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九年的約定(2)
第7章重逢九年的約定(2)
蕭廷芳不可置信剛才太醫所說,“不可能的,我的身子明明好轉,我一直很小心,旁人送的東西從不碰,吃喝皆是皇上特意備下的小廚房所弄,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的孩子怎麼會胎死腹中!”最後四個字說完,她捂着唇抑制不住大哭。
“這個孩子與你母子緣分薄,不過也失去的值得。”
“姑姑?”
“聽姑姑話,先墮了死胎。”蕭太後用力按住情緒激動的蕭廷芳,保養精緻的面容掠過一股狠戾。“廷芳,姑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這個孩子!”
慕容尉遲親自去了大理寺監斬,受刑的人昏死在地,慕容尉遲示意拖走,隨行侍衛全部遠離刑房在外守護嚴密,就連宗霆也不留身邊。
他扭轉對面牆壁一處燈具,嚴絲合縫的牆壁慢慢移動成了一扇暗門。
門裏別有洞天。
粗糲高大的牆壁嵌入手臂粗壯的鐵鏈,牢牢捆住一男子,他身體的琵琶骨與腳踝被尖銳倒鉤刺入,倒鉤活生生長在皮肉中,他活動範圍只有幾步距離。
男子古銅色肌膚身形高大,骨骼健壯,雖然很瘦,卻能想像到未被囚禁前的風采。
他半闔眼帘,聽見聲響動也不動。
“宣威將軍別來無恙。”慕容尉遲輕笑道。
良久,“罪臣連利揚見過皇上。”他嗓音好似被熏啞過,每說一個字都很吃力緩慢,口齒含糊,要仔細聆聽。
紛亂長發遮住他面容,依稀從散亂髮間可見刀削斧鑿五官,眼睛那裏留着被利器割傷的痕迹。
“瞳瞳今年就要滿十五歲了,出落的很美,聰慧伶俐。”
連利揚沉默片刻,緩緩回答,“謝皇上不殺之恩。”提起瞳瞳,他語氣有不經意變化。
慕容尉遲笑道,“你有兩個女兒,聽說最疼愛瞳瞳,朕如今也明白為什麼。瞳瞳很討朕喜歡,朕後宮那麼多女人,沒一個及得上她。朕準備封她為妃,將來為朕生下龍裔。”
驀的,連利揚身體朝着慕容尉遲方向一動,鐵鏈撞擊石壁發出巨大響動,琵琶骨與腳踝的倒鉤毫不留情撕扯骨肉帶起大蓬鮮血。
他幾乎吼起,“她是個孩子,罪臣該死,求皇上放過瞳瞳!罪臣全族性命還不能平息皇上的怒氣嗎?”
“密謀造反的逆臣死不足惜。”慕容尉遲語氣淡然,“朕想知道的,你寧死不說。不說就不說吧,對朕並無多大意義,朕只想要瞳瞳。”
“蘭心不會讓你這麼對瞳瞳的。”
慕容尉遲語氣驟然冷冽,“朕要她,誰敢不準!”
“不能,你不能碰瞳瞳,你會後悔的!”連利揚嘶吼道。
“後悔什麼?”慕容尉遲笑出聲,“每晚她都睡在朕懷裏,夜裏醒來若朕不在,她還會哭着找朕,她離不開朕的。”
慕容尉遲的話對他造成極大刺激,連利揚彷彿成了一隻垂死掙扎的野獸,拼盡全力要掙脫鐵鏈。
一時響聲大作,他四肢傷口鮮血淋漓,將他染成血人還不自知,不能自控的繼續狂性大發,石洞封閉,血腥味濃重的散不開。
慕容尉遲的笑容漸漸隱去。
走出刑房,宗霆等候在一邊。
“微臣該死,到現在還不能完全治癒宣威將軍。”
慕容尉遲不以為然淡笑道,“比朕預期好很多。”剛被關在刑房的連利揚中了奇毒,眼睛被刺瞎,喉嚨被灌藥不能說話,只比死人多口氣而已。“朕得不到的,旁人同樣也得不到,何必着急。”
還是平素表象那個慵懶漫不經心的慕容尉遲,他耐性超乎常人的好,三年等過,也不差多等些日子。
他知道,連利揚多活一天,就有人會比他更着急。
南溟遠郊四周樹木鬱鬱蔥蔥,最小的也有幾十年樹齡,庵堂掩在樹叢里多出幾分與世隔絕的清幽僻靜,連映瞳剛到第一天就出了狀況。
“這天氣梧桐飄絮的厲害,郡主千萬不要再出去。”厲璇關閉所有門窗防止飄落進梧桐毛絮。連映瞳呼吸不暢,喉嚨癢的難受止不住咳嗽,更糟糕的她眼睛落入飄絮,不過揉了幾下反而痛起來。
“小祖宗,不能揉。”慕容蘭心見狀心疼至極拉住她的手不給連映瞳再碰眼睛。
厲璇在行李中拿出瓷瓶遞過去,她深吸一口,清涼入肺,喉嚨頓時舒緩良多。一時疲憊睏倦加劇,連映瞳沉沉入睡。
“這入了眼睛可麻煩了。”慕容蘭心擔憂。
“公主不必擔心,皇上一早就特意吩咐奴婢準備好些葯,就是怕郡主在庵堂小住吸入梧桐毛絮或迷了眼睛不舒服。”
“皇上怎麼會知道這裏有梧桐樹?”
