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歲月靜好
第9章歲月靜好
“姑娘來自明國?”仲離在十三的身邊走着。
他撐着一把紙傘,大半都傾在了十三的身上。雪團團地下着,落在紙傘上,發出噗噗的聲音,卻落不到她的身上。
十三的心裏莫名地溫暖。
“是。”她答道。
仲離點點頭。
“青軍攻破出雲城,逃出來的人並不多啊。”他搖頭嘆息,十三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心痛。
雖然身為武將,卻是個善良到如白雪一般的男子呢。
“是。”雖然她怨恨昭祝,巴不得離開明宮,可是想起那些無辜受死的百姓,她的心裏也不由地難過起來。
為何青王不能善待戰俘,偏要血流成河呢?
她想起經過的那個小村落,想起裏面屍橫遍地的慘狀,不由地憤從中來。
“殷真,真是個惡魔!”她咬牙說出這樣的話。
仲離點點頭:“的確呢……還從未有過君王,比宣武青王還要殘暴的。他定下的法令,可謂嚴苛,前所未有。可是,卻也正因為如此,碧丘城如今一片安寧,而青軍也強大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呢。”
無規矩不成方圓,青王的暴政苛法,在這樣的亂世中不失為治國之道。
“不過,濫殺無辜,畢竟有些過於殘暴了。”青王對出雲城的態度,實在讓人費解啊。十日屠城,不肯留一個活口。
街上有小孩子玩鬧着,打雪仗堆雪人。
忽然一個雪球“咻”地朝十三飛來,十三下意識地呆了一下,想躲卻來不及了。
她閉上眼睛。
雪球卻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十三睜眼一看——
原來是仲離用手替她擋去了。
“小孩子就是頑皮。”仲離笑着,撣了撣袖子上的雪。
十三略略有些發愣。
他這樣的笑容……
如此溫暖,在她的生命中還不曾有過。
公子的笑,清澈而單純,竹先生的笑,妖媚得如同狐狸一樣,卻從不曾有仲離這樣的溫柔,溫柔到好像嘴角都泛出淡淡的光來。
他手裏撐着傘,替十三擋去風雪。他轉過身來,對着十三又是輕輕一笑,溫暖得好像燒得正好的炭爐。
“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就在仲家堡住下吧。”
十三對上仲離的眸光。
琥珀色的眸子,輕輕淺淺的暖意,在這皚皚的白雪之中。
心裏,便無端端地生出了一點依賴。
於是她點了點頭。
這時候,堡門大開,一隊人馬長驅而入。
“是夫人回來了。”仲離這樣說道,便帶着十三迎上前去。
為首的果然是名女子,三十齣頭的年紀,身着戎裝,看起來英姿颯爽,頗有巾幗英雄的氣概。她眸光如星,看見仲離和十三,“吁”的一聲,停住了馬。
她身着戎裝,可是看向十三的時候那目光柔和,讓十三無端地就想起了雲浮夫人。
她的心裏豁然地明亮起來。
在仲家堡的日子,平靜得和當初在將軍府一樣。沒有了板著臉對她愛理不理的公子,日子更加得寧靜起來。
她並不時常想起公子,可是也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
有的時候是早晨醒來的那一瞬間,有的時候是走下房前石梯的時候,腦子裏的公子,總是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每每,她總忍不住要留下眼淚來。
“源墨已經死了。”她還記得昭祝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的得意。她不肯相信,他就親自帶她到城門外去,看懸挂在城門上的公子和雲浮夫人的屍首。
那是公子的臉,這樣猝不及防地,以一個蒼白無力的姿勢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滿心惶恐,悲憤和絕望,她怒髮衝冠,要殺了昭祝為公子報仇,可是那些根本不受她控制的御神術,無法為她做些什麼。
“如果你想以死來了斷,那將軍府上下十幾口,都將為你陪葬。”昭祝笑着這樣說道。
她恨不得撕裂他嘴角的笑容。
“我會詛咒你,一生一世!”她咬牙切齒。
昭祝似乎並不以為意。他似乎篤定地相信,終有一日十三會死心,會安心成為他的女人,他會得到雪姬,接着得到天下。所以他對外宣佈雪姬已死,這樣就無人再跟他爭奪雪姬。
可是他遠沒有時間等到那一日,明國滅亡了。
每每想起這些,十三的心裏就有些酣暢淋漓的感覺,甚至想要開懷大笑。
一轉眼,便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雪始終下個不停。這漫長無盡頭的雪季,把人的心都磨圓了。十三在仲家堡里,住在主家,也就是寂月夫人的府上。寂月夫人膝下只有一位小姐仲敏,仲家堡里,人人都是相親相愛的,即使偶有爭吵,也很快能和解。
這才是真正的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啊。
每日與仲敏相伴,看她做些針線,也覺得這樣看看,就很高興了,一顆心更加的平靜如水。
雪下得小些了。
十三才起床,束好了發,仲霞歡喜地跑來,拉住她就要往外跑。
“哎,這是要去哪裏?”十三被她的情緒感染,也莫名地歡喜起來。仲霞曾經說過她,“和我一樣的年紀,卻和娘一樣的眼睛!”說她的心底,好像埋藏了很多事情似的,總也笑不起來。
不過,最近的笑容似乎是越來越多了。
仲霞頭也不回地答:“羅降來了,你不是說想見他嗎!”
