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將身入敵營

第六章:將身入敵營

陳諾回到南皮所在府邸,喝了一盞清茶,散了散酒,便在燈下捧着一卷書簡在讀。

然而,書還沒有看兩行,門咿呀一聲開了,是趙雪走了進來。

陳諾瞥了她一眼,看她始終低着頭,一臉寫滿了心思,便即放下書簡,與她笑道:“怎麼,雪兒這半夜了還沒有睡下嗎,是有什麼心思嗎,要不說與你大哥哥聽?”說著將身子在席上挪了挪,騰出半張來,手在上面啪了啪,示意趙雪過來坐。這時趙雪也已經走到陳諾所在的帥案邊,沒有一語,據了半張席子坐下了。

等到趙雪坐了下來,陳諾將臉面對着她,伸出手來,將趙雪一對柔荑捉在了自己手裏,搓了搓,問道:“雪兒,冷嗎?”滿腹心思的趙雪只是搖了搖頭,任由着陳諾抓住她的手掌,也不縮回,只是開口就說:“今兒典將軍眼看就要拿了公孫瓚,不想就在最後關頭,卻被對方一白袍小將給救了去,說起來實在有點可惜。”

陳諾微微一愣,怎麼趙雪今兒一來就說這話?他也沒有多想,只是嘿然一笑:“我的目的是在救出袁本初,能碰到公孫瓚已經是老天爺額外的獎勵了,所以能不能捉到他沒有那麼重要,雪兒你也不用覺得可惜。”“哦。”趙雪稍稍點頭,突然又即問道:“那大哥哥……你說死去的人會再活過來嗎?”

“這……”陳諾伸出一隻手來,按在了趙雪的額頭,怪道:“雪兒,你今天是怎麼了,腦子好像有點短路啊,怎麼東說一句西說一句的,是有什麼話要問我,組織不出來語言嗎?雪兒,你跟我怎麼也繞起彎彎來了,有什麼倒不如直接說出來吧,你這樣問我,讓我有點手足無措了。”

陳諾這麼一說,就是要逗笑趙雪,沒想到趙雪仍是無動於衷,臉上堆積着抑鬱。她聽陳諾一說,方才將臉抬起來,與陳諾一眼對上,然後對着他點了點頭,說道:“大哥哥你說得對,那麼雪兒就問了。今兒,典將軍活捉公孫瓚之時,大哥哥你離得最近,想必是看得一清二楚了?”陳諾心裏奇怪着,今兒趙雪不對勁啊,聽她問,也即點頭:“對啊,當時我看得清清楚楚。”

趙雪一抿嘴,神色莊嚴的盯着陳諾繼續問:“那麼,對方白袍小將突然衝出來的時候,大哥哥想必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這是趙雪第二次提到白袍小將了,陳諾聽來,心裏一驚,難道白袍小將救人時,她已經在遠處看到了?他也沒有要瞞趙雪的意思,對着趙雪一點頭:“是啊,怎麼了?”趙雪胸口一緊,將躲在陳諾手心的一對柔荑抽了出來,反抓住陳諾一對手掌,眼睛盯得陳諾死死的:“那麼,大哥哥當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了?”

陳諾一愣,看她緊張的樣子,看來她多半是認出白袍小將來了。

“是。”

趙雪聽到這聲‘是’,身子晃了晃,彷彿嘴巴被人堵了,窒息難受。片刻后,又即急喘了一口氣。她身子一動,抓着陳諾的手臂:“那麼大哥,你就沒有覺得這其中有那麼一點點的奇怪嗎?那人,那人的裝束……還有他的身影,是如此的……我雖遠處沒有看清,但是雪兒覺得,他極像一個人。這個人……就像是我哥哥,大哥哥你不覺得嗎?可我知道我哥哥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着,所以我會問死人能不能復活?如果能復活,那人……會不會是我哥哥?大哥哥,當時你離得最近,你也說你看得最清楚。大哥哥,你可以告訴雪兒,他是否跟我哥哥長得很像,或者,他就是我那活過來的哥哥……趙雲?”

