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姬

第7章 雪姬

第7章雪姬

他沉默了片刻。

唇邊忽然勾起一個淺薄的笑容,如狡黠的狐狸,猛地湊到十三面前:“你看我像什麼呢?”

……

“他們說,她是一隻狐妖呢。”那總是淡淡含笑的面容上,忽然有了一絲柔軟的悲傷。

……

這樣完美的外表下,掩藏的悲傷到底有多深呢?

這時候,竹鳳淺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笛子,手指一轉便湊至唇邊。先是短而急促的一聲“噓”,眾人渾身一凜,紛紛回過神來,輕輕吁一口氣,仍舊在心裏感嘆着公子淺的美麗。

如果他是一名女子,恐怕會成為天下霸主追逐的對象吧!

聽說他的母親是一隻狐妖呢!

然後,清亮的笛音,從那笛管中汨汨淌出。

掠過湖水,穿破夜空。

竹鳳淺靜坐在竹筏上,風撫過他潤白如玉的臉頰。起初,那風是細細柔柔的,仿若並不存在一般,隨着笛音高昂,微風輕噓,翻卷氣竹筏上男子的裙袂飛揚。

湖水倒影出蒼白的明月。

波光明暗不定。

樂曲越發的激昂,湖面上驚起狂風大浪,小小的竹筏在這駭浪之中飄蕩如落葉,如墨的長發風中凌亂。湖浪翻湧着,月光斑駁成一片細碎的蒼白的光。

竹鳳淺於這一片喧亂之中卻依然靜坐不動,不斷有美妙的樂曲從竹管中流淌出來。

奇怪的是,那狂風那駭浪,全部發生在湖面上竹鳳淺的周圍,宴席中依然是風平月明,微風輕撫,只吹得動十三鬢角的發。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瞪着湖面上的驚濤駭浪,大氣不喘,仿若一不留神那狂風便會席捲而來一般。

遠處是狂風大作,驚濤駭浪。

周圍是靜謐一片,晚風和暖。

濤聲如雷,驚動每一個聽眾的心臟張弛出“砰”的一聲。

風聲呼呼,如深林野獸。

忽然,

笛音突斷,突入夜空的巨浪猛然跌落,狂風戛然而止——

周圍安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夜空上星星的閃爍。

空白的停頓之後,笛聲再起,如清風,如明月,如春日暖陽,如冬的初雪,輕柔而安靜。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從方才的驚濤駭浪中醒過來,一顆砰然的心慢慢靜止。

有人端起了酒樽,有人舉起食箸。

這時候,忽然有淡淡的甜蜜香味傳來。

暗香浮動。

眾人驚訝,不約而同地朝着湖的那一邊看去。

十三隨着眾人的目光望去——

“呀!”

之間月華明朗之下,十里桃花悄然盛開。

粉色的花瓣,連綿成十里粉雲。

“好!”明王鼓掌。

“果然是公子淺,名不虛傳……”谷姬嫣然一笑。

“明國能得到公子淺這樣的奇人,實在是明國之福啊!”

“才貌雙全,實在是令人佩服。”

眾口所說的皆是溢美之詞。

然而竹鳳淺的深情只是淡淡的。他起身朝着眾人施了一禮,竹筏便如得了令一般,緩緩地朝岸邊飄去。

“呼……”十三鬆了一口氣。

好可怕,剛才差點就有了自己要被大浪吞沒的感覺。

“公子,先生的笛子吹得可真是好呢。”見源墨酒樽里的酒已經空了,她急忙上前去斟滿,

“唔。”源墨將酒一飲而盡。

奇怪,她總覺得今晚的公子分外沉默,尤其是對先生——說起來,好像最近每每提起先生,公子都會沉默起來。

這時候,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

“公子淺才藝雙絕,果然是名不虛傳,聽說名師出高徒,雲浮夫人果然好眼光,為公子墨找了一位好師父。”

是培風。

“不如讓公子墨為大王也演奏一曲吧?”

握着酒樽的手輕微一顫,源墨猛然抬頭,雙目如鷹隼,狠狠地瞪住了公子培風。

眾人皆知他是竹鳳淺公開承認的弟子,他卻從未從竹鳳淺那裏學到些什麼,比如御神術術,比如琴棋書畫。

培風挑釁地對上源墨的目光,那眼眸里神情中儘是嘲笑的意味。

“公子風說笑了。”雲浮起身微微一笑,兩頰笑渦霞光蕩漾,“如果隨便什麼人都能學成,那公子淺的才藝雙絕,也不值得大家讚歎了。是嗎,大王?”

