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若待得君來向此(3)
第30章若待得君來向此(3)
我拍着他的背,聲音雖小卻很堅定:“成鈺,你不要難過。還有我,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
可下一秒場景就變幻了,是得知李蕭意仍在千聖的那日,成鈺和冷香站在梅花叢中,他為她攏衣襟,為她挑了幾縷碎發別去腦後。他看她的目光溫暖的沒有一絲遲疑。於是我終於明白,他已經不需要我陪在他身邊了。
醒過來時自己躺在李蕭意懷裏,半靠在他胸前。他胸口的藍衣似乎被什麼東西濡濕,朝臉上一摸,原是夢中流的淚。支起身子看向他的臉,他已睡着,眉頭微微皺着,看來在夢中也不安穩。
一低頭,才發現他袖口上也有點點淚痕。
李蕭意從未問過我任何有關於為什麼我沒有在山上,而是出現在喜鎮的事,我也從未解釋。或許是下意思不想讓他知道,成鈺從未對我說起過他的等待。
不管怎樣,我不希望有不利於成鈺的事發生。
李尚書飛鴿傳書,李蕭意看完后沉默半晌,復而抬頭,又是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他在笑,可又抿着唇角,似乎不太高興。
“父親讓我回洛陽。”一句話說得頗為悶聲悶氣。
將衣服收好,我點點頭:“你已經說過三遍了。”
他悶聲走到窗邊,將紙條撕得粉碎從窗口扔出去。紙屑隨風飄揚,竟像下雪了一般。
門上傳來聲響,接着便是星辰邁步而入。“公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明慧出現在她身後,恭敬道:“小姐,馬車準備好了。”
她們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我忍不住笑起來。
“你不跟我一起走?”身後響起李蕭意不滿的疑問。
我沒有回頭,繼續手上的事。“嗯,我答應過父親,找到你之後要回家去陪他。畢竟年紀大,我自然要承歡膝下。”
他只知我在鳳凰城意外與父親相認。
聞言沉默,半晌,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剛好回洛陽也要經過鳳凰城,那我順便去拜訪一下伯父。”
想想,並無不妥,因此沒有阻止。
兩輛馬車緩緩行至鳳凰,回到許宅,管家忠伯一路將我迎進府中。
“老爺去了華都談生意,怕是要十多天才能回來。”忠伯邊走邊說。
我點點頭。父親是商人,且許家生意做得這樣大,平時自然很忙。
忠伯偷偷望了望李蕭意,眼睛又擔憂地看着我,躊躇半晌,才道:“二姑奶奶來了,說是要見小姐。”
“姑姑?”不自禁停下腳步,疑惑地看着忠伯:“她來做什麼?”
忠伯搖搖頭:“老奴不知。”
不耐煩地擺手,“不見。就說我剛從外地回來,身子乏了,沒法接待。”
忠伯為難道:“她到底是小姐的姑母,小姐還是去見見比較好。”
心煩氣躁,最終還是屈服。看向李蕭意:“二公子,你先到客房休息,我待會兒去找你。”
他微微一笑,點頭而去。笑容如溫泉浸潤心靈,煩躁頓時好了許多。
整整衣着,走到前廳,姑姑正來回走着。見着我,立馬迎上來。
我受寵若驚地喚一聲“姑姑”,她眉開眼笑地拉着我的手,讓我做到太師椅上笑道:“清兒你總算回來了!”言語間彷彿等了我千年萬年,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維持着笑容,“哦,姑姑是有事找清兒么?”
她在我側首坐下,端茶,“姑姑就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可是來了幾次都不見人影。”
我不好意思地扯着她的袖子,泫然欲泣:“清兒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倒是平白讓姑姑擔心了。”言行見盡顯小女兒姿態,柔順聽話。果然,姑姑眉眼間的瀲灧又開了幾分。
她捏着娟帕擦拭唇角,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在意那些虛的。”說著乾咳一聲,笑道:“倒是你容君表哥,天天說想見表妹。我要拉着他來,他反倒不好意思。真真是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這樣的。”
笑容僵住,半晌,咧了咧嘴,擠出一聲嬌嗔:“姑姑!”