趙雪說到這裏,兩眼止不住淚如泉湧,瞧上去讓人極是心疼。

看到她如此傷心的樣子,陳諾焉能不為之動容?他伸手來,將趙雪嬌軟的身軀抱在懷裏,一隻手替她擦拭着眼淚,許久沒有說話。趙雲的事情他當初之所以沒有及時告訴趙雪,是怕告訴了她反而讓她擔心。然而現在,似乎已經瞞不住了,也無須再瞞她了。陳諾輕嘆一口氣,尚沒有開口,趙雪就已經敏感的從陳諾懷裏爬起來,說道:“大哥哥,我說這些你應該會笑話雪兒的吧?是啊,人死了,怎麼能夠復活呢?是雪兒痴心妄想了。更何況,那人就算是極像我哥哥又怎樣,天下間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我為什麼就認為那人是我哥哥呢?大哥哥,你不必安慰我了,你不說,雪兒也已經知道了。夜了,大哥哥你保重,早點休息,雪兒先出去了。”

這傻丫頭,見他思潮起伏沒有說話,還以為他是不肯傷害他,故意不直接否認她呢。

眼看趙雪將身站起,陳諾身子一動,輕嘆一口氣:“雪兒!如果我告訴你,死人可以復活,你看到的就是你想的,你會高興點嗎?”趙雪整個人身子一怔,有如被雷擊。她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只是緩緩的搖着頭,說道:“大哥哥,你不用刻意安慰雪兒了,雪兒自知此生不能再見到哥哥了。雪兒之所以把別人看成是自己哥哥,那是因為雪兒想哥哥久了,出現了錯覺。所以,大哥哥也不必為了安慰雪兒,給雪兒以任何的希望,雪兒也已經不敢再妄想了。”

給的希望越大,傷害的越深,趙雪可是深深明白這個道理的。

只聽,陳諾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氣滿幽室。他一隻手撐地,將身站了起來,抓住趙雪手臂,將她肩膀一掰,面對着他。他兩眼緊緊盯着她,一字一字跟着她說道:“我記得雪兒你當初告訴我,說你那哥哥就是在投奔袁本初的路上被袁本初的部下給殺害的。你說你當時與哥哥分開時,你哥哥為了保護你,以一獨戰群寇。雪兒你也說,在與群寇戰前,你哥哥先是被賊人暗箭傷了,后又墜下馬來。而你哥哥為了拖住群寇,為了讓他人救出你,那是身陷重圍而不懼,仍是力戰不止。”

“事後,雪兒你告訴我,你聽人說你哥哥已經戰死了,連屍骨都無存,雪兒你傷心極了。為此,雪兒你孤身入袁本初營,欲要殺袁本初為你哥哥報仇。但以當時的你,要想接近袁本初談何容易,你先是易釵而弁,混到了我那賢弟麹義的隊伍里。可惜最後還是被人給認了出來,要不是被我撞見,你差點就被那幫士卒給欺負了。而你,被我救了后,正好隨我混入了袁本初帳中,半夜行刺於袁本初。這之後,因為查出事實真相,知道你哥哥並非是袁本初所害,乃是朱漢狗賊假冒袁本初麾下將,貪圖你哥哥隨行馬匹,因此才半路謀害你等。當然,朱漢這廝終是被我借韓馥之事,將他殺了,也算是替你哥哥報了這個血仇……”

陳諾將這些一一說出來,有如放電影,在趙雪腦子裏過了一遍,如再次被人揭開舊傷疤。揭開之後,她這才發現,原來,外表的傷疤雖然好了,其實內心的傷疤根本就未曾痊癒過。說好了,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趙雪痛苦得淚水嘩嘩的流,有多少個夜晚,她為哥哥的死而傷心流淚,又有多少夜,她被仇恨所折磨。

