹子們一看到傅知延要離場,連忙站起身來,嘰嘰喳喳地議論着。
“怎麼比賽還沒結束,傅老師就要走了?”
“傅老師很忙的,能來打這一個多小時,都已經很給面子啦!”
“是啊,別奢求太多!”
“今天能見傅老師一眼,我都滿足了。”
“是的是的!”
蘇米放下了攝像的手機,心裏更加篤定,傅知延這是……不高興了。
葉嘉,你完了……自求多福吧!
第三人民醫院。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放置着病床,到處都是身形佝僂的病人,靠着牆踽踽獨行。
葉嘉和陸景一前一後地趕到急診室外,陶荻一看到他們,連忙迎了過來,她的眼睛很紅,應該是剛剛哭過,眼圈周圍的黑色眼妝都已經花得不成樣子。
“到底出了什麼事?”葉嘉看着陶荻這樣子,嚇得不輕,“電話里也不說清楚,現在可以說了吧!阿飛到底怎麼了?!”
陶荻手裏拿着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手術室,聲音還有些戰慄:“他欠了人錢,中午的時候,那些傢伙找上門來……砍了他三根手指頭!”
葉嘉聞言,身形猛地一顫,險些站不穩,陸景連忙扶住她。
“三……三根手指頭!”她搖着頭,不敢相信!
手指頭沒了,那不就是……殘廢了嗎?
就在這時候,穿着手術服的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摘下了口罩。
葉嘉睜大了眼睛,眼眸劇烈地顫動着,看着他手術服襟前那一大攤的鮮血,險些一頭栽過去,十三年前,大哥哥……也是這樣的滿頭鮮血……
從那以後,她見到鮮血就害怕。
陶荻撲過去拽着醫生的手,激動地問道:“醫生!我弟,我弟怎麼樣了!”
“血已經止住了,只是斷指……因為環境糟糕,時間也太長,所以,沒有辦法接續上,抱歉。”
葉嘉靠着牆勉強站穩身子,她的耳朵里,嗡嗡嗡響個沒完,世界一片嘈雜混亂。
“斷了……沒有辦法接續上?”她顫顫地轉頭,看到陶荻已經倚着牆坐了下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是我不好,我沒看住他。”陶荻自責地啜泣着,“我們幾個一塊兒長大,他就是我的親弟弟啊!”
陸景走過去安慰陶荻,一整個下午,三個人都守在手術室外面,直到唐飛被護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因為失血過多,他臉色慘白,沒什麼力氣說話,只是用眼神安慰着三人。
“你們誰是家屬,過來繳一下費。”邊上護士拿着單子走過來。
“我去。”陶荻說完直接跟着護士走了過去,葉嘉也陪她一起,陸景一直陪着唐飛進入普通病房。
陶荻交完費又去食堂買了些清粥小菜回來,病房裏,陸景正和唐飛說話,唐飛的手包紮得像個木乃伊似的,明顯能看出左邊三根手指缺失了。
陶荻將飯盒放在桌上,問陸景:“小嘉呢?”
“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嗎?”
“我去食堂打飯,她就說先回來。”陶荻一顆心立馬沉了下去,“糟了!”
“怎麼了?”
“嘉嘉鐵定是去找他們了!”
“誰?”
“趙大強他們!剛剛她問我阿飛欠了誰的錢,我就說了……龍興街開賭場那幫傢伙!”
陸景聞言,起身就要往外走,陶荻也顧不上什麼,囑咐護士照顧好唐飛,抓起外套追上了陸景。
兩個人焦急地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車上,陶荻的臉色已經被嚇得慘白了,葉嘉一個人跑到龍興街去找趙大強,絕對討不了什麼便宜!說不定還會被欺負……
那幫傢伙,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啊!
