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言珩
第38章番外:言珩
言珩第一次聽過一生的名字並不是開學那天問起得來的,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一次很偶然的機會。那年暑假放假,他在首都的家裏度過。他爸爸是外交官,上個月批下來駐美,官升兩階,可喜可賀。言珩的媽媽是最開心的一個,因為他媽媽很崇洋。
搬遷到A市的阿姨在前一日的晚上回來了,梨花帶雨地坐在言珩媽媽面前哭。言珩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很識趣地閃回自己的房間玩電腦。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他口渴了,想下樓倒杯茶,路經客房,聽見了一句話:“表姐,你叫姐夫幫我整下宋正還有那個葉天明,他們過段時間競選,我要搞得他們身敗名裂。我差點就失去若涵了,她可是我命根子啊,要不是有葉一生那小妖精勾搭宋正家那小子,我家若涵也不會落得這麼個下場,每次看到我家若涵那手臂上的刀疤,我這心啊,心如刀割地疼。葉一生那死妖精現在不知有多樂,把我女兒搞成這樣。”
言珩的媽媽安撫着她:“這事我叫你姐夫留意點就是了。”
言珩站在門外,腦子裏能提取的關鍵詞無疑是:他的爸爸要去整一下他阿姨看不順眼的人,叫宋正還有葉天明。還有一個就是葉一生是個小妖精,僅此而已。
事後,言珩也就濾過了這件偶然的聆聽,他依舊是他們家乖順的兒子,過着很平凡的暑假。直到……暑假將結束,他在廳里看電視,家裏來了電話,是他阿姨。他把電話轉給了一旁也在看電視的媽媽。
“這宋正為官還算不錯,查不到什麼毛病,倒是葉天明有點瑕疵,貪污了十萬,從這裏可以整出那麼點事情來。”
電話那頭傳來齜牙咧嘴地狠狠聲:“整得越大越好,老子原來這副德行,難怪女兒那樣,有其父必有其女。哼……”
言珩是第一次見到阿姨如此。在他的印象中,阿姨是個比較高調而且很愛面子的女人,雖偶爾有些尖酸刻薄,但為人也不是什麼眥睚必報,從未見過她如此義憤填膺地去打擊一個人。
而且言珩認為他媽媽也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一般的事情吧?言珩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已經掛斷電話的媽媽身上,目光帶着探索,投影出一抹淡淡的詫異。
言珩媽媽撇撇嘴:“你阿姨氣瘋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言珩還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她媽媽。
“你表妹被人強暴了,因為葉一生。”
這是他最後得之的事情。與他不是很熟,只有幾面之緣的表妹被人糟蹋了,原因是葉一生,那個小妖精。媽媽出於姐妹義氣,求做官的爸爸處理了那個小妖精的家庭。
那時的他,只是隨意地“哦”一聲,目光很淡,顯得無關痛癢。確實,這件事中,他是局外人,一個普普通通路過看戲的局外人。
直到在醫院裏,遇見他以為的小妖精。
“葉一生。”一位護士從人流室出來,對外喊了聲。
當他見到坐在椅子上,淚光點點,蜷縮在角落,身邊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包圍着的女孩抬起頭,有些無措地四下張望時,他在想,這會是那隻小妖精嗎?不像,一點不像。
妖精不是長這個樣子的。在他想像中,妖精該是狐狸眼,帶着嫵媚的笑容,勾魂的眼神,風塵的那種。不是眼前這個如受傷的小鹿,擔驚受怕,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在心裏不斷的否認。雖然他知道葉一生這個名字……很特別。
那時的言珩,只是稍微感慨了下,女孩去人流室,加上她那種種表現,想必是意外懷孕所得,也許是年少無知所犯下的吧,賭氣離家出走或者害怕父母責怪逃離?
在他以一種看客的心理揣測之時,那女孩卻跑掉了,那惶恐的眼神中隱含着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珍惜,她似乎不想打掉這個孩子。
他在錯愕,錯愕這個意外的女孩。
言珩每次思及,總會苦笑。其實葉一生真的是個小妖精,她沒有萬種風情的妖異,使得男人有着原始的衝動。她是那種噬骨的精靈,一點點滲進血骨之中。
而他,沒有那種緣分,和那個小妖精。她有她的故事,裏面沒有他,他錯過了她的前半生里最純粹的年華,而他身上卻帶着血腥。
他知道他和她沒有緣分。
當他拿到幹事給他的新生名冊里,赫然出現的葉一生,來自A市的時候,他竟然心跳加速,那種不知名的惶恐。那個小妖精,竟然有一天,能與他有交集。
言珩就站在學校門口,看着一位嬌小的女孩,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步步朝他走來。他就那樣望着她,心裏有着說不出來的心疼。
小妖精,原來是讓人疼的。
言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以後可以毫無交集,他卻要欺騙她,說他是她的老鄉,要了電話號碼。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要她有一點困難,他就會無法抑制的去想着為她解決,免她一切煩惱,只希望她好好的。
言珩一直無法相信,她外表如此嬌弱,當面臨流產,會那麼淡定,也許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不想讓人知道,極力保持着自己的淡定,可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他知道了,也更加心疼了。
他想,因為這件事,他更放不下她了。
有時他常常想,對她那麼心疼是為什麼?是初次聽見她的名字,判定她是小妖精開始,再遇見與想像差距頗大的時候?還是接新生的那時,面前不遠處的她,艱難挪着步伐的艱辛?
