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暴風雨降臨之前(5)
第146章暴風雨降臨之前(5)
“你造的玩意兒有十米高,重量現在還不知道,但至少是熾天使的十倍。你用的‘暴龍’級動力核心,功率是熾天使的幾倍。你的製造成本是熾天使的幾倍?”佛朗哥雙拳捶桌,“你居然跟我說五名騎士對五名騎士?就算是在古代戰場上,騎大象的騎兵也不能跟騎馬的騎兵算作同等級別的單位吧,你卻要把普羅米修斯跟熾天使算作同等級別的單位?”
“您也可以給熾天使用‘暴龍’級的動力核心。”米迦勒淡淡地說,“以密涅瓦機關的技術水準,‘暴龍’動力核心不是什麼難度吧?”
“‘暴龍’級的動力核心是給裝甲戰車使用的!”佛朗哥氣得歪鼻子斜眼,“它太大了,根本無法裝載到熾天使里去!”
“這不就是熾天使的設計缺陷么?你們太小了。”米迦勒冷冷地說,“在大海里,巨鯨吞噬小魚是理所當然的事,體積也是優勢。”
佛朗哥語塞了,米迦勒說的不無道理,在戰場上,大型單位碾壓小型單位是很正常的事,甲胄騎士對上普通步兵,同樣是以強欺弱。
座席上傳出了低低的笑聲,那是部分樞機卿覺得這場面很有意思。那麼多年了,樞機會裏終於有個人能夠治住佛朗哥了,原本是因為沒有人能在機械學方面挑戰佛朗哥,只得放任他胡言亂語,而現在,野狗被人套上了狗繩。
“你的製造成本又是多少?一架普羅米修斯的成本我能武裝五名熾天使騎士!”佛朗哥又嚷嚷起來,“難道不該五對一么?”
“成本方面,我們做了良好的控制,原本不準備公佈數字,但是既然佛朗哥樞機卿問起,那我就在此公佈了。”米迦勒比了個手勢。
負責投影燈的秘書切換了幻燈片,普羅米修斯的生產成本被投影在白幕上。
佛朗哥驚呆了,樞機卿們也有點茫然。在普通人想來,十米高的巨型機動傀儡,都會被猜想成天價的超級武器,當年葉尼塞王國製造第一代普羅米修斯原型機的時候,據說令國庫為之空虛。
可米迦勒公佈的數字遠遠小於他們的心理預期,佛朗哥非常清楚熾天使的成本,普羅米修斯的成本竟然比熾天使高不了多少。如果這個數字是真實的,普羅米修斯絕對是物美價廉的熾天使替代品。
“不可能!你們這是在造假!”佛朗哥怒了,紅着眼睛嘶聲吼叫。
他是首席機械師,或者說曾經是首席機械師,他太清楚機械的生產成本了,米迦勒公佈的數字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難道原罪機關是從垃圾堆里撿廢件來組裝普羅米修斯的么?
“原罪機關和密涅瓦機關一樣從樞機會獲得撥款,我們用有限的撥款造出了五台試製機,成本和核算都在這裏,請佛朗哥樞機卿核對。”米迦勒輕描淡寫地說。
新的幻燈片被投影在白幕上,原罪機關近年來的每一項支出都列在上面,他們確實獲得了比密涅瓦機關更多的撥款,但這些款項的使用都很謹慎,最後基本收支平衡。
“我想事實已經很清楚了,”米迦勒環顧樞機卿們,“我們用有限的撥款製造了五台試製機,如果按照佛朗哥樞機卿的說法,製造一架普羅米修斯的經費能夠武裝五名熾天使騎士,那我們現在應該只有一架試製機。”
“五台試製機?你們居然有五台!真是令人喜出望外!”西塞羅大主教讚歎。
“武器不是用來耗空國庫的,武器是用來征服敵國,填充國庫的。”米迦勒仍是那樣彬彬有禮。
他的表態贏得了樞機卿們的熱烈掌聲,誰不想要便宜而又強大的武器呢?樞機卿們彷彿看到了夢幻般的未來,一架又一架普羅米修斯走下生產線,大踏步地去向戰場,噴吐火光揮舞刀光,它們踏過的地方,都是教皇國的領土。
只有米迦勒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普羅米修斯的成本當然不會那麼低,能夠造出五台試製機多虧了美第奇家和某些秘密勢力的獻金,這些錢樞機會是不知道的,原罪機關可以隨意調用。
只要勝過熾天使,原罪機關就會從軍部那裏拿到大量的普羅米修斯訂單,那時候再找各種理由提高報價就是了,反正那時候原罪機關已經並掉了密涅瓦機關,熾天使已經被徹底埋葬。