原來如此。
十三心下便猜到了什麼。
仲敏已經定了親事,未來夫君是王宮裏書院教長羅成的幼子羅降。仲家雖然已經沒落,然而聲望猶存,與羅家結親,倒是羅家高攀了。雖然聘禮未下,可也就在這幾日了,仲敏平日做的那些針線便是為出嫁準備的。
果然,是羅家下聘禮來了。
大紅色的錦緞,扎着大花,一個個紅彤彤的箱子整齊地碼放在大廳里。寂月夫人正與一名中年男子交談着,中年男子的身後,站着一名年輕男子,十七八歲的樣子,烏髮挽成一束,眸子溫和而閃亮。
十三站在仲霞身邊,看她的視線只落在那男子身上,便知道那就是羅降了。
的確是個很好的男子。
十三在那一瞬間忽然想起公子源墨來,心裏有一點點痛,然而還是開心地笑着,捅了捅仲霞的腰:“也不知道害臊!”
仲霞嘻嘻一笑:“有什麼好害臊的,郎情妾意,還是見不得的事情了?”
大人們說著話,仲霞便拉着羅降到後院去了,她將十三往前一推,笑嘻嘻道:“羅降,這便是我跟你提過的,十三妹妹了。”
羅降急忙作揖:“十三姑娘。”滿是書生味道。
十三也笑着回禮。
“羅公子。”
仲霞是個很活潑的女子,將門之後,頗有些豪氣,總是橫衝直撞的。
羅降就安靜地站在一邊,聽她嘰嘰喳喳的說話,看她樂呵呵地蹦蹦跳跳,有的時候仲霞腳下一絆,險些摔倒,他就趕緊衝上去扶住,一邊溫柔地埋怨:“你看你啊……”
仲霞回頭沖十三做一個鬼臉。
十三就忍不住笑起來。
嗯,仲霞是尋了一個好夫君呢。
“哎,羅降!將來我們的孩子,是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仲霞忽然問道,全然沒有小女子的嬌柔羞澀,倒是羅降先紅了臉,尷尬地看十三一眼。
十三急忙別過頭去,假裝在看別處。
“嗯……待我回去翻一翻醫書……”羅降這樣子答道。
仲霞顯然十分不滿:“醫書又知道了!我想要是像我就糟了,整日裏闖禍!小時候爹為了給我收拾爛攤子,也不知道欠下多少人情……”或許是想起仲將軍,仲霞的聲音有些顫抖。
羅降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無妨,為了我們的孩子,欠人情也是開心的。”
“笨蛋,哪有欠人情還開心的?”
“這……”
“真的無妨?”
“啊,真的。”
……
雪花靜靜地落下來。
轉過頭去,看見仲離站在不遠處,用同仲霞看羅降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好像,活脫脫是公子的翻版。他也長的漂亮,也有眸光純白,只是沒有公子那般的自負和隱忍,他更加快樂無憂一些。
十三想起那一日在大街上,仲離為她撐着傘的樣子,那些雪團團地落在紙傘上的聲音,恍惚間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下來,冰冰涼涼的。她低下頭,橋底下有凍結成冰的水,如鏡子一般倒映着她的樣子。
長發束在腦後,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支木簪子,斜斜插入髮髻。
她忽地展顏笑了。
而站在不遠處的仲離,看見她明麗的笑容,也展開了笑靨。
她想,終於是不用再走進那些朱門高戶了。
這一日,十三正從外面回來,一進府迎面碰上了仲敏。
“十三,你陪我去城裏吧!”仲敏一把拉住十三,這樣說道,“我想去見羅降,可是娘說路遠危險,其實怎麼會遠,騎馬去,來回也不過半日罷了。”
她撅嘴,不滿地。
“夫人是覺得外面兵荒馬亂的,不安全吧。”十三笑着勸道。
仲敏不以為意。
“方圓百里,誰敢招惹仲家堡?”裕德青王曾下令,任何人若騷擾仲家堡,以重罪論處。
“不過,時下就是碧丘城裏也很是危險吧。”
“哎呀,去吧!”
