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疊陽關
第3章三疊陽關
他去過她工作的大學,
聽過她講的課,
吹過她吹的風,
牽過她柔軟的手,
算不算了無遺憾了?
他很想說,
他終將愛她如生命,
可她,
只留下一個寂靜的背影。
離開永遠比相遇容易。
只能種更深的銘記,
去溫柔地埋葬那一段清音流年。
三疊陽關聲墮淚,
花自飄零水自流。
01
第二天,早晨,C大校園。
地面濕漉漉的,源於昨晚下了一場小雨,空氣里散發著一股清淡的草香和泥土香。
今天的天氣好像不大好,天空還是灰濛濛的一片,沒有一點兒溫和的光線,有點兒冰冷的氣氛。
湖畔的草叢小徑上,那些綠綠的小草上還遺留着一些未及滴入到地下的雨珠,這些雨珠純白明亮,晶瑩剔透,發著迷人的光彩。
校園裏一字排開的蔥蔥鬱郁的樹上,傳來各種不同的鳥叫聲,嘰嘰喳喳的,悅耳動聽。
教學樓里,間間教室都是黑壓壓的一片腦袋,同學們開始上早自習了。
從外面望向格子一般的C大辦公樓窗里,有些老師在辦公室里認真工作,有些老師在辦公室里交頭接耳地討論着什麼,有些遲到的老師才剛來,忙着放包、開電腦、倒水喝。
有一間窗內,一個身形和面容姣好的女子亭亭玉立於辦公桌前,對着一個落座的領導模樣的西裝男子,在神情激動地說著什麼。
這就是裴雅芙,一大早的,她正在跟領導進行一場不愉快的交談。
她的領導叫董振欽,是C大的教導主任,今年三十一歲,比裴雅芙大五歲,未婚,頭髮梳得油光可鑒,穿得人模狗樣的,一身名牌,五官精緻,保養得宜,可謂是有顏、有錢、有權、有地位,但性格和人品就呵呵了,實乃霸道狂妄的鑽石王老五一枚。
“董主任,請您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我又沒評上副教授職稱?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在當初遞交評選材料的時候,您明明跟我說了我這次很有希望的。您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給我一個說法,否則我死不瞑目。”裴雅芙大聲沖董振欽說,聲音難掩不悅和激動。
她今天一大早來C大上班,就收到了副教授職稱評選落選的結果,她怎麼都想不通,明明自己各方面的條件都達標了,實在是忍不住了,腦門兒一熱,就衝進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來討說法了。
“你吵什麼,吵什麼?你堂堂一個碩士研究生,怎麼這麼沒教養?聲音要這麼大嗎?你是唯恐別人聽不見嗎?我的耳朵都要被你炸聾了!我跟你說,首先你這態度就不對。就瞧你這樣,不落選才怪呢!”董振欽的表情不大好看,皺着眉頭瞪着裴雅芙。
“不是……主任,我落選了的話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我前前後後總共參加了四次副教授職稱的評選,每一次我都是很認真努力地準備的,該要的論文等硬件條件一樣都沒有少。”裴雅芙盡量將自己的聲音和情緒保持得平靜一些。
“四次怎麼了?四次又不多。你的心理素質太差了,這麼一點兒小小的挫折就受不了了,你真的有失我們C大老師的風範。要勝不驕,敗不餒,越挫越勇。你沒評上,肯定是你自身的原因,你不如同期參選的人,你要自我好好反省,怪不得別人。”董振欽說。
“我自身的什麼原因呀?主任,還請您明示。要不然我怎麼知道該從哪個方面去反省啊?您上次明明說我的條件都達標了,怎麼會不如同期參選的人?同期參選的到底有哪些人?能不能把名單給我看看?”裴雅芙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董振欽突然生氣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有什麼資格看名單?裴雅芙,你怎麼那麼愚鈍?偏偏什麼都要我說得很透才明白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然後是一副不想理她了的樣子。
“啊?”裴雅芙一頭的霧水。
“第一次參與副教授職稱評選落選,是說我的評選條件沒達標,能力還不夠;第二次是說我太年輕,機會應該讓給年老的長輩;第三次是說我沒有眼力見兒,不會搞人際關係,沒有給評定委員會的人送禮;這第四次,主任您一直說非我莫屬的,結果我左盼右盼,卻等來的是這個結果。恕我愚鈍,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就別明白了,你給我馬上出去,我看到你就煩!”董振欽吼着,邊吼邊用手指指着門外,示意讓她出去。
“我不出去!沒弄明白,我今天就不會踏出這道門!”董振欽的吼聲把裴雅芙的牛脾氣也激起來了,“您這麼支支吾吾地一直不願跟我言明理由,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黑幕?”
“什麼黑幕?你說話注意點兒。這次沒評上,以後還有機會,你何必這麼大動肝火?人家家境優越,所以就把這個名額讓給她了。”董振欽脫口而出,終於把事實說出來了。
他本來不想說這麼透的,這畢竟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當面說太明白的話就尷尬了,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就能猜到原因了,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倔,這麼死腦筋,這麼不開竅,硬是逼得他要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裴雅芙聽到這個真相,當即腦袋就“嗡”的一聲,憤怒之火在心中燃燒。
她怎能不憤怒?照教導主任說的,如果沒有頂替一事,她這次就評上副教授職稱了,這個職稱本來就應該是屬於她的,她付出了那麼多的時間和努力,憑什麼讓別人這麼白白佔了便宜?
她又憤怒又難過,雙手撐到教導主任的辦公桌前,近距離直視教導主任,忍不住大聲問:“是誰?是誰頂替了我?請您告訴我!”
“你沒必要知道,知道了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你出去吧。”教導主任很明顯不想告訴她。
“您這是不想告訴我嗎?沒關係,那我現在去找評定委員會的其他人,我一個個地去問,一本一本地翻名單,這個學校就這麼大,我總能問到。”裴雅芙說著就要往外走,教導主任趕緊喝住她。
“你給我站住!”他不想把事情鬧大。
“行了,你不用去找別人了,我告訴你,是劉梓斕。”董振欽說。
“她是富商之女,她父親是上市集團的總裁,跟我們C大的校長是好友。她父親的集團跟C大有不少的業務合作,C大的圖書館還是她父親出資捐建的。你還不服氣嗎?你有什麼資本不服氣?”