陳諾說到這裏,語氣一頓,又即說道:“雪兒你也說了,你說你哥哥的死,是因為因救護你,被賊人團團包圍住。而這之後,你是因為聽別人說你哥哥戰死了,又因為在朱漢當時所駐守的山寨的后寨發現了你哥哥的白馬,你才最終斷定你哥哥死了。可是,雪兒你想過沒有,你哥哥雖然是為了保住你而獨戰群寇,可他最後就一定會戰死嗎?若是戰死,屍體又何在?雪兒你也說了,當時你們找過,是屍骨無存。當然,這個‘屍骨無存’可以解釋為你哥哥真的死了,但同時……也可以說是他或許沒有死,僥倖撿了一條命。再有,朱漢當時雖然是將你哥哥的白馬給抓了去,而你哥哥的白馬最後是對着斷崖悲鳴,墜崖而死,或許,這也可以證明白馬的死是為追隨主人而去,間接說明你哥哥是真的死了。可是,白馬不過是畜生,它雖然靈性,但它的死會不會是被表面看到的東西給欺瞞住了,誤以為它的主人已死,故而追隨主人而去,因此誤導了我們呢?”

趙雪是極聰明的,剛才只是因為傷心她哥哥趙雲的死,不免只顧悲戚了。此時,她聽陳諾仔細一分析,也頓時眼前一亮,是啊,這些也都是有可能的。沒有屍骨,如何就證明他哥哥死了?他哥哥的白馬當時被賊人捉了,也許它只是因為看到了趙雲受傷倒下的一幕,又因為主人許久沒有來找它,所以它是誤以為它主人已死,故而墜崖的呢?而這,也是完全可以誤導人的呀。

趙雪想到這裏,彷彿是看到了希望,一下子抓得陳諾兩臂鐵緊,說道:“大哥哥你分析得棒極了!大哥哥,照你這麼說,我哥哥他……他真的沒有死嗎?那……那白天那個白袍小將……”陳諾搖了搖頭,唬了她一眼:“還白袍小將呢,連哥哥都不叫,真是沒有禮貌,要讓你哥哥知道,怕不打你屁股。”

“我哥哥?”趙雪本來萬萬不敢指望這些的,要不是因為陳諾先前跟他分析她哥哥有可能沒有死,那是不敢想像的。此時聽陳諾這麼一說,急喘了幾口氣,望着陳諾:“你是說……你看清了,他……他真的是我哥哥?”陳諾將趙雪拉着坐下,輕嘆一口氣,看着她說道:“本來這件事情我是該早告訴雪兒你的,可是我當時知道時,雪兒你已經跟着劉瑩,呵,就是你那馬家姐姐去了長安。沒辦法,我當時找不到你,也就無法告訴你了。這之後,我與雪兒你在關中相見,本來見面的第一晚我就準備將此事告訴你的,可是我想想你與你哥哥分開得太遠,此時貿然告訴雪兒,又怕雪兒你急着性子亂來,再說雪兒你當時也漸漸接受了你哥哥亡故的現實,我也不好突然說出來讓你內心再起波瀾,故而也就暫時沒有說了。不過,雪兒你我既然來了渤海,你與你哥哥也幾乎近距離見面了,我也無須再做隱瞞了。”

陳諾接着又將去年時界橋一戰,追擊公孫瓚時遇到趙雲一事跟她說了。趙雪前後聽來,淚水撲簌,直到陳諾將話都說完了,她仍是不敢相信:“這……我哥哥他真的沒有死了,而且還……還入了公孫瓚麾下?這……”

趙雪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呆了半天,這才爬起身來,幽幽的回房去了。也不知,這一晚她想了些什麼,只是到了房裏,關起門來,和上被子,然後在不可思議中睡著了。

這之後兩天,公孫瓚大起兵馬,對南皮城進行了包圍。說起來,雖然公孫瓚在追擊袁紹時小小失利,差點還被陳諾部下給活捉了,但他因浮陽一戰的戰績士氣旺盛,小小挫敗並沒有影響到根本。此時公孫瓚就趁着大勝之勢,帶着人馬,聯合黑山援軍,兵臨南皮城下。說起來,相對於公孫瓚的勝利之勢,袁紹一方就要慘淡得多了。袁紹浮陽一戰,單單是在敗途之中,就已經損失了萬餘人馬,又被公孫瓚殲敵數萬,勢力大損,不得不將兵馬撤出浮陽,全都望南皮而來。這樣一來,本來勢力不佔上風的袁紹,相形見絀,所部加起來不足三萬餘,跟公孫瓚的近十萬大軍沒法比。於是公孫瓚一來,他也只能是將兵馬囚於南皮城,不敢迎戰。

