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宮
第11章青宮
十三心裏呆了一下。太后的話,不就是竹先生所痛恨的那個人嗎?就是害死竹先生的母親,放出餓狼活活把她咬死的那個惡毒的女人吧!
當初殷子初即位的時候,就尊奉先王王後為太后,如今宣武青王登基,便尊這位為太王后,但是宮中人都以“太后”稱之。當年還是王后的時候,這位便掌管朝政多年,朝中多有心腹,可是宣武青王登基之後,便不動聲色地貶了一些,撤了一些,如今這位已經無力顧及政事了。
另外碧丘城裏又有傳言,如今大王最信任的是竹太傅,而太後於太傅有殺母之仇,所以太后的處境現在十分尷尬。
只是,歷經三朝的女人,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氣魄呢?
與住在東宮的妃嬪不同,太后獨領西宮未央宮。這裏是只有太后,太妃才能居住的地方,比起東宮長樂宮來說,是小了一些。雖然已經身為太后,可是青國人還是習慣將之稱為青后
青后在前殿接見了十三。
如今真是夏初的季節,雖然還不十分的炎熱,可是宮殿裏已經掛上了竹簾,廊下也引了清溪,宮女們在太后的身後站着,輕輕地打着扇。
青后是一名年近四十的女子,然而保養得極好,滿頭的烏髮如墨一般,挽成一個巨大的髮髻,插滿了金釵翠玉,十分華麗富貴。
“這位,就是蓮姬了吧。”青后說話的聲音很平和,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態,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三知道她和竹先生的母親的事情,因此心裏就先不喜歡了她。
“是。”但還是和顏悅色地回答。
“走上前來,讓哀家看看。”
於是剛剛來宣十三的那名內婦便走下鸞殿,攙起十三到太后的面前,然後挑起十三的下頜:“太后,請看。”
十三的心裏忽然十分不舒服,好像自己是一件被人打量的物品似的。
青后深深地瞧了一眼,目光里便有了三分的不屑。“也就是個美人罷了。”若不是美人,才是要擔憂的事情。
“是位很美麗的妹妹呢……”忽然身邊有一個輕輕的聲音這樣說道。十三轉頭一看,是一名身着碧衣的女子,靨笑如春桃,眸光點點如水。
“這是馥頻公主。”命婦解釋道。
“馥頻公主……”十三怔怔地。如果說是馥頻公主的話,那就是青羽的妻子吧,那個著名的傀儡師,也就是她的嫂子。
她朝馥頻公主欠身。馥頻也笑着欠身回禮:“不必多禮,說起來我們還是有一些淵源的吧,聽說蓮姬是青羽在雪國的故人?”
十三心裏動了一下。沒想到青羽居然在馥頻公主面前坦然承認她是他在雪國的故人,雖然沒有明說是他的妹妹,可是已經等於是承認了她吧。而且十三心裏也明白,為什麼青羽不肯說出她的真實身份,也不肯告訴她公子還活着的真相。
他是想要保護她啊。
於是對青羽,她有生出幾分感激來。他背叛了雪國,或許不是個忠心的雪國子民,但是他會是一個好兄長吧?
青后對十三十分和顏悅色,雖然總還是有難以拂去的威嚴,可言語之間並沒有刁難的意思,十三忍不住對她生了些好感。可是一想起竹先生,又有些彆扭,
這樣坐了一會兒,青后這樣說道:“除了王后和蓮姬,這宮裏還有許多美人,既然同為大王的姬妾,就好好相處吧。”她最後這樣囑咐道。
十三從未央宮出來。初的季節,在殿裏還不覺得,可是在外頭走了幾步,就覺得有些熱了。十三的額上冒出一些汗水來。
她本來就是生在北方的雪國人,畏熱一些。
這時候,遠遠地看見一隊儀仗從前面過來。
王宮裏的主子出行,都有一大堆人前後跟着,因此十三心想這應該又是一位主子,還來不及問,只聽見小唯輕呼一聲:“呀,大王!”
十三一驚,原來那是青王的御駕。她心中猶豫着是不是要上前去,她想要見公子,可是,卻不想要見青王。而如今的他,恐怕已經完完全全是青王了吧?
這麼想着,腳步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朝前邁了一步。
“哎!”小唯低聲驚叫,“蓮姬請留步!”