“起先郡主身子不大好,每次出行前皇上都會派人巡視路線和住處,對郡主身子不利的東西,就要及早做準備。”
慕容蘭心聽了一怔,思忖會兒道,“璇姑姑,阿麟有你帶大,他對常寧到底是怎麼想的?”
厲璇表情平淡,只說,“公主看着皇上長大,您知道皇上個性,看中的從不會放手。”見慕容蘭心臉色微動,她頓了頓低低一句,“或者說慕容氏的每一個人,哪一個對情愛不是固執瘋狂到可怕。”
慕容蘭心溫婉神情終於起了深深擔憂。
連映瞳住在後院靠近後山,大白天的也安靜非常,最重要這裏沒有種植梧桐,她不必再受罪。
少了以往監視她動靜的人,她覺得呼吸舒暢。唯一不舒服的,她仍舊為易江南的事心情鬱悶。
厲璇解開纏繞連映瞳眼睛的最後一層紗布,她慢慢張開眼睛,轉動眼珠,不再疼了,就是眼前景象還有些模糊。
“要不了多久就看的清楚了,郡主再忍耐一下。”厲璇見她還是悶悶不樂,臨行前想必又和阿麟鬧的不愉快。“山後有一大片蒲公英,郡主很喜歡的,奴婢帶你去轉轉?”
“嗯,謝謝璇姨。”
後山出乎意料之外的美,尤其那一片長勢喜人的蒲公英,遠遠望過去,像覆蓋綠草間的初雪。微風吹過,蛛絲狀細軟的毛隨風起舞,洋洋洒洒飛滿四面。
她吹着玩,表情快樂的像個孩子,十五歲該有的笑容。
山裡涼意絲絲襲來,連映瞳不想過早離開。難得她開心,厲璇不忍心破壞,“奴婢給你拿件斗篷來,郡主在這裏等着,千萬別亂走。”
“知道了璇姨。”她坐在一側,模樣乖巧聽話。
的確她很聽話沒有亂走,等着璇姨回來的時候,她卻差點被人呵斥趕走。
那人厲聲道:“這片地是我家主人專有,這些用來入葯的東西被你糟蹋,你好大的膽子!”
連映瞳依稀看到來人也是侍衛裝扮手裏彎刀出鞘對準她,顯然這個人不是宮裏帶來的侍從,大概是王孫侯門的隨從。
見她無動於衷,那人口氣更不友好,“快走,不然小心雙手不保。”
這一句無疑令連映瞳來了火氣,動不動就砍斷人的雙手,和慕容尉遲一樣令她厭惡。她索性說道:“山裏的東西天地生長而成,怎麼成了你家主人專有的?再者,這在南溟地境,就算要成為私有,那也屬於南溟帝王。你主人若不是皇上,就更沒資格說這裏是他的。”
“伶牙俐齒的丫頭,找死!”來人被她一番話嗆住無法反駁,惱羞成怒中揮刀刺向她。
刀鋒挾帶風聲一併朝着連映瞳,她身形不動唇邊一抹淡笑,濃麗眉眼斜睨,氣勢驚人,“你敢!”
那人心神一動,手裏力速無故放慢半分,剎那間,刀口被人用內力震開。
“放肆。”
耳邊再度響起的男聲寒比冰霜,似乎哪裏聽過?
