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鬥志昂揚

第46章 鬥志昂揚

第46章鬥志昂揚

B城的太陽正烈,路邊高大的楊樹翻着手掌似的葉兒反射着耀眼的光,風一吹,沙沙作響。我眯着眼,看對面那幢閃爍着光芒的煙灰色大樓。突間覺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膚這麼涼?趕緊站到太陽底下晒晒。

大四實習也是這樣的季節。沒什麼課了,同學早就四處聯繫單位打着工待業。有個師兄介紹去一家報紙實習,聲明沒有基本工資,做一件活兒拿一次錢,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師兄專門交待,把捲髮梳成辮子。師兄說:“我們雜誌社的女孩兒,短髮不用說了,長發一律直發。”言下之意,這麼卷的頭髮一進去,會給人一種不正經或輕浮的印象。這時想起才恍惚有點明白為什麼弈不要我披散着捲髮。

我永遠忘不了年少氣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經歷。所有的自信滿滿到了用人單位成了不夠謙虛。

奕下班回來后,我同他爭這個問題。他尋思良久說:“到了一個城市就要適應這個城市的規則,否則,你會成為異類。”

而成為眾人眼中的異類,對生存絕對沒有任何好處。

我年輕氣盛,不屑地說:“B城是座虛偽的城市。”

其實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對這座城市,如何融入這座城市。張揚與浮躁是不適合這座城的,只有用一層殼包裹真實的自已,用假面去應付別人才能更好的生存。而我當時,不肯斂去鋒芒。不是不懂禮貌,不是不會低聲下氣,我只是不想。

現在,我回來了。沒有驚奇,沒有膽怯,沒有張揚。我平靜地打量着這座城市。口袋裏有一千多塊現金,卡上有幾萬元存款,足夠應付我在這裏生活直到找着工作。

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一眼相中約好中介第二天看房。天邊慢慢染成了橙色,黃昏我在街上買了個煎餅當晚飯。一塊五一個,最實在不過。然後去超市買了簡單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幾年的工作經驗,我已經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

躺在旅館裏靜靜地思考。我的突然離開C市可能已經炸開了鍋。不知道公司里人的反應,我想寧爸爸寧媽媽他們會傷心吧,寧清他們應該急得上火了吧。寧清應該知道我要去找展雲弈了。

他知道我來了B城,卻肯定找不到我,我連手機卡都扔了。而B城如娟子說的,太大。這樣的小旅館我最多住兩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城裏的旅館和中介梳理一遍,時間也夠我冷靜下來做好準備了。

房子一居室,兩千一月,通兩氣,帶傢俱家電。在三環內能找到這樣的房很不錯了。主要是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買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B城有了個新窩。

沒有去找大學同學,也沒有急着找弈。我還在為自已爭取,希望回去時,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樣,多一點空間。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邊,悶悶地數着指頭過日子。

去應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着我的簡歷奇怪的問我:“你學廣告的,怎麼來聘辦公室文員?”

我微笑着回答:“因為公司只有文員招聘,我才到這裏,需要這份工作,專業是廣告,也算和公司業務沾邊。”

我沒有寫上在C市工作的情況,另外杜撰份了經歷。

我得到了這份廣告公司文員的工作。不是我喜歡的設計與製作,但總是一份工作。試用期三個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慢慢會好的。

我沒有說謊,我極需這份工作。重新熟悉B城,重新走進這座城市。

這裏的公交車是我的夢魘。每天四個小時時間花在車上。早上六點出門,坐兩站路轉地鐵再轉公交才來得及八點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進地鐵的時候還有陽光燦爛,出地鐵就已經星星滿天了。然後在夜色里再坐兩站公交車,回到家已近八點,搖搖晃晃進門往床上一到,一天結束。

有哪個人說喜歡生活在這裏,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過的。每每擠公交擠地鐵擠得我暈頭轉向時,我就想念C市。上班十分鐘,下班十分鐘,慢慢地走路,一間間逛着沿街的小店,看着想買的就下手。在這裏,除了周末一次性大採購,我只想呆在屋裏睡覺。