“什麼?”十三迷惑了。
原來這宮裏的規矩,姬妾不僅不能主動覲見大王,就算是在後宮遇上了,也不可以主動迎上去,如果大王想見你,自然會走過來,如果不想見,那是絕對不允許你出現在他的面前的。
所以,十三隻能站在這裏,等待青王決定過來還是不過來。
“是這樣嗎……”十三的眼神暗下去。
原來如今他不僅已經不是公子,還已經是一個她輕易無法見到的人了。她心下十分難過,可是心口堵了一口氣,便把眼淚堵住了,流不出來。
蓮姬的儀仗在橋下站着。
青王的儀仗已經走上了不遠處的長廊,如果他要見她們,便走下長廊,如不見,便會朝右邊拐去,直達東宮。
十三望着青王。
其餘的人,都只能垂下頭去。
“大王……”高陽上前來,“蓮姬在那裏……”
殷真站住腳步。
周圍忽然瀰漫出一股恐怖的氣氛,高陽的心猛然一顫,已經不自覺地退後兩步:“臣該死……惶恐不勝……”
高陽跪下去,周圍的人全部屏住呼吸,這個時候,連呼吸都可能惹禍上身。
只是沉默了片刻,殷真抬腳,走下了階梯。
高陽擦了一把汗,眼角卻是忍不住的笑意。對於大王的心思,他摸得可透徹了,雖然剛剛的確惹惱了他,可是卻也猜中了他會下來見蓮姬的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得意在青王身側伺候吧。
“來了……”小唯激動極了。
在王宮中,能得到大王移駕前來相見可是一件不勝榮耀的事情呢,這也說明,這位蓮姬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般的。跟了一個好主子,以後她在宮裏的地位才會更高。
十三望着青王朝自己走來。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沒有任何一絲光彩,暗沉得如同墨一般。
墨……
公子墨……
她的心忽然一緊,在青王離她們還有十餘尺遠的時候,忽然轉身離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裏。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他們更加是一片死寂無聲。高陽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瞪着那個離去的白色背影。蓮姬的儀仗,十餘名侍女宦官,個個目瞪口呆,心中大呼不好。
蓮姬,居然敢在大王面前拂袖而去!
這下死定了!
青王的連坐之法一向嚴苛,何況現在犯錯的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會成為蓮姬的陪葬!他們害怕得顫抖起來,如風中秋葉,下一秒就會隕落生命,連跪下去的力氣都消失了。
殷真頓住腳步。
原本就毫無表情的臉上,更加冷漠到如冰如霜。他望着那個背影,僵硬而固執,決然地離去,沒有一絲的猶豫留戀。
他陡然大怒起來。
那種兇狠的眸光從他的眼底迸發出來。
有風猛然捲起來,陽光下油亮油亮的葉子,在風中瑟瑟地顫抖起來。
風捲起每一個人的衣裙,唯有青王的裙袂平靜。
大王發怒了!
高陽第一個跪倒在地:“大王息怒……”所有的人,全部伏倒在地上,口中直呼“大王息怒”。
殷真沉默了許久,他怒目瞪着十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
他咬牙,額上的青筋暴現。
他猛地轉身,大步向前走着。
高陽急忙站起來跟上。
“來人,給我賜她……”
青王慍怒的聲音從前頭傳過來,最後幾個字已經聽不清楚。小唯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恐怕那後面的字應該是……
死!
也不知道是誰走了消息,蓮姬惹惱了大王的事情,如風一般傳遍了王宮。
“這樣蓮姬要遭殃了。”有人幸災樂禍着。
聽說大王已經下令處死蓮姬。再榮耀,再獨特又如何呢?大王一見鍾情,為她大興土木建造望星樓,那又如何呢,愚蠢的女子,終究無法在王宮裏生存!
“原來是我們小題大做了,這個蓮姬居然是這麼蠢笨的女人!”璇姬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
青后依然是卧在榻上,似笑非笑:“現在高興,似乎有些言之過早啊。”青后微微笑着,“至今望星樓還是一片寧靜呢。”雖然說蓮姬惹怒了大王,可是現在卻似乎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
“或有變故也不一定。”青后輕聲道。
這時候,青後身邊的命婦琴進來:“太后,大王去望星樓了。”
“什麼!”璇姬騰地站起,失聲叫道。
蓮姬不是惹惱了大王嗎?在大庭廣眾之下,竟敢給大王難堪,這是天大的罪孽呀!為什麼大王還親自駕臨望星樓!
