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1(22)
第22章藍桉跑過少年時1(22)
Memory61:落川鎮的星空
經藍桉提醒,我才想起這一天是謝欣語家裏祭祖的日子。我開玩笑地說:“你不會又去揪人家雞翅吧?”
“不會。”
遠遠地,就可以聽到喜慶的鑼鼓聲了。藍桉對着酒櫃裏的鏡子,理了理衣服,說:“這次咱們揪個更大的。”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謝家的大門口。現在的謝家,比起從前更加氣派。高大的院門口,還擺了兩個石獅子。藍桉的車子停在門前的時候,立時引起了謝家人的注意。謝金豪以為是什麼大人物來了,親自搖着胖胖的身體迎了出來。他見到藍桉,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不過,他認出了跟在藍桉後面的我。
他說:“是你啊蘇一,這位是你的……”
我介紹說:“他是藍桉啊。謝叔,你不記得了?小時候住在我們家來着。”
“啊……我說這麼眼熟呢。”謝金豪發出長長的一聲感嘆,“前幾天我還在新聞里看到你呢,真是年輕有為啊。”
藍桉走過來,和謝金豪握了握手,說:“過獎了,謝叔叔,知道今天是你家的大日子,我是來還小時候欠你的雞翅膀。”
謝金豪哈哈笑着:“我哪有那麼小氣,吃個雞翅膀還要你還。”
藍桉卻揮了揮手,他的美女司機,立時送上了一個禮盒。藍桉打開蓋子,裏面竟是一對金燦燦的黃金雞翅,不,是黃金翅膀。
藍桉抱了抱拳,說:“祝謝叔事業飛黃騰達。”
謝金豪肥肥的臉,笑得脂肪亂顫。而我腦子迅速閃過一個念頭,藍桉這是又變身了吧。此時的他,一副世故老辣的模樣,像在江湖裏早已混久了的商人。
我緊跟着他,一路進了謝家。
謝金豪顯然對藍桉十分重視,至於原因當然不言而喻,能上電視新聞,在我們這個小鎮裏可不是件小事。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謝欣語的弟弟——謝家萬,七八歲的樣子,打扮得如同小地主。一身絲綢唐裝,是俗不可耐的紅配藍。不過他的眉眼倒是很美的,細細長長,有一點兒像藍桉。真想不出豬頭一樣的謝金豪是怎麼生出兩個那麼漂亮的姐弟。
謝家還是那套老規矩,祭祖不讓女人參加,連吃飯也不讓女人進正廳。我被請到外面和欣語的媽媽坐在一起,她拉着我問欣語的現狀。她問我怎麼不帶着欣語回來。其實還用問嗎?謝欣語知道我們回來都不提一下,就是因為她最看不慣謝金豪的重男輕女。
後來,欣語媽媽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們聊了幾句,就遞給我。
謝欣語說:“小姐,你在幹什麼?怎麼和卓濤說了半句,就沒聲了呢?”
我這才想起在路上發生的事,卓濤多半要急死了吧。我說:“卓濤沒發現吧。”
“他打去你家,知道和我一起走的,又打給了我。”
“你怎麼說的?”
“還能怎麼說,就說車太顛了,你手機沒拿住,掉出窗外,而且,還把舌頭咬了,說不了話。”
“哇,你太有才了,真心救了我。”
“我救得了你一時,救不了你一世,你還是快點兒回來說清楚吧。”
“好啊。知道了。”
這事真不想多說,我把電話遞迴給她媽媽。
遠遠地,我看見坐在謝金豪身邊的藍桉,與身邊的人談笑風生。謝金豪擴音器似的大嗓門兒,時不時地傳送過來。
“七億的大項目,真是厲害,省城地標啊,真是年少有為。哈哈哈……”
人類真勢利,不是嗎?我忍不住有點兒鄙視。小時候,被他們全家人追着跑,現在就因為“錢”一個字,就成了座上賓。
我真的對這次回家的旅行有點兒失望。藍桉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我不過是和那位女司機一樣,一個負責開車,一個負責陪聊。
謝家的宴席,一直擺到傍晚才散了。我跟着藍桉從大門出來,才長吁了口氣。
天空壓着極低的雲層,灰濛濛的,像我失落的心情。藍桉讓他的車子先走了。
我說:“為什麼不坐車,快要下雨了?”
“生氣了?”
“不快點兒回去就晚了。”
“我沒準備回去。”
“那我們住哪兒啊?”