仲敏搖着十三的胳膊,小孩子一樣撒嬌起來。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大大咧咧,直爽極了。
“哎……”十三哭笑不得。
“去吧……”
“那……就去吧。”十三隻得道。
碧丘城裏。
一輛黑色的牛車在碧丘城最為繁華的街道上行駛着。
牛車裝飾得極為樸素,普通人看見了,或許會以為這只是哪戶寒門老爺出行的牛車罷了,但是若有認得牛車前騎馬的男子的,恐怕不難猜出牛車裏的人是誰。
能勞煩到青羽大將軍護駕的,虛空之境又能有幾個人。
十三見到青羽的時候,正和仲霞坐在茶肆里等待羅降。
她只是隨意地往街上瞟了一眼。
劍眉星目的男子,便這樣毫無預警地闖入她的眼帘之中——
“青羽……哥哥……”她輕若無聞地。
心中一片苦澀。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明王的壽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在出雲城。那個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去的出雲城,連同公子一起消逝在她的生命中了。
公子……
她的鼻子猛然酸起來。
“怎麼了?”仲敏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切地。
十三回過神來,搖搖頭。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就讓青羽也和出雲城一起,消逝在自己的生命中好了。其實她的心裏對這個哥哥,並不是沒有一點點的眷戀的——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吧。可是想起他背叛了祖國的行徑,她又有些彆扭。
而且恐怕,他對自己這個妹妹也沒什麼感情吧,否則怎麼會不與她相認呢?她失去了記憶,可是他總沒有吧?
但是,只在這一剎那——
風輕輕吹起。
素白色的雪花,也被吹得飛揚起來。
那團團落下的雪泛着一層柔柔的光芒,彷彿將這個世界都模糊了。
牛車黑色的幕簾被輕輕捲起。
牛車裏男子的臉,在不明的光線中,如花蕊一樣展現——
如梨花一般的面容。
清秀,乾淨,透明,微薄。
十三隻覺得心頭有什麼東西猛然一擊。她驚住,嘴微微張着,似乎想喊出些什麼,可是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幕簾很快落下去,男子的臉如曇花一現。可是,十三的腦子裏,在第一時間跳出了兩個字:公子。
公子源墨。
她忽然無法呼吸了。
胸腔里“砰”的一聲炸開,狠狠地痛起來。
她騰地站起來,轉身不顧一切奔下樓,奔出茶肆。
“哎,哎!”仲敏喊道。
可是十三已經聽不見任何東西了。周圍忽然寧靜得可怕,如此喧鬧的大街上,只留下風在耳邊呼呼地吹着,胸腔里的巨響一下一下地敲擊着她的心臟。
她的心痛得無法呼吸。
那真的是他嗎?
“源墨,已經死了。”昭祝微笑着。
可是……
他一定是公子吧。
是騙人的,昭祝說公子已經死了,是騙人的。
“十三,你去哪裏!”仲敏在後面追着。
十三沒有停下腳步——
她要去哪裏?她要去公子那裏!是的,那一定是公子,那一定是!
她奮力地擠過人群。
“喂!”被她撞到的人怒目而視,“走路不長眼睛嗎?”
“慌慌張張的趕去投胎嗎?”
她的耳朵里全部沒有聽到。
“公子……”那一定是你吧,是你吧,是你吧……
終於,她靠近了牛車。
剎那間——
“岑岑”幾聲,刀劍出鞘——
“什麼人!”為首的護衛將劍一揮,直抵十三的喉嚨。
十三猛然頓住腳步:“我……我要見他!”她指着前面的牛車,因為激動,她哽咽得要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拚命地比劃着,指着牛車。
“放肆!牛車裏的人,也是你想見就見的嗎?”那人大喝一聲,“馬上離開,否則就取你的性命!”
“可是,我要見公子……”
牛車裏的男子心中忽然一滯。
“將軍,後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淡漠疏離的聲音透過厚重的幕簾從牛車裏傳來,這名叫做殷真的男子,便是這虛空之境最大的霸主,當今的青王。
他穿着茉莉花色的深衣。
穿着深衣的話,應該會透出一些儒雅之氣吧。如果是一些粗人穿了深衣,倒會顯得不倫不類了。
可是,他穿着深衣,眉宇間,卻儘是暴戾之氣。
奇怪的是,即使是這樣的搭配,卻沒有讓人覺得有絲毫的不妥。
青羽朝後面看了看,回道:“稟公子,好像只是一名不自量力的刺客。”
“刺客?”殷真的嘴角勾一勾,“本公子的命真的這麼多人想要嗎?”
