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命運前夜(5)

第152章 命運前夜(5)

第152章命運前夜(5)

至於昆提良,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跟她和艾雷斯男爵之間發生過的事可沒法比,只是有意無意的凝視、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和那晚一起逃離酒店的瘋癲。

艾蓮想,那晚昆提良也是因為老闆回來而太過衝動吧?衝動地跟她表白,衝動地要帶她走,但是衝動總會冷卻的,所以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艾蓮把跟昆提良有關的記憶都封存起來了,就像把不想看到又捨不得丟掉的舊物鎖進小木箱裏。直到這一刻,她看見那個南部小子慢慢地從沙發上起身,軍服筆挺,騎士徽章閃耀的時候,那個木箱子咔嚓一聲開裂了。

昆提良可不是有意要慢慢起身的,他是因為膝蓋有點軟,他的心在哆嗦,手在哆嗦,膝蓋在哆嗦,渾身上下都在哆嗦。

唐璜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把昆提良身邊的座位讓出來給艾蓮。

但艾蓮並沒有坐下,她來到距離昆提良幾步之遙的地方微微欠身:“昆提良,是你找我么?”

她已經不是那個傻傻的、什麼都不懂的外省姑娘了,她如今是艾雷斯男爵的女友之一,見識過一些“上流社會”的人,見過年輕男人的驕狂。

如今昆提良已經有一些驕狂的資本了,上尉,騎士徽,軍隊裏的兄弟……她很為昆提良高興,但她也不知道昆提良回來是為了對她炫耀讓她難過,還是只想再看看她。她表面上柔弱,但內心裏還是有股子倔強的。

“艾艾艾艾……艾蓮,你你你你……你還好么?”昆提良磕磕巴巴地問。

“我還好,你還好么?”艾蓮看着他的眼睛。

“我我我我我……我很好。”昆提良以立正姿勢站得筆直。

唐璜都急了,心說,蠢貨!邀請女孩坐下啊!你不邀請還指望人家一屁股坐在你身邊摟着你的胳膊說哎喲昆提良大爺你可又來了我想死你了……那種女孩也不值得你牽挂那麼久對么?

“你你你你……”昆提良也知道唐璜往旁邊讓讓是什麼意思,可邀請女孩坐到自己身邊這種事對他來說是第一次,他怎麼都沒法說出口。

“你吃過東西了么?你餓不餓?我弄點東西給你吃?”昆提良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唐璜心裏大罵,有你這麼敘舊情的么?你是廚師么?你是廚師怎麼沒見你給我弄過點東西吃吃?

可艾蓮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某種讓唐璜這種花花公子也驚艷的微笑來,她輕聲說:“沒吃,那我坐在你旁邊吃一點。”

唐璜驚訝地發現這對男女忽然間就恢復到了和睦的狀態,昆提良叫來一些填肚子的小食品,艾蓮就坐在昆提良身邊大口地吃着,這女孩看起來是真餓了。

這是艾蓮和昆提良之間的細碎往事,唐璜當然不會知道,那時候昆提良是服務生艾蓮是女招待,他們從太陽落山就開始忙碌,往往沒有時間吃東西,拖着拖着就到深夜了。昆提良遇見艾蓮時就會問上這麼一句,艾蓮要說餓,他就從客人點的小食品中偷偷留下一點給艾蓮填肚子。他們躲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幾分鐘內大口吃完,又接着忙碌,在同一個巨大的空間裏跑動,卻只是偶爾相逢。

他們說著分別以來各自的事情,唐璜無事可做,就只有在旁邊乾瞪眼。令他惱火的是阿方索和西澤爾就跟兩尊神像似的坐着,完全沒有要離席的想法。這種時候當然應該留下昆提良和艾蓮單獨相對了,他們留在這裏屁用都沒有。

“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昆提良居然開始向艾蓮介紹他們了,“唐璜是……”

“我是昆提良少爺的司機!”唐璜打斷了他,“我為昆提良少爺開車我榮耀!那邊白色頭髮的傢伙是昆提良少爺身邊的殺手,你看他一臉兇狠的模樣就知道了,至於另外那個傢伙……也是個殺手,你別看他有點女孩氣,殺起人來比殺手一號還要狠!”