“呵呵,真搞笑。”裴雅芙笑了起來,覺得很諷刺。
“劉梓斕的教學能力很差,她帶的班成績都很差,是學校的倒數幾名,學歷也不夠,她就是個本科生,評副教授職稱要碩士研究生以上的學歷,她還經常曠工不來學校上課,按正常渠道評選,她哪一條都達不到副教授職稱的條件,如果她都能評上副教授職稱了,那全校的老師都可以評上,我的職稱為什麼要讓給她?”
“她家境比你優越,這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你能力再強又有什麼用,這就是現實。”董振欽說著,不耐煩地朝她擺擺手,“你趕緊出去工作吧。”
裴雅芙還想開口說些什麼,董振欽橫眉冷對:“還不出去!你無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你難道想讓我用掃把把你趕出去嗎?”
裴雅芙只得噤聲,一臉陰雲地退出了董振欽的辦公室。
退出去關上門之後,她咬着牙抬起腳,真想把那道門給踢爛了,但結果當然只是想想而已,開玩笑,她還不想丟掉這個飯碗。
02
一上午,裴雅芙的情緒都很低落。
關於新一輪副教授職稱評選的上榜名單,今天一大早就在C大的官網首頁上公佈了,全校老師和同學都能看到,同事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很多人都發QQ消息或微信消息給她,安慰她,說沒關係,說她這麼優秀,下一次一定能評上。
裴雅芙的人緣在學校是很好的。
坐在裴雅芙辦公桌對面的閨密衛瑤,更加格外關心她,給她發了很多QQ消息寬慰她。
但這些,都緩解不了她的情緒低落。
那種鬱悶,就像有人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衣領,她感到窒息,喘不過氣來,喉嚨里像被魚刺卡得滿滿的,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覺。
這個結果,她不想接受,又只能被迫接受。
中午,十二點的下課鈴聲一響,C大的很多學生就從教室魚貫而出,蜂擁着往學校食堂跑,生怕排隊排在後面或打不到飯。
老師這邊,也到休息時間了,老師們都紛紛去吃飯了,衛瑤起身對裴雅芙說:“小雅,我們也去食堂吃飯吧,今天中午有你最愛吃的油燜大蝦。”
“你先去吃吧,我現在哪有什麼胃口吃飯呀?”裴雅芙趴在辦公桌上,有氣無力地說。
衛瑤一瘸一拐地走到她旁邊,拉起她的手臂:“走吧,就當是陪我吃飯咯,我一個人吃飯好孤單的。你相信我,吃飽了之後再午睡一會兒,心情就會變好的,餓着肚子的話,只會讓心情越來越糟糕的。”
“好吧。”裴雅芙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衛瑤親昵地挽着裴雅芙的手臂,走出辦公室,往食堂方向走。
從背影看去,兩人的身影都窈窕美麗,一個透着優雅的知性,宛若高貴中帶着絲絲性感的香水百合,一個是簡單素凈、未諳情事的小雛菊。兩朵花,都是那麼賞心悅目。
如果這個畫面是靜止的,那是沒有一絲瑕疵的,很想讓人拿個框裱起來放到藝術展上去展覽,但這個畫面一動起來,就會有美中不足了,因為有朵花瘸了呀,真是可惜。
C大教職工的食堂跟學生的食堂是分開的,有一個專門的教職工食堂。
去這個食堂的路,要經過佈告欄。佈告欄是C大專門張貼各種通知和公告的地方,每天都會有不少學生和老師去那裏看看,看有沒有發佈什麼新的消息。
這會兒,佈告欄前站了不少人,都是C大的老師。裏面,有一個穿着一身名牌,打扮得很漂亮、很張揚的女人很扎眼,她就是劉梓斕,今年二十七歲,未婚,性格傲嬌、刁蠻。
她家是從商發家的,如果自身修為不夠的話,再有錢也不能把她包裝出高雅的品位和氣質,渾身上下透着濃濃的世俗味兒。C大真正喜歡她的人沒幾個,只是仗着她家的背景都不敢得罪她,平時都讓着她,也有些想巴結她的人會對她虛與委蛇,她有自己的小團體。
此刻她正看着佈告欄上貼着的那張最新副教授職稱入選榜單,盯着寫着自己名字的地方,一臉的傲嬌、得意,心中爽快不已。
旁邊的老師們紛紛阿諛奉承她:
“恭喜啊,大美女。”
“恭喜,恭喜,劉老師。這麼年輕就評上副教授了,你太厲害了,偶像呀!”
“呸呸呸,該掌嘴,什麼劉老師,要改口了,現在我們家梓斕可是劉副教授了。”
“對對對,瞧我這嘴。恭喜,恭喜,劉副教授。”
“哈哈,恭喜,恭喜。梓斕,你就是比那個什麼裴雅芙要強,還謠傳什麼是你頂替了她的名額,謠言不可信。”
劉梓斕昂着頭,得意地問簇擁着她的那些老師:“你們說,我跟裴雅芙,誰更漂亮?”
“當然是你啦,當然是你更漂亮。她裴雅芙怎麼能比得上你啊。”大家紛紛說著違心的話,哄得劉梓斕很開心。
這時候,裴雅芙和衛瑤走過來了,遠遠地看見了劉梓斕,裴雅芙表情一滯,轉身就想繞道走,劉梓斕卻眼尖地看見了她,唯恐別人聽不見地大聲喊:“裴老師!”
裴雅芙只得硬着頭皮停下來,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微笑着轉過身:“劉老師,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劉梓斕穿着高跟鞋趾高氣揚地走過來,後面像跟班一樣地跟着她的小團體老師。
“裴老師,最新一次的副教授職稱入選榜單出來了,你看了嗎?”劉梓斕明知故問。
“我看了,裏面有你的名字,恭喜你。”裴雅芙優雅得體地微笑。
在今天的結果出來之前,她跟劉梓斕還並沒有什麼過節。
她一向謹記做人的原則,對學校的每個同事都很禮貌、很真誠,但劉梓斕並不待見她。
打從劉梓斕第一次見到裴雅芙起,就對裴雅芙沒有過什麼好臉色,裴雅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不想去深究,她有很多正經的事情要忙,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討厭她的人身上。
“真可惜啊,裏面沒有裴老師你的名字,我還仔細看了一遍名單,以為是學校寫漏了呢。你這是第四次參加評選了吧,四次都沒評上,你可真夠倒霉的,或者說,是無能。你現在應該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了吧?還有臉去食堂吃飯嗎?”劉梓斕嬌笑着說。
她把她喊住,就是想羞辱她、諷刺她的嗎?