米迦勒轉向佛朗哥,他還想讓自己的表演更加完美:“親愛的佛朗哥教授,原罪機關非常敬重您在舊機械時代的地位,但我們的前方是新的機械時代。人類總是會老的,機械也一樣。”
樞機卿們的掌聲更加熱烈,是啊,新時代,新時代是個多麼引人入勝的詞。他們即將走進新時代,就該把舊時代的一切都扔下,佛朗哥是舊時代的東西,熾天使也是。
“我反對!我反對!!我反對!!!”佛朗哥怒吼。
但他的吼聲被掌聲壓了下來,以西塞羅大主教為首,樞機卿們不停地鼓掌,小經堂中很少有這麼熱烈的場面。米迦勒頻頻欠身,表達謝意。
佛朗哥有了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自己真真正正是條野狗的感覺,一條闖入人類世界的野狗。
他早就知道其他樞機卿都覺得自己是條野狗,或者瘋狗,但那時他是以一條野狗的身份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他闖入大人物們的會場,大搖大擺地坐下,偶爾吠叫兩聲,大人物們還得聽。
現在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真正的野狗了。闖入人類世界的野狗,無論它怎麼吠叫,都無法干擾這個世界正常的秩序,吠叫到最後太吵人了,它就會被一根繩子勒死。
多數樞機卿心裏早就有判斷了吧?是終結熾天使的時候了,熾天使既不可控,又陳舊,它的設計和製造者是瘋瘋癲癲的佛朗哥,它的試駕騎士是危險而可惡的西澤爾。
人們心中的好惡幫他們做出了最終的判斷,他們制訂了最有利於普羅米修斯的賽制,把賽場放在原罪機關的“行刑地”,那片實驗場最終會變成熾天使的刑場。
雖說薄殼彈會避免對騎士造成致命傷害,但普羅米修斯還有那開天闢地般的巨刃,在對抗測試中不小心殺死對手是沒有處罰的。
佛朗哥費力地站了起來,這下子樞機卿們安靜下來了,想知道這條瘋狗想幹什麼。可出乎他們的意料,佛朗哥沒有任何過分的表示,他拎過那根掛着輸液瓶的鐵架子,以它為拐杖,費力地走向講台。
那一路行來的姿勢,就像古代畫卷中的先知似的。佛朗哥從來沒有展現出這樣的一面,像是閑庭信步,又似乎歷經風霜,眉眼平順,神情坦蕩,要不是太了解他惡劣的那一面,簡直要被他的風度折服。
他艱難地拖着骨折的腿走上講台,凝視米迦勒的眼睛:“你說得沒錯,新的時代要來了,恭喜你,我親愛的後輩,祝福你們,原罪機關。”
他張開雙臂,將米迦勒抱在懷裏。米迦勒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個巨大的轉折,但當著眾多樞機卿的面,他也只得接受這位“長輩”的祝福。他們的腦袋靠在一起,簡直就像是父子。
“你這個小王八蛋,你信不信我的石膏里塞着一枚紅水銀炸彈!”耳邊傳來佛朗哥陰沉沉的低語。
米迦勒狠狠地打了個哆嗦,但立刻恢復了鎮靜,也壓低了聲音:“佛朗哥樞機卿,您在跟我開玩笑么?您以為我會被您的小把戲嚇倒么?”
“不信算了,不信我就引爆。”佛朗哥嘆了口氣。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你這個酒鬼!”米迦勒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
“當然有理由啊,我的小夥子們要上戰場了。他們都蠻可愛的,我覺得他們就像我的兒子,”佛朗哥死死地抱着米迦勒不讓他逃走,聲音憂傷,而雙眼血紅,“我這個老爸很窮的,沒法給他們買最好的武器,而他們的敵人都全副武裝,還說他們那一身只要五個金幣,超便宜。我也想給兒子們裝備龍吼炮啊!我也想給他們裝‘暴龍’級動力核心啊!我也想說我也能五個金幣買一堆東西啊!可我這個老爸很窮,很窮的老爸做不到,所以我只有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兒子們穿得破破的,去跟那些全副武裝的傢伙玩命。老爸我心裏很難過啊,難過了該怎麼辦呢?難過了就得發泄啊!老爸我難道不該炸死某個王八蛋么?”