抑或者,他走上前,幫她拿起背包,隨意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葉一生。”
也許,就因為這三個不可及的字。葉一生……那個小妖精。
他明明知道不可能。那層剝不去的繭,已經宣告了,她與他絕無可能。
一個本是看戲的人,進入這出戲裏,結局早已註定了。可是為何一生會問:師兄,你喜歡我嗎?
言珩無言以對。他從未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他只想對她好,這樣就足夠了。他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到底有沒有喜歡這個小妖精。他想抽身,所以在他照顧她的最後一年裏,說自己有女朋友。
也許他在自欺欺人,他比誰都清楚,他是多麼捨不得這個小妖精?
時隔幾年,他以為他可以放下了,媽媽為他安排的高幹女生,溫婉賢淑,不錯。他也沒什麼要求,一向淡漠,對待這事也是風輕雲淡。唯有心頭的小妖精,才能閃現出一點漣漪。
她給他打電話說,她要去B市。
他接下來順應的話就是:我就在B市。其實他是回了老家,只不過是在首都而已。他甚至一絲猶豫都沒有,飛往B市,打點好一切,等待他的小妖精。
他只想對她,想把她以前受的苦全挽回來,僅此而已,別無他求。
言珩知道她的竹馬是宋安辰,他想,他終於可以下崗了。因為同樣身為男人,他看得太明白,那眼神夾雜的複雜,是一往情深。
他想,他輸的不一定是深情,輸的是時間,輸的是上天的捉弄。他一直不會贏何來的輸?所以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僅僅是微笑,再微笑,直到眼睛眯成一條縫,流不出液體來為止。
面帶微笑,春暖花開。
言珩覺得宋安辰是個小氣的男人。真的是個很小氣的男人。他僅僅是她師兄而已,而他卻那麼不放心。情願放棄大好的機會,拱手相讓於他,把他支得遠遠的。
本來去法國留學的名額是他的恩師周教授特意搞到的,然而他卻請辭不去,指名推薦他去。他得知以後,想笑卻笑不出來,一是覺得宋安辰如此精明的人什麼時候這麼小孩子氣,這麼急於趕情敵走?另一方面他有點無奈,他至少有權利保衛自己的領土權,而他什麼也沒有。
言珩幾乎是毫無意見地離開,也許這也是給自己解脫的最佳時間。不是有人說,時間是治癒傷口的最佳良藥嗎?他想他也會印證這份話語的。
他在法國學了很多,過得也充實。每日總會打開郵件寫一些生活瑣事發給她,即使她一直沒回,他還是每日晚上打開郵件,然後寫完發送,這儼然成了一種習慣,他對她的另一份習慣。
直到媽媽來信說若涵生病了,正好是他所在的科室病症,叫他回來一趟,自己人,放心點。他其實很早就回B市了,但一直沒有告訴她。他在協和醫院為若涵治療了幾日,最後還是忍不住告訴了若涵一些事,關於一生的一些事。若涵很慘,但是並不是她一個人是受害者,因為她,一生不僅可能終生不孕,而且家破人亡。而宋安辰在這幾年來也不好過。何必要繼續記恨下去。
若涵沒有說話,只是說;“幫我轉了醫院,我去附屬第三醫院,掛宋安辰的科。”
言珩輕笑,點頭。
那個小妖精,該圓滿了吧。
他想,他有可能再也不會來B市了,在這裏他沒有家,沒有根。一無所有。他想,他該去見一見,那個人,因為他家人所拖累的男人。
葉一生的爸爸葉天明。
當他敲開門見到一名精神矍鑠的老人打開門的那剎那,他緊繃的心舒暢了許多,也許是痛快了些,他稱自己是一生的師兄,因要出國,急於送禮便找到這裏來了。
然後他和葉天明談了很多。葉天明是個很健談的男人,每當葉天明對他笑的時候,他總有一絲絲歉疚,心裏有着化不開的石頭,壓得他喘不了氣。
他覺得有些事情,還是過不去,即使一直去贖罪,還是過不了自己這關。他人就是這樣,見不得欠誰的。
再見到小妖精,她臉上洋溢着很幸福的表情,見到他似乎還很興奮。他覺得這樣就好了,見到他興奮就是給他最大的幸福了。
宋安辰還是老樣子,見不得他染指他的寶貝。他也識相,就此告辭,他的目的至少都達到了,他可以安心地離開,雖然胸口偶爾悶悶的,難過一會兒。
他知道宋安辰對她好,但他想,既然兩人在一起,就得告訴另一方曾經為對方受過的苦。一生以前的那些苦,宋安辰有權知道真相,但以一生的性格卻斷然不會把那些事情說出來,那麼他再多管閑事一會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而這次時機,正是千載難逢的時候。
他把一生在北方的關於流產的事說了一通,他目睹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臉上微微動容的表情。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宋安辰很淡定,他知道,這是宋安辰的性格,內心顯然不是如此,眼睛是心靈之窗,他眼中閃爍着那種焦躁悲傷憐憫等一系列的複雜情感都是他所熟悉的。因為他曾有過,沒人能體會到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他沒有把所有的事實說出來,他怕有人知道了真相,他的小妖精不再理他。他現在只想,小妖精能因為看見他,笑一笑,就好了。
所以,他要把秘密一點點埋葬在大西洋的彼端,永不回歸。
葉一生還是小妖精,小妖精也是他的小師妹。而他,一輩子還是她的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