眸光一沉。
青后唇邊的笑容斂去。
看來,這個蓮姬確實不簡單。
望星樓。
十三安靜地箕坐在窗邊。
殷真站在她的身後,已經有半刻的時間,可是她卻就這樣紋絲不動地坐着,對高陽的高呼“大王駕臨”充耳不聞。
高陽察覺出來,大王已經是出離的惱怒了。他急忙給侍女宦官們使了個眼色,招呼他們退下。
殿裏只剩下殷真和十三。
殷真走過去,在十三的身側坐下來。十三微微側過頭去,不看他。微抿了唇,倔強得很。殷真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哎!”他這樣喊她。
這王宮裏的人,或許沒有一個聽他用這樣的語氣,喊一個人“哎”吧,這可是竹太傅才會做的事情呢。
十三怔了怔,依然沒有說話。
殷真有些惱,卻還是忍住,他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掰過來面對着他:“夠了。”他低聲地警告。
“大王說什麼夠了?”十三仰頭瞪着他。
殷真怔了怔。
“蓮姬……”
“這裏沒有蓮姬。”十三依然倔強。
“你……”
“要賜我死嗎?”賜一個人死,是他最常做的事情了吧?甚至不需要下令,以他如今的御神術造詣,只需一咬牙,她便死了。
“十三!”殷真真的惱了。他站起來,負手在殿裏來回走了幾步,“你到底要我如何?”
“不敢。”
“你到底在氣什麼,鬧什麼?”他以為她見到他,應該是幸喜若狂才對,可是她不僅沒有,待他甚至不如從前。
從前,她從不會給他臉色看!
他記憶里的十三,安順得好像小兔子一般,只會甜甜地沖他笑,喊他一聲:公子。
公子……
公子墨,源墨!
忽然想起源墨這個名字,讓他的心裏更加的煩躁。
“十三,只求大王還我公子墨。”不是青王,不是殷真,只是公子源墨。那個,有着清澈倔強顏色的男子,那個有些自負卻很善良的男子。
“這裏沒有源墨。”殷真咬牙切齒。
“那就請大王放十三出宮。”
“你妄想!”
兩人這樣僵持着許久。
十三抿着唇,倔強地昂着頭,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瞪着這個,稍一呼吸,便能要這偌大的虛空之境地動山搖的男子,這青國的大王,虛空之境最大的霸主!
殷真的心裏猛然顫了一下。
多少年了,似乎以後好久好久,沒有人敢這樣瞪着他。
他終於無奈。
“十三……我已經是殷真,源墨已經死了。”他不想,也不能變回源墨了。“這樣不好嗎,已經沒有人能欺負我,沒有人能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
“我可以為你建造望星樓,我可以給你所有的一切。”
“可我要的,只是公子。”
“我就是你的公子,我就是源墨!”
“不,你不是。”她愴然,“公子,不會殺人啊。”
“你錯了。”殷真望着她,那不再白皙透徹的面容上,隱隱的有一些猙獰。“源墨不是不會殺人,是因為他沒有能力殺人。他的心裏想過一千次,一萬次,要殺死那些欺負他嘲笑他的人,可是那個時候,他做不到!而現在——”
他張開雙手,面向蒼空。
“現在,我能做到。”
剎那間電光火石,他的記憶里有什麼猛然抽了一下。
……
“十三或許不是雪姬,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寡人都不能冒險。墨兒,這是為了明國。”
“你不能處死我。”大將軍源藺曾為明國立下許多功勞,軒寧明王特令,源氏一族有免死之權,除非……
這時候一名內侍匆匆跑進來,附在昭祝耳邊輕言細語。
然後昭祝再次勾起笑容。
“現在,我能。”
……
昭祝!
“你可知道,昭祝是怎麼死的?”
十三怔住。
她仰頭望着殷真,眼底的倔強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敢置信和悲痛。眼前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公子嗎?錯了吧,他不是公子,他是她毫不相干的人!
“你可知道,雲浮夫人是怎麼死的嗎?”
她是為了救他而死的,她與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他根本不是源藺與雲浮的兒子,她本來可以丟棄他,繼續過着自己公主的日子。
可是她選擇了撫養他長大,她對他傾注了真正的,一名母親的愛!甚至在臨死前,她所記得的,也是叫他——
“快跑,墨兒!”
多少年來,雲浮夫人從天空中墜落的那一幕,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再現,時時刻刻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說過!
他說過的,終將有一日,要昭祝用血來償還這一切!
“你不懂,我的恨。”
十三垂下頭。
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滴落,滴落。她是不懂,他的恨,他的轉變,他如今的一切!
可是,她懂的……
他眼底的悲痛。
殷真再次在十三面前坐下來。
他的手放在十三的手上,那手,已經不是當初那雙乾淨修長的手了,它黑了一些,粗糙了一些,手心裏還有因為長期拿劍而磨出的繭。
它放在十三的手上,那樣沉重。
“忘記源墨,如今我是殷真,而你是我的華陽夫人蓮姬,將來有一日,我要你站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笑着看這天下大統,看我成為這虛空之境的主人!”