“喂,劉老師,不帶你這麼刺激人的啊。”衛瑤聽不下去了,想為她打抱不平。
裴雅芙抓緊衛瑤的手,示意她冷靜。
“不好意思,劉老師,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很好,能吃能睡,一點兒事都沒有。”裴雅芙一臉沉穩淡定地看着劉梓斕,然後湊近她說,“我為什麼要羞愧?該羞愧的人應該是你吧?搶來的東西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們家是屬土匪的嗎?”
“喂,裴雅芙,你說話注意點兒。什麼搶的,那個副教授職稱,明明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得來的。”劉梓斕惱羞成怒地大聲說。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你搶的是什麼東西,你這是不打自招嗎?”裴雅芙冷笑道。
“你,你,你……”劉梓斕用手指着她,氣得臉蛋兒發白。
“衛瑤,我們走吧,去食堂吃好吃的。”裴雅芙不再理會劉梓斕,挽着衛瑤的手臂,腰桿兒挺直地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這氣場,迅速把劉梓斕給比下去了。
“哼,裴雅芙,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會讓你好看的。”劉梓斕憤憤不平地盯着裴雅芙走遠的背影說。
03
今天下午,裴雅芙的課程表沒課。裴雅芙除了是鋼琴專業三班的班主任之外,還教三門課:中外音樂史、鋼琴伴奏、語文課。而這三門課今天下午都沒有排她的課。
於是,她只是去鋼琴專業三班教室轉了一圈,便回辦公室專心批閱學生們上次做的中外音樂史的試卷了。
衛瑤沒有做班主任,她只教C大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的油畫課。只教一門課,每周排課也都排得比較少,工作量比裴雅芙小很多。學校照顧她是個殘疾人,這麼看來,C大某些方面還是挺有人性的。
她今天下午也沒有排課,待在辦公室里備明天的課。她的辦公桌前立着一個油畫架,她會經常在這個畫架上畫油畫,作為上課所用,或者練手。
無聊之際,衛瑤用電腦登QQ給裴雅芙發消息聊天兒:“小雅,吃了個午飯,睡了個午覺,你現在的心情好了一點兒沒有?”
“嗯,好多啦,多謝你的關心,衛瑤。”裴雅芙敲擊鍵盤迴復她,給她發了個笑臉表情。
“那個劉梓斕真討厭,幹嗎這麼針對你?你實在是沒有得罪過她。我看這個名額,她就是故意搶了你的,就是不想看你被評上副教授。”衛瑤噼里啪啦地敲着鍵盤。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討厭我。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辦法,她家背景那麼強大我又敵不過,只能下一次評選我再加油了。”裴雅芙這話像在寬慰自己。
“我猜啊,是因為她嫉妒你。你知道嗎?C大的同事內部,每一年都會來一次教職工顏值評選,就像學生們選校草、校花那樣的,投票顏值最高的男、女會分別稱為教職工之花和教職工之草。從你進入C大工作開始,每一年你都被同事們評為C大教職工之花,已經連續三年了,但在你來之前,那個位置是劉梓斕的。”衛瑤打了這一串字發過去。
裴雅芙盯着電腦屏幕,然後回應:“我不稀罕這什麼花的,這也是同事們評的,不代表我的個人立場,跟我無關,她喜歡,就送她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她那麼善妒的人心裏肯定就不舒服呀。你能讓她嫉妒的地方可多了,以前很多男同事都是圍着她轉的,你一來,男同事們都紛紛向你靠攏,你大大地搶了她的風頭。她不但嫉妒你比她長得漂亮,異性緣比她好,還嫉妒你的教學能力比她強,你跟她都是鋼琴老師,學生們卻更喜歡你,這些,都足以讓她針對你了。”
衛瑤打字很快,手指在鍵盤上像跳舞一般地飛動着。
聊得越多,她越覺得自己的猜想合情合理。
“啊,如果劉梓斕真這麼善妒的話,那還挺可怕的。以後我如果見到她,盡量繞道走吧,能躲則躲。”裴雅芙發了一個擦汗的QQ表情。
職場有時候真的讓人挺無奈的,它的無奈在於,你不得不跟一些你不喜歡的人共事,還要表面裝作平和。所以,我們必須戴着各種各樣的面具,不是想戴,而是不得不戴。
有人說,有刀光劍影的地方就是江湖。裴雅芙覺得,職場也像一個江湖,而女人的職場,除了是江湖,還是一部宮斗大戲。
“噔噔噔”,有腳步聲響起,腳步聲進辦公室來了,裴雅芙和衛瑤迅速本能地關掉聊天兒窗口,開始裝模作樣地工作起來。
她們倆的直屬領導都是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比較變態,會經常到各個辦公室和教室巡視搞突襲,如果抓到了她們在上班時間QQ閑聊或干工作以外的事情,一定會扣工資。
沒想到進來的不是教導主任,而是劉梓斕,她傲嬌地走到裴雅芙跟前,敲着她的桌子說:“你,現在跟我去一趟我的辦公室,我有事找你。”
“劉老師,請問你會有什麼事要找我?可以在這裏直接說。”裴雅芙心中感到納悶兒,劉梓斕又不是她的領導,有什麼事可找她的?還命令她去她的辦公室,她憑什麼命令她?以為當了副教授就可以轉上天了嗎?
