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唯一(1)

第42章 番外:唯一(1)

第42章番外:唯一(1)

天氣很好。

我望着露珠閃耀的草坪,在暖暖的陽光中眯着眼吐出一個煙圈,心裏有種暗暗的歡喜,就像幼時父母一出門,我就扔下作業奔到客廳開電視的感覺一樣。

在醫院的兼職還算輕鬆,雖然要穿一身我不喜歡的粉紅色護士服在接待處做登記,去病房換鮮花送報紙,工作千篇一律,但時薪卻不低,唯一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是煙癮。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心裏一慌,我只來得及扔掉手中的煙頭,煙盒和火機卻因為匆忙轉身的動作呈拋物線狀飛了出去。

在我的驚呼聲中,金色圓珠落進一隻手掌中。

還好,沒有摔倒—我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望向救了我寶貝一命的人。

是一個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披着一件黑色大衣,靜靜地站在那裏。

有些面熟。

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

我想我一定是被太陽曬暈了,腦子裏才會冒出這麼詭異的一句。

他有一雙漂亮的棕眸,卻深沉不見底,即使在陽光下也冷然無波。

淺灰色的毛衣,黑色長褲,他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握着我的Orblighter細細把玩着,沉默不語。

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我在心裏作了評論,雖然那容顏上已有風霜的痕迹,可卻更添了成熟深沉的味道。

“那是我的。”我出聲,望着他手中的東西。

VivienneWestwood限量的土星打火機,好幾次我都想把它珍藏起來,卻又總是忍不住拿出來用。

他抬眼,目光平淡如水,我的心跳卻莫名其妙地亂了一拍。

“很漂亮,對你很重要?”他伸手遞給我。

“別人的禮物。”我點頭,他應該是沒有錯過我剛才那一聲驚呼。

“男朋友的?”我有些意外,他居然會繼續交談下去。

“前男友。”我誠實地回答,在晴朗的早晨和一個很有型的男人交談的感覺很不錯,儘管他並不年輕。

“懷念?”他的話語實在是簡短得可以。

“我要那麼多懷念做什麼?回憶能吃得飽還是穿得暖?”我搖頭失笑,“我只是喜歡東西本身,和人沒有關係。”

他似是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打量着他。

對於這個男人而言,沉默不是金,是劍。

我撿起地上的煙盒。

“你抽七星?”他又問。

“問別人借來的,我抽駱駝。”我拋着煙盒,一下又一下。

“駱駝很烈。”他說,低沉的聲音帶着動聽的磁性。

“我喜歡駱駝,很有耐性,就像我自己。”

他淡淡一笑,讓我驚艷—好吧,我承認這個詞並不合適,可一瞬間,我心裏就有一種類似於這樣的感覺。

“不過但凡有耐性的人都不聰明,這是一種補拙的方式。”我補充道,期待可以再次看到他的微笑。

可他又回復了平靜的表情,讓我隱隱覺得失望。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突然稱讚,語氣平和,卻讓我竊喜。

“我不是孩子。”我不服氣地辯解。

“在我看來是。”他回答。

“你並不老。”

“謝謝。”他淺笑。

“你是這裏的病人?”我問,注意到他臉色有些蒼白。

他點頭。

我沒問他什麼病,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為覺得他讓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種謹慎的感覺。

這有點奇怪。

“你是這裏的護士?”

我搖頭道:“只是兼職,我還在讀大學。”

“讀什麼?”他問。

“M大建築系。”我回答。

他的眼裏忽然閃過一抹朦朧不清的情緒。

我心中微微困惑。

“那個專業的華人應該不多。”他徐徐開口。

“嗯,可我是個好學生,更何況,我有目標。”我幾乎是得意地自誇。

“什麼目標?”

“你知道倫敦西區的玻璃劇院和Inverness的古典公寓嗎?很難想像那是出自一個人之手吧?”我興奮地介紹自己的偶像,“那都是一個華人女設計師的作品喔,而且,她當初就是M大我這個專業畢業的!”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這麼激動,他頓時怔住,許久才緩緩應了一聲:“哦,是嗎?”

“她叫冷歡。”不滿意於他平淡的反應,我悶悶地說。

“我知道。”這一次,他急促地回答,聲音有些壓抑。

“其實,我的名字和她很像呢,”我自嘲地一笑,“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像她那樣成功。”

“你叫什麼名字?”他望着我,陽光下的棕眸閃着琥珀色的光芒。

“寒悅。”

寒對冷,悅對歡,真的是巧合對不對?

他又是一怔。

“你符合名多一點。”他下結論。

“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得以安逸無憂地長大。”我笑,確實我屬於比較開朗的人,性格悅多於寒。

“你很幸運。”他的目光有些蒼涼,表情深沉得叫我看不透。

小徑盡頭響起腳步聲,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在他身旁站定,瞅了我一下,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他點了下頭,隨即看向我,“寒小姐,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再見。”

“什麼時候再見?”我對着他的背影問道。

他回過頭,有些疑惑,“什麼?”