你是唯一一個有這個資格的女子。
十三沉默了許久,許久,才抬起頭來,緩緩說道:“我想要見一見先生。”
殷真的眸光滯了一下,才雲淡風輕地:“寡人命高陽去安排。”
他抓起十三的手,動作輕柔地將她擁進懷裏。
記憶里,他和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親密過,可是這一切的動作彷彿都自然到了極點,她就這樣順從地靠在了他已經不再孱弱的肩上。
他的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可是和當年的公子墨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的聲音輕輕地在她的耳畔:“從一開始到現在,無論何時,無論我是源墨,還是殷真,我的心裏都只有你一個人而已。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王城六道的竹宅。
院子裏一片鬱鬱蔥蔥,而一片青翠的綠色里那些白色的茉莉花卻更為顯眼。
這裏是青國,而青國的國花就是茉莉花呢。
不過,曾經有一段時間,青國的茉莉花開始衰敗,可是在三年前,又奇迹般地,那些瀕臨死亡的茉莉花在一夜之間又恢復了生機,越發的茁壯起來。
“這是什麼原因呢?”白衣女子聞着鼻子底下的茉莉花,自言自語道。
廊上坐着的男子笑而不語。
他穿着一件直貫,長發隨意地紮成一束,他靠着柱子坐着,手裏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膝蓋,似乎不勝愜意的樣子。
一隻黑貓從牆外翻進來,跳在草地里,無聲無息地超男子走去。走近長廊的時候,它停下腳步直起身子,然後慢慢幻化成人形。
“啊,幽姑娘!”白衣女子站起來,笑容明亮。
被稱作幽姑娘的女子也沖她笑了笑:“小初。”然後又對男子說道:“他馬上就到了。”
於是男子的表情嚴肅起來,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片刻之後,院門被推開。一名穿着兜帽的老者大步跨進院子,他有花白的頭髮和鬍子,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和白頭髮完全不符。
“師父。”竹鳳淺和悠幽齊聲道。
玄夜點點頭,領先走進屋子。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很是苦惱。
竹鳳淺和悠幽對視了一眼,然後急忙跟上。
玄夜的的語氣有些平常不曾有的焦慮:“聽說她進了青宮。”“是。”竹鳳淺答道,“弟子親眼見過,的確是她沒錯。”
玄夜長嘆一口氣,不知是喜悅還是悲憂:“她還活着,還活着……這很好。”看來他的目標還有達到的可能,至少她還活着,這已經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她卻進了青宮,成為了殷真的姬妾……
“師父是在擔心得雪姬者得天下這件事嗎?”悠幽問道。
“不,不。”玄夜搖頭,“不是這個。”他當然不擔心得雪姬者得天下這樣的無稽之談,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他知道那個秘密,所以當然不擔心。眼前的問題是——
“我必須要和她見上一面。”
“師父要見她?”
“是,有一些事情……”玄夜若有所思地。有一些事情,恐怕是時候讓她知道了。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偏離他的控制。
他沒有想到,源墨居然會成為青王,而且是一個手段強硬卻治國有道的暴君殷真,而殷真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
“要見一見她,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竹鳳淺和悠幽疑惑,然而看玄夜的神情,知道他已經言盡於此。於是就不再問了。
這時候,一隻彩蝶悠悠然從外面飛進來,在竹鳳淺的面前飛過,卻停在了玄夜的肩上。玄夜略一皺眉:“有青宮的來使。”
話音剛落,便聽見院子外面響起了碌碌的牛車聲。
“青王請竹太傅進宮。”來使帶來了這樣的話。
“大王請竹太傅進宮來見蓮姬?”娥眉一簇,青后的嚴重顯然有了焦慮。這太不尋常,向來對後宮女子冷酷無情的青王,居然會允許蓮姬在宮中見一名男子,還是竹鳳淺!
難道說,這個蓮姬和竹鳳淺之間是相識的嗎?
一種撲朔迷離之感籠罩了這位歷經三朝的女子,直覺告訴她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秘密,可是她卻始終抓不住關鍵之處。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這就是青王為她所建的望星樓嗎?
雖然多次遙遙地見過,可是真正站在它的面前的時候,竹鳳淺還是感嘆於望星樓的美輪美奐。
到底是要有多愛,才能讓他為她建造這樣一座樓宇呢?
而那個擁有着這樣的愛的女子,就坐在望星樓的望星台上等他。
三年未見了。
她一襲華貴的祿衣,安靜地箕坐於台上,側臉於蔚藍的天空契合一體,竟是那樣的完美。竹鳳淺聽見自己心中,有一根弦綳斷了。
“十三。”他這樣輕聲喚她。
十三轉過頭來,眼底籠着一層不明的哀傷,她輕輕一笑:“在這裏,恐怕只有先生才肯叫我一句十三了。”
這一句看似平淡的話,她說的時候,好像是笑着的。可是莫名的,竹鳳淺的心就痛了。他抬腳想要走上去,可是腦子裏猛然掠過青王的臉,又猶豫了。終於還是站在原地:“你不就是十三嗎?”
