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地毯的那一端(4)

第90章 地毯的那一端(4)

第90章地毯的那一端(4)

白慕梅看着臉哭得臉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煩,又是厭惡,感覺像是一塊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價值不菲的褲腿上,怎麼也扯不掉。

她最終抱着孩子回到了雲縣,在院子裏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無人地經過。

“你對他真不賴,連孩子也給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接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斷定是康雲林的,因為那時白慕梅和康雲林正是蜜戀中。

“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反問。

白慕梅從來沒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訴老商。只要一想到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發嘔,由此,她對康雲林的恨又深了幾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這麼賤呀,他都走了,你生個丫頭片子有什麼用,人家有兒子。”

“丫頭片子就沒用了?你是有兒子,長大了,像你這樣,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聽,來火了,“我家明天以後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們這個騷狐狸精明白的。”

兩人的爭執聲被屋子裏的商媽聽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兩手一插腰,對着白慕梅就罵開了。單罵白慕梅不夠發泄,索性連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帶上罵。

白慕梅沒力氣理他們,抱着孩子直直進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門被一雙小手悄悄推開了,商明天站在外面,“阿姨,我能看看小寶寶嗎?”

白慕梅看着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地一下,關上了院門。

當白雁在病中時,她坐在小院裏陪着白雁,康劍一臉嚴肅地向她提出請求,說白雁有權利知道親身父親是誰。

她失神了好一會,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關在院外的情景,心裏面震蕩不已。

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從小對白雁異於常人的關愛,其實是血緣的吸引力。

老商當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來贖的。

她和康雲林之間的糾結、恩怨,是白雁和康劍來贖的。

每個人為犯下的錯,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康雲林的妻子高位截癱、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絕症、白雁的痴顛。

一切都是贖罪。

現在一切落下帷幕,慶幸的是白雁和康劍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過去的傷痛和不幸都像是為了他們的今天而作的鋪墊。

苦盡,甘終來,以後,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快。

“你不覺得白雁的眼睛和誰很像?”白慕梅酸澀地傾傾嘴角,“同樣的慧黠、同樣的溫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們。”

康劍一怔,許久都沒出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複、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白慕梅轉頭看着對着手中一捧玫瑰紙屑發獃的白雁,“我也不願意去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以前,只以為他對她是血親的關心,不曾想到他們居然彼此動了心。”

康劍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擋住她看向白雁的視線,“他知道嗎?”

“知道怎麼可能會動心?”白慕梅苦笑。

“那麼就此打住吧!”康劍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經不在世了,他帶給小雁的回憶,是小雁珍藏的最寶貴最美好的。如果讓小雁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人世,曾經喜歡的一個人與她有着血緣之親,她會承受不住這些的。我們把這些統統忘記,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歸於塵埃。”她看着緊張得肌肉繃著的康劍,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點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沒有這樣安排。

白雁與明天的相愛不能相守,康劍與白雁相厭到相愛,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他們的命運已經寫好了,誰也逃不過。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

她快要離開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難該結束了。

白慕梅從躺椅中站起身,夜風清涼,吹在身上很舒適,她有點發困。轉身走進房間,牆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白雁也該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裏嫌悶,走在外面稍涼。平房老舊了,沒有裝空調,白雁把紗窗開了換空氣,順便讓外面的涼風也吹點進來。

她洗好澡出來,喊康劍也進去洗澡。連喊幾聲,都沒人應,探頭一看,康劍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對着商家的廚房發獃。

商明星帶了未婚夫回來,商媽怕女婿肚子餓,深更半夜的在廚房裏給女婿做宵夜,商爸佝着個腰在一邊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蔥,兩個人忙得滿頭的汗,卻不亦樂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掃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劍。

康劍轉過身,一把抱住白雁,頭埋在白雁的脖頸間,不舍地撫着白雁如水般光滑的髮絲,在心裏面對自已說,不讓白雁知道親生父親是誰,這個決定是對的。

他不去評論商父的人品,自已的父親與之相比,又好到哪裏去!

