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207章

待替換

“求求您，救救我的母親。”

雪諾瘦小的身軀被灑落的雪遮掩了大半，然而那一雙烏黑純粹的眼睛依舊帶着微弱的希冀。

太冷了，他忍不住的哆嗦。

但是他不能走，家中的母親還在等着他把葯帶回去，他要從父親手中拿到一枚奧古銅幣，去換取女神賜福藥水。

霓虹彩色玻璃折射出暖洋洋的光，教堂內傳來大合唱。

“我敬愛的光明女神萊爾.洛科克洛伊，您的眼眸如湛藍的海水，您的髮絲如同燦爛的陽光，您的胸懷廣袤擁抱大地，為世間賜予幸福和安詳……”

“夜之魔女大人，我希望用母親的屍骸，換取您收下這個孩子，她叫雪芙，她一定擁有母親的天賦，擁有成為魔女的潛質！”

咕嚕……

雪芙這麼強的天賦，很有可能會被選做夜之女神的聖女。

扣扣……

她晃了晃銀幣，在看見雪諾的目光死死盯着銀幣時露出滿意的微笑，“看到了嗎，雜種，這是一枚銀幣，它甚至可以買下你的命。”

在奧古大陸，女孩相比男孩更加幸運，她們擁有被元素精靈們青睞的體質，擁有成為魔女的潛質。

“我是收屍人，夜之女神賜予我們的工作，你身後的屍體是一具有極大怨念的魔女屍身，我希望你能將它賣給我，這是報酬。”

教堂的門被敲響了。

雪諾看着露西，有些忐忑：“露西大人，如果可以，能將母親的屍身保留下來嗎，未來雪芙一定會贖回的她的。”

“露西。”女人說，她的目光快速掃過這個空蕩蕩的茅草屋，最後落在被白布蓋上的女人身上，這就是召喚她千里迢迢趕來的屍體。

如此標準的夜之魔女形象。

她們是夜之女神的僕從，或許還有一個更適合她們的名字，收屍人。

露西抽出身後的鐮刀，鋒利的刀尖輕巧地抵在雪諾的額頭前幾寸的位置，幾縷黑色的髮絲落下。

拿一枚是沒有人知道的。

怎麼辦？

雪諾。

露西沒有說話，哪怕是向來沒有眼色的她都能看出來，不要去打擾這一對即將分別的兄妹。

雪芙躲在哥哥的身後，雖然畏懼着女人，卻也努力撐開自己瘦弱的身軀，想要保護母親。

“嗯。”

大女兒握住夫人的手：“母親請不要生氣，父親一定不會把錢給這低賤雜種，您看看他那醜陋的發色瞳孔，他甚至沒有屬於洛科克洛伊家族的標誌。”

“我知道雪芙一直都是很乖的，對嗎？”

刀尖落下一枚金燦燦的金幣，卻瞬間落在泥土裏，沒有人撿起。

柯里安神父搖了搖頭，默默離開了。

而男孩，除了天賦以外，更多要靠日復一日的訓練才能成為戰士。

沒有錢，沒有糧食，他和妹妹很有可能度不過這個冬天。

雪諾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向妹妹，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誰？！

妹妹瞬間害怕地縮在雪諾懷裏，兩人現在完全想不到還有誰會來找他們，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母親已經死了，妹妹還活着。

“這……”老人善良的心性讓他說不出口，面前這女人早就死了，之所以身上還有些許溫度，看上去如同沉睡一般，或許是因為她生前是一位魔女，而且這樣的天氣，非常有利於保存屍身的完好。

柯里安神父打開了門，他乾枯的手上還捧着光明女神的萊爾經。

“嗯……嗚嗚……雪芙一定會回來的，哥哥。”

雪諾主動前去打開了門。

雪諾吸了吸鼻子，抑制住自己想要痛哭的慾望。

“雪芙，你知道魔女是很賺錢的，哪怕媽媽身體那麼差，幾乎施展不了魔法，但是她工作后都會給我們帶甜甜的糖果，對嗎，雪芙只要乖乖學習，以後成為像媽媽那樣的魔女，一定能回來照顧哥哥的，對不對？”