明王笑,微一頷首。

十三鬆了一口氣。

看來明王也是有心放過公子吧,雲浮夫人畢竟是他的姑姑,而公子也是他的表弟。

“哎,難道沒有人跟我一樣想看看公子墨的才藝嗎?”培風搖頭,假意不解地,他目光淺淺一落——

“啊,其實我也非常想看啊!”有人立即說道。

“從沒見過公子墨的才藝,實在令人好奇呢!”

話已至此,似乎以及沒有迴旋的餘地。

公子風的唇邊斜斜勾起。

明王點點頭:“既然大家都想看,墨兒就表演一個吧。”

源墨沉默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那些期待着嘲笑他的人。源墨的心底忽然冷然一笑,然而表情卻越發地僵硬。

原來這就是他的命。

堂堂王姑與大將軍之子,卻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笑話!

“怎麼公子墨還不上台嗎?難道連大王都請不動公子墨?”培風的譏誚閑閑地傳來,“或許是公子墨才藝高絕,我們不配欣賞啊。”

周圍響起一陣不懷好意的鬨笑。

源墨咬牙切齒。雙拳越發握緊,指骨咯咯作響到無法再響。

竹鳳淺落座,卻不也不知道如何為源墨解脫。如果硬要出頭阻止墨兒上台的話,那就落下他“一無是處”的口實了吧。他明白,驕傲如源墨又自負如源墨,是絕無法忍受這些的。

十三心裏暗暗焦急。

源墨坐在她的前面,橘色的燈光下,那背影卻泛出如冷月一般的淡芒。他的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額上的青筋隱現,在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

“就讓奴婢代替公子為大王獻藝吧。”她不由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在場的人都吃驚極了——

這是哪裏來的一個小丫頭,竟然敢在明王的壽宴上口出狂言,要代替公子源墨上台表演。要知道,即使只是表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在明王的壽宴上獻藝的。

公子源墨畢竟是貴族,還可以說是王族旁支,而這個小丫頭,分明是搞不清楚狀況嘛。

這下,將軍府要倒霉了。

有人在心裏這樣想着。

明王會懲罰將軍府吧?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從源墨身上轉移到她的身上。那表情裏帶着幸災樂禍和看好戲的表情。

源墨偏過頭去,望着一地橘色的燈光發怔。一片暗橘色之中,有身後的她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長很長,簡單的發跡上有一個小角微微突起——那是他做的那支簪子。

“你?”明王挑眉。

“你?”谷姬黛眉微蹙。

“是我。”

“你是什麼人?”明王略一皺眉。

“奴婢名叫十三,是公子墨的侍女。”

聽到侍女兩個字,明王冷笑了一下。他一拂袖,於是有人上前來扯住十三。“小小的侍女,竟敢鬧事!”那人這樣狠狠地罵道。

這時候又有人說話了。

“呵,小丫頭膽子不小,大王何不給她這個機會呢?”竹鳳淺輕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不過,小十三,你想要表演些什麼呢?”

“我……”十三傻住。

她實實在在是不知道自己要表演些什麼,方才那些話,也根本是一時衝動的胡言亂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竹鳳淺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對這個女子實在是感到十分的有興趣,如果說她是青羽將軍的妹妹青翼,可是青羽卻似乎完全不認得她,她也似乎完全不認得青羽——

他下了決心要弄個明白。

“表演什麼?”十三獃獃地。

然而,忽然有兩個字跳進她的腦子,又是不自控的脫口而出:“古琴……”

“好,古琴!”竹鳳淺擊掌。

“既然是公子淺發話,那就讓這小丫頭一試。”明王頷首。

眸光暗沉,青羽盯着不遠處的女子——她的確不尋常,只不過是小小的侍女,可每當她說話時候那樣的氣場,那樣的神態,他似乎在哪裏見過。

他對她覺得熟悉,卻又確定她不存在於自己的記憶里!

草地上擺下長几,几案上,一把褐色的古琴穩坐其上。燭光大亮,琴身上雕刻的祥雲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三忐忑不安地走到几案之前——她哪裏會彈奏古琴,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古琴!