她的手不住地顫抖着,從包里摸出了手機,直接給穆琛按了過去。
KTV的包間裏燈光昏暗,只有兩個人,男人和女人。
已經初冬了,女人的穿着卻是夏天的標配,短裙加鑲亮片的弔帶,發梢間隱隱能見挑染的深紫,宛如夜色般深沉。
她臉上的妝容很誇張,膚色白得不像話,眼皮上方的眼影卻濃郁得似要吞噬一切,假睫毛長而濃密,一張嘴紅得宛如要滴出血來。修長的鎖骨間,文着一枚蝴蝶,蹁躚欲飛。
葉嘉陪坐在男人的身邊,灌着他的酒,一杯又一杯,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間,摩挲,讓她噁心欲吐,她卻依舊笑臉相迎,手裏拿着啤酒,把他往死里灌。
終於,男人受不住,暈暈乎乎地仰躺在了沙發上。葉嘉起身,走到牆邊的控制平台,將KTV音響設備開到最大,轉身回來,居高臨下,冷眼看着那個男人。
趙大強,唐飛的債主。
她將手摸進了包里,從裏面掏出一把匕首,嗖地一下,熟練地撐開。
她撿起他的手,粗大,肥碩,皮膚之下,滿是油脂。
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葉嘉將他的手心朝下,按在了茶几上,五指張開。
鋒銳的匕首泛着光,刀刃流連在他的指間,葉嘉比了比,小指,中指,無名指……
唐飛斷掉的三根手指,能還回來嗎?
葉嘉緊緊攥着刀的手,因為生理的緣故,不住地顫抖着,她深長地呼吸了一下,眼神冷冷地看了趙大強一眼,依舊睡得渾渾噩噩。
這是最好的機會,唯一的機會……
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唐飛是這樣,趙大強也是……就連她葉嘉,同樣不無辜。
刀刃劃過皮膚的觸感,冰冰涼涼,那種疼痛前夕的恐懼,趙大強感覺不到。
多麼的不公平啊!
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的嗎?
誰給你公平?誰給你尊嚴?
窮人,沒有尊嚴。
初冬的凜風陣陣呼嘯,夜幕已然早早降臨,葉嘉踉蹌地從皇鼎KTV出來的時候,被冷風一吹,身上立刻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好冷。
踩着尖尖的細腳高跟鞋,她蹣跚地從台階走下來,沒幾步,腳步便頓住了,側眸,前面的黑色轎車如此熟悉。
轎車裏的人,籠在濃郁滯重的夜色中,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傅知延。
葉嘉連忙將頭別過去,將長發放下來,遮住了臉,轉身,背對他離開了。
後面的車突然亮起了車燈,明晃晃地,照亮了她的背影。
一聲喇叭,是他最後的警告。
她停下了腳步。
回頭,明亮的車燈照耀着她的臉,她的眼睛,彷彿從黑夜邁入了白晝,層層暈染的眼影,殷紅的唇。
她眼眸中還帶着並不清晰的醉意。
鎖骨間的蝴蝶,蹁躚欲飛。
曾經冒冒失失闖入他生命中的那個小女孩,清純而又不諳世事,將生命最美好豐盈的那一面,戰戰兢兢地呈到他的面前。而現在一個轉身,她妖冶如玫瑰,與夜色為伴,那麼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葉嘉咬了咬下唇,轉身就走。
加快了步伐,抱着手臂,初冬的寒夜,那般叫人心冷。
身後,車燈寂滅了,她落荒而逃,踉踉蹌蹌往家的方向跑去。
電話響了起來,葉嘉匆匆接過,電話里陶荻的聲音很是焦急:“小嘉,我現在在龍興街這邊,你在哪裏?沒事吧?”
“沒事。”葉嘉的聲音,因為冷的緣故,還微微有些戰慄,“我能有什麼事?”
“喝酒了?”陶荻敏銳地注意到她聲音的不對勁。
“喝了,沒醉。”
“趙大強呢?你沒有找他麻煩吧?”
“好着呢。”她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沒有動他,只是一念之差罷了。
那一刀下去,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她的人生,她的摯愛。
電話那頭,陶荻明顯鬆了一口氣:“嚇得我都給穆琛打電話,當時傅隊也在警局,二話沒說就過來找你了,沒撞上吧?”
電話那頭陶荻還說著什麼,葉嘉已經聽不清了,樓邊,他獨自一人站在昏暗的路燈下,身影被路燈拖得很長很長,燈光投影在他的頭頂,額前幾縷下垂的劉海,掩映着他深幽的眼眸,手指尖拎着一支燒了一半的香煙,他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陰魂不散哪!
要是換作平時,葉嘉能高興得飛起來,但是現在,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他。
葉嘉步履紊亂,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匆匆朝着樓道間走去。
“葉嘉。”
身後,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醇厚重。
那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每一聲咬音,彷彿都是受到優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