艾蓮撲哧一聲笑了。唐璜純粹是開玩笑,也沒指望艾蓮相信。要是一開始昆提良能繃住場面,沒準還能吹吹牛皮,現在昆提良和艾蓮根本就是服務生在跟女招待說話,吹什麼牛都沒用了。

“昆提良你有很好的兄弟,大家都很照顧你,”艾蓮認真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唐璜心裏微微一動,認真地看了艾蓮幾眼。雖然還是覺得這女孩跟碧兒小姐不可同日而語,但差距畢竟從翡冷翠到洛陽的距離,縮減到翡冷翠到中山國的距離了。她說那句話的時候,那股子溫柔是真誠的,她就是希望昆提良好,沒別的。

昆提良忽然沉默起來,沉默着沉默着,他的臉漲得越來越紅,簡直像即將噴發的火山。

當所有人都驚詫地看着他的時候,他忽然以雄壯了十倍的聲音說:“艾蓮!今晚我們走吧!離開這個鬼地方!你欠的錢我會賺到幫你還的!有老闆在,這個城市裏沒人敢欺負我們!”

唐璜正喝着一口酒,差點就噴了出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蠻牛,心說,夠狠啊兄弟,前面嘰嘰歪歪說了半天的閑話,我聽着都着急,忽然間來這麼一句豪言壯語。

原來這頭蠻牛真不只是來跟艾蓮見上一面的,原來他真是要來砸店搶人的,可你有這個想法早說啊!早說我們就帶槍帶人啊!

而且他們如今真沒底氣說這話,這座城市裏能欺負他們的人太多太多,他們簡直快要被欺負死了……哦,他們也許明天就真死了……他們還沒錢,西澤爾的年金除掉修繕坎特伯雷堡和日用開支之外,連多幾件禮服都做不起。

可當你的兄弟在他喜歡的女孩面前說出了這句話的時候你還能怎麼樣呢?

唐璜強行咽下那口酒,慵懶地挑挑眉毛,感覺是說我們不差錢;阿方索冷冷地點頭,感覺是說誰阻止這事我殺了誰;西澤爾挺身坐直,應該是表達萬事有我,我是老闆我扛着的意思。

艾蓮默默地看着這幫忽然裝腔作勢起來的男孩,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昆提良跟她磨磨嘰嘰了那麼久,她真的覺得昆提良只是來找自己說說話的,他們是前同事、不錯的朋友,昆提良如今混好了,回來找她聊聊,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些事,不去想他們在雨夜中的那場逃亡……

可忽然間這傢伙就燃燒起來了,他的眼睛發紅,像是憤怒的公牛,他的語氣堅決,像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他根本就不是來找自己聊天的,他是來繼續那件他當時沒做完的事——帶她離開!

其實艾蓮早該想到的,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座休眠火山啊,每一刻都在積蓄着力量和憤怒!

她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撫摸那張鋼鐵般堅硬的臉,卻忽然遠遠地退開,眼中流露出驚懼的神色。

沙發的側面,抽着雪茄煙的艾雷斯男爵無聲無息地出現,神色中透着一絲猙獰。

公主和她的騎士們

“艾蓮,你該回去唱歌了,客人們都等着聽你唱歌呢。”艾雷斯男爵冰冷的聲音傳來。

他如今號稱艾蓮的經理人,聲稱要把艾蓮培養成翡冷翠最出色的歌手,畢竟是他花了錢給艾蓮找的聲樂老師。

艾蓮驚慌地起身,就想離開這圈沙發,與其說是趕着回去唱歌,不如說是要躲開艾雷斯男爵那殺人的眼神。

艾雷斯男爵其實已經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了,直到這個時候才忽然站出來爆發,因為他實在忍不了了。他也看得出這些男孩如今穿着軍服,算是有靠山的人了,他一個男爵,未必能把他們怎麼樣,但在他的地盤上勾引他的女人,換了誰都不能忍。