然而,卻也充實。公司事情不複雜,應付起來很輕鬆。我很久沒有這樣清閑地上過班了,也很久沒有這樣悠然自得。我想是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不讓我勞心。

簡單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夏天轉眼就過。不知不覺我在B城已呆了三個多月了。沒有寧清,沒有弈,沒有一切煩惱。

我自已在小窩過了二十八歲生日,買了只烤鴨慶祝。感覺相當不錯。

這樣的日子太愜意了,真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點,我會更高興。一個月工作下來掙的錢剛好夠房租和吃最簡單的伙食。卡的錢都不敢用,我怕以後跑路時連車費都沒有。

看着秋風咋起,心情也跟着好,我的假也該到期了,我欠寧家的該去還了。不知道雲天周末有無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請一天假。

周六,看着外面,天空很藍,陽光很曖。我轉了地鐵,坐了公交,去雲天集團。

前台小姐非常禮貌地問我找誰。我微笑着說:“找你們市場部的蘇郁小姐。”

過了會兒,小姐抱歉地告訴我郁兒不在,禮貌地請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條上籤下了我的大名。

下周這個時候,會有人不休周末等我了吧?我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費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着展雲弈要我,不為別的。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郁兒會不會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終於還是現身展雲弈會不會滿意?

四年工作之後,我已經成熟起來。不會指着展雲弈開罵,大吵大鬧能解決問題么?也不想大哭大鬧,沒半點想要糾纏下去的心思。

照樣上班下班。我壓根兒沒有多想這個周末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見了面自然就會知道了,不操這個心。我的目的很簡單,要展雲弈放棄寧氏,把收購的股權還回去,以後,我和寧家,和C市也再無瓜葛。

我把頭髮燙直了,對鏡一照,還是覺得捲髮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樣,白吃這麼多饅頭。穿了件T恤,牛仔褲,背着雙肩包,蹦蹦跳跳去雲天找人去。郁兒沒準會感嘆,我咋不老,還清純學生樣。

轉念又想,要是雲天沒人呢?沒人有我想像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遙一周。反正我也喜歡現在這樣輕鬆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能夠如此。

展雲奕,我來了。喜歡么?開心么?滿足么?有成就感么?我瞧着雲天的大門冷笑。抬頭挺胸走了進去。

還是那個微笑知禮的前台小姐,與上周不同的是,主動迎了上來,帶我到電梯門口,柔聲請我上十八樓。我還沒開口呢,該不是前台備有本人玉照一張,每天對足進進出出的女士打量,翹首盼望?

電梯上十八樓。上次來雲天商討策劃案時也是十八樓。要見的人先是郁兒?

郁兒已接到前台電話,笑容可掬地站在電梯口等我。一見面就好熱情的一個擁抱:“唉呀,子琦,你怎麼都不留電話,害我周末在這裏等。”

我呵呵笑着:“我沒買手機呢,太貴了。”

郁兒那會相信,擁着我說:“走,吃飯。”

“嘎?早說嘛,我還坐什麼電梯上來,你直接下樓不就完了?”我埋怨,興高彩烈又坐電梯下樓,“我想吃大餐,我還沒吃早飯呢,空着肚子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你請客哈,我現在窮。”

郁兒連聲答應,下到地下室開出一輛思域。我感嘆:“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買二十幾萬的車子。”

“貸款買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郁兒笑道。我瞧着她熟練的開車非常羨慕:“郁兒啊,我拿了幾年駕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開車的樣子真帥。”

她呵呵笑了:“說你吧,這開車有什麼難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帶你跑跑?”