“你家。”
“啊,我答應我媽晚上要回去的。”
“那……給她打電話吧。”
“我哪有電話。”
藍桉遞給我一部iPhone。大概白天的時候,讓司機買的。
我說:“這太誇張了吧?”
“如果你還當我是藍小球,就拿着。”
“我……”沒話好說了。我先打給謝欣語串供詞,然後打給媽媽報平安,說是太晚了,就住在了謝家。媽媽也覺得這樣更安全。
最後,我打給了卓濤,聽了他十分鐘婆婆媽媽的絮叨。
藍桉在我身邊,一直看着我,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我收了線說:“你笑什麼?”
“看不出來,說謊挺熟練的。”
“世界上有不會說謊的人嗎?”
不是嗎?人人都說謊,只有技術高與不高,沒有會與不會。那些說不會說謊的人,除了矯情就是矯情。
那天,我們沿着熟悉小路,回到了我的家。
我們已經太久沒回來了。老舊的房間裏,佈滿了灰塵。我們一進門,大雨就來了,飛瀉而下的雨線,在地上激起一片白霧。我倚在門口說:“真討厭,竟然下雨,還想看咱們落川鎮的星星呢。”
“我想想辦法吧。”藍桉站在我身後。
“不是吧,你萬能得可以管到老天爺下不下雨了?”
藍桉從衣袋裏拿出一條白色手帕,在中間放了一個紙團,然後在抽屜里拿了根細線,依着紙團把手帕中心紮緊,垂下邊緣。
我問:“是要做晴天娃娃嗎?”
藍桉沒答,只是拿筆在手帕圓圓的“頭”上,畫了張可愛的笑臉。他把“晴天娃娃”掛在敞開的窗戶上,說:“來,祈禱吧。”
看酷酷的藍桉,做出這麼一隻可愛的小東西,我覺得有點兒好笑。我問他:“誰教你的?”
“孤兒院的一個朋友。”
說著,他就閉起眼,雙手相扣在胸前,認真地祈禱起來。
我也學着他的樣子,對着晴天娃娃,默默禱告讓天快點兒晴吧。不過,藍桉安靜的樣子太美好了,我不由得眯起眼偷偷看他。原來他的睫毛這麼長……
藍桉突然說:“不誠心,天就不會晴了。”
我立即緊閉眼睛,低下頭,臉紅成番茄。
那天,我們一起把房子打掃了一遍。當整個屋子都閃閃發亮的時候,外面的雨竟然真的停了。天上的雲散得乾乾淨淨,灑下一脈清朗星光。
落川鎮的夜晚,總是很安靜。遙遙的夜風裏,依舊可以聽到古塔上的風鈴聲。藍桉關了燈,拉着我爬到屋頂看星星。
雨過天晴的夜空,格外晴朗,許多平時看不到的星星,都露出閃爍的身影。我們在煙囪旁,看到那個曾經給我們洗澡的木盆。原來媽媽把它放在這裏盛雜物了。這個從前可以裝下我們兩個的大木盆,現在看起來,卻小得可愛。
藍桉輕輕撫摸着,眼裏現出難得一見的溫柔。我小心地問:“藍桉,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我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問題糾結我好久了,是有關你和我的。”
“什麼?”
“我在你心裏,究竟是朋友,還是……”
藍桉抽了抽嘴角:“那我在你心裏呢?”
我沒想過他會反問我,所以怔了半晌才說:“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是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覺得不只是朋友。我……我想我……”我說不下去了,因為再說下去,就剩下明目張胆的表白了。
藍桉轉過身,低暗的瞳眸里彷彿燃起一絲藍色的火焰。
他輕輕托起我的下巴,毫無徵兆地俯身過來。
我緊張極了,眼睛怔怔地瞪着,大腦卻停轉,不能思考。
藍桉輕緩地停在我面前,說:“這個時候,你應該把眼睛閉起來。”
夜涼如水,月影無瑕。
我輕輕地合上雙眼,唇上彷彿印上兩片柔軟的冰,細緻的紋理,綿延開深無止境的網……
Memory62:迫不得已地長大了
我時常回想那天在屋頂發生了什麼,但是記憶里卻總是不那麼真切。
藍桉溢着汗水的身體,被月光鍍滿銀芒。
疼痛在心底隱秘地綻放出花朵。
世界極靜、極大,只有濃濁的呼吸,飛散在遼渺的星空裏。
那一晚,我幾乎沒睡。藍桉挽着我的手,並肩躺在房間的大床上。飛升的荷爾蒙,已悄然退減成柔軟的依戀。我安靜地靠着他的肩頭,像一顆融化的硬糖。
我是真的愛了吧。
卓濤說過一百萬次我愛你,都不曾讓我如此悸動。而藍桉自始至終,都沒有對我說過一個“愛”字,我卻將自己的一切,交付給他。
可是即便愛着,我的心裏卻仍然飄遊着揮之不散的難過。
我的第一次,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失去了。身體隱隱傳來的疼,時刻提醒着我,自己從此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兒,就在這個星光飛旋的夜晚,迫不得已地長大了。
我緊緊地靠在他身邊,說:“藍桉,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可是他握着我的手,卻漸漸失去了力氣,靜謐的月色里,只透出輕微的鼾聲。
我說不出是後悔,還是失落,腦子裏亂鬨哄的,反反覆復跳躍的,卻始終是藍桉吻過來的一幕。
那帶着一點兒強勢與溫柔的目光,如同深夜的海,充滿了沉醉與危險的氣息。
我能拒絕嗎?