十三起身走下望星台,小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還是不是十三了。”她苦笑。在這裏,每一個人都叫她蓮姬,她有的時候甚至會有錯覺,好像以前的那個十三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他抹殺了源墨,也抹殺了十三。幸好,竹鳳淺還在。
她屏退了小唯,雖然十分的不願意,可是一個是青王的寵姬,一個是權傾朝野的竹太傅,小唯也只能退下了。
屋子裏只剩下十三和竹鳳淺兩人,還有小小的白狐安睡在竹鳳淺的袖子裏。
“這是雲之初嗎?”十三的眸子裏有一絲許久不見的光亮。
“是呢。”
“原來先生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是啊。”
“茉落也一直陪在公子身邊。”
“是呢。”
十三低下頭去。三年來,他們都在彼此的身邊,唯獨有她,被疏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等到她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那麼難以接受。
“能見到先生,十三就安心了。”公子一向很依賴先生,知道是他在輔佐公子,她就安心了。最起碼,先生不會讓公子走到無法回頭的地步吧。
可是她不知道,如今的殷真已經不是竹鳳淺所能控制的了。
竹鳳淺沉默了片刻。
“十三,不要怪他。墨兒,經歷了太多你所不能懂的痛苦。”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他都懂,他明白為什麼那個善良單純的源墨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無法責怪他,只能怪自己當初沒有能幫他。
如果……
當初在他請求自己將十三帶出明宮的時候,他答應了的話,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可是正如他自己現在所在做的一樣,他們都有各自偏執的理由。
“先生是在大王之前回到青國的?”十三問道。
“是。”
“先生不是說過,這輩子與青國再無瓜葛,永遠也不想回來嗎?”
竹鳳淺搖搖頭:“是不想回來,可是必須回來。我決定了要為母親報仇,要手刃青后。”在十三面前,他好像什麼都不需要隱藏。“而且,我還有別的任務。”要幫助師父完成他要做的事情,那個事情,好像也與她密不可分。
“報仇?”十三苦笑。現在這虛空之境,仇人最多的,恐怕就是青王了吧。他的殘暴無道,招致了全天下的怨恨啊。
她想起未央宮裏那個眉目華美的女子,如果先生要復仇的話,那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嗎?她相信青后絕對不會是束手就擒的角色。
“我原本還以為,你已經……”竹鳳淺這樣說道。
“以為我已經死在明宮了,是啊?”十三淺笑着搖搖頭,“那是昭祝為了獨霸雪姬,避免他國和晝王室的覬覦才想出來的法子。他對外宣稱我是為公子而殉情的,想起來還真的是很有道理呢。”只是她當時不知道,源墨的死也是一個謊言。
那具被懸挂在城門上的屍首,或許是哪個被無辜殺害的易形人吧。與雲浮夫人的屍首掛在一起,整個虛空之境都相信源墨已死,於是也相信了她殉情的謊言。
當時的昭祝,一定是認為源墨雖然活下來了,對他也沒有威脅吧。他怎麼想得到,源墨會成為青王,而他當初宣佈了源墨的死訊,正為青王殷真抹殺過去的源墨提供了便利。
“三年來,你在明宮受苦了。”竹鳳淺的眸子裏滿是憂傷。
他無法想像三年來,十三是怎樣面對昭祝的。
十三好像猜出了他的想法。“三年來,我沒有跟他說過一句多餘的話。”十三解釋道,“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他敢動我,我一定會詛咒明國亡國。”因為昭祝對她的雪姬身份深信不疑,因此不敢冒險。
於是她就這樣在明宮裏平安度過了三年。
雖然被囚禁在聖女殿,只能面對這霽月和昭祝以及一些毫無人氣的傀儡,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有對着院子裏的花開花落髮呆,可是畢竟,她將自己完整地保護好了。
“三年,不發一言嗎?”竹鳳淺怔住。
十三肯定地點點頭。
沉默了片刻,竹鳳淺長吁一口氣。“你為他三年不言,他為你十日屠城……”
“想要出宮嗎?”竹鳳淺忽然這樣問道。
十三嚇了一跳:“可以嗎?”青宮戒備森嚴,即使他是竹太傅,也不能把青王的寵姬帶出青宮吧?一旦被發現,青王會震怒吧。
竹鳳淺胸有成竹地一笑。
袖子裏的雲之初忽然醒過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了個懶腰。它走出袖子,走到地上。烏溜溜的眼珠,機靈地看着竹鳳淺。
竹鳳淺將食指和中指放在唇上,默念咒語。
雲之初的身子發生了變化,在白光中化作了十三的樣子,穿着華貴的祿衣,眉目間有揮之不去的哀愁。
而十三卻變成了狐狸的樣子!