“我這個人最怕難過了,所以老喝酒。因為我一難過起來就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跟人玩命,”佛朗哥的聲音里藏着磨牙吮血的魔鬼,“我玩得起,你玩得起么?”
米迦勒沉默了足足十幾秒鐘,輕輕地摟住佛朗哥的肩膀:“您想要什麼,告訴我吧。”
他忽然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就是他根本不懂佛朗哥,這個野狗般的男人在他的理解範疇之外。佛朗哥根本不能算是一名樞機卿而是一條野狗,野狗會不會在自己的身上捆滿炸彈為它的小狗們出氣,樞機卿當然不會知道。
他沒法不懷柔,不懷柔的話也許下一秒鐘他就會和佛朗哥一起化為灰燼。
“五對一。”佛朗哥憂傷地獅子大開口。
“五對四。”
“滾!”
“五對三,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您知道我上面還有人,再降我上面的人通不過。”米迦勒和佛朗哥僵硬地抱在一起。
台下的樞機卿們都看傻了,兩位首席機械師相互擁抱超過一分鐘了,他們這是互相愛上了么?
“成交,不去行刑地,戰場由我們選。”
“這我實在……”
“我很愛我的男孩們,我不能看着他們去死,如果那樣不如我先死。”佛朗哥的聲音顯然很難過很難過。
“沒問題!”
“那就跟大家說吧。”
米迦勒在被佛朗哥擁抱的情況下,清了清嗓子:“出於對前輩的尊重,原罪機關同意對抗測試中由三架普羅米修斯對抗五名熾天使,此外戰場由密涅瓦機關決定。”
全場驚訝,不明白何以有如此巨大的轉折,西塞羅大主教和幾位堅定支持普羅米修斯的樞機卿更是迅速地交換眼神。但是話已出口,無法修改,這是當著眾多樞機卿說出來的。
“現在你可以吻我了。”佛朗哥滿意地說。
“吻您?”米迦勒茫然了。
“你抱了老子那麼久,不行個貼面禮就走,不顯得太奇怪么?”
米迦勒只得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跟佛朗哥互相親吻面頰,這是教皇國最高級別的禮節。
佛朗哥這才放開了米迦勒,轉身走下講台。米迦勒心裏幾次想要大喊說“衛士!衛士!抓住他!他的石膏里藏着紅水銀炸彈!”,可最終也沒能喊出來。
誰能確定佛朗哥把紅水銀炸彈藏在了石膏里呢?如果搜不出來,原罪機關就顏面盡失。這時候他鎮靜下來再想,忽然覺得佛朗哥帶着紅水銀炸彈來開會的概率微乎其微,佛朗哥根本不知道他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也就沒必要一早就存着玉石俱焚的心。
但那一刻米迦勒確實被佛朗哥的瘋狂所劫持了,那一刻聽着佛朗哥那血腥的聲音,米迦勒確實相信佛朗哥是存了和原罪機關玩命的心。
這時候再看那個拄着鐵架子,走得一瘸一拐的背影,米迦勒忽然生出一種恐怖的敬意……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佛朗哥,真正的密涅瓦機關總長,難怪他會和那些亡命的男孩們站在一起,他自己本就是個亡命之徒!
戰術
行刑地實驗場,空曠的實驗場上放着孤零零的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孤零零的人。
白色的長袍在風中起落,白銀面具中倒映着周邊的群山,那是這處實驗場的主人。
他眺望着山谷中央的試製機零號和一號,那些鋼鐵巨人處在靜止狀態的時候就像遠古的石像,靜得讓人懷疑它們是否真的能動起來。
身穿白色制服的軍人輕聲緩步地走到他背後:“主人,米迦勒總長來了。”
“叫他過來。”主人低聲說。他的聲音非常年輕,卻又透着蒼老和疲憊。
不一會兒,穿白袍的米迦勒就出現在主人的椅子後面,主人摘下了象徵樞機卿身份的白銀面具,是個英俊得讓人側目的年輕人,金髮梳得整整齊齊,墨綠色的瞳孔足以讓大多數女孩在見他第一眼時怦然心動。
米迦勒在小經堂中暴露身份,很多樞機卿都誤以為他就是那位行刑地實驗場的“主人”,但實際上在主人面前,米迦勒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