可是,她不能讓公子丟臉,她不能讓公子被人嘲笑。

……

她站在長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因此能將他的一切表情盡收眼底。

如梨花般清秀的臉。

清秀,乾淨,透明,微薄。

……

他的眼珠漆黑如夜,倒映着潔白的雪花瓣,從空中飛旋而下。

……

“將來,”他輕聲而堅定地,“等到雪季結束的那一天,我會為你建造一座望星樓,讓你比這虛空之境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接近星空。”

“這是我的承諾。”源墨看着她的眼睛。

……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公子心底的那些驕傲和自卑,她明白,如果要公子在這麼多面前出醜,那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而她也會難受。

剎那間,好像有靈光閃現,她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按上琴弦——。

琴音響起。

細細的,如細小的風,柔柔地在暗橘色的空氣中穿梭着,溫柔地拂過每一個人的臉頰,暖煦如周圍籠罩着的橘色燭光。

“好雖好,卻也不過是尋常之音罷了。”信臨侯丟了一塊肉進口中,漫不經心地。

眾人也點頭。不過是尋常之音罷了。將軍府衰落已久,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奇才呢!於是眾人都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開始談笑起來。

“雖不出奇,但也無過。”雲浮輕呼一口氣,“我原來不知道這丫頭會彈古琴。”“奴婢也不知道。”薄煙輕霧齊聲說道。

只有源墨與竹鳳淺,依然專註地看着十三。

就在這時候,空中飄起了細細的雪絲。細細輕輕的雪絲,徐徐地降落在十三的身上,恰若是雪中的仙子。

“這……”源墨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果然是……”果然是雪國人啊,竹鳳淺暗想。

起初雪是一絲一絲的,後來慢慢變成大朵大朵的雪花。

雪花了她的發,濕了她的衣,吻上她的指尖。

她安靜地坐在哪裏,只有手指不斷在琴弦上移動彈奏,唇邊慢慢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橘色的燈光中,她的瞳孔變成了奇異的冰藍色!

雪花飛舞着,盤旋着,捲起她的發,她的衣,不斷翻卷在半空中。

源墨震驚,不自禁地站起。

這到底是什麼——

這樣的雪!

竹鳳淺表情越發沉重。若說十三隻是尋常的雪國人,若說師父與十三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他絕不相信!

青羽首先發現了異常。

雪……

雪中的女子,雪中的琴音……

他的身子猛然一顫,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珠一轉不轉地瞪着雪中彈奏古曲的女子,因為害怕,他長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啊——”谷姬尖銳的喊聲劃破了和樂融融的晚宴上空,“雪!”

於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在草地中央的女子,面帶笑容,眼眸是奇異的冰藍色,安靜地在紛紛的大雪中彈奏古琴,她的笑容那麼恬淡,卻隱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

“雪——”所有人都驚慌失措起來。

在他們的印象中,雪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東西。

因為長達六年,他們都生活在這樣的大雪之中,年年歲歲,彷彿永遠看不到冬的盡頭,看不到春的來臨。那種隱藏在心底深處隱秘的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放大。

他們慌亂地站起。

紛紛施展開各自的御神術。

一時間,無數的光從四面八方,紛紛朝着同一個目標飛射去。

“不——”

源墨跳起來,衝出去要救下十三。

然而雲浮阻止了他——輕而易舉地,用一個束縛術阻止了他,水藍色的光如繩索,緊緊地纏繞在源墨的身上。

“你不可以去!”雲浮低聲吼道。

“你放開——”源墨怒目而視,“我要去救她!”

“她只是一名侍女!”

“我要救她!”

“墨兒!你救不了她!”

“我會恨你!”他瘋狂地沖她喊着,然而這聲音在一片混亂之中卻顯得那樣無力。

是的,他會恨她。他早就已經開始恨她。

他恨她。他有多愛她,便有多恨她——為什麼,他從小要忍受自己無數個“乾爹”,無數個“義父”,要忍受母親在別的男子的懷裏嬌嗔媚笑,為什麼,他身為大將軍與公主之子,沒有該有的尊貴,卻處處被人嘲笑!

一切都是因為她!

因為她——

他寧可過貧窮的日子,他寧可沒有貴族的頭銜只能穿布衣吃粗茶淡飯,他也不要看到她為了保住那些虛無的貴族頭銜,為了將軍府的宅子而在那些男子的懷裏媚笑承歡!

“即使恨,我也不能讓你去送死。”雲浮輕笑,有淚珠滴下。為了報這個恩,她犧牲了那麼多年,為了報這個恩,她耗盡了自己的幸福——

她不能讓她的幸福白白浪費,她不能讓她的犧牲白白浪費!

手中摺扇一合,竹鳳淺躍起去救十三——

只是,他還來不及邁出一步。

忽然,圍繞在十三身邊的那些雪花猛然擴散開來,從原先緊緊地繞在她的身邊,擴散出一個大的圓圈,那些索索飛去的光,被風雪捲起湮沒,消失無蹤。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所有人都呆立在那裏,彷彿時光靜止。

唇邊的笑意漾開,如水面的漣漪。

冰藍色的眼眸,有了晶瑩的淚水。

她的手指不停。

眼底的淚滑落——

玄爺爺……

羽哥哥……

還有,雪國……

那些遙遠的記憶,彷彿從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朝她歡快地奔來,閃着光鑽進她的腦子裏,一切的過往,這一刻在腦子裏都清晰無比。

黑暗中,黑色閃着銀波的湖面漸漸地呈現出淡淡的白色,越來越濃,倒映着天上的月光,閃耀。

湖水竟結了冰!那細柔的琴聲,漸漸地變得寒冽如北風,刺骨。那奇妙的寒冽的感覺,又不似冬日的寒冷,竟震撼得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竹鳳淺眼中是暗沉的光。

這……

是馭雪術嗎?