連映瞳抬眸,茂密枝葉割開艷陽,碎落成點點細金暈染男子一身好似鎏金。他正巧垂眸,四目相對。
她眨眨眼睛想盡量看清楚,突然眼前清明,一雙碧綠眼眸如翡翠通透若水,就這樣毫無預警映在她眸中。
疼在心底九年的名字,一下子衝出心底禁錮,溢在唇邊。
“玄之……”
眼前這張容顏,與九年前相比褪去少年的青澀,深邃五官多了成熟穩重,卻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覺。碧綠色眼瞳目光沉靜,聽了她說的話濃眉微擰。
尤其注意到連映瞳眼神緊緊盯着他的臉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男子唇角抿緊成一條直線。
“走吧。”男子嗓音低沉吩咐道,又輕輕咳嗽兩聲。
“主子,您的葯……”侍衛話說一半被男子眼神喝止。
連映瞳緩過神,見他要走,不由喊道,“玄之!”
她一時着急抬腳要追,因為突如其來的激動腳發軟,山間雜亂石塊磕碰受傷未愈的腳,她重重摔倒。
男子正欲轉身,見她摔倒,只是匆匆掠她一眼,裹緊厚重大氅,“你認錯人了。”說完繼續轉身就走。
取斗篷回來的厲璇方才見這一幕心驚,慌忙趕來去扶她。
“郡主,傷到哪裏了?”
顧不得膝蓋疼痛,一心專註在他身上,連映瞳疾呼,“玄之,你別走!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男子腳步停下轉身,厲璇看清是誰,立刻行禮道:“奴婢見過閩越王爺。”
“原來是厲姑姑,好久未見,姑姑可安好?”
聽上去他認識厲璇良久,口氣沒先前冷漠。
“承蒙王爺還記得奴婢,一切尚好。”
“你是宮中內司女官,怎麼會在這?”
“奴婢如今伺候常寧郡主。”
終於,他瞥了眼連映瞳,厲璇會意,“王爺,這是安陵王的女兒常寧郡主。”
“成俊的女兒長這麼大了?”他很漠然的應了一句。
“郡主,這位是閩越王爺,你的叔父。”
連映瞳愣住,眼前這一幕換做她弄不懂。
閩越王?叔父?
這一聲叔父沒機會喊出口,他突然咳的厲害,匆匆離開。
她腦袋亂成一團,他說她認錯了人。可那張容顏明明就是玄之。
玄之是爹爹故友的兒子,據說出生商賈之家。今天見到的男子是王爺,兩者身份南轅北轍。
整個下午她問璇姨關於閩越王的事,奈何璇姨嘴巴嚴密。慕容尉遲沒選錯人照顧她,該她能知道和不能被她知道的事兒,璇姨非常有分寸。
她睡不着,既然璇姨不說,她就再問別人。
玄之,是一直支撐她走下去的希望。
連映瞳凡事要弄的清楚明白,兩人僅僅容貌相似?亦或者……
“皇姑姑,我是常寧,你睡了嗎?”
連映瞳腳傷未好又添新傷,白天摔的挺狠,走路就疼。她的傷處淤青了好大一塊,慕容蘭心搓揉她受傷膝蓋格外心疼。
她摟着慕容蘭心,依偎皇姑姑懷裏她有種特別安心溫暖的感覺,就像以前爹爹抱她那般。
“新傷未好,又添新傷,你這丫頭真令人擔心。”阿麟命人準備數十種葯帶來,絕對有道理。
“有皇姑姑幫我準備這些葯,我什麼傷都好的快。”
慕容蘭心凝向身邊連映瞳,如最恣意盛開生機勃勃的薔薇,年輕朝氣,吸引人目光。
母后真的容不下她了,帶出宮暫居庵堂是唯一能保護瞳瞳的辦法,最棘手的還是慕容尉遲。慕容蘭心沒來由一陣心驚。
連映瞳一點未留言慕容蘭心神色變化,她腦袋裏裝滿閩越王的事。
“我今天見到閩越王。”她思忖片刻還是問了。
“嗯,怎麼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他眼睛是碧綠色的。”明擺着想套話,心裏對慕容蘭心愧疚感作祟,說話底氣不足。
“他與皇上都是先帝的皇子,母妃是胡姬,天生碧綠色瞳眸。”
連映瞳恍然大悟,“原來這樣啊,不過宮裏沒人提起他,每年太后壽辰,也不見他回來慶賀?”
