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放權給陳諾
袁紹確實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南皮城外的一戰,對於袁紹來說,本來是翻身的一仗,然而,最後卻因為呂威璜的死,將他整個設想打破,使得一切都不再成為可能。而他,在南皮城外大吐血后,也就暈厥了過去。就算是回到城中,他因內心抑鬱,越想越是想不通,病情也就跟着加重,最後以至一病不起,就這麼一直躺在病榻之上。
病榻之上的袁紹,臉色看起來差多了,精神也是變得遲鈍起來。逢紀在向他彙報城內外情報時,袁紹始終就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似聽又似不在聽,反正有點心不在焉。逢紀見袁紹若此,心裏也是不由輕嘆一聲,但面子上不好輕易指責他。他這邊,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向他又說了一件事:“最近公孫瓚的動作頗不尋常,只怕他是知道了袁公你病重的消息,欺我南皮城無人,最近兩日怕是要發動大規模的攻擊了。袁公,你看……”
袁紹身在榻上,在聽到逢紀說到這裏,他的眼睛緩緩轉動着,此時也已經看向了逢紀。袁紹不說話,眼神怪怪的,逢紀心裏也是跟着突突的,把要說的話,生生的咽了下去:“這個,袁公……”袁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公孫瓚怕不是欺我南皮城無人,是欺我不會用人罷了。元圖,如今我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我是有心要身臨前線與諸將共患難,只怕已經是不能得了。為今之計,我南皮城不能沒有人站出來暫時代替我指揮三軍,如元圖你看,軍中誰人有此才能可當此重任,不妨大膽說出來。”
逢紀聽袁紹如此一說,不覺微微一愣。袁紹是何人,別人不知道,他逢紀可是知道的。他平時抓權抓得跟什麼似的,生怕他將分權,如今讓他一朝放權,可見他實在是迫不得已,走到了不得不放手的地步,也由此可見袁紹他的有心無力。呂威璜的死對於袁紹的影響,作為心腹的逢紀多少是知道的,只是逢紀也沒有想到,他的死居然讓袁紹頹廢至此,這讓逢紀很是不安。他很想‘教訓’袁紹兩句,告訴袁紹‘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個簡單的道理,然後看着他從新振作起來,一起面對當下的困局。然而,袁紹此話一出,逢紀整個人也是為之一震,知道袁紹這下算是徹底的把自己抽身於事外,不想從新振作了,或者他是真的有心無力,只能垂病榻上。
逢紀心裏由衷的暗嘆一聲,想要勸慰兩句,但看袁紹頹廢的神色,他知道就算他此時勸說,只怕也是無濟於事,他是聽不進去的。他看了袁紹一眼,方才一點頭,說道:“袁公病情尚不穩定,需要卧榻休息,賊人此時又有大規模進犯的傾向,確實不可不防。只我三軍因袁公一病一時無主,此時的確需要一個敢於拚鬥的人才出來暫時代替袁公你指揮三軍,以抗大敵。若是袁公讓紀舉薦,紀不揣冒昧,覺三軍之中……唯顏良將軍可堪重任。”
“顏良?”
袁紹眼睛裏射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在逢紀身上盯視了片刻,隨即哈哈一笑,搖頭道:“記得我數次欲要重用顏良、文丑之時,田豐、沮授無不向我建言,說道此二人勇則勇爾,不過匹夫之勇。雖然我很是不贊同他們的話,但多少還是有些道理的,我不能不考慮。若是衝鋒陷陣,或許元圖你的意見我會不假思索的答應。但是現在……現在賊軍是我軍之數倍,又勇銳於我軍,我軍目下唯有堅守南皮,以待時變,方能有扭轉之可能,若然將此城交予顏良,只怕這廝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不用過冬,我南皮城數萬人馬耗也被他耗盡了,便是城池也早丟予賊人之手了。到時,我只怕連此城都無法安生的待下去了吧,又何談好好休養?”