“裴雅芙,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現在升了副教授,比你的職稱高了,你最好對我客氣點兒,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不信的話,你大可以試試。”劉梓斕趾高氣揚地在辦公室里大叫。
“好吧,我跟你去你的辦公室。”這個辦公室一共有八個同事,裴雅芙不想因為劉梓斕的喧嘩而影響到大家。
04
裴雅芙跟着劉梓斕來到了一個獨立的氣派辦公室,這個辦公室只屬於劉梓斕一個人。
她升了副教授之後,學校馬上命人把她換到了這間辦公室,之前她也跟他們一樣是坐八人的大辦公室的。
劉梓斕把一疊厚厚的資料扔給裴雅芙:“這是薩帝堡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的相關比賽資料,這個賽事很重要,這麼著名你應該也知道。今年C大有五個硬性參賽名額,怠慢不得。我把這個任務轉交給你,你從你的班上挑選五個鋼琴成績好的學生參加,你做他們的參賽指導老師,全程指導他們,帶他們參賽。”
裴雅芙一時間怔住了。
薩帝堡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她當然知道,這是國內很權威、很具規模的鋼琴賽事之一,每年為國家輸送了大批鋼琴人才,是由文化部協助舉辦的。
獲獎的學校享有很高的榮譽,能為學校的成就史增添輝煌的一筆,獲獎的學生和指導老師也會擁有更美好的前程;但如果輸了,也很丟學校臉的,這種賽事競爭對手又多又強,關注度高,壓力很大,一般的鋼琴老師都不敢接。
每一年比賽都會電視直播賽況,裴雅芙每一年都有關注。
她反應過來后,說道:“轉交?那麼,就是說,這個任務原本是學校安排給你的吧?那你為什麼要轉交給我?”
“你接了就是了,哪有那麼多問題!”劉梓斕有點兒心虛地大聲說道。
“總之,你不吃虧,如果帶的學生獲了獎,學校會重重嘉獎你的。我對獎金什麼的是沒興趣,我家又不缺錢,但你,應該挺有興趣的。”劉梓斕又強調道。
“哈,你有那麼好心嗎?我真的不相信。”裴雅芙很是懷疑,“我先看一下資料,看我適不適合接。”
要接一個項目,總得先了解這個項目,要不然很盲目、很被動,如果出現什麼後果也很難收拾。
裴雅芙開始當著劉梓斕的面翻看比賽資料,先看了下本次大賽規定的比賽曲目,每次大賽都會對比賽曲目做規定和要求。然後,她驚嘆起來:“啊,這些曲子好難呀,比往屆的比賽曲目都要難,這也太難為參賽的學生了,這麼難的曲子要練好長時間才能練好呢。”
接下來,她看到了上面寫的比賽時間,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的天,半個月之後開賽?只有半個月了,怎麼來得及?這些比賽曲目又多又難,起碼要練兩個月才能練會。這任務是什麼時候佈置下來的呀?學校不可能只給了你半個月的時間準備吧?”
“就算當初給了我兩個月的時間準備又怎麼樣?不能怪我!”劉梓斕還理直氣壯。
“我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是一個半月前,但是,我那段時間湊巧身體不太好,真的是病了蠻長時間,就休養身體去了,沒有精力準備,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轉眼就只剩下半個月了。”
她怎麼會告訴裴雅芙,事實是她根本沒有生病,當初接到任務時還覺得有立功的機會了,立馬拍胸脯誇海口地答應了。
只是這勁頭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懶散拖拉,忙着讓自己快活去了,總覺得還有時間,晚點兒準備也不為遲,她本身就是自控力比較差的人,結果慢慢發展成懶癌晚期,浪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這下,眼見參賽時間迫近,自己沒法應付了,也不好跟學校交差,就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裴雅芙。
“劉老師,哦,不,劉副教授,你把我當猴耍呢?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浪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在這裏明明白白地答覆你:很抱歉,這個比賽我不會接,我沒時間!”裴雅芙放下那疊比賽資料,語氣堅決地說。
還剩半個月的時間,哪夠準備比賽,如果她接下來,比賽成績很差的話,學校肯定不會給她好顏色,傻瓜才會接這種爛攤子。這分明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我現在是副教授,我比你的職稱高,我現在是在命令你,而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劉梓斕居高臨下地說。
“恕難從命。你不是我的直屬領導,你根本沒有資格命令我。”裴雅芙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劉梓斕大聲喊住她:“你給我站住,我的話還沒說完呢,這個任務的安排我可是跟你的直屬領導教導主任已經商量過了,他同意了。”
“你說什麼?”裴雅芙轉過身。
“這是任務轉交文書,教導主任在這上面簽字了,我剛剛忘了拿給你看,你現在可看仔細了。”劉梓斕把那份文書重重地拍在裴雅芙面前。
裴雅芙抓起一看,看到上面熟悉的簽字筆跡,後退一步。
很難過,為什麼董主任不跟她商量一下,就這樣簽字了?他難道覺得,既然她是他的下屬,就可以任由他為所欲為地差遣嗎?
“劉梓斕,你就是故意的,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就故意給我出難題,否則,C大這麼多鋼琴老師,你隨便找誰都行,為什麼偏偏把這個任務轉交給我?”裴雅芙終於生氣了。
“裴雅芙,你還敢直呼我的大名?真是沒禮貌!對,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讓你接,等着看你帶的學生比賽失敗,等着看你出糗。這個比賽你不想接也得接,你能把我怎麼樣?哼!”劉梓斕露出了她真實的面目,兇巴巴地衝著裴雅芙一頓吼。
“我不接,我就是不接!教導主任那邊我會跟他說清楚。你就是個無能的賤人,如果沒有你爸,你什麼都不是。你別以為你可以仗勢欺人,現在是資訊發達的網絡時代,關於你上次搶我名額、這次又逼我接任務的兩件事,我都可以發到網上去,讓千萬網民們來評評理,看到底是誰更有道理。”裴雅芙憤怒地說道。
“你敢罵我是賤人?臭婊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劉梓斕徹底發飆了,衝過來抓裴雅芙的頭髮。
“啊!痛死了!你幹嗎扯我頭髮?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別以為我真的怕你!”裴雅芙原本漂亮柔順的頭髮被她抓得亂七八糟的,她也生氣了,豁出去了,反攻她,也抓起了劉梓斕的頭髮。
兩人的戰爭愈演愈烈,除了抓頭髮,又撕扯起了衣服,互不相讓。
同事們聽到吵鬧聲,都跑過來勸架,後來教導主任也過來了,大家好不容易才分開了廝打的她們倆。
教導主任董振欽明顯偏袒劉梓斕,聲色俱厲地着重批評了裴雅芙一通。
“你這腦子是秀逗了嗎?又不是才畢業的大學生,好歹也在職場待了幾年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得變通?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下屬?還跟副教授干起架來了。你以為C大是格鬥場嗎?我都替你感到丟臉,以後你出門,別說是我的下屬行不行?關於比賽的事情,沒得商量,你必須接下這個比賽。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不聽我命令的下屬,我要你有什麼用?”