此時的南皮城城樓上,將軍袁紹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營盤,不覺大蹙其眉。雖然知道公孫瓚厲害,心裏也小小有顫慄之意,然而,他袁紹再怎麼不濟,此時也知道,不能因為自己的害怕而影響到大軍的士氣。反之,他要為部下們打氣,不能讓部下們感到害怕。他帶着親衛,在南皮城的每座城門巡視了一遍,讓他的部下看到有他袁紹與他們同在,叫他們不必害怕。

等做了完這些,袁紹才帶着人馬匆匆下了城樓。他一面下城,一面問身後逢紀:“聽說呂布部下最近又鬧事了?不但與下面人馬不和,且還搶劫了城內居民?”逢紀點頭道:“確實如此。”袁紹聽來,眉頭一皺,像是有了狠色。逢紀在他身後,以為他是決心要治治呂布的部下了,誰知袁紹許久都沒有說話,問過這句算是問過來,也沒有下文。袁紹不說話,逢紀也自然不好多問,大概他也不難明白袁紹的心理,他袁紹雖然怒呂布部下不爭,但在此關鍵時刻,他不想因為此事跟呂布鬧翻,故而隱忍住了。

逢紀這時又想到一事,向袁紹提醒道:“對了,當初陳然之從鄴城出兵去關中時,所部人馬穿的都是單薄的衣甲,如今已是冬天,而且今年冬天又特別的冷,陳然之所部衣甲卻都未能及時更換,已有好些士卒因此凍死凍傷。陳然之因此事,故而向袁公你請求為其所部人馬更換冬季衣甲,還望……”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袁紹突然頓住,回頭看了逢紀一眼。

這一眼,有如一把刀,往逢紀胸口上狠狠的紮下。逢紀明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立馬閉口沒有說了。袁紹呵呵一笑,說道:“沒想到元圖你對陳然之還是挺關心的嘛?”有似無心的一句,聽在逢紀耳里,卻有如霹靂。逢紀兩眼一轉,連忙說道:“如今能戰之士不多,若陳然之一部受到損失,亦是袁公你的損失。袁公,你雖然跟陳然之之間鬧了些不愉快,但在此事上,袁公不可馬虎。想來呂布如此鬧騰,袁公你都尚且忍了,至於一個陳然之……何必因小失大?”

袁紹聽他一說,方才將頭收了回來,走了兩步,說道:“衣甲之事元圖你也是知道的,這些東西我軍本來就缺,一時又哪裏給他去弄來?不過你說得對,南皮之戰能不能翻本,指望的就是陳然之這支人馬,決不能在此之時損耗了他的勢力,於我也是不利。這樣吧,把準備撥到呂布所部的三千副衣甲暫時都調給陳然之所部。再命鄴城那邊儘早將今冬衣物,以及糧草押運過來,我要跟公孫瓚在南皮城耗下去,看誰能耗過誰!”

“調用呂布所部衣甲?”逢紀身子一動,眉頭一皺,連忙說道:“可是這批衣甲都已經籤押了,只待從平原運來就分發給呂布所部了。這要是突然又轉給了陳然之,只怕……只怕不妥吧?”袁紹鼻子輕輕一哼,反問道:“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總不能從我親衛營中,扒我親衛營將士的衣甲給陳然之吧?”