她以為我在害羞,一副我都了解的表情,道:“清兒,你容君表哥知道你回來,在天香樓設了明日的宴,你一定要來啊。”說完殷切地望着我,似乎在等答案。
想了想,終歸是血肉至親,無論如何也該好好相處。不過是吃個飯,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於是點點頭:“清兒明日一定準時赴宴。”
姑姑歡喜地又誇了我的妝容、衣着幾句,雀躍離開。
揉了揉額角,回到後院,讓明慧引着去了李蕭意住的客房。他正站在窗前望景色,見我姍姍來遲,翩然一笑,光輝流轉間風華無限。側眼,便見明慧看呆了。
輕笑一聲,明慧立時驚醒過來。尷尬地望望我,繼續往前走。
星辰出來相迎:“季姑娘。”
明慧微微蹙眉,道:“我家小姐姓許,不姓季。”
星辰並不介意,又笑着喚:“許姑娘。”
我笑着點點頭,朝屋裏走去。星辰與明慧自覺留在門外。
“二公子,可還喜歡這裏?”笑問,與他並肩而立。
李蕭意抬手指着院中的梅花,道:“這還是我見過最好的梅林。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在重遊。”
聽他頗為惆悵,我不禁莞爾:“不過才剛到,怎麼就想了以後了。你若是喜歡,我便將這間房留着,你高興什麼時候來住就什麼時候來住。”
他但笑不語,但眼神明顯比之前亮了許多。
“我明天便要走了。”他忽然開口。
“啊?”我有些驚疑,“不多住幾天么?”
他淡笑着搖頭:“不了。家父命我快馬加鞭回洛陽,想必是有急事。現在看到你在這裏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說完轉頭看着我,“等事情忙完了,我再來尋你。”
見我不答,他又自說自話。“鳳凰許家,”笑着晃晃腦袋,“倒是名門望族,富可敵國啊。”
不知他什麼意思,謙讓道:“二公子謬讚了,不過是小生意,入不得貴人的眼。”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驚,直愣愣看着他。
“清兒,我有些怕了。”他的表情很認真,像是真的遇到了什麼十分危難的事,連帶着我也緊張起來。不由反問:“怎麼了?”剛才不是還說得好好的么。
“你現在成了大燁首富的女兒,名門千金,現在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我怕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是這個樣子了。”他第一次這樣把害怕坦誠在我面前,一雙眼睛寂寂寥寥,讓人看着就心痛。
我不知該說什麼,思考半晌,側身對着梅林。洒脫笑道:“這些梅花明年今日必然還是這個樣子。”
他隨着我的目光望去,眼裏多了幾分瞭然,不自覺帶出幾分笑意。
像是許誓般輕聲道:“我明白的。”從一株直伸到窗前的梅樹上折下一朵水墨畫般的梅花,斜插在我鬢角。“明天今日,我必然在此為你再簪一朵梅花。”
我笑而不語,忽然覺得,如果日子就一直這般過下去,或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目送馬車消失在轉角,回過頭,就見明慧手臂上搭着一件滾銀邊披風,手裏端着暖爐,遞到我面前。
笑着謝過,接過暖爐,任她將披風披在身上。明辰駕着馬車過來,停在我們面前。跳下車,搬出腳踏。
這是與我生命前十六年完全不同的生活。不需要再服侍他人,不需要再灰頭土臉地渴求着別人的那一點好。現在的我,擁有了父親,擁有了富可敵國的許家。
側首望着許宅牌匾,卻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悵然。
襟口有一圈絨毛,擋住寒風。扶着明慧的手登上馬車,看着車簾一點點落下,遮住世間風光。
天香樓是鳳凰城最好的酒樓,每一道菜不知是否值千金,但價錢絕對是千金。據我所知,姑姑家並不富有,也不知如何能在這樣的地方請客。
許府的馬車太過招搖,便讓明辰將馬車停在巷子中,準備與明慧步行過去。
不過了幾步,一陣馬鳴聲響起,回過頭,就見幾位少年公子駕馬疾馳而來。這是城中最熱鬧的大街,人潮洶湧,可他們卻旁若無人,絲毫不將行人放在眼中。
不由蹙了眉,卻見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直愣愣站在路中間,似乎是被嚇傻了。眼看着一匹棕色的馬揚着蹄子,即將要踢倒小女孩,心中一緊,下意識將手中的暖爐朝棕馬砸去,然後快速衝過去抱住女孩翻了個身,險險避開馬蹄。
耳邊一聲哀鳴,下一秒棕馬倒地,四肢不停抽搐,嘴裏吐出白沫。而它的主人,則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
有婦人上前又哭又叫地將女孩接過,我鬆了口氣,站起身,就見玄衣少年一邊拍着身上的灰塵,一邊惡狠狠瞪着我。
心下不悅,也不予計較。明慧奔上來,上下打量着我是否受傷。玄衣少年走了過來。其他隨行的人也勒馬停住,頗具興味地看戲一般盯着我們。
明慧擋在我身前,如臨大敵般看着少年。
他邪氣一笑,指着倒地的馬:“姑娘打算怎麼賠?”雖是笑臉,語氣卻明顯不善。
皺眉:“是公子在大街上橫衝直撞才會有現在的結果,難道公子還要惡人告狀么?”
周圍的人立時鬨笑起來。不過這笑的人是與他同行的夥伴,小販、路人皆視若無睹,似乎我們只是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