“失陪了各位。”艾雷斯男爵一把抓住艾蓮的肩膀,指甲陷進肉里,就要帶着她離開。

可一道修長的身影攔在了他面前,那個花花公子模樣的男孩把玩着一枚銀色的打火機,凝視着艾雷斯男爵的眼睛。

艾雷斯男爵沒來由地畏縮了一瞬間。在這四個男孩裏面,昆提良是頭蠻牛就不用說了,那個白髮男孩和被稱作老闆的男孩一直都很沉默,透着危險的氣息,唯獨唐璜看着是個玩世不恭的傢伙,感覺跟酒店裏的絕大多數客人是一路人。

可此時此刻唐璜的眼神陰寒懾人,看起來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危險。

他忽然伸手,閃電般抓向艾雷斯男爵的手腕,這招是軍用格鬥術中非常陰毒的拆骨擒拿。艾雷斯男爵也受過軍事訓練,意識到了危險,立刻鬆開了艾蓮的肩膀。

唐璜沒有追擊,而是乘勢輕輕地托住艾蓮的手腕,扶她回沙發上坐下。

他再度轉過身來面對艾雷斯男爵的時候,眼神又變得玩世不恭:“朋友,這就不懂規矩了吧?我們先來的,我們在跟歌女說話,翡冷翠全城的酒場都是這規矩,先來後到,別破壞別人的氣氛。想跟艾蓮小姐說話就在旁邊等着,要不要我給你買杯酒?”

場面立刻就僵住了,艾雷斯男爵被壓得說不出話來。唐璜說的規矩沒錯,歌女和女招待一樣,人人都可以拉她們坐一會兒聊聊,去搶別人座位上的女孩,沒準會引發決鬥。

但這種時候艾雷斯男爵不可能退縮,他頂着唐璜的目光,強硬地抬起頭來:“我是說她該回去唱歌了!她是歌女,是給在場的所有客人唱歌的,不是陪各位聊天的!”

唐璜呵呵一笑:“歌女?好啊,那我當然應該捧艾蓮小姐的場,我點首歌吧。”

他把一把美杜莎金幣丟給旁邊經過的服務生:“我要點艾蓮小姐唱首歌。”

“您……您點什麼歌?”服務生戰戰兢兢地看看唐璜,又看看艾雷斯男爵。

“我點她不唱歌,”唐璜根本不管服務生,只看艾雷斯男爵,“或者坐在沙發上給我的兄弟唱歌!”

“你!”艾雷斯男爵眼中噴火。

“總之艾蓮小姐的時間我買下了,我付了錢,付錢的是大爺對不對?”唐璜的神色又陰沉下去了,“現在就請不是大爺的人從我的地盤上滾開。”

艾蓮急得說不出話來。她很清楚在這間酒店裏得罪了艾雷斯男爵是什麼下場,但現在唐璜和艾雷斯男爵之間幾乎已經等同於拔出劍來架在對方脖子上了,她怎麼能勸得開?

昆提良也傻了,獃獃地看着這個罵了他一路的朋友。

艾雷斯男爵狠狠地咬着牙,德隆爵士聞訊也趕來了。他當然很想支持自己的老顧客和好朋友艾雷斯男爵,可翡冷翠酒場的規矩就是這樣,唐璜花了錢,就得聽唐璜的,如果德隆爵士不遵守這個規矩,他的店將會名譽掃地。

“那我可以競價對不對?”艾雷斯男爵惡狠狠地把整個錢袋砸向服務生,“我現在就要艾蓮回到舞池裏去!給我唱歌!”