逢紀被袁紹這麼一說,權衡了片刻,方才一點頭,說道:“袁公說的極是,紀這就去安排。”說著,轉身就走了。袁紹回過身來,看了一眼逢紀的背影,眼睛裏不覺閃出一道寒芒,一句話也沒有說,在韓猛的保衛下,徑直回了府邸。

公孫瓚所部來的第二天,是夜,趙雪終於從陳諾與她說的話里醒悟了過來。對於她哥哥如今還活着,她當然高興,但又因為她哥哥在敵營之中,怕今後見面就是敵人,故而一時接受不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日來,她是喜憂參半,冰火兩重天,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但她現在想通了,不管怎樣,哥哥既然活着,那麼,她就要去看看,去見哥哥一面。

終於等到半夜了,她在房間內穿戴好了夜行衣,在臉上遮了一具面紗,懷揣匕首,腰掛佩劍,帶藏鐵鉤,準備蹬窗而去。她臨行前,準備吹滅火燭,然而,門戶豁然開了,祝融青衣走了進來。看到趙雪這身裝束,祝融青衣也立時愣住了,問道:“雪姐姐,你這是……”被人闖破,趙雪不好丟下她就走,當下走過去關閉了門戶,手拉着祝融青衣,帶到一旁,與她說道:“今晚上的事你不許跟任何人說,知道嗎?”

祝融青衣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眼睛一轉,嘻嘻一笑,說道:“看姐姐你這身裝束,八成是準備出城吧?要不你也帶上我,我保護姐姐。”趙雪眼睛一翻,說道:“沒有你說的這事,你給我好好獃着,哪裏也不許去。”她要走,又被祝融青衣攔住,噘着可愛的小嘴巴,手扯着趙雪的衣袖,呀呀的說道:“雪姐姐,好姐姐,你就讓我跟你去嘛。我也好想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呢。再說,我雖然不知雪姐姐你出城幹什麼,但雪姐姐一人外出,叫我怎的放心?更何況,當初陳哥哥他讓我過雪姐姐你這裏來,就是要保護姐姐你的安危呢,就像是……就像是韋哥一樣。雪姐姐你看過韋哥他有隨便離開過陳哥哥嗎,那還不是他去哪裏,韋哥就在哪裏?”

被祝融青衣這麼一陣纏磨,知道今晚要是不帶上她,指不定還要怎麼鬧呢,更何況,這丫頭向來喜歡熱鬧,要不讓她去,只怕她一夜都睡不着。趙雪無奈,只得一舉手戳她腦袋:“你這身裝束就想讓我跟你去嗎?”聽趙雪這麼一說,祝融青衣也立即明白這是趙雪同意了,趕緊是好姐姐叫了幾聲,回房換衣服去了。

趙雪準備出城夜尋趙雲,陳諾這邊挑燈夜讀。

也就在這時,典韋從門外走了進來,向陳諾拱手道:“主公,趙雪那邊有了動靜,似乎是準備出城。”陳諾聽他一說,放下手中書簡,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我就知道我一但告訴雪兒這些,雪兒勢必要出城去找她哥哥了。不是我不同意,但她一個女孩子家也不跟人商量,就膽敢貿然孤身闖敵營,要是出了事情我將來該如何向趙雲交代?我故知我就算將她扣留下,她這心不死,遲早還是要犯的,是以讓典君你派人時時監視。哎,既然她要出城,那就讓她去吧。不過,任她一個人去我是不放心,就要麻煩典君你親自走這一趟,選派些好手帶上,暗中保護趙雪,一旦有事,務必保護趙雪全身而退,典君明白嗎?”

典韋聽來,向陳諾一拱手,說道:“主公有命,韋就算是死,也得護衛趙將軍周全。”

“去吧!”

陳諾話一出,典韋再一拱手,立即將身退了出去。陳諾這裏,重又捧起書簡,眼睛對着上面字,貌似是在讀着,其實心裏早隨趙雪而去了。趙雪,待祝融青衣裝束結束,兩個人也立即穿牆走壁,出了陳諾府邸,走上靜寂的大街,向著城外奔去。雖然目下是公孫瓚大軍臨城,城內外一片緊張氣息,守城和巡邏的人馬也增加了,但此是黑夜,多數巡城人馬因為天寒躲進了敵樓烤火,趙雪她們要想尋隙依仗鐵索下城,也並不是困難的事情。很快,兩條黑影躲過一隊巡邏人馬,立即鑽入馬面,片刻不停,拿出了腰帶里藏着的鐵鉤,將鉤子掛住城垛死角,放下繩索,然後相繼縋城而下。