董振欽的話很狠。
為了能繼續在C大生存,也為了能繼續堅守自己的教師夢想,裴雅芙只能忍辱負重接下那個比賽,一個人躲在廁所哭。
05
“你這個笨蛋,這個調彈錯了。”
“你這個渾球,別總是敲我的頭行不行?會敲笨的。”
“哈哈,你本來就已經很笨了,還有可能變得更笨嗎?”
“我不想理你。快點兒翻頁,這一頁已經彈完啦。”
“你彈的時候別總是看樂譜行不行?你這樣依賴樂譜,是無法最自然地表現出這首曲子的情感的。”
“你管我。啊呀,你的手指又碰到我的手指了,真討厭。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你的手指沒事長那麼長幹嗎?”
這一周里,某個鋼琴房裏總是會傳出這樣一唱一和的聲音,一個是帥氣歡脫的男聲,一個是清脆悅耳的女聲,自然是霍良景和裴妙瑜。
他們倆在練習關於巴赫的A大調奏鳴曲的四手聯彈作業。
為了將這首曲子在規定時間內練好,兩人取消了這周的一切私人娛樂活動,將所有課餘時間都泡在琴房裏了,非常努力認真地練習,兩人誰都不想被對方嘲笑拖後腿。
關於兩人的合作,也是從一開始的雞飛狗跳、亂七八糟,到後面越彈越有默契,還相互請教,用自己的長處補對方的短處。
為了練好這首曲子,裴妙瑜還找了姐姐裴雅芙幫忙,裴雅芙教了他們一點兒,但還是說:“勤練比技巧更重要,主要靠你們自己多練習,加油。”
彈指間,一周的時間稍縱即逝。
到了回課時間,裴妙瑜和霍良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在講台邊的鋼琴上表演。
那四手聯彈彈得跟花一樣精彩不斷,兩人又如此養眼,好像偶像劇里的經典CP,大家一邊看一邊聽,如痴如醉。
這場表演受到任課老師和同學們的一致點頭肯定,彈完后,老師還帶大家起立鼓了掌。
任課老師說:“嗯,彈得不錯,你們兩人還是很有鋼琴天分的。”
“那不會扣我們倆的學分了吧?”霍良景緊張地問老師。
“不會扣了。不過,還是請你們注意以後上課要認真聽講哦。”任課老師微笑着說。
“好的,好的,謝謝老師。”霍良景說。
“謝謝老師。”裴妙瑜也說。
兩人開心極了。
“哇喔,太棒啦!太棒啦!功夫不負有心人啊。”霍良景高興得一時忘形,在教室里當場抱起裴妙瑜轉起圈來。
同學和老師都看呆了,裴妙瑜自己也嚇呆了。
“哈哈,不好意思。”霍良景後來反應過來了,俊臉微紅地放下了裴妙瑜。
裴妙瑜低着頭,臉也紅了,水嫩得像綻放的杜鵑花,嬌美無比,看着讓人心動。
從這時起,兩人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
06
C大社團招新,學校主幹道兩旁擺滿了攤位,豎滿了廣告,像趕集一樣。
文學社、舞蹈社、書畫社、音樂社、圍棋社、COSPLAY社等多不勝數。
各社的人都在拉攏新生,好多是師兄打着找社團成員的名義泡妞兒,看到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就一窩蜂地上去,搶着介紹自己的社團。
裴妙瑜出於好奇,也過去瞅了瞅,結果就碰到了一個熟人。
“妙瑜師妹,還認得我嗎?我是開學那天接你的王帥啊。”王帥溫柔地看着裴妙瑜,一臉帥氣欣喜的笑容。
“啊呀呀,我記得,當然記得啦。王帥師兄,再次見到你很高興。”裴妙瑜笑着說。
“我見到你也很高興。我是話劇社的社長,我們社團現在正在招新呢,我覺得你的條件很適合,你有興趣加入我們話劇社嗎?”王帥邊說,邊把話劇社的相關介紹資料遞給她看。
“話劇社?我看看。”裴妙瑜接過資料看了起來。
“如果你進了話劇社,排話劇的時候我一定讓你演女主角,因為你長得漂亮又可愛,氣質又好,自帶女主角的光環啊。”王帥笑眯眯地跟她吹甜風。
裴妙瑜最喜歡聽好話了,這麼一誇她,立馬有點兒暈暈乎乎地找不着北了,資料沒看幾眼就“啪”地還給王帥,其實什麼東西都沒看進去,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嗯,本小姐決定了,就加入你們話劇社。”
“太好啦,妙瑜師妹,那你現在跟我去桌邊填入社表吧。”王帥說著,就把裴妙瑜帶到了話劇社臨時搭建的棚子下的桌子旁,找出一張凳子讓她坐下,把表拿給她填,還細心地把筆摘掉了筆帽才遞給她。
這會兒,霍良景也被幾個男同學拉過來了:“良景,我們找個美女多的社團入了吧,上個大學如果不加入幾個社團,那就太無聊了。”
“嗯啊,我先看看哪個社團美女多咯。”霍良景對着各大社團的攤子,用挑剔的目光掃來掃去的,掃着掃着,眼睛突然定格,停在那裏不動了。
“我去,那不是裴妙瑜嗎?她坐在那裏在填什麼?難道她是要加入話劇社嗎?她邊上那個男的是誰?湊她那麼近幹什麼?”霍良景一邊嘀咕,一邊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話劇社的棚子前。
他故意橫插到裴妙瑜的身旁,把原本立在裴妙瑜近側、輔導裴妙瑜填表的王帥擠開了,一臉不爽地看着他:“喂,這位同學,不能離女孩子這麼近,這樣很沒禮貌的,你不知道嗎?”