她果然是青翼,可是,為何青羽卻不認得她?

源墨望着雪中的女子。

她唇邊那樣淡定,神聖不可侵犯的笑容,在這一刻清晰地刻入她的腦海,以至於多年之後,他坐在四海歸一殿上,依然無法忘懷。

那大朵的雪花落下在她身上,在她的眉間,臉頰輕吻着,彷彿周圍都陷入一片黑暗,他能看到的,便只是她——被光芒淡淡地籠罩着,如雪中仙子一般,美得竟不似凡人的她!

風雪的範圍不斷擴大,不斷擴大,最後,竟將每一個人都籠罩在大雪紛揚之中。只是,每一個人彷彿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得無法言語,一個個呆立如雪雕,紋絲不動。

這時候,只聽見遠空中一聲遙遠的“呀——”撕破暴風雪衝擊每一個人的耳膜——一隻巨大的雪色的巨鳥,從遠處漆黑的夜空飛來。

它通身雪白,如泛着一層淡淡的銀光。

它有尖銳的喙,巨大的翅膀,和長而美麗的尾翼。那些美麗的尾翼上,每一根上都閃耀着不同顏色的光芒,如鑲嵌着一顆顆五顏六色的寶石。

“蔽天……”薄煙失神喃喃着。

是蔽天……

源墨明白了。

是蔽天。它不是山雞,它是鳳凰,它不只是一隻鳳凰,它是——雪國的祥獸,雪鳳凰!它出現在結草堂大火之後——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蔽天越飛越近,巨大的羽翼,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

那種淡淡的卻明亮的銀色的光芒,將大地照的如同黎明。

出雲城裏,百姓們紛紛跑出屋子。

他們顧不上漫天冰涼的風雪,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瞪着王宮的方向——

“看!那是什麼!”

“發著光呢!”

“在王宮的上空!”

天空呈現出黎明時的魚肚白色,那樣迷離,讓人恍然之間心臟都隨着那白色升上天空!

蔽天飛到十三的身後落下,收起翅膀。

風雪中,雪鳳的羽翼和女子的衣袂飛揚!

它引頸長歌!

歌聲衝破雲霄!

剎那之間,魚肚白的天空被衝破,萬丈光芒從雲層後面迸發出來,照的眼前的一片片大雪在空中折射出刺眼的光!

“難道說……”信臨侯第一個反映過來,“難道說,是……”

“雪姬。”不知何時,明王已經走下主席。

風雪翻捲起他的十二章紋冕服,他望着十三,眼中是奇異的興奮和渴望!

天歷309年,青,明,炎三國為主的大軍攻破雪國京都清源城,雪國第一大將背叛雪國投靠青國,沁雪劍刺進了雪國人的胸膛——

雪王自焚於王殿,雪鳳凰亦被大火吞沒,強大的怨念與雪之力量聚合,雪國聖女青翼在大典上以神的名義起誓,以生命侍奉天下霸主!

於是天下有傳言:得雪姬者得天下!

只是,雪國滅了之後,青翼便消失了。

許多人都認為她會去找自己唯一的親人,她的同胞兄長青羽,然而六年時間過去,青羽也沒有等到自己的妹妹。

“她,真的是……真的是青翼嗎?”

穿着茉莉花白衣衫的女子站在人群之中,那面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青翼,是他的妹妹青翼嗎?

真的是……

他的妹妹,青翼嗎?

可是,他的腦子裏,完全不記得——

他記得自己有個妹妹,她叫做青翼。可是,他完全記不得她的臉——不,記的,過去的那麼多年裏,他一直清晰地記得妹妹青翼的臉,可是,這一刻他卻無法辨別,眼前的這張臉,是不是他的妹妹。

這樣奇怪的感覺,讓他的心理莫名其妙的恐慌。

真的是,青翼嗎?