“不敢……”
“你去,好好的處置,要讓那些想要本公子命的人都知道,他們最後會落得何等下場。”殷真的話,一字一句說得緩慢,猶如冰錐子一樣凌厲。
“是。”青羽策馬而去。
嘴角的笑容隱去。
梨花般的面容上,此刻只餘下戾氣,猙獰可怖。
“還不快走!”護衛明顯地不耐煩起來。
“我要見……”
寒光一閃,劍鋒迎面刺來——
十三咬牙,絕不行!她一定要見到牛車裏的人,那一定是公子!她轉頭,朝牛車衝去。
“喂,站住!”
“快站住!”
身後傳來一陣陣咒罵聲。
有護衛舉起了劍,朝十三的背後刺過去。
寒風中,劍鋒閃着銀光,如冰雕的一般,直直地朝着十三飛過去。它刺破寒冷的空氣,發出“素素”的聲音。
十三奔跑着……
身後一道寒光衝破雪幕……
“公子!”她的心裏大聲地吶喊……
“噗”的一聲。
十三站住腳步。她感覺到了從背後傳來的一陣一陣的劇痛,以及溫熱的鮮血如花朵一般在背後綻放。
公子……
那,是你吧。
有陰影從天籠罩下來。
十三艱難地抬起頭……
“天,是你……”青羽看清地上女子的面容,倒吸一口冷氣。
碧丘城外。
凌陽宮。
正殿,風暖鸞翔。
殿內一片寂靜無聲,凌陽宮的總管,內臣霍子閔帶領着凌陽宮所有的內臣內婦跪倒在地。殿外跪的是宦官和侍女,宮人和宮女跪在更外面。
而賤民,是連跪拜青王的資格都沒有的。
青羽和馥頻公主安靜地垂目站在一側。
大殿之上,鏤金虎椅,有男子身着碧藍色玄端,目光似漫不經心,卻依然凌厲如刀!
內臣高陽站在一側,朗聲道:“今大王前往王陵拜祭,路宿凌陽宮。爾等有機會服侍大王,應叩謝天地之恩德,謹言慎行,不得有絲毫差錯,否則殺無赦。”
“大王千秋……”
霍子閔領頭高呼,接着是數百名王奴齊聲高呼——
“大王千秋!”
殷真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十分滿意。
他的嘴角微微勾了一勾,才轉頭對馥頻道:“寡人聽說,王姐打算長居凌陽宮?莫不是王宮內有什麼伺候不周的地方,王姐心裏怪罪寡人了?”
馥頻急忙道:“不敢。”
“不敢?”殷真冷冷一笑,“王姐前腳剛出城,司馬明大人就上書,請寡人為太后修繕西宮,寡人還以為,王姐是嫌西宮破舊了。”
馥頻愣了愣。
司馬明崇晏是她的親舅舅,是太后的親弟弟。
“舅舅他……”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
“明大人昨日在府中突發急病,已經去了。大王仁德,以厚禮葬之。”高陽態度傲慢,語氣里有一種下人不該有的嘲諷。
因為知道青王對太后和明家厭惡,所以他也敢騎在公主的頭上了。
馥頻的身子晃了一晃,險些跌倒。
“謝大王。”
殷真勾勾嘴角,點點頭。
“多住些日子,該回宮的時候,只要王姐說一聲,寡人派御騎來接王姐回宮。”他微笑着對馥頻公主說道。
“是。”馥頻眉目恭順。
這個曾經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公主,太後手裏的掌上明珠,也在朝權的更替中淪為有名無實的公主,只能守着虛有的榮華富貴,小心翼翼度日如年了。
這一切,竟與雲浮夫人是這樣相似。
鼻腔間輕微的哼了一聲,青羽起身,在眾侍從的服侍下,離開風暖鸞翔。
直到殷真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很久,馥頻確信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之後,才黯然流下淚來:“舅舅,太傻了……”
他還以為明家是當初那個明家嗎,還以為是可以為所欲為一手遮天的那個明家嗎?明家呼風喚雨的日子早已過去,父王已薨,而現在坐在王位上的,是她叔叔的兒子,是她的堂弟更重要的是,她的堂弟最信任的那個竹太傅,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殷風,怨恨母親到骨子裏!
若不是因為青羽有功,恐怕她也早就和舅舅一樣,被青王殺雞儆猴了吧。
“頻兒……”青羽扶住她的肩。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殷真最信任的人是殷風!是你把他從明國帶回來的,不是嗎?他和殷風之間到底,到底……”
是什麼關係!
就是因為殷風,所以明家才被迫害到這個地步!昔日的榮華一去不復返,她的那些親人,舅舅姨娘,一個個地被迫害至死!下一個,就是她的母后!
青羽閉眼。
那是他不能訴說的一段故事,這個世界上知道這件事的人,只能是僅有的四個人!