顏良、文丑皆是袁紹之心腹,這一點逢紀當然很是清楚,自淳于瓊死後,袁紹就一直刻意重用他二人。如今,袁紹要他舉薦人才,他當然要順從袁紹的心思,將顏良、文丑列為首選。當然,文丑目下還在養傷之中,自然不好舉薦出來,只好首推了顏良。雖然逢紀自認為這麼做有些違心,但也不得不如此。本以為,他都做到了這一點了,袁紹自當滿意,只是沒有想到,袁紹臨了了居然會說這樣的話,心裏不免微微一愣,繼而說道:“袁公考慮的極是,紀所不及也。然則軍中大將除了顏良、文丑可堪重用,余者……紀一時還真是想不起來。”說到這裏,他又連忙補充一句,“可惜大公子鎮守青州,一時抽不開身,否則以他暫時代替袁公行使此責,再也合適不過了。”
袁紹鼻子輕輕一哼,說道:“我那逆子就算是來了,能管什麼用?倒是我讓元圖你舉薦人才,如何元圖你思來想去就是那麼幾個人?想我軍中除了顏良、文丑等數人之外,難道就真的沒有可堪一用的將領了嗎?”逢紀心裏咚咚的跳着,對於袁紹他也是有點捉摸不定了。他平時是自詡最過了解袁紹的,只是今日……他實在是想不到袁紹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難道袁紹他什麼時候改性了,在如此重大事情方面,他首先考慮到的居然不是心腹將領?或者,他的心腹將領,他還有沒有考慮到的?
逢紀低眉思索着,將袁紹部下一一在心裏思謀了一遍。如今袁紹部下將軍,能算得上號的,無非有顏良、文丑、麹義、高覽、張郃等等。張郃和麹義就不必提了,早已被打上了‘陳諾’的標籤,至於高覽,相對於文丑、顏良,在袁紹身邊實在是夠不上‘心腹’二字,更別說是重用了。如此,就只剩了文丑和顏良了。可這兩個一下子就被袁紹一句話給否定了,那麼除了他們,還有什麼人值得袁紹‘託付’的?逢紀想到這裏,腦子裏靈光一閃,好像,還有一人他給忽略了。
顏良、文丑是袁紹的部下,但是,陳諾也同樣是袁紹的部下。
難道,袁紹指的……不可能!逢紀一想到陳諾,立即將之否認。袁紹是什麼人,對陳諾有怎樣的忌憚,這些逢紀是最清楚不過的,在此關鍵時刻,袁紹如何可能輕易將自己手中兵權放任給陳諾一人呢?開玩笑,這一定是開玩笑!不等這個觀念在心中落實,逢紀立即將之徹底驅逐了出去。不過,他隨之又問了自己一句:“在此關鍵時刻,可堪重用的人才,除了一個陳諾,還能找出第二人來嗎?”
這種觀念一但冒出,便是揮之不去。他將眼睛疑惑的看向袁紹,只見袁紹也將眼睛投了過來。他兩目光稍稍一接觸,逢紀就從中讀出了袁紹心裏的想法。看來,袁紹真的是這麼想的。這是不是有點太過瘋狂,或者說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袁紹似乎也從逢紀的眼睛裏讀出了逢紀本身的疑惑,當即說道:“你一定是想到了他對不對?你會想,在此危機關頭,也只有他能夠帶領大家走出困境,對不對?你明明知道,可你為什麼不說?我知道,你不說,是因為你覺得我不會任用他,對不對?這也難怪,誰叫陳諾這小子實在是讓人不放心呢?所以就算你想到了,你也絕不會輕易說出來。”
“這……也許就是公孫瓚欺我,敢於趁我病時準備對我南皮城發動大規模進攻的原因吧?因為對於他來說,他一定是以為,我袁紹就算是身在病中,也絕不會輕易放權,更不會將權利交到一個不信任的人,但有勢力的人手上。所以對他來說,他欺我不會任用陳諾,故而才敢大膽的向我南皮城展開攻擊。可是,若我如了公孫瓚的願,當真保持個人的偏見,到此危急關頭了仍是不肯放權,不肯任用陳諾,而任由他胡來,我權利是可保,但我南皮城我冀州未必可保!元圖,只怕你也會和公孫瓚一樣,對我有同樣的看法吧,你也以為我在此關頭,絕不會放權給陳諾對不對?”
“我……”
逢紀正要開口辯駁,不想袁紹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連忙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你們會猜到這一點,那是因為以我袁紹的脾氣,的確會這麼做,也不足為奇。但是……我這次偏偏就不能如了公孫瓚的願,偏偏要讓他感到吃驚,讓他猜不到我的所作所為。這次,我不但是要任用陳諾,而且還要徹底放手,將南皮城的防務全都放任給他,讓他一心的對抗賊敵。我倒要看看,陳諾他能做到什麼地步,而公孫瓚,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逢紀心裏暗暗的喘了一口氣,對於袁紹這一突然的安排,他說實在的都有點看不透了。他袁紹,難道真的是這麼識大體的人,或者說,他袁紹真的放心得下陳諾?不過,不管袁紹怎麼決定,他的有句話說的對,若在此關頭,他袁紹仍是按照以前的策略行事,眼前的難關只怕還真是難以度過。他在此時敢於放心任用陳諾,大概也是迫於無奈跟自己賭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