王帥看了看他的位置,不怒不惱地微笑道:“那你呢?你現在不也是離她很近嗎?”
“我……我可不一樣,我跟裴妙瑜可是很熟的好朋友了。”霍良景乾脆還把一隻手搭在了裴妙瑜的肩膀上,以示親昵。
“霍良景,你幹什麼?”裴妙瑜打掉霍良景搭在她肩膀上的爪子,“誰跟你是好朋友了?你吵死啦,快點兒滾一邊去,別妨礙我填表。”
霍良景一把搶過她在填的那張表,拿過來看:“哈,被我猜中了,原來真的是要加入這個什麼鬼話劇社。你哪有什麼演話劇的細胞啊,肯定是這個男的唆使你的吧?他一臉的奸詐相,一看就不安好心,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聽我的,這爛社團沒什麼好的,別加了。”
霍良景隨手把那張裴妙瑜填了好久的表撕爛了。
“你……霍良景你這個渾蛋!幹嗎把我的表給撕了?你手癢是不是?”裴妙瑜氣得不行,不過她可沒那麼容易認輸。
“哼,你越不讓我加入,我越要加入,看誰攔得了本小姐。”她倔強地說著,然後朝王帥喊,“王帥師兄,請再給我一張入社表。”
“好的,妙瑜師妹。”王帥重新遞給她一張表。
霍良景見她這樣,氣頭也上來了,轉換了一副嘴臉,笑眯眯地對王帥說:“既然這個話劇社這麼吸引人,要不,我也加入吧。王帥師兄,也請給我一張入會表吧。”
“很抱歉,師弟,目前我們話劇社的男生已經招滿了,現在只招女生。要不,你去別的社團看看?你這麼優秀,應該會有很多社團願意吸收你的。”王帥笑得儒雅又禮貌。
“切,男生已經招滿了?這攤兒才擺多久啊?今天才擺的,這麼快就招滿了男生?我才不信呢,姓王的,你是故意不讓我加入的吧?”霍良景一臉的懷疑。
“師弟,我說的是實話,你不要無理取鬧了,讓大家看笑話不好。”王帥一直面帶微笑,不溫不火。這樣確實反襯得是霍良景理虧一樣。
有幾個同學在邊上看熱鬧,指指點點的。
霍良景臉皮厚,才不管別人怎麼看他。
他身體一躍,一屁股坐上了話劇社的桌子,晃蕩着兩條健美的大長腿,鄭重強調:“我偏要加入,今天這個社我入定了!”
王帥湊近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對他說道:“別不識趣了,快點兒走,這裏社團很多,我不想鬧得不好看。難道,你還想讓我像開學那天一樣,找幾個師兄一起打你嗎?”
“你……”霍良景瞪着漂亮的眼睛正要發飆,一個清脆嘹亮的女聲嚷了過來。
“啊呀呀,這是哪裏來的小鮮肉啊?好嫩、好帥啊。可迷死寶寶我了。”
來人是話劇社的副社長,是個貌美如花的大二師姐,叫陳嫣。
她一看到又年輕又帥氣的霍良景就臉泛紅光,眼睛都不捨得從他身上挪開了。
“師弟,看你面生得很,你是大一新生吧?我是話劇社的副社長。你坐在我們這裏,是要加入我們話劇社嗎?”陳嫣對霍良景熱情得很,她本來就喜歡小鮮肉,是個一看到小鮮肉就走不動道了的主兒,身為C大新晉校草的霍良景,很是對她的胃口。
“是啊,我是很有誠意想加入你們話劇社的,可是這個社長師兄說男生招滿了,只招女生。”霍良景噘着嘴,很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王帥。
什麼誠意啊?就是衝著裴妙瑜來的。
陳嫣聽霍良景這麼一說,愣了一秒鐘。
什麼情況?明明男生沒招滿,數量還差得遠呢。
她迅速看了一眼王帥,王帥的眼神她全明白了,王帥擺明就是不喜歡這個霍良景,不想讓他進,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他。
再看一下那個正在填表的嬌嫩欲滴的裴妙瑜,王帥看她的眼神格外不一樣,陳嫣更明白了,既然社長要追小鮮花,那小鮮草她可不能放過。
“哦,這樣啊,社長說得沒錯,男生是招滿了,但你條件這麼優秀,我們話劇社是很惜才的,不會錯失任何人才的,我可以破格讓你加入。”畢竟在同一個社團混,陳嫣還是有眼力見兒的,不會當場戳穿王帥社長的謊言。
“霍良景,你看你,王帥師兄說男生招滿了,你還不信,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妙瑜忍不住指責霍良景。
“懶得理你,我填表去。”這下,霍良景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扔下這句就跟着陳嫣師姐去填表了。
話劇社的棚子下一共擺了三張長桌和若干凳子。
裴妙瑜坐在第一張桌子處填表,霍良景坐在第三張桌子處填表。王帥在裴妙瑜旁邊指導她填表,而陳嫣就在霍良景旁邊指導他填表。
陳嫣跟霍良景講話甜膩膩的,笑得那叫一個嫵媚,整個豐滿的身子都快要挨到霍良景了,裴妙瑜時不時抬頭看他們倆一眼,越看心裏越不爽,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酸酸的,填表的時候筆尖用力得都快要戳破那張紙了。哎呀,討厭死這種感覺了。
07
一個星期後,在專門為迎接大一新生而舉辦的迎新晚會上,坐滿了C大的大一新生,還有部分老師和師兄、師姐。
這場晚會裴雅芙沒有去看,她現在正在緊張地忙着準備薩帝堡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沒有時間。
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掌聲一陣接着一陣,大家看得很盡興,晚會的氣氛很好,好多學生都把手掌拍紅了。
“下面,請欣賞話劇社為我們帶來的經典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表演者:王帥、裴妙瑜等。”當主持人報幕之後,幕布徐徐拉開。
王帥演的羅密歐很帥,一副貴族王子的樣子,裴妙瑜演的朱麗葉也很漂亮嬌俏,像公主一樣,觀眾一致覺得這個話劇的演員顏值很高。
“哈哈哈,好逗……”當霍良景出場的時候,台下笑成一片,因為他明明是個男生,卻飾演的是一個戴着假髮、男扮女裝的奶媽,穿着拖地的裙子,還穿着奶媽的圍兜衣,那假髮真是夠丑的,他的妝也畫得很醜,還塗了腮紅。再加上他的動作、言語都很滑稽,感覺在演喜劇一樣,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都對這個特別的奶媽印象很深刻。果真是搞笑擔當啊。
其實這個角色是王帥故意安排的,他就是看霍良景不順眼,故意整他的,也讓化妝師故意給他畫了很醜的妝容。但讓王帥沒想到的是,卻意外地達到了較好的喜劇效果,收穫了觀眾們的一致好評,霍良景的表演大家鼓掌和喝彩不斷。
話劇里有個片段是,朱麗葉吃了假死葯假死了,羅密歐誤以為她真死了,痛苦又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后,準備服毒殉情。
王帥走近躺在花床上閉着眼睛的裴妙瑜,臉上是很戲劇性的痛苦,心裏卻在竊喜,他早就想吻她了,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就在“羅密歐”王帥慢慢地低下頭要吻假死的“朱麗葉”裴妙瑜時,旁邊的“奶媽”霍良景突然覺得心裏很不舒服,眼前的景象無比刺眼,那種酸酸的感覺是吃醋嗎?