要是母親沒有生病就好了，要是那個男人沒有來過家就好了！

隨着人群緩慢走到盡頭，柯里安神父將托爾·洛科克洛伊一家送至門口。

半截的蛤蟆屍體，散發著惡臭的腐爛蛇軀，還有其餘古古怪怪的人類屍骸，精靈的耳朵，巨龍的鱗片，似乎還有矮人的手臂、半獸人的尾巴？

露西在這一群東西裏面來回翻找，最終摸出了一個捲軸，與裏面的人嘰里咕嚕的交談了許久。

女孩隨意將之一拋，黑暗的樹林瞬間把這一枚銀幣吞噬。

那麼是多麼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他們的目光甚至發現不了被雪掩埋的雪諾。

然而這並不是他的錯，因為小女兒很狡詐，剛剛不過是假意一拋罷了，真正那一枚銀幣還在她的手中，下一秒卻被她毫不在意地丟進了噴泉。

但是雪諾沒想到，明明曾經見過的領主父親依舊能毫不留情地將他踢開。

空氣有些許沉寂了。

少年的身體止不住的發顫。

有了這一筆錢，就能買到柴火，買到黑麥麵包，母親和妹妹就能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雪諾的牙齒緊緊咬着，似乎還有血腥氣堵在胸口，伴隨着那一腳的疼痛，一抽一抽地提醒着他。

只要雪芙安全就好，他則去找那個男人復仇。

它甚至可以在小鎮上買下一棟小房子了。

看着兩個孩子憧憬的目光，他有些難以開口。

少年的身影便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雖然有雪地作為緩衝，但還是被重重砸在地上。

柯里安神父蒼老的面容帶着些許的愧疚，“抱歉，少年，我沒有權利將女神的賜福送給你，我也沒有多餘的錢財來幫助你，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略通一些草藥，希望可以幫助你的母親。”

瞬間整個房間陷入了極致的黑暗，不只是燭火，還有水晶球的微光，統統都消失了。

太好了，雪芙可以成為一名魔女。

雪諾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母親生病，家中有限的糧食都緊着病人，兩個孩子必然餓得咕咕叫。

雪諾松下一口氣。

雪諾瞬間朝着那一枚銀幣跑去。

寒風席捲了這個小家最後的溫度，女人一腳踏了進來。

可是……

少年的臉通紅，他為自己曾經有過玷污女神裙擺的念頭而羞愧。

鐮刀刀尖輕觸金幣，將之回收，露西有些迷茫地抓了抓紅色捲髮。

少年的心定了大半。

露西低頭看向雪諾，憤怒的男孩如同一隻幼獅，死死護住身後的母親。

雪諾抿了抿嘴，垂下了頭。

“柯里安神父，我的母親還活着對嗎，她只是患上了無法蘇醒的疾病，一直陷於睡夢中對嗎？”

第二天一早。

洛科克洛伊的正牌少爺們甚至不願意看雪諾一眼，在他們心中，雪諾甚至比不上腰間的寶劍。

“雪芙，別哭，你和夜之魔女好好學習，等學成之後就能照顧哥哥了，對不對？”

一行八人，父親與神父並排走在前頭，他夫人比兩人慢了半步，而孩子們則跟在他們身後。

她有些無神的目光劃過這個破破爛爛的家，一枚金幣的價值應該足以讓他們心動才是。

雪諾跪下了。

他已經決定好了。

等雪諾狼狽不堪回來時，洛科克洛伊一家已經離開了。

神父是一名老者，在風雪中背着藥盒行走至此已氣喘吁吁，他來不及擦汗，連忙走到這位病人身邊，一番檢查。

母親這一場病來的很突然，自從半個月前和托爾領主那一夜后，病情就直轉極下。

外面的女人很高，腳下還踩着一雙紅皮高跟鞋，皮衣緊緊包裹住她的身體，透出有些曼妙的曲線，標誌性的巨大鐮刀斜斜掛在身後，而她的眼神是如此沒有神志，就好像屍體一般。

小雪芙依偎在床邊，淚水在眼眶中翻湧，聽見門外的響動，瞬間驚喜，“哥哥？女神賜福的藥水……”

母親曾說，雪諾和妹妹雪芙身上有最珍貴的血液，是領主的孩子。

他找不到……

而小女兒則沒那麼客氣：“妄圖攀附洛科克洛伊家族權勢的粗鄙農夫，你的出現簡直是今夜最大的不和諧。”

“尊敬的洛科克洛伊領主，請救救我的母親，只需要一枚銅幣就好，我會用它購買光明女神賜福的藥水，等到今年冬天過去我會還給您的。”

門外傳來響動。

雪諾攔着露西的手有些抖了。

哪怕知道這是侮辱又如何？

半響……

教堂裏面充盈的光明元素讓整個房間都暖洋洋的，哪怕是站在門口的雪諾也感覺身體瞬間溫暖了過來。

腥甜湧上口腔，男孩的身體禁不住成年的力道，雪諾似乎聽見了肋骨斷裂的聲音，可他沒有放棄：“尊敬的洛科克洛伊領主，我的母親是娜莎，您曾經垂憐過她……”

