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1(1)
第1章藍桉跑過少年時1(1)
世界上有一種植物叫作藍桉
它的身旁不允許其他植物的生長
陪伴它的只有無窮的荒原和無盡的孤獨
我們的身邊是否也有這樣一株藍桉
他跑過我們的生命
跑過所有人單薄的青春
長草花園—篇—
LonggrassGarden
我時常會做一個夢。
夢裏你拉着我的手,奔跑在明澈的日光下,腳下是起起伏伏的屋頂,像凝固在空氣里的海浪。
那時,我們還不懂得愛與不愛,心裏也就沒有痛與不痛。
我只想做你的影子,看你漂亮的笑容。
如果可以,
我寧願停滯在那些無知無畏的夢境中……
Memory1:難忘的高中六點三十二分
還記得你的高中校園嗎?
巨大的、黑色的鏤花鐵門,筆直濃綠的白楊,紅色的塑膠跑道,寫着校訓的教學樓,清晨的陽光滲透在空氣里,瀰漫著霧蒙蒙的淡金色。
那麼,你還記得自己開學后的第四十二天的六點三十二分在凹什麼造型嗎?
這個你就不行了吧。
但是我可以。
因為這一天的造型實在太牛了,令我終生難忘。我以自由伸展的“大”字形,橫貼在三樓女廁所的山牆上,距地目測2米。
有人仰望着我說:“嗨,蘇一,聽說你很拽啊?”
沒錯。蘇一就是我了。市三中的高一新生。
如此美好的秋日清晨,我孤單無助地被N多封箱帶,貼在了牆上。
你們都懂的,在貌似平靜清新的校園裏,總會潛藏着一群性情“出眾”的女生。在很久以前的校園生活里,這樣的女生可能會以“打砸搶”為樂。
但是現在,她們都“改邪歸正”了,她們在淘寶上開網店,賣自己親手製作的、閃閃動人的小飾品。她們還有很好聽的名字——暴美閃閃團。
“閃閃團”的團長,叫洛小緹,愛戴閃瞎你狗眼的DIY頭飾。她有一頭長長的碎發,喵星人一樣凌厲、狡黠。如果我們不是以這樣暴力的方式遇見,我會很喜歡她。因為她漂亮到讓人無法嫉妒的程度,高挑眉梢里,透出一種肆無忌憚的美。
每一個月末,全校的女生,都默默地祈禱“閃閃團”生意興隆,貨賣八方。否則,那些做出來,又賣不出去的“閃閃鑽”,就要內部消化。
那天我在高高的牆上,心驚膽戰地說:“你們想怎樣啊。我……我哪兒拽了?”
洛小緹用她長而尖的指甲,輕輕拂開額頭的碎發說:“你不是帶頭不買嗎?”
“哪有。不是我帶頭,是我沒錢。我哥說,錢要留着吃飯。”
我是故意提起我哥唐葉繁的。作為高一直進學生會的學校名人,我希望他的名氣,可以給我擋擋災。可是,洛小緹並不在意。
她冷笑一聲:“你是說唐葉繁嗎?你猜他現在能不能來救你?”
我嚇得閉起眼睛,在心裏默默祈禱——老哥,和我來一次心電感應吧!快點兒來啊!
可是“啪”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粘在了我腦門兒上。洛小緹手下的“閃閃們”哈哈笑開了。我睜開眼,用力地甩了甩頭。粘住腦門兒的東西,竟然是個白白的球體,黏糊糊地滾到了我鼻子上。我以鬥雞眼的方式,仔細辨認了一下,頓時尖叫了。
衛生巾!還是蘇菲那款尿不濕一樣大的夜用型。
我奮力地一甩頭,把衛生巾甩掉,說:“喂,你不要太過分啊。”
洛小緹卻微笑着看了看身邊的手下,“啪”地打了個響指,一個高大威猛的女生,從隔間裏提出一隻裝滿衛生巾的垃圾桶。
我叫嚷着:“喂,夠了啊!”