這樣的父親,不過是一顆精子的提供者,沒有人倫,沒有親情,不知道最好。

作為子女,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只有走好自已的路,讓自已成為自已孩子的驕傲和自豪,成為妻子的依靠和信賴,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親不愛,父親不詳,明天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就讓往事隨風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對這個世界最後一絲美好的記憶是白雁,讓白雁在孤單的歲月里感到最溫暖的人是明天。命運把他們已經分開,沒有必要再去澄清過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駁傳統。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劍猜測商媽可能是知道一點的。

那天商媽給他拿蛋餃時,哭着對他說,沒想到白雁會變成這樣,挺對不住她的,其實,她……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就哽咽着進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與明天的相似之處,所以才狠下心來不準明天與白雁來往?這是她說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這樣,康劍敬佩這個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氣,她沒想去找尋答案,嚴格地管束着自已的老公,讓子女避過風雨,能健康地成長,能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嗎?

以前,她不找尋答案,以後,這個答案,她更不會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讓他一個人來守着。

康劍對着白雁的耳朵嘆了口氣,溫熱的氣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滿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嬌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開心嗎?”他越發抱得緊了,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牆角一隻蟋蟀歡騰地叫個不停,夜來香的香氣從隔壁的院子飄飄蕩蕩地襲來。

“幹什麼,要我發表開心感言?好吧,為了撫慰你的虛榮心。康縣長,未來的康市長,才貌雙全,人格完美,體貼、浪漫、多金,能夠嫁給他,是白雁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滿意了嗎?”她俏皮地笑着,頭歪過去看他。

“說得好假。”康劍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只要說一句,嫁給我,我沒讓你失望就好。”

“康劍,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說道,“要沒有你在我身邊,真的不知道怎樣面對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象,在我二十五歲前,所有的意外全湊齊了。”

“你媽媽的病……”康劍心事重重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堅強點。”

白雁苦笑,“康劍,說實話,我現在對我媽媽只是盡兒女的責任,感情上很生疏。這麼多年,從我記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一年。她記不得我的生日,記不得逢年過節給我買新衣服,記不得開學要給我學費,記不得學校還有家長會這樣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親是誰,她與他之間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聲。我說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點唏噓,現在她有點象個媽媽樣,要疼我,要為我着想,可是,時日已無多。”

“所以我們要吸取這樣的教訓,能夠相愛時,就要好好地相愛,別在日後嘆悔。”

“我沒好好愛你嗎?”白雁騰地從他懷中坐起,“你看你髒兮兮的,我還給你抱,這不就是愛?”

“是,老婆,你這又是一次犧牲。”康劍大笑,起身,牽着白雁走進屋中。

隔天,是個陰天。白雁和康劍吃了早飯一同出門,康劍去上班,白雁去陪護白慕梅。剛打開院門,商媽手裏端着個盤站在外面,盤子裏是腌得黃嫩的雪裏葒。

“這是我自已腌的,很乾凈,切細了炒肉絲很香的。”商媽笑吟吟地把盤子遞過來。

“謝謝!我們今天不開伙。”白雁婉言謝絕,她不記仇,但對商媽就是沒好感。

商媽有點難堪,臉滾燙。

康劍微笑地沖她點點頭,“天氣熱,我們最近都不在家吃飯,以後如果想吃,會和你說的。都是鄰居么,不會見外。”

“那好,想吃說一聲呀,我家腌了許多。哦,康縣長,明星的事,讓你多費心了。”

“談不上。”康劍牽着白雁的手,從她身邊走過。路邊,老商拘謹地站着,討好地對兩人露出一臉的笑。

康劍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側。他覺得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適了,也許該考慮把白雁送回濱江去。

白慕梅沒能撐滿二個月,她在一個月零十天後,閉上了她風情萬種的麗眸。腫瘤已經擴散到全身,到了後來,止痛片也不能壓住從骨子裏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給她打杜冷丁,只能緩一會,然後又是疼得她滿床打滾,牙齒把嘴唇都咬爛了。她哀求醫生給她實施安樂死,醫生不肯。

她不知從哪偷偷弄來了安眠藥,吃了大半瓶,再也沒醒過來。死之前,她洗了澡,換了新衣,頭髮盤成髮髻,描眉、塗粉、畫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猶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後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讓康劍找了民政局的領導,請公墓處的人把風景最好的一處墓地給了白慕梅。

“她最愛臭美,什麼都講究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紅着眼對康劍說。

白慕梅生前的戲服、頭飾,都和屍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劇團里的人、培訓中心的人都來了,老商站在最後,頭低着,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轉賣,撫恤金,她捐給了培訓中心買戲服。白慕梅一生唱戲,人生也如戲,就讓她永遠留在舞台上吧!