敵人的前軍營盤距離南皮城尚有數里之遠,等到趙雪二人下了城,收了鐵鉤,也立即直奔而去。黑夜裏,藉著夜色的掩護,她兩個緩緩接近了賊人的營盤。然而,走到一半,趙雪愣住了。她哥哥趙雲雖然是在公孫瓚大營里,可到底具體在哪裏呢?營盤如此之多,向哪裏去找?祝融青衣看她這個樣子,也立即明白她是犯難了,立即扯了扯她的衣袖,跟她比劃了兩下。趙雪看來,也馬上明白了,向她點了點頭。祝融青衣告訴她,如果找不到,可去抓一隻‘舌頭’問問。

靜謐的黑夜,賊人前營營盤也處在一片黑寂之中,那些守衛在轅門前的士兵,他們都在拒馬、鹿角等物後面,沉浸在黑夜之中。用心一看,他們皆是東倒西歪,半天不動,仔細聽來,還能聽見呼嚕之聲。趙雪跟祝融青衣對望了一眼,眼睛裏都是笑意。既然賊人都入睡了,那這件事情就好辦了。當下由趙雪打前陣,掌着拒馬,直接從拒馬上跳了過去,手按住一人,將那人嘴巴握住,拖到了黑暗之中。

被她抓來的那個士兵,先前一刻分明還在做着好夢,一夢未了,突然覺得嘴巴前冰涼一遍,誤以為仍是在做夢呢。直到他的身子被人拖進了黑暗,脖項上突然多了一柄森寒的劍,他這才如夢方醒,差點就要叫了出來。趙雪立即將劍一推,幾乎刺在了他脖項上的肉,劃出絲絲血珠。那人雖不覺疼痛,但亦被趙雪這一舉措弄得嚇了半死,冷汗直冒。

黑夜裏,誰也看不清誰的面目。這時只聽趙雪壓低聲音,喝問道:“老實點!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了我,我放你性命。要敢欺瞞,哼!”那人從聲音里聽出,這才知道挾制他的是個女子,但他也不敢大意,連忙點頭啊啊了兩聲。趙雪將劍稍稍向後,這才問道:“我問你,趙雲趙大將軍在哪座營帳?”

“趙雲?趙大將軍?”那人被趙雪一問也是愣住了,想了半響,方才笑道:“姑娘你別逗我了,我在公孫將軍帳下多年,從沒有聽說有什麼趙大將軍其人的……”話未說完,就被趙雪狠狠的將劍一送,低聲怒喝:“看來你是不知道了。”言下之意,他若再不說實話,就要一劍將他結果了。那人被劍刃突然一逼,再次感覺到了劍刃所帶的威脅,趕緊說道:“姑娘別急,我再想想。”

這麼一想,還真是有點眉目了。只聽那人說道:“趙大將軍確實沒有,不過偵騎營里倒是有位小頭目叫趙雲的,不知姑娘你找的可是他?”“偵騎營?”那不就是探路的人馬?以他哥哥那麼大的本事,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哥哥在公孫瓚帳下居然只是個小小的偵騎營小頭目。趙雪一咬牙,暗罵公孫瓚:“就憑我哥哥當日救他一命也完全可以換來個部曲督噹噹了。更何況,我記得大哥哥他跟我說過,界橋之戰時若非是我哥哥及時出手,他公孫瓚早該翹辮子了。哼,想不到公孫老兒如此有眼無珠,竟然將我哥哥用做偵騎!”由不得一陣心疼。