我話還沒說完,那個垃圾桶就直扣在我的頭上。一股作嘔的味道直躥入鼻子,可我卻根本不敢張嘴尖叫。
我聽見洛小緹說:“呀,挺像鋼鐵俠的嘛。”
全廁所的女生都奸笑開了。
我用盡全力才把垃圾桶甩掉,說:“一個飾品而已,你用不着這麼狠吧?”
“當然用了。”洛小緹悠悠地說,“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收拾一下你這個鬧事的,以後誰還買我的東西啊?”
我開始有點兒怕了,不知道她還會用什麼陰損的手段對付我。唐葉繁和卓濤這兩個傢伙,到底死哪兒去了?怎麼來不了?
就在這時候,反鎖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我以為自己的祈禱顯靈了,可是來的人不是唐葉繁。
時間立時有了5秒鐘的停頓。那是女生見到極品帥哥時的統一反應,吸氣,屏息,凝神,再緩緩吐出來。
其實,嚴格說來,此男生算不上傳統的帥哥,尤其和濃眉大眼一臉陽光的唐葉繁比起來,眼睛顯得又細又長。不過他的五官組合起來,卻現出一種沉靜陰鬱的秀色。
他的目光里,有些縹緲不定的東西,彷彿可以洞穿一切,讓人捉摸不定。
洛小緹第一個神遊回來,說:“嗨,進錯門了吧?”
可眼前的男生輕輕提了提嘴角,看着眼前張牙舞爪的、美麗妖嬈的、凶神惡煞的各位女生說了一個字——“滾!”
洛小緹還從沒遇到過這麼蔑視她的男生呢,怒火立馬被點燃了。她走過去,伸手指着男生的鼻子說:“你再……”
洛小緹還沒說完,男生揚手就是一個嘴巴,又快又狠,打得洛小緹險些摔倒。旁邊的跟班女生愣了一下,開口就要貢獻新罵詞,可此男仍不手軟,猛地揪着她的頭髮,把她撞在門上。
悶悶的響聲,配着女生殺豬一樣的尖叫,讓我比剛才面對洛小緹時還害怕。
要知道,地球上的人類,通常有個規矩,男生是不能打女生的。否則,將被所有人所不齒。所以女生打架的時候,男生只能拉和勸,絕不能動手。在我有生的十五年裏,只見過兩個打女人的男人,一個是卓濤的爸爸,一個就在眼前。而且出手乾淨利落,連罵人的機會都不給。
洛小緹畢竟是“閃閃團”的頭兒,無緣無故被人甩了一耳光,頓時失去了理智。
她右手在頭髮上一摸,手指間多出一枚發卡——洛小緹特別打磨的,有鋒利尖角的發卡,平時當飾品,打架當兇器,上面還粘着無數亮晶晶的黑色水鑽。
她想也不想地向男生刺了過去,我嚇得發出一聲驚叫。可是那個男生完全不在意,一隻手托起洛小緹的手肘,另一隻手掐住她拿發卡的手指,黑亮尖鋒竟直刺回她的脖子。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密集地尖叫了。洛小緹倒退着被男生直抵到我腳下的牆壁上,發卡緊壓在她光潔的臉頰上。
混着衛生棉味的空氣霎時凝固了,每個人都張大嘴巴看着眼前驚心的一幕。
洛小緹不服輸地盯着面前的男生,咬牙說:“有本事你就扎!”
男生微微扯起一個冷然的笑容,推着洛小緹的手肘就扎了下去。
我的心臟彷彿都停跳了。如果劃下去,洛小緹漂亮的臉,就要毀容了!