這也同樣是酒場的規矩,貴公子們有時候喝多了,會為歌女爭風吃醋,誰出價高,歌女就得唱他點的歌,酒場也會煽風點火,這是他們賺錢的好機會,競價失敗的人就只有忍氣吞聲。

錢袋裏的金幣不知有多少,被撞擊得叮噹作響,顯然多於唐璜的出價。艾雷斯男爵一把擲出錢袋,也是急紅了眼。

又一個錢袋被丟了出來,袋口的牛皮繩散開,滾出美杜莎金幣和幾顆耀眼的寶石來。

“不唱,或者坐在這裏唱給昆提良聽。”機械師以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出這句話來,感覺更像是在市場上隨手買個番茄。

唐璜原本有些束手無策了,他的錢從來都是隨來隨花,能留幾個金幣在身上已經很難得了,沒法跟艾雷斯男爵這種有產業的貴族比出價。

不過他一時間忘了,他們中最有錢的並非西澤爾,而是不怎麼花錢的阿方索。如今阿方索有了軍餉可領,但私下裏仍然在黑市上接單幫人製作暗殺武器,那項手藝活的回報是很驚人的。

刺殺對唐璜來說是工作,對阿方索來說就是興趣,機械師一直勤勤懇懇地研究如何能用機械更高效地摧毀敵人。

“你有這麼多錢怎麼不借給我?”唐璜的下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他最近財務上一直窘迫,問阿方索借了幾次錢,阿方索都說沒有。

阿方索一言不發,懶得理他。通常他身上也沒那麼多錢,但恰好有個客人向他下單定製幾件特殊的武器,這些是定金,採購材料的費用都在裏面。

艾雷斯男爵的臉色鐵青,他的嘴唇哆嗦着,眼角抽搐着,嘴巴呼哧呼哧地吐着氣,胸膛劇烈地起伏。他倒也沒有多在乎艾蓮,可那是他的女人,他怎麼能允許她當著自己的面,唱歌給那個卑賤的小子聽?

他忽然一把抓下手上的藍寶石戒指,狠狠地攥着它怒吼:“行啊!來競價啊!看看誰能得到!”

那是他家傳的戒指,每個貴族家中都有幾件傳家不賣的東西,戒指上的方形藍寶石和大海一樣藍。那毫無疑問是件珍寶,跟阿方索錢袋裏那些寶石不同,錢袋裏的寶石只是作為貨幣的小塊寶石而已。

“那麼是艾雷斯男爵的出價更高了,”德隆爵士趕緊出來打圓場,“艾蓮趕快回去唱歌吧,讓大家都能欣賞你的歌聲。”

西澤爾捏了捏自己乾癟的錢袋,裏面只有碧兒給他當零花的幾枚金幣,根本抵不上什麼用。他們幾乎把全部的錢都丟出去了,可比財富他們怎麼能跟艾雷斯男爵這種繼承了祖業的貴族比?唐璜也是太好勝和衝動了。

唐璜憤怒極了,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在襯衫下面,有個小小的東西硌着他。艾雷斯男爵丟出的東西,他也有那麼一件,丟出來不比那枚藍寶石遜色,只是他從來沒有戴出來過,而是用根鏈子掛在脖子上。

那是他不願告訴人的往事,是他和過去唯一的牽連,他最窮最苦的時候都沒捨得把它送進當鋪,但這一刻,他真的想要把它砸在艾雷斯男爵的臉上……

“孩子們!還比么?”艾雷斯男爵大笑,狀若癲狂,“看看你們那無知的樣子!得到騎士銜就了不起了?你們就是戰場上的炮灰而已!下等人一輩子都是下等人!別想跟貴族比!我們有的是我們的!你們有的也是我們的!女人也一樣!”

周圍的客人都被這桌的動靜驚擾了,好些人探頭探腦地張望,都是看熱鬧的眼神。

酒場裏客人喝多了鬧事是常有的,為了女孩子要決鬥的,為了付賬起衝突的,看熱鬧的永遠不會嫌事大。貴公子們笑吟吟的,想看有人拍出更多的錢來,或者乾脆拔出劍來。

“別以為穿上那身狗皮就會變得了不起!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吧?”艾雷斯男爵越發的張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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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熾(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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