七月中,整個中國熱得像一台熊熊燃燒的大火爐,濱江因為地處長江入海口,還算離火爐稍遠點。就這樣,你在街上轉一圈,也是熱得面如蕃茄、汗流頰背。通常這個時候,除非迫不得已,沒人愛在外面晃悠着,何況還是正午時分。

白雁站在商場門口,看着外面縱情熾烤的太陽,真是沒勇氣往外伸腿,心裏面忍不住對柳晶腹緋了幾句。

你說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個季節,春、秋、冬,九個月,挑哪天結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無奈地毒日下到處選結婚禮物。康領導還很嚴肅認真地對她說,這禮物一定要鄭重而有意義,柳晶是你的同學、同事兼好友,簡單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這麼多層關係在裏面,怎麼能隨便。

白雁想起自已結婚時,柳晶和同事們送的那一盒色彩豐富的安全套,心裏面盤算着也要反擊一回,康領導這一說,她很是不甘,“領導,我不太能領會你的深意,這禮物,你自個兒買去。”

她都改口叫“康劍”很久了,“領導”這個詞一般是在她調侃、挪揄或者生氣時,才會冒出來一下。

康劍嘴角微微勾起,天氣熱,他在屋子裏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條寬鬆的沙灘褲,不算是肌肉男,但看上去還是很養眼的。在文山會海的熏陶中,康領導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錯。

“我老婆向來和我心有靈犀,怎麼會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這麼好的老公,挑禮物就更不要說了。”

“哪裏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耍陰謀誘惑我上鉤的。”白雁斜睨着他,嘀咕道。

“願者才上鉤,你要是對我沒這心,我釣得到你嗎?”康領導笑得樂不可支。

白雁惱了,使勁推了一他的胸,“你還很有成就感呢!”

“確實有點,不過,老婆,”康領導仍然笑着,臉上卻露出一絲無奈,手緩緩地穿過白雁寬鬆的睡裙,摸上溫軟的小腹,“我這麼努力,怎麼會落後於簡單呢?”

其實,柳晶和簡單也不想在大熱天裏結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呀!

在簡單與柳晶分隔兩地的戀愛中,周日,不是簡單回濱江,就是柳晶來雲縣。兩人是正式定下戀愛關係才分隔兩地的,平時就煲電話粥訴情,這一見了面,還不是天雷勾動地火,乾柴碰上烈火,抓緊了時間恩愛。

沒隔幾月,柳晶突然發覺生理期延遲了,一查,懷孕四十五天,十萬火急地把簡單召回濱江,拿着化驗單,就拚命地哭,嚷着就沒臉見人了。

簡單憨憨地笑着,抱住她,颳了下柳晶的鼻子,“這樣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裝修好了,我們就奉子成婚。”

“不好,這樣很沒誠意,好象是被逼無奈。”柳晶繼續哭。

“怎麼會是被逼的,我心甘情願播種,有所收穫是情理之中的事。”

簡秘書寫文章厲害,嘴巴也不鈍,三下兩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顏開,兩個人歡天喜地向雙方家長報告了這一喜訊。

簡單的父母是激動得不能自已,發動所有的親戚朋友,印請帖,訂酒店,買結婚用品,家裏熱鬧得整天像個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媽在接到這個消息后,把門一關,夫妻倆對面悶坐,一宿沒說話。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澤昊家,對李澤昊的爸爸搖了搖頭。

李澤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嘆了口長氣,“不怪你家晶晶,是澤昊當初太混賬了。”

柳晶的爸媽心裏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轉意,和李澤昊重歸於好,畢竟兩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於是親上加親。現在看來,徹底沒戲。但兩人沒鬱悶幾天,簡單提着一堆禮物上門,腳前腳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媽媽”時,兩人的心就鬆動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結婚的消息告訴白雁。白雁一聽,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實交待,再不結婚,婚紗就穿不了,小腹已經明顯隆起了。

白雁又把這事當笑話轉述給康領導。

領導沒笑,只嘆氣,“人家簡單沒買票都能上船,我買了這麼久的票,都么還上不了船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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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玫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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