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深秋

第33章深秋

據說抑鬱的人很難熬過北方的秋季，一入秋這到處是風吹又生的黃褐色落葉，掃也掃不迭，配合著光禿禿的樹杈，滿目的蒼涼與凋零。空氣里偶爾混着柴火燃燒殆盡的味道，有壽終正寢的意味，足以讓人厭世。

秋盡江南草未凋，不同於北方，滬市街頭的香樟樹四季常青，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十一月上旬，清晨凜冽的空氣終於讓這裏有了點深秋的樣子。

程易生裹緊了風衣，不讓這蕭瑟的秋風灌進衣袖，他深呼吸一口，冷空氣蔓延了整個胸腔，此刻若是再吃上一顆薄荷味的糖果，真是妙不可言。

他最喜歡十一月的溫度了，給予人冷卻的清醒。

七點二十分，248路準時到達站點，今天是周一，車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易生好不容易從後車門擠了上去，車內人與人的體溫與呼吸凝結成一股帶着人味的熱氣，把車廂烘得溫溫熱熱，像個欠點火候的烤爐。他又有些困意了，擠到一個角落裏扶着欄杆，準備站着眯一會。

他緩緩垂下頭，閉上眼睛，意識一黑忘了現在身在何處，又在做着什麼，由於害怕自己坐過站，易生每當感覺快要睡着的時候就猛的再睜開眼。

距離士志醫院站還有兩站的時候，他晃了晃腦袋，揉揉眼睛，不再打盹兒，一心一意地等待下車。

易生直視前方，透過前擋風玻璃窗，看到前面幾十米遠的地方里裡外外圍了一大群人。旁邊停着的白色汽車，保險杠被撞爛了，引擎蓋癟下去一大塊。倒下地上的電動車更慘不忍睹，已經殘落不堪，大大小小的零件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看樣子是發生了車禍，十字路口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這架勢，若司機鳴笛不成的話，得親自下去勸大家讓讓路了。

唉，這又得耽誤幾分鐘，希望別太久，我不想遲到。

那群人讓他想到魯迅筆下的「看客」。

他們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車再開近一點，他看清地下躺了個女人，穿着深綠色圓領上衣和褐色的長褲，衣着該是四五十歲婦女的審美吧。粘稠的血液從她的後腦勺涌流出來，試圖奔向身旁的下水道，卻中道崩殂凝固在柏油馬路上，未能如願。

血色和她的深綠衣服對比強烈，觸目驚心。圍觀的老頭有的背着手默默凝望，有的左腳伸出去，叼着煙捲。怕是有些慘烈了，老太倒是沒幾個。年輕一點的人紛紛舉着手機，在環繞自己一周后，又噼里啪啦地在打着字。

易生左顧右盼，公交上貌似只有他在盯着前方，其餘人置若罔聞，就像什麼也沒看到一樣，他們面無表情，該聽歌的聽歌，該發獃的發獃。

這讓他懷疑自己是個異類。

回過神來，公交已駛開了事故地點幾十米遠。

他墊起腳又看向後玻璃，那裏多了幾個疏散圍觀人群的交警，還好還好，一分鐘也沒耽誤。

其實如果今天不上班，他也想做一名“看客”，愛看熱鬧是人類的天性。

“士志醫院站到了，請配合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

現在七點五十分，比平時早到了五分鐘，今天應該不是最後一個到公司的吧。

公交車站距離公司所在的千達寫字樓並不遠，僅幾步之遙，易生和五個其他公司的人一起上了電梯。

進入電梯后他按下公司所在的樓層“8”。

“那個…你們都在幾層？”易生熱心詢問着。

等了幾秒鐘，卻沒人回應，這讓他感到無比尷尬。

他們忽略他的話，親自上陣按下要去的樓層。

易生心裏有些小小的難過，閃到了後面去，他好想快點到公司。

“五層到了。”電梯語音播報着，下去了一位看上去初入社會的女大學生，她滿臉稚氣，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

“六層到了。”站在他左側的一男一女出了電梯門向右拐去，這層迴響着不知是哪個公司員工集體做早操的聲音，震耳欲聾的喊口號聲讓他想迫不及待想關上電梯門。

現在除了他，還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她們穿着統一的淡粉色工服，像是客服人員，一個扎了個馬尾，一個齊肩短髮，都蠻漂亮的。兩個人在漫不經心的聊着天，說些工作上有的沒的事情，兩位帶着濃郁口音的普通話讓易生很下頭，霎時覺得她們沒那麼美麗了。

“哎哎！到了到了！”短髮女孩拍了拍馬尾女孩的肩膀，她們挽着手臂一起下了電梯。

啊？已經到了十一層？

剛剛我不是按下了“8”嗎…難道我沒按上？

他撓撓頭，也沒放在心上，再次按下數字“8”。

“八層到了。”易生大步流星趕到公司，打卡后，他坐到自己的辦公位置上，掃視全場，原來自己又是最後一個到的。

唉，真是白白早到了五分鐘，因為電梯又耽誤沒了。

“人都到齊了吧，大家現在先放下手頭的工作，我來開個簡短的會議。”老闆方清聞洪亮的聲音打破了辦公區的靜謐。

易生剛剛打開電腦，屁股都沒坐熱，便又起身，他喝了幾口水，一抬頭看到今天方汶也來了，她身着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一步裙，面色略帶嚴肅。

他心裏有些開心，走去會議室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都來了吧，今天的這個會不為別的，這不，還有不到兩個月今年就又結束了，我來簡單說下公司前三季度業績，首先……”

從會議開始，程易生的眼睛就在方汶身上挪不開了，她認真的樣子比平時更迷人了。

這時，她微微抬頭，他們目光交匯，方汶眼神里的嚴肅化為了天真如水，她抿了抿嘴巴，又假裝看向別處。

“好了，大家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吧。”

會開完了，眾人作鳥獸散，反正程易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看到方汶起身了，他才起身，默默地走在她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