只她電轉至此,還沒有問出個大概來,不想前方突然傳來刺啦一聲,聲音在這半夜裏聽來是如此的驚心。趙雪暗道一聲糟糕,投眼去看,原來是祝融青衣弄出的聲響。本來,趙雪將身入了轅門內,祝融青衣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只是她等了一時,又不見趙雪進來,心裏便是急了,不得不跟着破轅門而入。只是轅門前多拒馬、鹿角等物,她一個縱身,雖然是藉著鹿角點着步子翻身進來。不想,她只顧了前面,沒有想到翻身時,衣角被鹿角上尖銳的角尖給掛住,直接扯開了一道口子。雖然是進來了,但已經驚動了守衛轅門的士兵。

首先,瞭望塔上有人站起身來俯視下方,舉着火把照了照,惺忪的眼睛看到祝融青衣的背影,立即是張開口來,就要喝叫。不想,此時落地的祝融青衣因為弄出了這聲響動,也知道勢必會驚動左右人,回身看看身後的幾個士兵還睡得一塌糊塗,兀自沒有醒來,心裏小小喘了一口氣。但接着被頭頂火把一舞,也立即驚動了她,一個回身,袖中一條銀鏈脫手而出,破空直擊,沒等那人喊出,已一下擊到,將之擊殺當地,立即閉口了。

收回銀鏈,看看沒有了聲響,祝融青衣這才小小鬆了一口氣,就是趙雪也是抹了一把汗。然而,她這一動,雖然及時撲殺了一人,但也立即驚動了另外一邊瞭望塔上一名暗藏着的士兵。那士兵突然看到這一幕,也不打話,立即是急扯了一箭,直接往祝融青衣身後射去。

呼,箭破空發出尖銳聲響,直奔祝融青衣而去。只是祝融青衣因為射殺先前一人,雖然將之料理了,但那人手中還有一支火把,那人一死,火把也就脫手而去,眼看着就要從瞭望塔上落將下來,怕要驚動到他人。祝融青衣看到這裏,立即輕身一縱,一手抓住了這支火把。只是這樣一來,她忽視了從上而發的一箭,眼看一箭就要將其摜殺當場。

“小心!”趙雪已經顧不得其他了,本能的喊出這聲,同時從懷了一摸,摸出一支匕首,直接打了過去。若是等祝融青衣反應過來再擋這一箭,只怕一切都晚了,好在趙雪這一及時出手,一匕首直接將飛箭之勢打歪,彈在了一邊。祝融青衣抓着火把,這時才反應過來,看看這一箭去偏了,這才暗呼一聲僥倖。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抓了火把,發現自己差點一箭斃命於賊敵,當下無話,人在半空,回過頭,也不見身後瞭望塔上賊人在哪裏躲着,但憑藉著直覺,將手中銀鏈再次拋殺而出。

轟然一聲,銀鏈砸中瞭望塔,頓時有一塊木板震飛而下,但這一銀鏈並沒有殺到黑暗中的那人。那人驚魂未定,立即是向著左右疾呼:“有賊!”其實剛才祝融青衣射殺一人,到趙雪救人,再到祝融青衣第二次出手,相隔不過電轉之間。這電轉之間,都只有他三人在動着手,尚未驚動他人。只等到祝融青衣手中一條銀鏈磕下一塊木板,再到上面人喊話,也終於是驚動了左近的士兵。

上面那人喊了一聲后,也是狡猾,接着又扯一箭,就要再給祝融青衣一箭,但看看祝融青衣往死角跑去了,他這一箭就不好射了。但片刻之間,他判斷出剛才黑夜裏還有另外一道聲響,想必是賊人同夥,不如且殺他。依仗着聽風辨位的本事,這一箭,他沒有停下,立即朝着黑夜裏趙雪方向瞄準拉扯。

趙雪一語呼出后,也知道打草驚蛇了,此處不可久呆,趕緊是扯身向前,就要來接應祝融青衣。然而,她這一走,將她剛才拿住的那個人質給忘記在腦後了,任由那人去了。那人也是狡猾,看看趙雪鬆開了他,不敢多呆,趕緊是向著旁邊一閃,準備逃離趙雪的掌控。然而,他也是多事,他這一動,腳下聲響太過,被瞭望塔上暗藏的那士兵聽見,他手中的箭準頭也就無形中打了折,被這道聲響所誤導,當即扣響而出,直射那人。一聲慘呼,那人剛剛跑沒兩步,立即被這一箭給釘殺當地。