哎呀,不管了,反正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那個陰險狡詐的賤男有什麼資格占裴妙瑜的便宜?他腦門兒一熱,就衝過去,“啪”的一下把王帥推開了。
因為他太大力,推完之後站不穩了,趔趄着,自己不小心摔倒在了裴妙瑜身上。意外中,他的嘴唇撞上了她的嘴唇。
“天啊,奶媽吻了朱麗葉!這是什麼情況?這是新改的劇情嗎?”全場沸騰了。
“你傻啊,明明是不小心摔上去的。哈哈。”有觀眾在台下議論。
“哈哈哈,我更喜歡奶媽和朱麗葉這一對兒。好萌,好有愛。反倒是羅密歐和朱麗葉的對戲沒感覺。”另外的觀眾的聲音。
“你有病啊,奶媽是女的。”
“明明是個男的扮演的好吧?雖然妝畫得很醜,不過看那身形,卸了妝應該很帥。”
……
裴妙瑜聽不到台下的議論聲,只感覺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她忽然睜開原本閉着的眼睛,震驚無比地看着吻住自己的霍良景。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此時也是睜大了眼睛看着她,那眼睛烏黑晶瑩,漂亮清澈,睫毛纖長,夢幻一般閃着亮光。
裴妙瑜突然覺得,霍良景的眼裏是八十萬厘米的水深。
有一天她將在那裏淹沒,然後,沉睡不醒。
腦子中突然就出現這樣的預言,她也沒有想到,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嘴唇溫熱中帶着柔軟,彷彿還有奶油一樣的香甜味道,好像……並不討厭,裴妙瑜覺得窒息,渾身發軟,心跳莫名的如雷如鼓,感覺要短路了。
“啊啊啊!你這個渾蛋!這可是我的初吻!你還我初吻!”裴妙瑜終於反應了過來,她一把推開霍良景,大聲尖叫,追着他滿場打。
觀眾們此刻所看到的就是,朱麗葉突然復活了,然後跳跳嚷嚷地拿着掃把追着奶媽滿場打,奶媽狼狽地到處逃跑,朱麗葉總是沒打中,不時誤打了人,殃及無辜,台上弄得雞飛狗跳的,其他演員都不知道該怎麼演了,劇情大亂。
“哈哈哈,太搞笑了!我要笑出眼淚來了!”觀眾們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笑聲。
08
自從接下那個鋼琴比賽,裴雅芙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
她挑了她最得意的五名大三的鋼琴專業學生,開始指導他們狂練參賽曲目。
天天加班加課,忙得廢寢忘食的,為比賽盡最大的努力做準備。
有時候,她覺得壓力大到想吐血,也很累,但還是咬牙堅持下去。
她可是那五個學生的精神支柱和指南針,她也希望自己的學生通過這次比賽能獲得更好的前途,至於獎金,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當接下這個比賽時起,已經不是為了錢,而是責任和名譽。
某天下午四點鐘,當霍羿之打來電話的時候,她也是在琴房裏指導參賽學生練習。
看到來電顯示,她猶豫了半天才接:“喂。”
“喂,雅芙,我的工作完成了。我很想你,想見你。你……想我嗎?”手機里傳來霍羿之溫柔好聽的聲音。
“想。”裴雅芙不矯情,直接地回答。
霍羿之很高興,心底的愉悅像粉色的泡泡一樣一層一層地冒上來。
他開心地說:“我給你帶了禮物。我的車就停在C大校門口。你現在在哪個教室?下課了嗎?我去找你。”
“我現在在學校音樂樓的707鋼琴房裏,在輔導五個學生的鋼琴琴技。”裴雅芙據實回答。
“抱歉啊,羿之,你別來琴房找我了,我現在沒有時間見你。我最近工作很忙,忙着準備一個很重要的鋼琴比賽,在比賽前的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今天要在琴房加班到晚上十一點。”
“沒關係,我願意等你。我現在反正沒什麼事情,我就在校門口的車內等你。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霍羿之溫柔說道。
“那……好吧。我先忙了,拜拜。”裴雅芙說。
“拜拜。”霍羿之說完,等裴雅芙那邊掛斷,他才收了手機。
晚上六點時,裴雅芙聽到了敲門聲。
這個點,下班的下班了,放學的放學了,會有誰?她好奇地打開了琴房門。
門外站着一個黑黑的、淳樸的外賣小哥,穿着印有外賣品牌名稱的工作服。
他把手裏提着的六份豐盛的品牌快餐外賣遞向她,禮貌地笑着說:“你好,這是你男朋友給你訂的外賣,已經付過錢了,讓我送到這裏來。”
“啊?”裴雅芙一臉懵懂地站在門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沒有接。
“哇,裴老師的男朋友?裴老師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啦?怎麼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那五個學生興奮地嚷着,蜂擁而上,拿過了外賣小哥手裏的快餐外賣。
“好香啊!正好我肚子餓了!”學生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外賣,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裴雅芙的手機響了,又是霍羿之的電話。他說:“外賣收到了嗎?我是替你和你那五個學生點的,我猜你肯定忙得沒有時間吃飯了,再說,你們總是吃大學食堂,應該吃膩了吧,給你們換換口味。”
“收到了,謝謝你。”裴雅芙有點兒感動,他心真細。
末了,她又說道:“你自己吃了嗎?你也記得吃晚飯哦!”