我從沒見過這樣不通人性的男生。雖然他在幫我,可他身上透出的凜冽陰寒的氣息,讓我沒有一絲幸慶,反倒泛起一層層的冷。
我似乎已經聞到血腥的味道了,尖利鋒刃,已經劃開了洛小緹的皮膚。她再也撐不住了,拼了命地掙扎。
“叮”的一聲,發卡掉了。
男生放開了她,輕輕活動着修長的手指,說了第二個字:“滾。”
洛小緹大口喘着氣,臉上滲出了淡淡的血跡,眼裏裝着恐懼。
她直直地瞪着面前的男生,佯裝兇狠地說了句“你等着”,然後帶着她的“閃閃們”倉皇地逃走了。
那個男生這才轉過身,仰起頭看我。
我承認,我的確幻想過無數遍帥哥拜倒在我裙下的經典場面,可眼前這個姿勢真是糗斃了。
透窗而來的輕柔的風,緩緩地撩動着我的裙子,我擺成“大”字形的雙腿,想夾都夾不住。
我紅着臉,大叫:“喂,別看啊!”
男生卻掏出手機,“咔”地拍了一張。
我的祈禱,終於在這時慢半拍地顯靈了。唐葉繁和卓濤得知我被困的消息趕來了。
卓濤這個天天以“老公”自居的男朋友,看見如此勁爆的一幕,臉頓時氣綠了。他揮着拳頭衝過去說:“你想對我老婆幹嗎?”
誰知那個陌生男生對付男生更有一套厲害手段。我根本沒看清他怎樣一扭,卓濤的手臂就被反扣住了,整個人都蹲了下去,疼得哇哇直叫。
唐葉繁焦急地搓着手,說:“你快放開他。要不然,我告老師了啊!”
我跟着幫腔說:“喂,你是誰啊?快放開他。我哥可是學生會的!”
Memory2:好孩子唐葉繁
說起我哥唐葉繁,他可是全校乖乖女加怪怪女的全民偶像,誠實、正義、帥氣,高富帥界的資優代言人。其實,光聽姓就知道我和唐葉繁不是親兄妹了。
我媽在我九歲那年,嫁給了唐葉繁的爸爸——唐近文。唐近文是個極嚴苛的人。額頭、眼角,有暗深的皺紋。他是城裏理工大學的教授,說話喜歡拖長長的講課腔。從小我就有種感覺——他不喜歡我。因為他很少對我笑,甚至很少和我說話。我在他面前,如同透明。在或是不在,沒有任何區別。不過看在他肯大方養我的面子上,我不和他計較。我只是從不喊他爸,而叫他唐叔叔。
至於我的媽媽,從前是唐家的保姆。九歲之前,媽媽進城打工,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就是做保姆。也許是日久生情吧,唐近文最終娶了媽媽。
如果說,我在唐家扮演的是透明人的角色,那麼媽媽扮演的,就是人工智能機械人。我們加在一起,是部家庭倫理科幻片。
還好在這個家裏,有個比較友善的小孩兒,就是唐葉繁了。他只比我大三個月,優秀得讓人嫉妒。到現在,我都記得第一次見他的場景。他站在鋪着細絨地毯的客廳里,穿白色英倫格子的V領背心配淡藍襯衫。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均勻地照射在他的身上,我彷彿在某部動畫片,看過這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時的我,穿着舊舊的花格毛衣,而且是很經典的紅黑配色。我窘迫地站在玄關里,不敢踏進屋。
媽媽說:“小一,換拖鞋進來,問小哥哥好。”
而我拚命躲在她身後不肯出來。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卑吧。在一個如同王子般的男孩兒面前,我死也不想把露腳趾的花襪子露出來。
媽媽有點兒生氣了,拎着我的衣領,說:“出來啊。今天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可這讓我感到更難堪了,強擰着身子,憋得滿臉通紅。
唐葉繁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走了過來,從鞋柜上拿出一隻裝着藍色膠袋的盒子,然後把腳放進去,“啪”地就連鞋帶腳包了起來。這個在當時讓我感到萬分神奇的東西,就是自動鞋套機了。我看着唐葉繁鼓勵的眼神,也像他那樣一腳一個套起來。
後來再說起這件事,唐葉繁說:“我哪知道你襪子有洞啊,我還以為是你腳太臭呢。”
看,現在的唐葉繁也有些氣人的本事了。可那時的他,善良單純得像塊沒有雜質的水晶。
那天唐近文從書房裏出來,看見我和唐葉繁腳上的塑料鞋套,皺了皺眉頭,說:“來了。”
媽媽連忙解釋說:“小孩子,淘氣。”
而他再沒多說一句話,就陰着臉,回屋關起了門。
我怯怯地站着,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唐葉繁拉起我說:“來,我給你準備了節目,要不要看?”