那個,被傳說成為雪姬的青翼,被傳說,以神的名義起誓,以生命侍奉天下霸主的青翼……

風雪已經褪去,蔽天也消失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之中。

水面的白色漸漸褪去,變成了暗黑色的湖水,倒映出白色的月光。

十三怔怔地站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那些錯愕的目光讓她不知所措——

剛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為何她沒有一點印象——她只記得她的手放在了古琴上,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原本談笑風生的那些貴賓,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公子,先生。

夫人,薄煙輕霧。

明王,以及眾臣。

昭祝走下台階。

在眾臣的注視下,那個身着着十二章紋冕服的男子,這偌大的明國的大王,帶着狂喜的表情,走到她的面前。

那表情狂喜得接近扭曲。

“你……”他在她的面前站定,高達的身影壓得她喘不過氣。

“我……”

“你是雪姬。”他用一種帶着細微懷疑的肯定語氣對她說。

“我……”她感覺到周圍有無數的目光注視着她,那其中,有公子的。“我是……雪姬?”雪姬是什麼?

“你,是青翼。”他注視着她。

不自禁間,她微微點頭:“我是青翼。”或許,她真的是青翼吧。

“哈哈哈——”昭祝忽然仰天大笑。

他伸開雙臂,以擁抱天下的姿勢——“感謝神明,賜我明國雪姬!”

什麼雪姬?

十三還弄不明白的時候,周圍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那些聲音震耳欲聾,十三張皇失措地望着周圍歡呼着的人群。

到底是什麼——

雪姬,天下!

到底什麼是雪姬,誰是雪姬,她不是雪姬!

金色的陽光里,潔白的雪花飄灑着。

那是輕若鴻毛的雪花。

飄落在深藍色的深衣上,卻絲毫感覺不出衣飾給濡濕了。潔白的雪花輕輕灑落在庭院的白牆烏瓦上,彷彿蓋上了一層柔軟輕薄的輕紗。

雪花輕輕點觸着庭院裏的池面,卻漣漪不生。朝水面凝望,竟絲毫看不出雪花落入池塘的痕迹。

源墨望着庭院裏的水池。

他坐在地上,與竹鳳淺相向而坐。

“自從那日之後,天氣似乎好轉了一些了呢。”有的時候也能看到一些陽光。

“是。”源墨答道。

“或許,真的是雪姬啊。”竹鳳淺看着源墨。

源墨依然看着庭院裏的水池。

“或許吧。”

竹鳳淺不再說話。

雪靜靜地下着。

過了許久。

“她是十三。”依然望着池面,他忽然說道。

“唔。”竹鳳淺點了點頭。

“聽說她至今未說一個字。”他的心忽然泛出尖銳的疼。自從那晚被明王強行留在王宮內之後,她至今未開口說一個字——除了,第一晚她說的:“我是十三,我是公子的侍女”。

“唔。”竹鳳淺下意識地撫摸着懷裏的雲之初。

小小的狐狸抽動了一下烏黑的鼻子。

睡得正香呢。

源墨終於轉過頭來,看着竹鳳淺:“先生,我要去帶她出來。”目光是那麼的堅定不移,讓竹鳳淺低下頭去不敢去看。

很多年後再想起來,日後源墨對自己的政見的堅持和堅定,都一如當時。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源墨,不再是從前那個源墨。

“我要帶她出來,離開出雲城,離開明國。”他騰地站起來,由上而下俯視竹鳳淺。“她說過,要生生世世在我的身邊。”

他也說過,他要為她蓋一座望星樓。

他可以失去所有,他已經失去了所有——

他唯獨不能失去她!

她是他的!

竹鳳淺揚起頭。

這下雪的天氣,怎麼會有太陽呢。

這太陽,怎麼會如此的刺眼呢。

“先生,幫我。”源墨單膝跪在竹鳳淺的面前。

“我?”竹鳳淺平靜地望着他。

他早就知道,源墨會來求助於他,因為,源墨只能求助於他。

“先生,幫我。”他渴望地望着竹鳳淺。

“墨兒……”

“先生!”

“墨兒,十三於你,是什麼?”

“是……”是那個,想要每日都見到的女子,是那個,看到她笑就覺得滿足的女子,是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是咒啊。”他放下手中的酒盞,望向庭院。

是那種叫做愛情的咒,它無堅不摧,是最為厲害的一種。

“不管是什麼,墨兒只知道,十三在等着我去帶她出來。”

“你有那個能力嗎?”王宮內高手如雲,明王的御神術術更是其中佼佼。“你不會任何御神術。”

說到最後一個“術”字,竹鳳淺猶豫了一下。

或許,也不能說不會任何御神術吧。

“先生,您不幫我?”

“抱歉啊,墨兒。”他無奈地笑了笑,“我無能為力。”

源墨騰地站起。

“先生,那是十三!”

“我知道。”

“先生,是墨兒在求你!”