竹鳳淺俯身將她抱起來,收入袖子中。然後起身,“在這裏獃著,直到我回來為止。”竹鳳淺對假十三說了這樣的話。
可是他們卻沒能離開青宮,在望星樓的門前,被璇姬堵在門口。
“璇姬前來恭賀華陽夫人大喜,沒想到竹太傅也在。”璇姬這樣說道。她的身後跟着她的舅父,陰陽寮博士,長老井島。
被竹鳳淺的咒語變成狐狸的十三,輕而易舉地暴露在井島的面前。於是他們被帶到了四海歸一殿,青王的面前。
“大王,華陽夫人與竹太傅有私情,居然想要逃出王宮!”璇姬在青王面前得意洋洋地報告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大殿上的殷真臉色已經變了。
“我只是想要和先生一起出去透透氣,並不打算逃離王宮。”十三解釋道。
“華陽夫人說的是透氣嗎?”璇姬嘲諷地,“難道這青宮逼得璇姬透不過起來了嗎?大王的寵愛逼得璇姬透不過氣來了嗎?”大王一定會處死蓮姬,就像當年的薄姬一樣,璇姬在心裏做着這樣的打算。
“我並沒有這樣說。”十三被逼得心裏生出了薄怒。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成為了華陽夫人,青王夜夜留宿望星樓,她已經是這宮中最招人嫉恨的女人,她知道璇姬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她也明白璇姬的上門拜訪根本是有意的。
因為知道竹鳳淺擁有陰陽術,還特地帶上了井島。
“大王對夫人的寵愛之深,甚至特許竹太傅進望星樓探望夫人,可夫人卻如此對大王,真是不知廉恥!”璇姬咄咄逼人。
“夠了。”殿上的青王不耐煩地出聲打斷。他目光掃視眾人,昏暗不明:“這是四海歸一殿,不是你們爭吵的地方。”他表情淡漠,落在十三身上的時候也是一樣。
十三的心裏涼了一下。
“太傅,寡人正好有事與太傅相商,其餘人都退下吧。”不容一點置疑,他下了這樣的命令。
十三和璇姬都離開了四海歸一殿。
竹鳳淺安靜地站在殿下。方才他沒有為十三辯解一句,因為他知道殷真的驕傲,他如果為十三辯解,反而更會惹怒他。
“明信侯派來的人已經將明信侯軍營里的一切悉數供出,寡人已經決定,三日後派青羽將軍帶兵,誅殺培風。”他將一卷竹簡扔在竹鳳淺面前。
“大王……”竹鳳淺忍不住。他怎麼可以好像完全不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裏?
“寡人說過,要培風死得比昭祝更慘。”
竹鳳淺在他熠熠生輝的眸光中敗下陣來:“是。”
曾幾何時,眼前的這個男子,已經不是跟在他身邊,被他的光芒所掩蓋的那個源墨了,而是這虛空之境的霸主,青國的大王殷真啊。他信任自己,卻再不依賴了。
十三和璇姬一起走出四海歸一殿。
十三在前,璇姬在後。兩人一前一後走上廊橋。在這裏,可以看到座落在四海歸一殿不遠處的望星樓,因為它的高度而在一片樓宇之中鶴立雞群。
“夫人真是好命呢。”璇姬在身後冷冷地說。
十三沒有回頭,自顧自走着。
“私通男子,大王居然沒有處死夫人。不過,竹太傅這樣的美男子,即使是為之而死,夫人也是心甘情願吧?”
這樣的話說出來,十三的儀仗和璇姬的儀仗全都聽在耳里,還有周圍來來往往的宮女,也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大王真的不會處死蓮姬嗎?”
“這樣的重罪呀……”
“或許大王也忌憚着竹太傅的權勢吧?”
她們議論紛紛。
而傍晚的時候,這些參與到議論當中的宮女,全部被高陽帶走了。從那以後,十三再也沒有見過她們,而璇姬呢——
“大王有命,近日來天有異象恐有天災,獻美人一名,禱求天憫。”
璇姬被送去祭天。
宮中上下頓時一片恐慌。
雖然以活人祭祀並不是沒有先例,可是晝王早就下令廢止,雖然各國仍有我行我素之君,但是也都是選一些良家子進獻,大可不必讓大王的姬妾送死。
青王只是藉此處死璇姬罷了。
“明明是蓮姬犯的錯,大王卻偏偏處置了璇姬。大王對蓮姬的偏寵太甚了!”大家都在心裏這樣想着,所有人看十三的眼神都多了一層陰暗的顏色。
夜深人靜。
錦榻上,這虛空之境最大的霸主沉沉地睡着。他的唇邊帶着一點滿足的笑容,也只有在睡夢中,他才能展露這樣的笑容。
十三凝視着眼前的男子。
眉,還是當年那樣的濃,唇,還是當年那樣的紅,可是為什麼人卻不是當年那個人了呢?