我直搖頭:“開車也是要看天賦的,我不是不會,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車就不是我在開了,自已都會跑。算了。”

郁兒戲謔地說:“你以為開車好啊,那是勞累命,開久了,手都會粗。”

我們就一直這樣調笑,坐進餐廳里說的也是大學裏的往事,在B城的同學的情況,不約而同都不提展雲弈。

我不提是我不着急。郁兒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為今天就只是單純的同學聚會了。

吃過飯,喝過飲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時間就坐過去了。郁兒堅持送我回去,說太晚擠車不方便。也是,有車代步比我坐地鐵擠公交車強。她是偵察地形也好,沒有半點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

下車時,郁兒半嬌半怨地說:“子琦,都忘問你在那兒上班了,你還是買只手機,方便聯繫。不然,下次周末來留張條,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

我笑着說:“好,買了卡就和你聯繫”。

我明天就會去買卡,然後靜待展雲弈大駕光臨。

我想我心裏是帶是恨意來的。恨他明裡放手暗裏搞鬼。然而這座城無論從前我去過沒去過的地方,總喚起我對他的思念,總讓我回憶起哪些甜蜜悲傷的日子。

每當坐着公交車穿行在這座城市,恍惚覺得還在這裏讀書,兜里還放着弈的來信,我一遍遍溫習記熟他的話,慢慢地回味,這樣路就不會太長,公交車擠着也不會太累。

現在太擠的公交車,人川流不息的地鐵,我只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再熱鬧擁擠的地方隨時都能聽到靜靜的呼吸和靜靜的腳步聲。連笑意都沒法笑到眼睛裏。

從前是因為兩個人都不肯退步為對方放棄累得離開。現在是隔了一條大河遠遠地觸不到彼此的心。

他在河對岸冷笑怒目,我在河這邊心寂如死。

我寧神定氣等待展雲弈的出現。

不是不期待的,自從無錫一別,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着他了。如果不是發現他對寧家下手,我會以為他已經退出我的生活。恨與思念是火與冰,在胸腔內相撞,熄滅溶化,最終淬成硬硬的殼,牢牢地護住還柔軟的心。

幾乎每個周末郁兒都會打電話來,約着一塊兒逛街,吃飯聊天。要不就是約着在B城的同學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

我非常奇怪展雲弈的遲遲不現身。郁兒也不提。我面上不說,心裏卻有些急。最初是我鎮定,現在幾個月時間過去了,我很擔心寧家會不會有事。

寧清告訴我他手裏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展雲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難的一件事。我還是擔心,我很怕會來不及,暗自後悔來了就應該馬上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穩,識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談,手裏的籌碼就少得可憐。

郁兒也是,她不過是雲天的一個職員,幹嘛對展雲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趕不上真金白銀嗎?

每次她約我出去,我都答應,每次的結果都是單單純純的同學約會。是郁兒顧及我們的友情展雲弈不知情嗎?我馬上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從郁兒的眼中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刻意。

B城太大。再好的同學,朋友,也不會有這麼好的精力每個周末都聚會。和我同年紀的就算沒結婚也有男朋友,再沒有二人世界也會有自己的同事朋友。在這座城市裏,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空間,自已想歇息的時候。混職場的尤其珍惜周末。如果說我剛出現在郁兒面前時,她驚喜,約着聚聚沒假。這一個多月來每個周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

展雲弈,你倒底在想什麼呢?

這個周末郁兒再約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顯感覺她鬆了一口氣,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懶覺了。

我有些雀躍,馬上跑到超市買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窩上兩天睡懶覺看電視絕對不出門。

如果沒有記掛着寧家,我真愛上現在的這個小窩,真想這樣過一輩子。如果我自私一點呢?打了個寒戰,我做不到。我欠寧清的,欠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一份情。我只能選擇去償還換得心安。

佛家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及求不得,其實我對寧清一苦也無。我記得的是從小阿娘對我說的做人之道。阿娘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還。

晚上,郁兒來電話了。上午才說不約了,晚上又來電話?“郁兒,什麼事兒啊?”