“公主,大王請公主和駙馬前去一起進膳。”忽然有一個恬淡溫柔的女子的聲音響起。
馥頻急忙收起眼淚。
“茉落姑娘。”她努力朝着茉落笑着。茉落溫溫一笑,不做言語,彷彿方才並未看見馥頻臉上的那些淚水一般。
在侍女的攙扶下,馥頻款款離開。
青羽怔了片刻,才抬步跨出風暖鸞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有一絲恍惚,好像走在前面的茉落忽然回頭,笑意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下猛然一擊。
他明白,在這些宮殿裏,青王的眼線是無處不在的,剛才馥頻的那一番話,恐怕此刻已經傳到青王的耳朵里了。茉落那含義不明的一笑,彷彿是在警告他——
若是說出那個秘密,哪怕是一個字,他和馥頻都會立即斃命。
那個不能與外人道的秘密,這偌大的虛空之境,只有他,公子淺,茉落還有青王本人知道——
青王殷真,就是當年出雲城裏那個公子源墨。
當年在出雲城外,在最後的關頭,仍是源墨的殷真體內的御風術術終於破體而出,那一剎那——
風起雲湧,捲起千堆雪,遮天蔽日。
他從未見過有一個人,竟能擁有這樣強大的御神術,彷彿是積累了許久,如火山一樣在一瞬間噴薄而出,就連身經百戰的他,在這樣強大的術之下,也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出雲城。
於是他向源墨講明了一切,關於源墨的身世。
實際上,源墨並不是雲浮夫人與源藺將軍的兒子,他是裕德青王殷子初的兒子,當年的長昊之戰,打了整整三年之久,仍是王子的殷子初領軍與源藺將軍對抗,他的愛妾燕姬隨軍前往,在第三年的時候生下了一名公子,取名真。
公子真出生后不久,明軍大面積反攻,青軍戰敗,殷子初落荒而逃,將燕姬和公子真都留在了軍營里。燕姬知道自己沒有生還的可能,便將公子真交付給大將軍遲晉。
“賤妾死不足惜,可公子真是王子初的血脈,請將軍一定要救他!”燕姬對遲晉將軍說了這樣的話。
遲晉將軍臨危受命,答應一定保護公子真。但是青軍大勢已去,明君將軍營團團圍住,只能拚死一搏。在最後的關頭,遲晉將軍把劍抵在了源藺將軍的喉頭,只要他一使勁,源藺將軍必死無疑,可是他卻放棄了——
“青軍大敗,遲晉理應自問謝罪。可是這孩子是無辜的,請將軍放他生路。”
遲晉將軍在源藺將軍面前自刎了。
源藺將軍以為公子真是遲晉將軍的骨肉,為了報答他不殺之恩,便將孩子帶回明國,又謊稱是他與雲浮夫人的兒子,將他撫養長大。
源藺將軍和雲浮夫人至死都不知道源墨的真實身份呢。
裕德青王後來得知了這件事情,感慨萬分,暗中派青羽前去明國,為他探尋公子真的下落。
那時候,青羽已經在朝廷權斗之中投靠了王子初。
雖然他身為青后的女婿,可是也清楚地知道,青后氣數已盡。為了保護自己和馥頻公主,他選擇了站在王子初的一邊,如同如今他又選擇成為宣武青王的人一樣。
於是青羽便趁為明王祝壽之際,來到明國,潛入將軍府中。他在結草堂看到了遲晉將軍的牌位,因此更加肯定了這個傳說,在幾次觀察公子源墨之後,發現他對御水術更是一竅不通,因此便確定,公子源墨便是當年的公子真。
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源墨毫不猶豫地跟隨他到了青國,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成了王子殷真。
而青羽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後,便逐漸與王子殷真疏遠了。等到他再次注意到王子殷真的時候,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彼時,王子風,也便是竹鳳淺忽然回國,在朝中一些勢力的支持下,他重新入朝。憑藉在明國的師生之誼,竹鳳淺成為了王子殷真的太傅。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對師生,已經成為了青國權力的中心。
裕德青王對王子真心懷愧疚,因此深信不疑。而因為要壓制太后的權勢,重用了與太後有仇的竹太傅,不過半年,朝中的事務便都落入了王子真和竹太傅手中。
朝中大臣心懷不滿,幾次三番上書,都被裕德青王駁回。
“要成為我的盟友,還是我的敵人,請將軍自己選擇。”後來,王子真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他說話的時候,是微笑着的,可是眸子裏透出的戾氣,讓久經沙場手染數千萬鮮血的他,都不寒而慄。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知道王子真的過去,於是只能選擇和他結盟,否則他將來的下場就是死。而選擇和王子真結盟,將來有一日太后大勢已去,他也可以保護馥頻公主。
於是,他也加入了王子真的陣營。
他親眼目睹了王子真猙獰可怖的面目——出雲城裏那個被人嘲笑,自負自卑的公子源墨,已經在失去心愛的女子的時候,在目睹母親死去的慘狀的時候,死了。
他甚至對裕德青王下手。
“我不能再等!”在明宮傳出雪姬已死的消息之後,他說了這樣的話。
捏造遺詔,逼死裕德青王,他成了這虛空之境的霸主。沒有任何的懸念,那一點點小小的阻撓,也輕而易舉地解決。
然後——
兩年磨練,養精蓄銳,一朝發兵,攻破出雲城,十日屠城,血流成河!