璇姬不過是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罷了,雖然她也因此而不高興,而有點厭惡璇姬,可是就這樣處死她,也太殘忍了吧。
她的耳邊彷彿又想起璇姬被帶走的時候看她的那樣怨恨的眼神——
璇姬穿着純衣。純衣是貴族女子出嫁的時候穿的衣服,用女子祭天也就是把女子嫁給上天的意思,頭上佩之玳瑁珠寶,流光溢彩。她幾乎是被內臣從她的和月清風裏拖出來的,因為恐懼,早已渾身無力。
“聽說昨日璇姬鬧了一整夜,現在大概是沒有力氣了。”小唯在身後這樣說道。
可是經過十三面前的時候,璇姬忽然抬起頭來。
那陰狠的目光,嚇得十三差點跌倒。
她不是不想救她,是知道自己也救不了她。
“大王對夫人的寵愛真是絕無僅有的!”小唯看着璇姬被帶走,眼中的得意難以掩飾。主子得到更多的寵愛,奴婢也更有地位呢。
“大王對夫人果然是寵愛有加啊。”
“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宮裏許多人都這樣奉承道。他們的目光畏懼,對十三畢恭畢敬,好像十三是吃人的惡魔一樣。
“公子,是不是你再不會回來了?”她的鼻尖酸酸的,望着睡熟的那張面容,“是不是,這個世上,只有青王殷真了?”那她呢……
那她的愛情呢?
清風透過窗子吹進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望星台上,她走下台階,走到十三的身邊。
“無論是公子源墨,還是青王殷真,他愛的人始終是你,那你又在彆扭什麼呢?”茉落幽幽地說道。
十三轉頭:“小落,你……”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茉落着迷般地望着殷真:“你知道嗎,這三年來我伺候在他身邊,從沒見過他睡得這樣安慰,這樣香甜。”
“小落……”
“這虛空之境,要取他性命的人太多太多了。從到青國開始,他沒有一個晚上是安眠的。可是你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卻睡得這麼沉。”
或許是他覺得,如果是死在你的身邊,那也無憾吧。
“蓮姬,他真的很愛你。”
“可……我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名仁君。”她不要看到他那麼殘忍的樣子,不要聽到別人對他咬牙切齒的怨恨,不要他生活在那麼多人的詛咒之中。
她不要。
茉落長長地嘆息。“那就請你留在他的身邊,努力讓他為你改變吧。”她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中。
好像從來未曾出現過。
“就那樣消失了嗎?”竹鳳淺皺起眉來。
“是,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要知道望星樓里是不可以使用御神術的。”因為她不會御神術,為了保護她,青王讓竹鳳淺在望星樓周圍布下結界。
“如果是御神術高強的人額可以的。”竹鳳淺解釋着,比如青王。他的御神術造詣已經是無法解釋的一個迷了。
“可茉落真的有那麼強大的御神術嗎?”不是說,只有皇室才能擁有最強大的御神術嗎?那茉落又是什麼人呢?
竹鳳淺似乎有些瞭然於胸。
“我想,她不是尋常人。”可是,這話不能告訴十三,甚至連青王都不能告訴。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茉落……
有可能是那個人。
這樣,才能解釋出雲城將軍府里的茉莉花落,她卻恰好出現,而過去的許多年裏,青國的茉莉花日漸衰敗,但從源墨回到碧丘城之後,青國的茉莉花又繁盛起來的現象。
“不過,先生你這樣到望星樓里來,真的沒問題嗎?”十三有些擔憂地。上一次,已經死了一個璇姬,和一些甚至連名字都不為人知的宮女,她不想在連累無辜。
竹鳳淺不在乎地:“她們已經知道了青王的意思,如果想要活命,自然會閉嘴。”
“可是他似乎也很不高興。”十三的眼底掠過哀傷。
“這……”
“先生,有的時候,我真的有迷惑。我能夠忘記一切,把他當作公子一樣去對待嗎?”不,不能啊。每當看到他的眼,如漩渦一般的深邃的眼,她就想起出雲城破那一日的血流成河,想起一路上看到的觸目驚心的畫面,還有青軍攻打仲家堡的時候那壯烈的場面。
“聽說,他在羅府,把羅夫人烹煮成肉湯,逼着羅教長喝下去了。”想起來她就有一陣作嘔的衝動。
冷汗淋漓!