“子琦,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呢”郁兒說得又急又快,語氣里有說不出的焦急。

本想再拒絕,她在樓下,我嘆口氣換好衣服下樓。

拉開車門坐進去,郁兒看着我,好一會兒才開口:“子琦,對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雲弈就知道了。”

我不說話。我當然知道。郁兒接著說:“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現在改主意,我現在可以送你走,你可以坐火車坐飛機,想去哪兒去哪兒,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過新的生活。”

我吃驚,感動。喃喃說:“郁兒,我以為,你不會再幫我,你不管我了。”

郁兒聲音幾乎帶着哭音:“我怎麼會不幫你,我一直內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雲弈有那麼多年的感情,這些誤會是可以消除,我不過順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麼難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蠢事。每次看你的眼神,裏面帶着生疏和防備,真讓我難過。”

我拍拍郁兒的肩,我原諒她,現在真的原諒她:“郁兒,為什麼展雲弈這些日子沒出現?”

“你來的時候他在英國,”停頓了下她繼續說:“他回來了。子琦,他要你自已去見他。”

“什麼時候?在哪裏?”

“明天,明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郁兒低聲說到。

我笑着安慰她:“其實我早想見他。”

是,我早就想見奕,我想相逢一笑抿恩仇。不管他提什麼樣的條件,只要不傷害到他們,我都答應。自尊重要麼?重要!自由重要麼?重要!

我的勇氣在於,阿娘給我說,咱們苗家人,從來都是清清白白做人。

我求心安。心安理得,心不安,就無道理可講。我不要寧家有事,我想儘力去彌補。明天一覺醒來,我會神精氣爽。

上午十點,郁兒準時來接我。

車開進了我熟悉的地方,展雲奕的家。我一路無語。

郁兒停車,我推開車門的瞬間,我聽到郁兒說:“子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般固執的人。有多少男人能象展雲弈這樣專一?”

我笑笑:“你放心,我會好好和他談。”

我徑直走進別墅。

一進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發上看我走近。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子琦,你終於來了。”

我微笑着回答:“嗯”。

奕真的很好看。五官分明,濃眉入鬢。我靜靜站在門口看他。

“過來,我抱。”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把他的頭攬入懷裏,我們的擁抱是這樣自然,四年的時間並沒有隔離開這種熟悉和親切。可是我的心已經起了變化,從前擁抱充滿了激情與眷戀,如今卻冷靜,我心平靜,心臟亂跳一拍都沒有。

“弈,我回來了,累了,你放過寧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寧家,不想欠寧清,不想和C市再有什麼瓜葛。”

奕抬起頭,嘴角含笑:“你是為了寧清而來?”

我誠實地回答:“我不喜歡欠別人情,你不要傷害他們,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奕看着我,慢慢露出笑容:“子琦,我真的傷心,你失蹤時我呆在英國沒法回來,我以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道什麼叫寢食難安嗎?我甚至恨自已沒能守着你。我知道你在這座城裏獃著,我不過沒時間去找你。你失蹤幾個月,為的不就是吊著我的胃口讓我着急?這樣,你才可以報上籌碼與我討價還價。”弈閉了閉眼,手勁突然加重,低聲咆哮:“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寧清!”

我沒有生氣,沒有吼,我淡淡說:“你說地了,我的確是為了寧氏,不止是寧清。我這樣來見你,就是為了和你談談條件,你不再找寧氏麻煩。不再有什麼收購,我也再不欠寧家。你的價碼我不知道,你說。”

我的態度惹火了弈。他的氣惱瞬間消失,呵呵笑着說:“我的條件嘛,我只要你而已。”

這個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驚。

奕盯着我不緊不慢地說:“我以寧氏股權為代價,要你和寧清離婚,然後嫁給我。”

我低嘆,我不需要和寧清離婚。這個不算是條件。可是,嫁給弈么?容我考慮。我終於說:“弈,你覺得我現在嫁會心甘情願?有意思么這樣?”