時間一點點流逝……

雪諾的目光明明暗暗，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女神的裙擺，月光無私地照拂着那一隻就連指縫都沾滿污穢的手。

男人的目光掃過抓住他的乞丐，毫不留情的一腳。

少年有些難堪地背過手，“求求您，救救我的母親，來年我會將自己賣給富商換取金錢來還給您。”

雪諾捧着一袋子金幣，目送雪芙和母親離開，這個房間的風似乎更冷了。

兩人一同來到了那個破爛的茅草屋，家裏空空蕩蕩的，能夠賣掉的都已經賣掉了，但只要有雪芙和母親，那麼就是雪諾的家。

露西歪了歪頭，鐮刀落下一枚璀璨的水晶球，散發著暖白色的光，穩穩的懸浮在空中。

但是如果把屍骸交給了夜之魔女，那麼母親很有可能會被煉製成傳說中的傀儡，靈魂難以得到安息。

他跪在了露西面前，少年的尊嚴無價，但是此刻的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雪諾抱住雪芙瘦小的身軀，輕輕拍了拍雪芙哭到抽噎的身體。

最終……

女神潔白的身軀披上一抹月紗，永遠流動的水托舉着她，她的裙擺上有無數信徒上交的金錢，亮燦燦的金幣、銀晃晃的銀幣，還有數不勝數的銅幣。

兩個孩子沒有說話，他們緊緊抓住被子的一角，無聲的反抗，他們難以接受殘酷的真相。

現在的夜已經很深了，就連最兇惡的豺狼都已經陷入沉睡，唯有老鼠還在走動着，用貪婪的目光盯着美味的麵包，哪怕無數的捕鼠夾在閃爍着寒光。

女孩將小手放在上面。

“哥哥……我不想離開你。”

兩雙緊張的眼眸看着他。

少年略有些貪婪的眼神放在噴泉上。

吱呀——

雪諾壓着雪芙一起跪下。

與此同時，龐大的黑暗氣息瞬間席捲整個房間。

鐮刀下開始止不住落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雪芙的手離開了水晶球，與雪諾如出一轍的黑色眼眸蓄滿了淚珠，淚水滑過臉頰，女孩緊緊抱住雪諾，發出了小獸一般的嗚咽。

如果雪芙能夠成為一名魔女，哪怕是在偏僻的村落當村巫都可以謀生。

門開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樹林瞬間將銀幣吞噬，雪諾明明記得銀幣拋落的方嚮應該是這邊，但是一無所有。

她湊近了雪諾，從精緻的錢包中掏出一枚最小數額的金錢，一枚印刻着月亮的銀幣。

而洛科克洛伊家的雙胞胎女兒，繼承了家族的金髮碧眼，有着如同嬌艷的玫瑰一般美好的容顏，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厲鬼一般狠辣。

雪芙的手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她很久沒吃上一頓像樣的飽飯了，今天早上不過在外面挖了兩捧雪，卻也把她的手凍得通紅。

雪諾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急忙上前，凍成紫蘿蔔一般的手緊緊抓住托爾的衣擺。

她的嘴型一開一合：祈求光明女神賜福。

露西搖了搖頭，“不行，這個屍體我還沒有買下，而且雪芙的天賦太強了，我不能收她做我的徒弟。”

雪諾的眼神驀然亮起希望的光芒。

寒風與不速之客一同到來。

柯里安神父將女人身上薄薄的被子蓋過頭頂，看向兩個孩子，“你們要來光明女神殿嗎，那裏或許會有一些工作適合你們。”

露西的瞳孔緩緩睜大：“天生的夜之魔女！”

雪諾推了推雪芙。

旁邊高貴的婦人聞言，立馬用兇狠的眼神看向托爾，“托爾.洛科克洛伊，解決好你的私生子！”

女人有些為難了，一枚金幣是市場價，但是面前的兩名賣家卻不接受。

下一秒，恐怖的威壓傳來，漆黑沒有瞳孔的眼睛掃過這裏，又瞬間消失。

“你要幹什麼！”

雪諾忍不住淺淺低唱着。

那一瞬間，無數思緒飄過。

雪諾在鬧市中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飯館飽餐了一頓，無視了身後的尾巴，他把剩下的所有錢全部撒到了女神的裙擺上。

祈求光明女神賜福。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