明王昭祝落入他的手中。
他始終記得那一日——
天,居然晴了。
漫天的紅霞,和地上橫流的鮮血一樣耀人眼眸。
押送昭祝的囚車,在一片白雪和鮮血中緩緩駛來,蒼穹寂靜,萬籟無聲,車輪發出碌碌的滾動聲,分外刺耳。
囚車中,昭祝一身泥濘,披頭散髮。
囚車停下。
押送囚車的士兵退至十里之外。
青王的牛車,這才緩緩地駛過去。守衛在牛車周圍的,只有竹鳳淺,他,還有茉落——當今青國,他們四人已經成為最高權力的象徵。
竹鳳淺主政,他領百萬青軍,茉落則代替王后,是青王宮實際上的統領。
牛車在囚車前停下。
茉落打起幕簾。
青王下車。
他穿上了青王登基或者祭天時候才穿的玄黑色冕服,用金線綉滿了十二章紋,頂上的冕冠上,鑲嵌着五彩的寶石,在這樣的霞光下熠熠生光,腰間的紅色腰帶——那是多少戰士和俘虜的鮮血所染成的,才有這樣鮮艷的顏色!
鹿皮的靴子,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他走過去,走到囚車的面前。
“昭祝。”緩慢而清晰地,他吐出這個名字。
這是隱藏在他心底多久的怨恨,如在這一刻如山洪爆發,可是吐出來的時候,卻是這樣的平靜。
青羽的心裏緊了一下。
他側過頭去——
卻見竹鳳淺的唇邊始終笑意淺淡,而茉落也一樣。
昭祝緩緩抬起頭來。
在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的那一刻,他驀地瞪大眼睛——
“源墨!”
殷真走近他,湊到他的面前,嘴角勾起,咬牙切齒地笑着——
“現在,我是殷真,是青王。”
驀地轉身,他負手走出幾步,再轉身,冷冷地盯着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昭祝:“我說過,終有一日,我要你以血來償還一切!”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
囚車裏的昭祝,毫無預兆地爆炸開來,血肉橫飛。
在場的所有人心裏一寒,只有竹鳳淺和茉落,依然笑意淺淡。這是青王為何可怕的原因之一,他擁有強大到陰陽寮長老都無法解釋的御神術,可以在無聲無息中,用各種殘忍的手段取人性命!
血色殘陽。
殷真身着青王的冕服,站立於一片雪白之中。
他的背影僵硬,而嘴角卻帶着一絲瘋狂的笑意:“娘,十三,我終於替你們報仇了。”十餘年的恥辱,在這一朝也終於洗清了!
如今的宣武青王,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啊。
青羽無聲地嘆息着,遠遠地跟着茉落,離開了風暖鸞翔。
仲家堡。
雖然之前住在仲家堡,堡里上下也對她十分客氣,可是如今,十三卻成了仲家堡的貴客了。
因為,是青羽把十三送回到仲家堡的。
“這是我在明國的故人,請寂月夫人代以照顧。”青羽將軍對寂月夫人說了這樣的話。
青羽將軍是仲家的恩人。當初在戰場上的時候,青羽曾經救過仲將軍的性命,因此因為青羽,十三成為了仲家堡的貴客。
連寂月夫人對她都十分的客氣。
“請十三姑娘在堡里好好養傷,將軍說了,有空的話就會來探望姑娘。”十三醒來之後,寂月夫人這樣對她說。
三日後,十三等到了青羽。
屋子裏安靜極了,只有炭火燒斷的細微“啪啪”聲。
十三與青羽面對面坐着。
兩人沉默了許久,青羽才開口,輕聲問道:“你還好嗎?”這三年來,她在明國還好嗎,出雲城破之後,她逃出出雲城,流離在外,都還好嗎?