“的確沒多大意思,你說要怎辦?”弈忍不住笑了,仰倒在沙發上睨視着我。

“等我心甘情願再說。”

奕放聲大笑,臉上露出讚賞的神情:“好,我會讓你‘心甘情願’”。

我已經是心甘情願,我只是少了原來的歡喜。

和奕的見面沒有我想像中的雨驟風狂。他很合作地答應不惹寧家。我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難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寧清那場婚禮。

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弈出現在婚禮上,我不一定能堅定地把婚禮舉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蘇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好好和我談一次,我就舉手投降。

他沒有這樣做,而是有預謀地設計收購寧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娛樂公司逗得團團轉,無視我已經嫁了的事實,照樣出現在我身邊,隱藏着他的恨意與怒氣,收斂行為恢復我對他的信任。他說,他不對寧氏下手。他說,讓我心甘情願地嫁他。我能信?

我想我面色不動,眼睛卻沒瞞住對他的不信任。我沒有他這麼好的耐性,也沒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這樣的眼神瞧着他。

他的雙眸里閃過的是什麼樣的神色呢?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唇邊若有若無的那絲笑容是苦笑。

曾經我們就沒去想過是否相互信任,這種信任已如每天的呼吸一般自然存在。現在我對他的不信任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和傷害,一如他所說的所做的對我而言是最大的失望和悲哀。是什麼隔開了這樣愛着的我們?

“喝茶嗎?”奕站起身去拿茶具。避開了我的疑問也避開了我的目光。聽他接著說:“上次我從無錫買了兩套茶具,一直沒用過,聽介紹如何選紫砂壺,今天給你上上課。”

我很佩服他。可以這樣平靜地成功轉移開我的注意力,我拋開問題好奇地跟着他往廚房走。

奕拿出兩個盒子打開。一盒裝着套豆青色竹節壺,一盒是瓜型紫砂壺。他慢慢把水槽注滿水。拿起竹節壺說:“選壺先看型,每個壺都不一樣,都是手工捏出來的。所以看表面要光滑,整體有美感。然後拿起來看壺嘴,壺柄,壺紐是否處在同一條線上。最後看密封情況,把壺放在水上,壺身不沉,再把壺裝滿水,用指姆堵住壺嘴,把壺身倒放,壺蓋不會掉下來為最好。這兩套壺花了我五千塊錢呢。”他邊說邊試,我認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試壺,連連點頭,感嘆自已去無錫除了生病落水就沒得到好東西。

正想着,弈把壺裝滿了水,手指堵住壺嘴,把壺倒放,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壺蓋掉了下來,壺紐上的竹節摔成了兩截。

我愣住,再看他,眉間一片尷尬,奕疑惑地說:“當時買的時候,商家也是這樣做的啊,怎麼沒掉下來?”

我忍不住好笑:“十一個二百五沒了。”

奕更疑惑:“兩千五一套怎麼會是十一個二百五,你會不會算賬啊?”

我一本正經地說:“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說完迅速往後一退,哈哈大笑起來。

奕喃喃地自語:“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突然朝我撲過來,“敢笑我傻,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早有準備,一下子閃到餐桌后,兩人笑着圍着餐桌捉迷藏。跑了一會兒,我就累了,喘着氣投降。

弈抱着我坐着休息,突然說:“子琦,你還記得在蘇河的時候,我們上山你躲我的事嗎?”

“記得啊,我們上山砍竹子。我經常趁你不備躲起來,等你來找我,你真笨啊。”我呵呵笑起來。

“我那是笨?我是故意找不着你的,你躲得那麼明顯,我怎麼會找不着?你沒耐心,藏好一會兒看我沒出聲,就伸頭往外看,草葉一動我就知道啦。”奕笑道。

我嘟了嘟嘴:“這樣啊,真沒趣。”

奕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有時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會沒趣。”

我沉默了會,問他:“你知道我不信你會對寧氏下手,但又不想解釋是么?”

奕笑了,輕吻下我的臉說:“子琦,你真聰明。”

我忍不住說:“為什麼?為什麼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釋?你知道我開出的條件是不惹寧家的。”

奕渾身驀地散發出強大的自信:“你還不明白?我展雲弈想要的東西沒條件可講。”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像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叢刺上,痛跳起來,指着他恨恨地說:“你根本不和我談條件,你根本就是在逗着我玩,你怎麼這麼可惡?”