我想,重複一萬遍,我也無法拒絕吧。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直到天光微明,才迷濛睡去。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藍桉早已經起來,一個人站在窗前,看他的晴天娃娃。
他又在祈禱晴天嗎?
想起昨夜,我不由得一陣臉熱,蜷縮着身體,一動不動地偷偷看他。
可是注視着晴天娃娃的藍桉,並不像昨天祈禱時那樣天真虔誠,他微皺的眉頭,似乎鎖着一股隱隱的怒氣。
他突然用力拽下晴天娃娃,揣進口袋,然後推門出去了。
我被他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得這樣憤怒。我疑惑地從床上下來,悄悄走到窗前,看站在院子裏的藍桉。
他的背影湮沒在明亮的陽光里,顯得格外暗沉。
我出聲問:“出什麼事了?”
藍桉停了停,才緩慢地轉過身,淡淡地說:“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Memory63:十八天
從落川鎮回來的路上,藍桉變得十分古怪,對我冷冰冰的,一言不發。他把我送回謝欣語家,之後再也沒有和我聯繫。
是的,再也沒有聯繫。整整十八天,他始終不曾在學校露面。我發了二十二條短訊,打了三十四通電話,沒有得到一絲迴音。
等待讓我變得心亂如麻。
我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曾經的一剎那,我萬分篤定他是喜歡我的。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懷疑,自己只是他的一個玩伴。我無比看重的那一夜,對他來說,不過又是一場遊戲。
那幾天,卓濤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因為他就要去外地實習了。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他恨不得每一分鐘都要和我黏在一起。
可人就是這麼奇怪,當你發覺愛已不在的時候,他對你越好,你就會越厭煩。
卓濤在臨行前的晚上,來看我。我們就在學校的花園裏坐了一會兒。他說:“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敷衍地說:“因為你快走了嘛。”
“我沒說要走的時候,你就已經心情不好了。”
我繼續辯解:“快高三了,你這個不用高考的人,當然不用煩啊。”
“也是。”卓濤嘿嘿地笑着,“那我不在的時候,每天發笑話給你。”
“好啊。”
他看了看手機的時間:“那……我走了。回去還要收拾東西。”
我點點頭:“好啊。”
卓濤站起身跑了幾步,又轉了回來。他站在我面前說:“老婆,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有事,但是你不想說,就算了。其實我……不傻的,我只是喜歡你。”
說完,他就轉身飛快跑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心裏莫名地疼了。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我對他感情的叛離?
晚上,我回到宿舍,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洛小緹坐在床上點收回來的錢,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說:“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卓濤要走了。”
“那不正好嗎?”洛小緹無所謂地說,“省得他夾在中間,影響你和藍桉。”
我嘆了口氣,沒說話。
洛小緹放下手裏的錢:“你可真行,人家劈腿,劈得春風得意;你劈腿,劈得愁眉苦臉。你真是笨得可以。”
“還劈什麼呀。”我忍不住說,“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到藍桉了。”
洛小緹愣了一下,說:“你們發生什麼了?”
“沒有。”我飛快地回答,卻難掩內心的虛慌。
“他這個人是這樣的,看起來蠻橫,可對感情的事,卻總是退卻。”洛小緹很了解地說,“他不見你,你就得去找他。”
“他都不來上課,我上哪兒找啊?”
洛小緹拿出手機,給我發了條短訊說:“嘁,他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