“皇子成年便要離開宮中,前往自己的封地,之後未經皇帝傳召,不得擅自離開封地回來。”慕容蘭心詳細解釋給她聽。
“他離開帝都多久了?這次是才回來嗎?”關鍵問題,九年前玄之離開南溟,她坐等答案緊張得手心冒汗。
“小孩子問這個做什麼?”慕容蘭心話鋒一轉,眸中疑惑望向她。
連映瞳一怔,隨即笑着掩飾,“沒什麼,就是好奇隨口問問。”
“你對閩越王的事兒問個不停,也沒有聽你提起皇叔父一句。”
無端提起慕容尉遲,她有些憤恨小聲抗議,“為什麼非要提起他?”如今這個惡劣的男人在她心裏就是只惡狼,隨時準備伺機撲向她,令連映瞳又厭惡又害怕。
“你和皇上怎麼了?”離宮前慕容蘭心找不到她,連阿麟也不見。
“他專制不可理喻!”還能如何?“他根本就是……”禽獸兩字喉頭打轉還是和血咽下。
她難以啟齒告訴皇姑姑,所謂的皇叔父曾經對她做過什麼。
“你乖乖聽話,別惹他生氣。皇姑姑保證,他永遠都會將你當成侄女來疼愛。”慕容蘭心口中勸慰,心裏比誰都明白,現在阿麟還有耐心和她玩,一旦耐心全無,常寧豈是他對手。
連映瞳沉默,只將自己蜷縮深深埋入錦被裏面不再吭聲。
所以,她並沒察覺慕容蘭心的擔憂還有她話中深意。
所以,第二天她鬼使神差跑去後山再試試運氣。
即將入夏天,山裡再陰涼,唯獨他着厚重的大氅,那麼顯目。身影挺拔偉岸,卻透着孤寂,她沒來由鼻頭一酸。
“叔父。”她想多靠近他一點,無論用何種辦法。
閩越王步伐頓住,濃重的眉習慣性微擰,對一臉笑容的她漠然頜首,擦身越過。
他對連映瞳的冷漠非但沒有令她望而生畏反而激發她潛在的勇敢,她緊緊跟隨他身後,雖然腳受傷走路有些困難,不過她能克服,嬌艷明媚的小臉帶着微笑,鍥而不捨繼續對他說話。
“我來為昨天的事道歉,不知道那些是用來入葯的,我保證不會再亂碰它們。”
“不知者不罪。”
好冷漠,她說了半天,他就回答五個字然後再無下文。
他不願意說,她乾脆主動找話題,“你身體好點了嗎?我有宮裏帶出的葯,效果非常好。”
“不必。”
“你準備去哪裏?這裏附近有好玩的地方嗎?我第一次來,能不能……”
他猛地停下腳步,她一路喋喋不休說的神采飛揚,他聽得眉頭深皺。“常寧是嗎?”
“嗯!”連映瞳連忙點頭,仰頭注視他。
“你該知道本王身份。”
她心頭莫名一怔,與玄之一模一樣的容顏,語氣個性截然不同。眼見他遲遲得不到她回答神情變的漸漸不耐煩。
“我知道,皇姑姑與我說過。”她手指攥着衣角。
閩越王面無表情掠她一眼,冷着一張臉,“本王現在沒功夫聽你閑扯這些。”說著輕輕咳嗽幾聲。
“我只是關心你的身體。”她嘀咕一句。
他膚色本就比一般人白,又在病中,更顯得白的有些過分,雙頰因為咳嗽微微浮現病態的紅暈。
“侄女的關心,皇叔心領了。”他一句話提醒她兩人之間輩分關係。
若是慕容尉遲這麼說,連映瞳巴不得如此,聽他一說,她小臉堆積滿滿鬱悶。
“皇姐在庵堂,本王正要過去。”他不願意再和她多言,說完邁開步子就走,比之前還要快。
哪裏能甩掉她,連映瞳卯足力氣跟過去。
庵堂內,檀香裊裊四散,慕容蘭心跪拜佛前,一夜未眠,她的擔心始終放不下。
“皇姐。”庵堂外有人輕聲道。
慕容蘭心回神看去,立身庵堂外碧綠色眸子的他,還有緊跟他身後,小臉憋紅不住喘息的小人兒。“常寧,你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遇見皇叔就一同來庵堂了。”她隨口編了謊話說出,就見他瞥了她一眼,連映瞳心裏頓時忐忑。
慕容蘭心招招手讓她靠近,拿了絲帕疼惜地擦去連映瞳額頭汗珠,隨後又對他道,“碧霄,進來喝杯清茶。”
“不用了,我不信奉佛祖,入佛堂怕有所得罪。”慕容碧霄頓了頓,接着道,“皇姐,我來和你辭行。”
“你要去哪裏?”連映瞳一時反應過激,脫口而出急問道。她剛得知他的名字,他卻馬上要離開。
面對慕容蘭心的詫異,連映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慢慢低頭。她不想被皇姑姑發覺她對慕容碧霄有不同尋常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