“我知道。”

源墨望着他,望了許久。

“墨兒原本以為,先生是會願意為我赴難的。”因為,若是先生有事,他亦願意為先生不顧一切。

目光終於停留在源墨的臉上。

竹鳳淺輕輕吸了一口氣——那對明朗如皓月的雙眸里,此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的鋒利。他沉默了許久,許久,才說道:“抱歉啊,墨兒,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沒有再聽到任何回答,屋子裏安靜得幾近死寂。

竹鳳淺望着那個深藍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心中不覺一酸。後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早知道未來的事,當初是不是還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沒有答案。

只記得當時的自己,在寂靜無人的竹園裏,打開了一個墨色的錦盒。

盒子裏,鋪着金黃色的錦緞。

一粒黑色的毫不起眼的砂石靜靜地躺在錦緞之中,它沒有如期待那般散發光芒,暗啞得沒有任何特色。

落棋砂。

那日在明王的壽宴上,趁着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在“雪姬”身上的時候,他離開了宴席,為了完成師父交代給他的任務,尋找這顆落棋砂。

落棋砂傳說為伏羲下棋時候,用來代替丟失的棋子的一顆砂石。

伏羲犯了其因,手中卻只有一副殘棋,下到最後關頭,棋子用完,於是隨手撿了一顆砂石,落在棋盤上,於是這石頭便被人稱作為落棋砂。

多年之後,那顆砂石幻化成靈,藏於砂礫之中。她愛上凡間的男子,只是那男子卻愛上了她的姐妹,落棋砂魔性大發殺掉兩人,自己也被伏羲封印在砂礫中。

傳說,若心中有仇恨要報的人得到落棋砂,則會堅定他的信念,並幫助他報仇雪恨。

他把落棋砂握在手裏。

剎那之間,眼中迸發出血色的光芒!

“殿下是要復仇嗎?”忽然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

唇角微微一勾,竹鳳淺將手中的錦盒蓋上,他早知道他就在外面。

青羽一襲黑衣,出現在門邊。

他的腳踩在雪地里,心裏猛然痛了一下。

“我早就說過,我不再是什麼殿下。青國與我已經沒有關係了。”竹鳳淺一擊掌,一名女子從屋裏緩緩出來,手裏端着酒具。

“青羽將軍,請。”

“可殿下無法抹殺您的身上留着青國王族的血液的事實。”青羽停在廊下沒有上前。

他就咱在雪地里。

“哦?可青羽將軍,不也抹殺了自己的身體裏留着雪國的血的事實?”竹鳳淺輕啜一口,笑容平淡。

青羽的眸子一沉。

“見到自己多年不曾見的妹妹,青羽將軍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謝公子擔憂。”青羽輕道。

“哎,我可不是擔憂你。只是奇怪,妹妹如今被禁錮在王宮之內,青羽將軍不打算去救嗎?我實在是不知道青羽將軍與妹妹的關係,相見竟如陌路一般呢。”

彷彿,彼此從未曾相識。

十三沒有了過去的記憶,可是,青羽呢?

也沒有了嗎?

絕不可能。

是的,青羽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的過去,從牙牙學語到此刻,每一刻的記憶都清晰如昨,可是——

他卻獨獨記不起妹妹的臉,記不起雪王的臉,記不起玄夜長老的臉!好像,有人把這部分的記憶,從他的腦子裏偷走了一般。他記得於他們談過的話,做過的事,可是卻記不得他們的臉!

這種怪異的現象讓他心裏害怕,可是,作為一名戰士,他決不能把心底的恐懼展現在任何人面前。

“青羽與妹妹的關係,有些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那青羽將軍,不想把雪姬帶回青國嗎?”聽說,青王聽聞此事震驚大怒呢。青國多年征戰,許多小國紛紛臣服,儼然已經是這虛空之境最大的霸主,可是就在此事,明國卻得到了雪姬!

青羽笑了一笑。

沉默良久,才輕聲地:“如今青國怎樣,與我已沒有多少關係了,若當年不是……我又怎麼……”怎麼會背叛家國。

天下人皆以為他貪圖青國榮華富貴,如花美眷,可是——

在雪國,他何嘗沒有榮華富貴,何嘗沒有如花美眷!他是雪國先王臨終前欽定的,女王的夫婿!

他原本會是雪之女王凊夕的夫婿!

竹鳳淺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青羽在雪地里又站了許久。

久到,一壺酒喝盡,竹鳳淺有了微微的醉意。

“公子,要報仇嗎?“他又提出這個問題,“如今王后大勢已去,大王雖然對她敬畏三分,可是畢竟不是生身之母。”總歸還是有一些忌憚的吧。

“可,她卻是馥頻公主的母親,是嗎?”