竹鳳淺雲淡風輕地一笑。
“十三,按着你心裏最渴望的想法出做吧。如果說毒辣,那還遠遠不夠呢。這天下總是這樣,王位是用血肉來築成的啊。”
“心裏最渴望的想法……”
“安心地做你的華陽夫人吧。”竹鳳淺這樣對她說道,“我知道,他很愛你。”如果這世上只能留下一個人存活的話,他相信,殷真一定會殺盡天下人,而後自盡,留下她。
牛車駛出王宮,駛入雪幕。
“小初,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一種咒,就是一個人的名字。”
而十三,就是殷真的咒,可也是他的咒。
牛車裏,竹鳳淺的眼底滿含憂傷,他的手輕輕地撫在袖子中的小白狐狸的皮毛上,那麼沉重的溫柔。
小小的狐狸動了一下,烏溜溜的眼睛裏,也染上了哀愁。
盛夏很快就來臨了。
對於虛空之境的普通百姓來說,季節已經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可是對於王宮裏的貴族們卻不一樣了。
炎熱的盛夏。
每日都有人從宮外運進新鮮的冰雪來,雕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放置在王宮裏的各個角落。布簾也一律換上了翠綠色的竹簾和白色的珠簾
望星樓地勢高,樓也高,因此分外的涼爽。十三每日呆在望星樓里不曾出去。她吩咐人把大門禁閉,將那些閑言閑語都閉之門外。
宮裏面對她的議論還是很多呢。
十三走在宮裏的時候,總有很多異樣的目光跟隨着。她們都把她當作了妖人,一個迷惑了青王的妖人,不然的話,青王怎麼會每夜都留宿在望星樓呢?
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滋味並不好受啊。
於是乾脆閉門不出算了。
在這樣的日子裏,十三漸漸地快要忘記出雲城和仲家堡的一切了。彷彿那些事情都是前世的記憶,而這一生她從一開始就是青王的蓮姬。
對於十三的轉變,殷真似乎十分高興。
他不斷地賞賜給十三名貴的珠寶和錦帛。周圍的小國有什麼東西進貢,也第一個被送到望星樓去,由蓮姬挑選了之後,才被送到未央宮以及王后那裏,其他的美人就更不必說了。
於是王宮裏關於蓮姬是妖人的傳說就更盛行了。
“蓮姬和大王之間的關係一定非同尋常。”青後下了這樣的論斷。
“她和竹太傅好像也很熟。”馥頻公主幽幽地,“還有,她還是青羽在雪國的故人。”這樣一聯繫,似乎不難猜出一些端倪。
“公主的意思,是……”青后也早就想到了。
“可……昭祝不是已經宣佈,雪姬為公子源墨殉情了嗎?”雲浮夫人和公子源墨的屍首被懸挂在出雲城城門外,據說雪姬只看了一眼便昏厥了過去,不久之後就自盡身亡了。
“雪姬對公子源墨可真是情深意重啊。”當時出雲城的百姓們都唏噓不已,也為明國失去了雪姬而感到遺憾。
青后瞥一眼窗外,綠茵重重之外,可以看到遠處高聳的望星樓。
“誰也不知道雪姬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因為相信雪姬對公子源墨的感情,所以相信了雪姬殉情之說。
但是,雪姬是不是真的死了呢?但是明國並沒有交出雪姬的屍體。
“明王已經下令將雪姬安葬。”當時明國派到各國的使者是這樣說的。
“母后……如果蓮姬真的是雪姬的話,對我們不是一件好事嗎?”馥頻道,“得雪姬者得天下,青國得到了雪姬,也便可以得到天下。”
“不!“得到雪姬的是青國,是殷真,卻不是我!”
“母后!”馥頻倒吸一口冷氣。
“天下必須在我們的手裏!”
“可……”
“公主!”青后忽然低聲,犀利的眸光盯住馥頻,“竹鳳淺要我死!”如果不是她現在對殷真鞏固統治還有一些用處的話,恐怕已經被賞給竹鳳淺了。而將來,殷真越來越強大之後,已經不在需要她了之後——
不,她絕不能坐以待斃!如果殷真不能依靠,那就只能依靠自己。
“而你!”她冷笑地看着馥頻,“你以為有青羽,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她抓住馥頻的手,長而尖銳的指甲狠狠地掐進馥頻白皙的手背,“你別忘了,”她在馥頻的耳畔輕聲道,“當初青羽是為什麼會背叛雪國,如果他知道,是你欺騙了他的話……”
馥頻大驚!
她惶恐地瞪着青后:“母后!”
“說不定,第一個要殺你的人,就是他。”青后咬牙微笑着,“所以,我的兒,千萬不要以為把一切告訴殷真就可以保全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