還好嗎,他的妹妹,青翼。
十三的鼻尖狠狠一酸:“好不好,將軍都看到了。”
青羽的心莫名地痛極了。雖然他依然記不起從前的一切,記不起青翼年幼時候的面容,可是在面對着她的時候,他的心裏總是有無可抑制的愧疚。
“青翼,你可以叫我哥哥。”
十三怔怔地,然後忽地一笑:“可以嗎,你現在可是青國的將軍。”
“當然可以!”青羽急切地,“無論我變成什麼,我們是兄妹這件事情無可更改,我始終是你的兄長!”他頓了頓,又道,“或許,你覺得有一個背叛雪國的哥哥很丟臉……”他燦燦地笑笑。
又沉默了片刻。
“那男子……”是不是公子?
“不是。”青羽毫不猶豫地否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差些認錯了。可那並不是公子源墨,他們長得也並不算是十分相似。”
“那他……”是誰?
“是青王陛下。”
“青……王?”那個傳說中如魔鬼一般的男子?
“是。光影斑駁看不清楚,所以你才會看錯吧。”青羽這樣說道。他不能讓十三再次回到殷真的身邊,如今的殷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源墨。他可以為了權力毫不猶豫地殺掉任何人——
青羽相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和竹鳳淺也成了他的阻礙,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們兩個。
他不能送他的妹妹到那樣危險的人身邊去。
倔強固執又善良的她,恐怕是無法在殷真身邊生存的吧。
“我以為你已經……”當日昭祝宣告天下,雪姬得知公子源墨的死訊傷心欲絕,身染重病不治身亡,天下的人都信以為真了,殷真也正是因此而迫不及待地弒父奪位,發兵出雲城。
現在想來,這應該只是昭祝掩人耳目妄圖獨霸雪姬的障眼法而已。而她,卻是真的承受了源墨的死訊吧。
十三淡淡地:“我是想過要死,可是我的身上還有將軍府那麼多人的性命。”為了他們,她只能屈辱地活着,“可是三年來,我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成為昭祝的女人。我每日每夜都在詛咒昭祝,詛咒他的一切!”
她哭着笑出聲來。
“我的詛咒靈驗了,出雲城破,十日屠城!”她的心裏痛極了。想起那些無辜的明人,她愧疚極了,難道真的是自己的詛咒害了他們嗎?
青羽憐惜的目光落在十三的身上。
她穿着一件高襟襦裙,長發挽成最簡單的髮髻,只插了一支木簪子。那是一支桃木簪子,一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他有些意外,十三竟然會有一支茉莉花簪。
“這是公子親手雕刻的。”十三這樣解釋。
這是公子唯一送過她的一樣東西啊。
這樣想着,眼睛裏就有了淚水。
公子,她的公子,已經不在了啊。對啊,公子,公子,公子他已經死了啊。他的屍首和雲浮夫人的屍首一起被懸挂在出雲城的城牆上,她看得那麼清楚,那麼分明——
是公子的臉啊。
那樣的場景,猝不及防地重現在她的眼前。十三感到了一陣鑽心刺骨的痛,眼淚就在那一瞬間,“嘩”地湧出來。
她用手揪住心口。
她悶得要喘不過氣來。
“十三!”青羽不忍心看她。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源墨已經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那她會怎樣……
他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十三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讓她安心地住在仲家堡里,等到以後,他會為她找一個品性純良的男子做她的夫婿,幸福安穩地過完一生!什麼雪姬,什麼得雪姬者可得天下,他都不管,他只要青翼安穩地生活着,雪姬已經死了,再沒有雪姬!
是的,他已經傷害了整個雪國,這唯一的妹妹,他一定要守護!
雪停了。
自從她在昭祝的壽宴上彈奏一曲,雪姬重現之後,這虛空之境的雪季似乎有了緩解的趨勢。有的時候也可以看見雲層後面透出來的淡淡的陽光。
虛空之境的人們因此而歡欣鼓舞起來。
“雪季很快就會結束吧?”
“好日子終於要來臨了呢。”
仲離帶着一小隊家兵衛從窗子底下走過。他抬起頭來望見十三,於是輕輕笑起來。
仲離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他的笑容里總有一些明亮的東西,眼神純白到根本不像一個武將,清澈見底。比起仲離,公子的笑,先生的笑,都是那樣複雜而含義深刻。
“仲離是個很好的男子。”那日離去的時候,青羽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而似乎寂月夫人也有了什麼想法,對十三分外的親熱起來。十三不是傻子,也從旁人的閑言碎語裏聽到一些什麼苗頭,大抵就是寂月夫人和青羽都有意將她和仲離撮合到一起罷了。
她是青羽的“故人”,倒也能配得上仲家堡的家兵衛衛長。
“源墨已經死了。”青羽這樣強調。
是啊,公子已經不在了……
她,也應該有新的幸福嗎?可是,那個初次在華庭相見,就深深烙進她心裏的男子,那個說過要為她建造一座望星樓的男子,她真的能夠忘記嗎?