青羽的妻子,馥頻公主。

民間有傳言,當年青羽是愛上了青國的公主馥頻,才背叛了與雪王的婚約,才背叛了雪國,成為了青國的將軍,帶領着青軍,破了清源城。

“馥頻……”青羽的凄然地笑笑,“馥頻……畢竟,是我的妻。”

竹鳳淺理一理深衣寬大的袖子,目光寂靜。

“凡是用了畢竟,總歸不是真心啊。”

他抬起頭,對着青羽輕輕一笑。

連續下了好幾日的春雨之後,難得的放晴了。

但是,也不算是陽光明媚的天氣,天空泛着淡淡的魚肚白,像是蒙了一層薄紙般白茫茫的。

正是清晨的時候。

樹葉,草葉濕漉漉的,空氣清涼。

十三安靜地坐在窗邊。

竹簾打起一半,剛剛可以看到院子外與矮牆相接的那一抹細細的魚肚白。

她穿着藍鳶尾顏色的祿衣,衣領和裙擺處都綉着鳶尾花與錦鯉的圖樣。長發被侍女用沉重的頭飾裝飾得富貴榮華。

她安靜地望着窗外,眼眸中毫無波瀾。

她這樣的態度,今日徹底惹惱了明王。

他鏗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從側面直指她的咽喉:“寡人可以一劍殺了你。”

十三依然沉默着。

昭祝暴怒:“說話!”

十三隻是微微側了側臉,餘光掠到那張暴怒的臉,微微地笑了一笑,又轉了回去。

他不會殺她。

她是“雪姬”,是他得到天下的籌碼。

他讓她穿上王后才能穿的祿衣,讓她戴上王后才能戴的頭飾,讓她住在王殿之後的聖女殿裏,同明國聖女住在一起——

他怎麼可能會殺她!

“十三姑娘……”明國聖女霽月上前來,“你還是說話吧。”

她穿着聖女才能穿的雪花白長袍,十三覺得十分的眼熟。

聽說……

青翼是雪國的聖女。

然而她還是沒有說話。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明王要這樣強制把她留在王宮裏,那麼她就不再開口說話——如果她真的是什麼雪姬,也覺得不會為明國祈福,不會為明王祈福!

她記得那夜公子的眼神。

他安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

“公子……”她望着那樣的目光,低聲地。

她看到他倔強地側過了臉。

嘴角僵硬。

目光平靜,如深夜的月光。

她的心,在那一刻劇烈地疼痛起來。

“恭喜大王,得雪姬,得天下!”

“恭喜大王——”

她被昭祝擁進懷裏。

“從今以後,寡人要坐擁天下!”

“恭喜大王!”所有明國人的面上,都帶着狂熱的喜悅。

“恭喜明王……”帶着複雜的心情,各國的使臣也紛紛道賀。

公子轉過身去。

她的心裏漲滿了痛。

不,她不是青翼,不是雪姬——

她只是十三,是公子的侍女十三。

明王收起長劍。

“你不說話,寡人有辦法讓你說話。”

昭祝拍拍手掌。

身後傳來裙裾窸窣之聲,一名身着純色白衣,面無表情的女子出現了——她是一隻傀儡。

作為聖女,霽月從出生開始便被送到這聖女殿,日夜為明王祈福,沒有明王的許可,不能接見任何一人。

於是,伺候聖女日常起居的事,就只能交給這些沒有生命的傀儡。

據說青國的馥頻公主是這虛空之境最高明的傀儡師,她能製造出面帶表情,與常人無異的傀儡。

“傳寡人的命令,將軍府隱藏雪姬,居心叵測,滿,門,抄——”他對着十三僵硬的背影,勾起薄笑,“斬!”

十三騰地站起。

她瞪着昭祝,滿臉通紅的怒意,卻還是沒有說話。

她那樣死死地瞪着他,如一隻面對獵人的小獸。

昭祝冷笑:“以為我不敢嗎?”

十三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挑釁地看着他。她唇邊笑意淺淡,好像在說,你若敢,那我便要你的天下來償!

她不要天下,她不為什麼天下!

她唯一知道的,是誰也不能讓她屈服。

窗外剎那間天昏地暗,春光瘦盡。

大朵大朵的烏雲在天空中鋪陳開來,如滴落在紙上暈開的墨。

“大王!”霽月低低地喊了一聲,“雪!”

自從那夜之後,十三體內被封存的御神術似乎被打開了出口,它們在她情緒起伏波動的時候,不受控制地跑出來。

於是,所有的人更加深信了她便是決定天下歸屬的雪姬。

昭祝終於抵擋不住。

他扔下長劍,拂袖而去。

面無表情的傀儡安靜地離開。

十三跌坐在地上。

天空中的烏雲迅速退散開來,朝陽從雲層後面照射出金色的光芒。

霽月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轉身離去。

“你是肯為愛付出一切的女子,可是,那男子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你可確定,他也是肯為你付出一切的男子嗎?”