那人距離趙雪不過兩步遠,直到這聲慘呼,趙雪這才反應過來,心裏暗呼一聲僥倖。她這裏也不敢耽誤,就要走到祝融青衣那邊,跟祝融青衣會合。然而,這種動靜,加上瞭望塔上那人一聲喊,此時據守在轅門邊的士兵也都在惺忪中醒了過來。他們未及判斷,立即是抓起了各自的兵器,往前來戰祝融青衣。

祝融青衣一隻火把在手,將之揮動着,試圖抵擋賊兵的圍攻。而瞭望塔上的那個士兵,以為剛才那聲慘呼已將她暗中同夥殺了,便在這時,也已經調動弓箭,又即搭上一箭,看看死角的賊人已經被逼了出來,趕緊將手中一箭放出。這一箭,來勢如風雷,又是極近,只怕祝融青衣難以躲避。當然,此時的祝融青衣先前受了賊人一暗箭,也已成了驚弓之鳥,哪裏還有不小心的道理,時刻防備着身後塔上人放箭。此時,她手中火把揮舞,在擊退了一人後,突然聽到耳後破風之聲,也是鼻子一哼,腳下一個錯步,平地一個扭身,往旁邊閃去。

也是恰巧,她這裏剛剛一個扭身,就有一士兵揮刀沖了過了,補上了祝融青衣剛才所立的位置。這樣一來,祝融青衣剛走,那人就被身後人一箭給射殺釘立當地。祝融青衣看到,鼻子一哼,心裏極是惡怒,想想頭頂那人已連射她兩箭了,若不是一個被趙雪給擋下,一個她小心避開,此刻死在當地的就是她了。

此仇,如何不報?這口氣不出,如何能咽得下?

可,她想要報仇,奈何身邊都是賊兵,剛剛撲殺一人,又有一人補上,一個不小心就要被人家刀口子舔上,她怎敢大意?此時要想騰出手來解決頭頂那人,似乎又很難了。也正是她苦惱時,只聽頭頂一聲慘呼,跟着從上面拋下一個屍體來,轟然砸在了她的跟前。原來,上面那人射殺一人,又兩次暗箭襲擊祝融青衣,趙雪看在眼裏,如何饒他?這顆釘子不拔,她們也休想輕易出圍。趙雪想到這裏,當下匕首扣在手裏,不等祝融青衣來解決,她匕首打出,也立即見血封侯,直接將那人給打殺了下來。

他們這邊一陣鬧騰,轅門邊的十幾個人被祝融青衣殺了數人,尚自未能突圍,那身後,從各處營帳里跑出來的屯兵,也打着火把,呼喝着,相繼往着這邊撲殺而來。眼看着若是等他們近了,再要衝殺出去只怕是難了。趙雪手殺數人,此時也已經急了。她是想要速戰速決,奈何這些轅門兵全都以轅門為依託,跟她們展開攻擊,分明將他們去的去路給封死了,要想出去,除非先解決了他們。

然而,這些人也是不少,又非草芥,要想解決,一時豈能是輕易辦到的?趙雪接連殺下兩人,趁着空隙就要拉着祝融青衣跳上拒馬。只是,此時戰鬥緊急,她剛剛有了這個想法,就見旁邊一人舞動長槍,就向她們攢刺而來。趙雪看到這架勢,忽然意識到,她們此時要想翻過拒馬,只怕不行,要是一個不及,可能還沒等她們翻過去,人早已經被長槍大戟攢成刺蝟了。

慮及此,現在看來也只能是先搬開眼前這些障礙物,再思謀出路。趙雪想到這裏,揮劍將那一槍打開,手臂一伸,就要去抓眼前的拒馬。然而,她剛剛一動,她旁邊祝融青衣立即提醒她:“來不及!”

是啊,是來不及了,被這些轅門兵稍稍阻擋,那在附近的屯兵也相繼帶隊上來,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呢。

此時想逃,簡直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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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霸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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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將身入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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