“你說再見,我問你什麼時候再見。”我靜靜地看着他,再一次重複。

他怔住,他身旁的男人也很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他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只是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我站在原地有點生氣—一句話也不說就走掉,太拽了吧!

我將花瓶里的水換成新的,然後插進剛拿到的玫瑰。

花瓣上沾着清新的露珠,格外嬌艷。

“為什麼喜歡約瑟芬玫瑰?”我問,看向倚在床頭看書的男人。

“是你。”他放下手中的書本,棕眸里閃過一絲意外,“談不上喜歡,是別人選的。”

“這個品種應該很貴。”我忍不住輕嘆,“約瑟芬皇后,贏得全世界的玫瑰,卻輸了愛情。”

他似是有些觸動,久久才回答道:“是嗎?”

“為什麼今天是你來換花?”他問。

“我向一個叫安的護士學做甜品,代價是替她多做一些工作。”我的臉微微發燙,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很拙劣。

然而聰明的男人是不會拆穿女人的小把戲的,更何況他看上去是一個絕對聰明的男人。

果然他只是微微一笑,繼續拿起手中的書。

“霍金?”我問。

他抬起頭說道:“你也看?”

“並不多,”我誠實地回答,然後笑着背起霍金的話,“即便是那些聲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且我們無力改變的人,在過馬路之前都會往左右看?”

他嘴角輕揚,“你相信命運嗎?”

“不,”我搖頭,“你相信嗎?”

“我相信,”他說,“等你年紀大了,你就會相信的。”

“你並不老。”我不厭其煩地重複,望着他依然冷峻優雅的容顏。

“謝謝,”他又一次致謝,語氣輕淡,“可我希望自己能老得快一些。”

“為什麼?人人都希望可以永遠年輕。”我驚訝地揚眉,“我母親有個朋友,每日口服各類維生素,保養品上好幾層,還要定時注射肉毒桿菌,飛去瑞士打羊胎素,皺紋是少了,可臉部肌肉僵硬,每次大家講笑話她都要特別聲明一下她也有笑了。”

他聞言不禁笑起來,笑聲清朗。

“你想快點老,是因為你寂寞。”我大膽揣測。

“哦?”他的笑容消失,靜靜地看着我。

“凡是強大的人都容易寂寞。”

“你哪裏看出我強大了?”他挑眉的樣子很英俊。

“感覺。”我微笑。

“對不起寒小姐,”他似是困惑地皺眉,“你是學什麼的?”

“建築設計,”我回答,“我告訴過你。”

“我以為你是學心理學的。”他眸光裏帶着些許嘲弄,而我卻不覺尷尬,反而喜歡他這個溫和的玩笑。

“那你是學什麼的?”我問。

“帝國理工數學系。”

“啊,”我聳肩,“我去過你的學校,裏面的人說話都高仰着頭。”

他笑道:“哪有這麼誇張?”

“那你以為一個該靜心養病的人費神看霍金就不奇怪?”

“你會看什麼?”

“葉芝,拜倫的情緒也太亢奮了,吃不消。”我回答。

“愛爾蘭可以沒有風笛,但愛爾蘭絕不能沒有葉芝?”他淡然出聲。

“不是因為這個,”我搖頭,“聽聽—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女人總是喜歡聽一些安慰的話,雖然很多時候是烏托邦一樣的謊言。”

“你很犀利,寒小姐。”他望着我說。

“我只是等不及到老的時候才去判斷究竟誰愛我多一些,那時一切都晚了。”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你現在如何判斷?”

“奧菲莉亞說,誰送最大的鑽石,誰就最愛你。”我笑,似真似假地說。

他看着我,眼裏閃過一絲訝異。

我知道這樣的言辭一定會嚇走很多男人,但絕對不會是他。

醫院的記錄里沒有他的名字,安說他一定是一位MrBig,我並不懷疑這個猜測,但也沒有太大的好奇心。

這個男人本身就像一個引人入勝的謎。

我的視線落在床頭柜上,然後走過去拿起那個小藥瓶。

“安眠藥?醫生居然不禁止你?”我驚訝地看着他,“這樣服藥會有慣性,我要沒收。”

這一身粉紅色的護士服還是有一點權力的。

他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把藥瓶放進口袋。

“我想一定有人勸過你,然後發現無濟於事,所以我還是直接動手比較有效。”我理直氣壯地回視他。

“錯了。”

我挑眉。

“是根本沒有人敢勸我。”他淡淡陳述,我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些生氣的痕迹,可是沒有,我想他大概也不屑與我一個小女孩動氣。

門鈴的音樂聲輕揚。

“進來。”他開口,合上手中的書本。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我望着他們,頓時愣在那裏—什麼叫俊男美女,珠聯璧合,這一刻都可以由眼前的畫面來詮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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