十三怔住。

公子……

他是嗎?

源墨進宮,是奉了明王的旨意。

不過他也下了決心,要藉機帶十三離宮。如果明王不肯,他就用自己的辦法把十三帶走。他畢竟是大將軍之子,不是明王說殺就可以殺得了的。

牛車經過大明門,駛進右側的夾道。

除非是明王與王后,以及重大節日,所有的人出入王宮大殿都必須從左側的夾道進入,繞過安瀾門后的廣場抵達大殿之下等待召見。

夾道狹窄,剛剛允許四輛牛車並排駛過。

那是在白天,所以也並不可怕。

只是偶爾逡巡而過的護衛身上閃着銀光的鎧甲,讓人心生畏懼。

源墨握緊了拳,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請求明王放了十三。

侍女帶他進了大殿。

明王在寶座上箕坐,兩眼盯着源墨看。

“你來了。”

“是。我來懇求陛下,准許我帶十三回將軍府。”

“不可能。”

“請陛下恩准。”

“她是雪姬。”

“她只是十三!”源墨斬釘截鐵。

昭祝微微一笑:“墨兒,咱們小的時候,一起捉過蟋蟀吧。”

“是。”

“一起捕過魚吧。”

“是。”

“說起來,你是寡人的幼年夥伴呢。”明王點點頭,“如此,我就讓你知道真相的權利。”

“真相?”

“你為何要死的真相。”說出這個“死”字的時候,他始終面帶微笑,彷彿這天下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後來當他每一次下旨處死某一個人,他的唇邊都帶着笑。

“十三或許不是雪姬,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寡人都不能冒險。”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威脅到他的王位,他都不能冒險。

“墨兒,這是為了明國。”

源墨看着他:“你不能處死我。”大將軍源藺曾為明國立下許多功勞,軒寧明王特令,源氏一族有免死之權,除非……

這時候一名內侍匆匆跑進來,附在昭祝耳邊輕言細語。

然後昭祝再次勾起笑容。

“現在,我能。”

天歷315年。

這是一個與尋常無異的日子,虛空之境飄着素白的雪花。

雪在下。

輕柔的雪。

沒有風,只有雪從天而降。茫茫的白雪覆蓋了整個院子。枯萎的芒草上,青翠的柏樹上,都積了雪。

大街上人影蕭索。

近來出雲城裏最大的秘聞,便是三天前王軍忽然包圍了將軍府,信臨侯親自帶領王軍抓捕了雲浮夫人與公子墨。

將軍府從明國建國伊始便存在,傲然矗立在出雲城的西北角——據說,這裏是出雲城的陰口所在,只有鎮壓住陰口,才能夠保出雲城平安。

源氏一族數百年來護衛出雲城的平安。

只是,榮耀了數百年的將軍府,終於在天歷315年分崩離析。

明王下令,一把大火,將軍府毀於一旦。

雲浮夫人與公子墨被關押在天牢。

“聽說,在將軍府里搜出了大將軍勾結青國的證據呢。”那人悄悄地說。

“哦。”白髮老人點點頭。

“真是想不到啊!將軍府居然會勾結青國,源氏的榮耀,都被那個女人毀了!”那人搖搖頭,“聽說,公子墨是那個女人和青國人生的!”

所以才學不會御水術啊!

“所以說,是雲浮夫人出賣了明國。”白髮老人微微笑了笑。

“可不是……那個人盡可夫的……”

玄夜轉身,沒有聽見後面說出的那個不堪的字眼。蒼老的面容上,一抹微笑掩藏在花白的鬍子後面。這些明人,都忘記了吧——

雲浮夫人,正是明王的姑姑,這明國的公主!她怎麼會勾結青國而出賣明國。

君惛則國衰,民愚則國亡。

他大步地走着,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王宮裏有碧綠成蔭。

身着鵝黃色交頸宮服的侍女,手裏拿着托盤匆忙行走着。

有女子一身火紅,笑容妖魅。她一路穿楊度柳而來,表情十分愜意。那些宮女見了她,臉上稍有異色,片刻之後又微微躬身,道一聲:“悠幽老闆。”

哦,便是瑰寶閣的老闆悠幽。

悠幽展顏,眼角的妖媚不經意間便變流露出來。

“明王請我帶這些來給雪姬。”悠幽在十三面前將帶來的首飾鋪展開來,“請雪姬挑選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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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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