奕揚揚眉:“我喜歡。”

我氣得舌頭打結,瞪着他不知道該罵什麼才好。

他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

我咒他笑得岔氣,笑得斷腸,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動:“展雲奕!我不和你談了,我欠寧清的賬還不了啦,我只有陪着他,要死要活,破產討飯我都認了。”

奕慢慢收斂了笑容:“你敢!”

我哼了聲說:“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還沒離婚呢。”眼角瞟着他,看他臉色漸漸不好,忙又補了一句:“本來想你放過寧氏,我對寧清沒有負擔,我就輕輕鬆鬆回到你身邊,再也不走。原來你不過喜歡逗我玩,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候着你,也不差我一個,好歹寧清對我還一心一意。”

展雲弈,你的弱點是太自信,太驕傲。你連條件都不談,只要看到我低眉順眼乖乖聽話回到你身邊。若不是你這樣強烈的慾望,我還真找不着對付你的招。寧家是我的軟肋,而我何嘗不是你的軟肋呢?

我也學會閑閑地瞧着他。

弈一聽寧清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你來了還有機會跑?我死了也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我點頭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跑。死了都要愛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這世上我也沒有親人沒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個大號冰櫃把屍體凍起來,天天盯着看,沒人跟你搶!”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賭你展雲弈捨不得!說著眼睛卻又紅了起來。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還能笑着說逗我好玩!

說這樣的狠話不是不心虛的。展雲弈要是說,你去死。我會哭着鬧着抱着他喊,千萬要攔着我!

我怕死。且極其怕死。換種說法就是我極其熱愛生活。

奕沉默了良久說:“子琦,讓你和寧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當時可以現在不行。我現在放過寧家,不是和你講條件,我說過的話向來作數,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我不想每天都擔心你會消失不在。我重新追求你可好?”

哈,我真想放聲大笑。用最大的毅力繃著臉說:“我不信你的話了,我都不知道你倒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就算現在是真的,轉眼你就可以不認賬。”

奕氣結:“那你要怎樣?”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弈,你看,我們四年沒在一起了。我變了好多,你也是。我倆在一起總是不歡而散。”

奕恢復了平靜:“所以我說,我來重新追求你。”

我試探着對他說:“我明天還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

奕果然說:“明天上班?你在那個破公司當個小文員,又不是你喜歡的設計,辭了。”

我苦笑:“你看,你還是這樣,其實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着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麼就沒想過我會悶?會無聊?四年前我不喜歡這樣過,四年後更不可能。”說完凄涼一笑:“弈,我們真的不合適。我要回去了。”

奕把我攬入懷中:“子琦,四年時間我們都變了許多。可是,你心裏真的不再有我?我答應你讓你去上班。不過,你搬過來住。住外面我不放心。”

我想等寧家完全沒有威脅再回來。今天的弈看上去是妥協,可是,我需要一個保證。我輕聲說:“我得和寧清把事解決了再回來。不然,我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奕把我抱緊:“是我不好,要我陪你回趟C市去處理么?”

我在心裏說,不用你陪我回去,我只要得到寧家的消息就好。心裏想着,嘴裏竟然問了出來:“奕,你什麼時候停止收購寧氏,並把股權轉回給寧家?”

奕一把推開我,拉下臉冷冷地說:“我現在就停止收購寧氏,我手裏已經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麼時候,你心甘情願地想嫁給我了,我就把這些股權轉讓到你名下,你送給寧清也好,賣給他也好,都可隨你心意。”

我恨自已這張闖禍的嘴。本來看似穩佔上風的談判反倒給他利用。但是只要展雲弈沒動作,就暫時影響不了寧氏。我只能拖。

就這樣嫁給他,我心裏沒底。

接下來空氣又開始緊張。短暫的歡愉,總是這樣。我很想告訴他沒嫁給寧清,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弈開車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剛一下車,他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望着絕塵而去的車,我和他終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嗎?我嘆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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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 落雪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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