有了熱情的唐葉繁,我很快就把可怕的唐叔叔拋在腦後了。他讓我坐在沙發上,打開音響,放起管弦伴奏,然後拿出小提琴,很有名家范兒地拉了首某大作曲家的,某調小提琴協奏曲。
他如此誇張的開場,頓時把沒見過世面的我震住了。可是,別忘了,那時的唐葉繁,練琴還不足兩年。之後的五分鐘,如鋸木頭般的跑調加破音,讓我幾次三番湧起逃走加撞牆的衝動。但我最終還是在媽媽一遍又一遍安撫的眼神下,忍到他拉完。
唐葉繁放下琴,說:“怎麼樣?就是新練的曲子還不太熟。”
我長出了口氣說:“哦——這是誰寫的啊,這麼難聽,怪不得叫協奏曲呢,是因為用鞋‘揍’出來的嗎?”
我發誓,我真不知唐葉繁是個這麼沒幽默感的小孩兒。他黑着臉,委屈地看着我,好像我欠了他八百萬。
媽媽微怒地說:“真不會說話。小哥哥給你表演節目,你應該說什麼?”
“說什麼啊?”我迷迷糊糊地說,“謝謝他折磨我耳朵嗎?”
“說謝就行了。”
沒想到,我在一邊和媽媽鬥嘴玩,唐葉繁卻又表演了一個更讓我意想不到的節目。他緊咬着下唇,默默地哭了。毛茸茸的大眼睛,淚汪汪的,小巧的鼻子下掛着亮晶晶的鼻涕珠。
我驚訝了,這也太萌了!教授家的孩子就是與眾不同,洋娃娃一樣,一氣還會掉眼淚的。
卓濤總結說:“唐葉繁現在能有耐受力超強的好脾氣,都是被你從小氣出來的!”
Memory3:老公卓濤
卓濤這個神經大條的傢伙,是唐葉繁的死黨。他們從小學起,就形影不離。還好那個時候不流行“賣腐”這個詞,要不然他們倆鐵定是攻受兩相宜的一對。其實,很難相信卓濤和唐葉繁能成為朋友,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如果說唐葉繁是王子的話,那麼卓濤就像是王子的車夫。
卓濤的爸爸是化工廠的工人,脾氣暴躁無比。剛剛下崗那幾年,他爸更是像違禁的煙花爆竹一樣,一點就炸,對卓濤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不過,這培養了卓濤超級樂天的精神。一個沒事就被揪過來暴打一頓的小孩兒,要麼自閉到去死,要麼凡事都不放在心上,頭掉了也不過是Reset重啟,滿血復活。卓濤當然屬於後者。所以本質上,我和卓濤有十分相近的氣息。比如,拉着好小孩兒唐葉繁,翻牆逃票,下河捉蛤蟆。
唐葉繁說:“卓濤,我怎麼覺得蘇一更像是你妹妹呢?”
卓濤當即反對:“胡說,什麼妹妹,是老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自己長大以後,一定會嫁給卓濤。因為他在十一歲那年,就送了我一枚結婚戒指。記得那是炎熱如燒烤的暑假,唐葉繁、卓濤和我,一起去“長草花園”玩。那是我們在公園假山後面發現的一片鮮有遊人的“寶地”。高大的榆樹下,長着鬆軟碧綠的草。我們把那裏定成了自己的“私家花園”。小朋友的年代也想不出什麼有深度的名字,看地上長滿很長葉子的草,就乾脆定名為“長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