四海歸一殿。
這偌大青國的主宰,虛空之境的霸主青王殷真。
他躺在王座上,用手撐着腦袋,雙目微閉。
身上,玄黑色的冕服上,有銀線繡的雲朵白,腰間一條金帶,十二章交錯。寬大的袖擺,從王座上垂下來了一些。
殿下,有黑衣男子稟報着什麼。
聽到“明信侯”三個字的時候,殷真的眸子終於睜開一些。
“哦?明信侯?”
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明信侯,培風。
當日青軍攻下出雲城,信臨侯自刎於城下,明王昭祝束手就擒,而這個培風,卻帶了一萬精兵突圍而出,逃到北地,糾集了一些流民,在北地自封為明信侯,擁昭祝胞弟昭祖為帝,打起了復國的旗號。
“是,證據確鑿,羅成與明信侯之間,確有書信往來。”
黑衣男子斬釘截鐵。
“哦?”殷真輕輕一笑,一揮手,黑衣男子起身,迅速消失在殿外。
大殿裏安靜下來。
一縷清風吹進來,燭火妖嬈地舞動着。
許久,燭火照不到的地方,才走出一名白衣男子。
“王。”竹鳳淺微微彎腰行禮。
然而眼底又多了一絲憂愁。今日,他終於知道為何當日,殷真沒有下令追殺培風了,原來他早知道培風和碧丘城內有聯繫,要留着他揪出那個姦細。
他發現,原來自己以為的那些聰明,也還比不過自己的這位學生。
殿上,殷真笑容淡淡。
“培風,寡人定要你死得很慘,很慘。”
“王……”竹鳳淺忍不住低聲道,“臣以為,培風如今是明人人心所系,如能招安……”
“不,培風必死。”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竹鳳淺深吸一口氣。
他再不說話。
殿上男子,卻不再沉默了。
“當日在出雲城,他給寡人的一切羞辱,寡人都會要他千百萬倍的還回來。寡人會讓他知道,到底誰才是誰的手下敗將!”
羅府之中。
大廳。
滿庭寂靜無聲。
羅家上下,匍匐一地。
大廳里打着竹簾。
竹簾之後,有身着玄色深衣的男子,面牆而立。
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站着,然而渾身卻散發出的強大的戾氣。
於是滿庭無一敢出聲者。
彷彿過了許久。
男子才開口:“羅教長在宮裏教學,也有多年了吧。”
羅成顫聲答是。
“寡人聽聞,羅教長是先王的啟蒙先生。先王也曾告訴寡人,當年教長是如何教導先王的,教長於我青國,真是勞苦功高呢。”
“臣惶恐!”羅成的聲音,顫抖到幾乎不可聽聞。
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
男子終於轉過身來。
犀利的目光,透過竹簾落在眾人的身上。
羅成似乎察覺到什麼,渾身一抖。
男子勾起一個笑。
“教長還不打算交出明信侯來使嗎?”
羅成還未回答。
“大王明鑒,羅府中並沒有……”說話的女子猛然瞪大眼,未說出口的話,如鯁在喉。
靜默數秒。
女子頹然倒地,華美的頭顱,在地上滾了一圈。
“娘!”
“夫人!”
內臣高陽上前一步:“拖下去,剁成肉醬。大王美意,賜羅教長鮮肉羹。”
大廳內猛然響起一陣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爹……”
羅成暈厥了過去。
“高陽……”簾後人的聲音頗為不滿。
“是。”高陽恭敬地,然後一揮手——
一盆冷水迎頭澆在羅成的身上。
羅成晃悠悠地醒了過來。
“羅教長,怎麼這麼早就睡了,大王的賞賜,您可還沒享受到呢。”高陽嘻嘻笑着。
過不了多久。
一陣肉香飄起在羅府。
羅家人的臉色,隨着那些肉香而越來越蒼白,等到肉香濃時,已經有人忍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平日裏溫柔嫻熟,待人和氣的夫人,居然……
居然被做成了肉羹!
青王——
簡直就是一個魔鬼!
幾名宦官端着一口燉鍋上來。
熱氣沸騰,大廳里瀰漫著更加濃郁的肉香,那些白色蒸騰着的霧氣,在燉鍋上方裊裊升起。
底下的人已經吐了一片。
有膽小的女眷暈了過去,剩下一些也在低聲嚶嚶地哭泣着。
其中一名宦官把燉鍋里的肉湯盛出一碗,端到羅成面前,尖着嗓子:“羅教長,請吧。可別辜負了大王的一番美意呀。”
肉湯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