“好的,我待會兒就去吃。那你現在趕緊趁熱去吃吧,外賣涼了就不好吃了哦。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霍羿之陽光地笑着說。
“好。”裴雅芙掛了電話,就開始吃起來,學生們已經幫她打開了外賣盒子。
“哇,裴老師。你男朋友好貼心哦,好羨慕你。他還考慮得很周到,不止點了你的那份,幫我們也一起點了。”
“雖然只是幾盒小小的外賣,但滿滿都是愛哦。而且這些菜都超好吃的,比食堂的味道好多了,又有營養。”
“嗯嗯,裴老師的眼光真不錯。”
學生們邊吃着美味的外賣,邊對霍羿之讚賞有加。
裴雅芙邊吃着,邊優雅地淺淺微笑着,學生們看不到,她其實心事重重。
霍羿之從下午四點在校門口等,等到晚上十一點裴雅芙出來,等了足足七個小時。
裴雅芙很感動,但這種感動還是抵不過她內心的陰霾。
兩人去了裴雅芙家附近的咖啡館,服務員端上了兩杯咖啡。
“雅芙,送給你的。”霍羿之把一個漂亮的錦盒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她打開錦盒一看,裏面是一對兒珍珠耳環,匠心獨具,閃着熠熠的飽滿的光澤,很精緻,很漂亮,很高貴,很有品位。
“這個,有點兒貴重,我不能收。”裴雅芙說。
“不貴重。比起你的珍貴,它不值一提。我還怕它配不上你呢。收下吧。”霍羿之這麼一說,裴雅芙都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她把錦盒輕輕蓋上,還是放在桌子原來的地方。然後,她換了個話題。
她直接問他:“你那神秘而不穩定的工作到底是什麼工作?我們之前總共才約會兩次,兩次都被你的工作打斷了。我真擔心,是不是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我有點兒吃不消了。我不是抱怨什麼,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總有知情的權利吧?”
霍羿之深吸一口氣,開始坦白:“我是S市公安消防隊的隊長,警銜是上校。之前兩次取消約會去執行任務,都是某處突發火災事故去處理了。”
“消防隊的隊長?”裴雅芙震驚無比地睜大了眼睛,心忽然“咚”地往下沉,有點兒要喘不過氣來,她不由得抓緊了桌沿兒,“那就是……那就是消防員嗎?”
“是的。哪裏有火災事故,哪裏就會有我,我的使命是拯救人民的生命。”霍羿之很肯定地點頭。
裴雅芙的腦袋裏突然亂鬨哄的,想起了好多片段和信息。她想起了電視和新聞里總是報道的那些消防員,在火海里出生入死,經常進去就出不來了。
她還記得有次重大火災事故,死了好多消防官兵,其中有很多都很年輕,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現場慘不忍睹,那些官兵的家屬們哭得撕心裂肺的。
原來,霍羿之跟他們是一樣的。
這個職業,工作時間不穩定,還不安全,受傷是家常便飯,隨時都還有可能會喪命。
她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膽小,怕死,貪慕細水長流的日子。
她無法接受自己每天活在擔驚受怕里,無法接受自己所愛的人隨時都有因公殉職的可能。
她現在的意識像剛洗了個海水澡一樣清醒,在那清醒的意識之上,流動着細微綿密的疼痛,那疼痛似乎總是在向著她的心發動衝擊。
她的鼻子好像被一股巨浪擊打了一下似的,變得酸酸的。
裴雅芙沉默了良久,緩緩地低聲說:“我……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我現在很直白地告訴你:我無法接受你的職業,這個職業太危險了,就不是一個踏實過日子的人該從事的職業,要麼轉行,要麼……分手。”
最後那兩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肚子裏猛刺進了一顆尖利的牙齒一樣,疼痛得緊。
“雅芙,我知道你的顧慮和擔心,在我坦白我的職業之前,我也想過你能不能接受的問題。是的,我承認,這個職業很危險,但偉大和神聖往往就是伴隨危險而生。這個職業總要有人去做的,我不做,他不做,每個人都為了怕死不去做,那誰來做呢?”霍羿之很認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講給她聽。
“做一個英雄一直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我很喜歡我的這份職業,我覺得當一個消防員很偉大、很神聖,我無法放棄我喜歡的職業。但同時,我也不想放棄你,我是真心愛你的。消防事業和你,兩者為什麼不可以並存呢?你不要想得太極端了。你可以試着轉變觀念,你可以的。”霍羿之的眼神那麼真誠和深情,那道目光曾是她一輩子想依賴的港灣,此刻,在這燈光旖旎、情調浪漫的咖啡館裏,裴雅芙看着看着,卻慢慢地紅了眼。
“對不起,我沒辦法轉變觀念。趁我們倆還沒有相處得那麼久,還沒有愛得那麼深的時候,我們……分手吧……長痛不如短痛。”裴雅芙的語氣還挺冷靜的,但話音剛落,她的一滴眼淚就從她的一隻眼睛裏落了下來,落成一條筆直的水痕,弄濕了她美好精緻的臉。
霍羿之震驚地看着她,深邃漂亮的眼睛也紅了。
這一瞬間,就等於是判了死刑一樣。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個又涼又尖的東西橫空穿透,並隨着這一聳一落,墜到了不知何處。
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這三個字就像魔咒一樣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迴響。
他並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愛情如果不是心心相印、你情我願,就沒勁了。
既然她無法接受他引以為傲的職業,兩人價值觀不合,那就彼此祝福,好聚好散吧。
這個世界,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了。
兩人從咖啡館走出,一個往左走,一個往右走,背道而馳,其去彌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